21. 第 21 章 孟元元眼……
孟元元眼看着比自己先一步出去的贺勘,他的身形高挑,正好挡在她与贺滁之间。因着他垂下衣袖的遮挡,自己的那把阮只看得见半边面板,一段柔和的圆弧,上头的螺钿在光线下闪耀,美轮美奂。
贺滁的目光终于从阮咸上移开,落在面前的年轻男子身上:“元娘?”
这才往站在楼梯口处的女子瞥了眼,一身碧色,看上去温婉安静。似乎也在心中猜到了她的身份。
“是,”贺勘不亢不卑,眸光在阮咸上一扫而过,“是她娘的遗物。”
贺滁眉间皱了皱,眼底明明就是不想放。如今,一般的金银财宝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他现在想要的更像是一种境界,被人称颂为名士。里这件阮咸已有两百年的岁月,经久的沉淀,让它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底蕴,任何一个名士都会移不开眼。
“据我所知,这把琴百年前已经消失,无人知其踪影,你母亲缘何得来?”他问,看去楼梯口的那抹身影。
闻言,孟元元先是对人行了一礼,随后落落大方走上前来:“大人的没错,百年前天下大乱,彼时无数珍宝不知所踪。其中大部分,更是流落出大渝。”
话音一落,贺滁脸上凝重起来。他自是知道那段历史,两朝皇权更迭,兵祸灾乱,民不聊生,无数的文化瑰宝在那段时候泯灭。想想着实可惜,那些可都是辉煌的传承。
孟元元见人不话,抿下嘴角接着:“螺钿紫檀阮咸并非偶然所得,而是家父多年的寻觅,最后在南洋一处岛国上找到,当时琴已经不成样子,好在后面修复好了。家母自幼习阮,恰是我出生时,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这阮是她孟家光明正大寻回来的,甚至可以是父亲救了这把阮;再者,这是夫妻鹣鲽情深的见证。贺滁挂有名士美名,自然做不出这种生抢生断的恶事。
贺勘眼睛眯了下,面上不变,对贺滁道:“伯父,那场乱事流出去不少瑰宝,这个我也知道。”
“是啊,不少呀!”贺滁语调中满满的遗憾,不知是为那些瑰宝,还是里这把琴。
贺勘往人脸上看了看,唇角微微张启:“不过,我也查到了几件现在的下落,要寻回来也不难。”
“哦?”贺滁来了兴致,脸一抬问道,“来听听。”
贺勘颔首,一派后辈对长辈的礼数:“我会细细写下来,交给伯父过目。只不过,要派船出海一趟,毕竟大多在东洋与南洋。”
“这个自然。”贺滁笑,他堂堂市舶使,派船出海,这不轻而易举的事吗?
而且,对于这个堂侄儿,他总觉得人稳当,出的话必然是可信的。就算以后没有他的提携,相信也是大好前途。
“还有,”贺勘走到桌边,给瓷盏斟满茶汤,“伯父这次在家中教了我许多,您此番去权州上任,侄儿也有东西送您。”
他给楼梯处的兴安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转身下了楼去。
“教你些东西,也是想让你知道以后该怎么走。”贺滁长辈的口吻,眼中有着赞赏之意。要是与家中那几个不争气的听,能有一个听进去的?
“总要谢谢伯父,”贺勘双敬茶,送到贺滁面前,“侄儿得到一副吴丘子的庐山图,赠与伯父表谢意。”
“那臭脾气的道人?你有他的画?”贺滁双眼发亮,当即放下里阮咸,接过了面前茶盏,“他如何肯给你?”
贺勘余光在阮咸上一扫而过,温文退后一步:“缘巧合罢了。”
一番话下来,贺滁有了兴致,不管是对去寻找那些流落的珍宝,还是面前名家的画作,着自己的见解。而面前的晚辈很是会聆听,也会适时请教他,让他很是舒心。
没一会儿,兴安上了一层,走过来将一幅卷轴交到贺勘上。
“兴安,把桌上收拾了。”贺勘接过画轴,指一勾解了捆绑的线绳,展开便往桌面上铺开。
兴安也利索,当即抱起阮咸冲着孟元元就送了回去。
孟元元双接过,阮咸落入怀中的时候,心也跟着落了回去。不知为何,觉得这阮似乎重了些。
那边,贺滁得了别的,也就没再什么。一把阮咸,真的弄到,传出去是他从侄儿的女人那里抢的,得不偿失。再,以后的京城贺家,还指不定要靠着身边的贺勘。
见贺滁与贺勘正研究着那副庐山图,不再去管其他,孟元元便欠了下身,遂沿着楼梯回到了一层。
短短的从南岸到北岸,事情发生在极少的功夫,可她觉得像过了很久似的。
她抱着阮,指发紧。若是方才贺滁想留下着阮,她一定不会放,虽然知道对方权贵,并不将她放在眼中。
只是贺勘的出倒在她意料之外,与他之间,好听点儿他不会干涉她,难听点儿他从来对她就不在意,管她是做了什么,失去什么。而且还是将来他需要借力的京城贺家,他没想过会因此而惹怒贺滁?
兴安跟在后面:“少夫人,先回房坐坐罢,一会儿船就会到北岸。”
孟元元应了声,悄悄舒了口气。
船到了北岸,已是晌午,风较之前了些,码头上寥寥几个人忙碌着。
孟元元刚准备下船,一个下人端着托盘进来,上头摆着两盘菜肴,一碟爽口菜。进来也不多话,对她弯弯腰,随后一样样的摆到桌面上。
“娘子请用。”下人完,退出了房去。
房门刚一合上,又被人重新从外面推开,这次进来的是贺勘。
他站在门边,看去桌上盘碟:“回府还有一段路,用过午膳再回罢。”
孟元元往前站了站,眼睫呼扇两下:“适才多谢公子解围。”
到底有他开口,事情才这样顺利。也不知他那副吴道人的画,是原本就要送贺滁的,还是帮她解困而为之。总之,这声谢是必要的。
她在他面前作了一福。
贺勘垂眸,看见女子微曲的腰身,乌亮的黑发,明明是很近,触可及,可就是觉得生疏。她谢他,可这些不是夫妻间该做的吗?
那么旁人家夫妻如此情况下会怎样?妻子定然会觉得委屈,继而诉苦,缠在丈夫身边轻声细语的,让人去哄。是这样吗?
他不知道。因为她没有跟他诉苦,更不会缠着他,甚至脸上看不到一丝委屈。
“谢什么,”贺勘收回思绪,撩袍坐在桌旁,“本就是你的东西。”
孟元元的目光随着他动。
这话的倒也没错,只是今日若他袖旁观,结局还真不定。而且,他当着贺滁的面,叫了她的名字,不怕传将出去,耽误他议亲?
她走到桌边,见到桌上摆着两双筷子,心内些许疑惑:“公子不用陪同贺大人?”
“京里来了人,大人正在处理,你坐罢。”贺勘简单道。
孟元元想了想,提着裙子坐去了对面,里拾起筷子分成两双,其中一双摆去贺勘面前。
一素一荤一汤,简简单单的菜肴。
“我要跟着船往下走一段,指不定哪日回来,”贺勘先开了口,细长的指捏起筷子,“回头你跟淑慧一声,我回来就去看她。”
孟元元端着瓷碗嗯了声,这是第一次和贺勘两个人吃饭,莫名觉得哪处都不对劲儿。
她捏着调羹舀了百味韵羹,随后送进嘴中。软滑的汤羹在口腔里融化,无比鲜香,尤其是细腻的鱼肉,当真美味。
好吃的东西总会让人心生愉悦,孟元元亦然。许也是饿了,便就端着碗静静进食,不言语,姿态端秀。
贺勘瞅着她吃的好,盯着自己面前的汤碗,似在思忖真有那么好吃?想着,却也舀了一些送进嘴里,还特意在舌尖品了品。
确实,是很好吃。
“你是一路背着这把阮到州府来?”贺勘放下调羹,要那阮琴重也不重,只是背在身上有些费事,尤其孟元元抱着的时候,总感觉比她半个人还高。
孟元元放下瓷碗,不自觉揉了下右臂:“是。”
那是剩下的唯一一件和家人有联系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弃?而且,她不知道这两年自己模样变化大不大,希冀着万一在某处,父亲或是大哥认出这把阮。
贺勘发现了她的动作,想到那日她臂肿的厉害,不知是不是加重了旧伤:“前些日子忙,等我送走伯父,回头你将家里的事再同我讲讲。”
“好。”孟元元应下,心道今日的贺勘话多了不少。
不过,秦家的事跟他明白也好。虽他现在回了贺家,但是秦家的多年养育恩他不会坐视不管,后头还牵扯着秦淑慧。
“元娘,”贺勘搁下筷子,“你的臂好了?”
乍然问到自己身上,孟元元下意识抬下右臂:“好了。”
实则只是客套的回话,她臂在红河县撞伤过,后面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带着姑逃了出来。加上上回秦尤的狠力攥扯,到现在还能觉出不适感,也不知是不是冬天里伤处难养的原因。
闻言,贺勘只是嗯了声,再没问什么。但心底里觉得,她用来弹阮的终是娇贵,容不得留下病根。
外面兴安敲了两下门,随后轻推开门扇往里看了眼:“公,公子”
待看清里面两人平静的同桌用膳,心里的惊讶直接表现于脸上,当即忘了自己要什么。
“什么事?”贺勘侧过脸,淡淡递给人一个眼神。
不由,兴安后颈一个激灵,觉得公子这眼神很不善:“贺大人让公子上去一趟。”
完,赶紧低下头退到一旁,心中琢磨,这是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贺勘瞅了眼桌上,菜肴动得少,倒是汤盘下去了不少,再看看孟元元的那只空了的汤碗,心中了然。
他起身,从桌前离开,随后出了房门。
人一走,孟元元也抱起阮咸,准备下船。
兴安连忙过去接过阮来,心拿着:“风大船晃,我帮少夫人拿罢。”
刚上到一半楼梯的贺勘回眸看,就见着自己的厮抱着孟元元那把金贵的阮走到过道。唇线一抿,郜英彦可以动,连兴安都可以动,唯独他不行么?
天冷的厉害,尤其是风大,几乎刮得人寸步难行。
下到渡头上,贺家的马车等在不远处的道儿上。兴安顶着风跑过去,麻利的摆好马凳。
孟元元身上一件半旧的斗篷,被风扯得胡乱翻飞,她一抱阮,一挡在额上,避免被风沙迷了眼。
“少夫人,刘则昨日来过,让我给你捎话儿,刘四婶的腰疼好了,你给的药方很管用。”兴安站在马车一侧,帮着拉开车帘。
“刘则来过?”孟元元闻言一顿,一只脚正踩上马凳。转念一想,大概贺勘给自己的那封信,便猜到了一一。
难怪他与自己了许多,还回来之后再详细知道。看来,应该是刘则与他将秦家事大体了。可是自己信上,并没详细提抵债契书的事,那么他那边知道具体吗?
兴安忙点头:“还让我代为问好。少夫人,你这是还懂医术啊?”
“自然不懂,”孟元元笑,这兴安话总是让人觉得轻快,“以前我父亲的伙计,因为船上劳作免不了伤到腰,就寻到了这个方子。”
当初自己从父母那里学来的点滴东西,如今也算是能帮到旁人。
又了两句,她便进到车厢内坐好,厚重的门帘在眼前落下,隔挡了外面的光线。
船上,贺勘站于楼阁一层平座,正好将渡头的景致收入眼底,包括那辆渐行远的马车。
阁内,贺滁端坐太师椅,一字字看着中的纸,上头皆是贺勘提到的流失珍宝,以及现在去处。看到满意处,便是点几下头。对于他来,知道下落就好办,派人去寻,哪怕花重金也是值得。
“方才的娘子到底是何人?”贺滁将纸叠起,心收入绣内,眼光往平座走进来的青年看了眼。
贺勘走到人身旁,脑中映出碧色的身影:“孟氏,秦家时,父母为我的妻子。”
“难怪,是个有才情的女子。”贺滁眼中一抹了然,人都这堂侄儿克己修身,在府中没有女人。若是养家妻子的话,倒也正常,毕竟男大当婚,人之常情。
下人端着托盘进来,一方精致的长寿枝紫砂茶炉摆上桌面,炉膛中添着两块热炭,红彤彤的。
贺滁示意贺勘坐下,自己提起桌上相配的寿桃茶壶栽到炉口上:“品茶罢。”
“谢大人。”贺勘颔首,撩袍坐与贺滁身旁。
“没有外人在,不必大人大人的喊。”贺滁一笑,捏着银勺往茶壶中散入茶叶。
贺勘称是,伸摆好茶盏。几日的陪同,他看出贺家和京城宗家的差距,往年听也有往来,但不会像今年这样显得密切,更不贺滁专门留在府中给老太爷过寿。
“伯父去权州任职,可也是三年为期?”他问,也可以更像是请教。
贺滁欣赏性情谦虚的后辈,会提点一一:“这最终要看官家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起了陆司使?”
听到自己外祖父被提及,贺勘面上无波,只提起已经开水的茶壶:“十年前的事,好多些都已经忘了。”
“天有不测风云,忘了也好。当初官家震怒,你也跟着受了牵连。”贺滁道,不由往贺勘脸上看去,“莫要对家中有芥蒂,都过去了。”
贺勘自在从容,起身来给贺滁倒茶,眼底自来一片清淡:“知道了。”
十年前啊,怎么可能忘就忘?那可是几十口的人呐!
便随着呼啸的冷风,大船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茫茫在江水上。
。
孟元元一趟郜家之行,回到贺府时已经是过晌。
风稍了些,晕黄的日头挂着西山头,随时被吞下去般。
她从门进来,与这里守门的厮已算熟悉。进门时,往人里塞了一包炸果子,当做谢意,对方笑呵呵的接过。
“元娘子。”
孟元元才走出几步,那厮跑着追上来,声道:“今日大早,融少夫人院里的人来打听过你,是不是找你有事?”
融氏?打听她?
“我知道了。”她对人感激一笑,和融氏,她自认无甚交情,且上次秦尤的事,跟融氏处置不当关系很大。
很快,沿着走了几次的道儿,回了轻云苑。
才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的笑声,其中有一个声音很熟悉,就是融氏。
竹丫见孟元元回来,快步从正屋檐下跑过来:“元娘子,你回来了?慧姑娘刚吩咐我去接你。”
“姑娘还好吗?”孟元元看去正屋,那声略显尖锐的笑声,让人听了有些心神不安。
竹丫点头:“好的,今儿还被赵姑娘拉出去走了一圈,才将回来。”
丫鬟认真回话,怕自己里粗拉,也就没去接孟元元里的阮咸。
孟元元听了,眉间皱了下。今日风大格外冷,秦淑慧身子弱,出去走动有些冒失,就怕刚养好再病倒。可一想,姑娘这年纪正是好动,在屋里却是憋得慌,怕是心里也担忧拒绝别人不太好。
她穿过天井,进去正屋,甫一迈过门槛,东间里的笑声更加清晰。
“哟,元娘子回来了?”正站在东间门旁的融氏唤了声,眼尖得很,“外面冷罢,快进来暖和暖和,赵姐也在呢。”
“融少夫人。”孟元元微微颔首做见礼。
既然人都叫她了,她也不好拒绝,更何况还拉上了赵姑娘。她一转身,双将阮交给竹丫,后者万分心的接过。
孟元元解了斗篷,搭在门旁衣架上,随后在墙边铜盆中净了,这才抬步走进东间去。
甫一进去,坐在里面的两个姑娘就看了过来,除了秦淑慧,另一个大概就是那位赵姐,两人年纪看着也是上下差不多。
“嫂嫂,你回来了。”秦淑慧从床边站起来,欣喜的唤了声。可刚一叫出口,似乎想起了孟元元的提醒,在外人面前不要叫嫂嫂。
已经叫出了口,自然是收不回来,融氏和赵姐俱是看着孟元元。
赵姐脸上没有什么不妥,毕竟已婚女子在她们姑娘眼中,都是成为嫂嫂的。而融氏则是眼睛一亮,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嫂嫂?”融氏笑笑,略尖的声音像是拉家常般问,“元娘子对慧姑娘这般细心照顾,这样的好嫂嫂哪里找?”
话音刚落,秦淑慧眼可见的淡了笑意,想出口做补救,又怕错上加错,只能无助看去孟元元。
孟元元缓步进来,靠在墙边站下,一身碧色正映着一旁花架上娇粉的长春花。
“怎能不细心照顾?”她看着秦淑慧,给了一个安心的笑,“淑慧自体弱,尤其到了冬日,几乎不敢出门。”
一听此话,赵姐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去拉上秦淑慧的,歉意道:“淑慧,我方才不该拉着你出去。”
“不碍事,只在避风地方走了一会儿,我也穿得多,冻不着。”秦淑慧无所谓笑笑。
两个姑娘靠的近,干脆又挨着一起坐下。那边的融氏后牙一咬,自己这一问,没想到被孟元元轻飘飘扯去了秦淑慧体弱上。
“元娘子你看,这俩姑娘可真能道一块儿去,”融氏笑起来,打趣一般,“等将来成为亲戚,那可就更方便两人玩耍了。”
亲戚?孟元元不禁看去融氏,脸上唇角浅勾。连秦淑慧也疑惑的看着,赵姐反而没多大反应。
也不等旁人开口相问,融氏自问自答的笑道:“万一贺赵两家结了亲,那不就是亲戚了?到时候两人还是姐妹呢。”
她呵呵的笑着,每一个字都是对两家联姻的美好期盼。
“融嫂嫂,莫要乱。”赵姐赶紧道,毕竟牵扯到自己家姐,道多了并不好。
再者,这位元娘子可是贺勘在外时,娶的妻子。
“你瞧瞧,”融氏故意拿搭上孟元元,靠到她边上,“这是喜事,还藏着掖着的。”
孟元元心中轻笑,原来如此。融氏大清早打听自己去向,如今又等在这边,就是跟她来贺勘要和别的女子议亲?
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何融氏总为难她?就算上回被蓝夫人罚去跪祠堂,到底是融氏自己行事出错,才致使后来闹大,难道是因为贺勘?
若是那样,可要叫这位一夫人失望了。贺勘与谁议亲,都与她无所谓,左右这段姻缘她匹配不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去做。秦尤的抵债契书既然不作数,她日后便不会再忌惮,只等姑好起来。
夫妻,自然是相互间的和睦尊重,她和贺勘既然做不到,也不会死赖着缠上。一辈子委屈冰凉的过活,不如自己随心过自己的。
见孟元元只是轻轻巧巧站在那儿,含笑听着并不搭话,融氏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心中火气蔓延。前日她可是一直跪到半夜,差点冻死在祠堂,不是拜面前孟元元所赐?
另外两个是姑娘,不会把婚嫁议亲拿出来,毕竟关乎家中教养。
融氏不死心,眼珠子转了转:“赵家大姑娘,我见过一回,果然是名门的闺秀,人品端庄,知书达理。听赵夫人,年后十六了?”
“是,”赵姐点头,“家姐春天生的,过了年正好。”
“真好的年纪。”融氏呵呵笑着,余光不时注意着孟元元,“年后,我们家大公子会进京春闱,正好会经过隆德府。”
这话问出来,赵姐不搭话了,只是笑着。
融氏着,眼中几分得意。她就不信孟元元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贺勘途径隆德府必然是要去拜访赵家,到那时候顺理成章的就和赵家大姐见上。身为元配妻子,哪个受得了?
“元娘子,你知道隆德府吗?那边刺绣很是有名,湖光山色的尽出美人。”她自自话的,专往人心头敏感处上扎刺。
“是知道,”孟元元浅笑回应,明亮眼睛映着澄澈,“但不曾去过,融夫人样样知道清楚,定然是去过的罢?”
融氏一噎,半张着嘴不知如何回应。她自然是没去过的,不过是因为过来这边,特意问了自己男人。
孟元元也不看她,反而看去床边坐着的赵姐:“不过看赵姐本人,确实羡慕那片养人的水土。”
她话落落大方,柔软的声音让人听了平添好感。
女儿家的被人夸奖美丽,总会心情愉悦。赵姐亦是,闻言脸颊微微泛红:“娘子真会话。”
“对对,”融氏忙不迭的插上话来,步子一迈到了中间,“赵大姐更是大美人,整座隆德府都出名。”
话音落,赵姐没与人搭话,脸上的笑淡了些。
孟元元往融氏扫了眼,这半天下来,她的不搭理完全没有挡退融氏,反而就差直接明出来:“融夫人这样熟悉赵大姐,可见你们之间情谊非同一般。”
口口声声赵大姐,那种自己往上贴的亲热感,还真是让人不适,就没想过言多必失?
融氏脸上一僵,眸中飘出一抹阴冷。她自然不会与赵大姐有什么交情,只是想尽快扯下这村妇的伪装,而急了些:“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谁人不知道。”
“不妥的,”孟元元轻轻摇头,软软的声音丝毫让人觉不到攻击,“姑娘家的,还是不要随意道的好,名誉一字有多重,咱们都知道。”
那边,赵姐脸上带着赞同。方才融氏左一句赵家,又一句赵大姐,她听着心中已经很不舒服。家姐如何,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置喙,话里话外的,好像家姐整日抛头露面一般。
“家姐一直都待在家中,只是我年纪,才跟着母亲出来。”赵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就算家姐和谁议亲,又关这位庶一夫人何事?这种事都是定下了才摆到明面上,如今出来不是坏家姐名誉?
这样看着,融氏连秦家的女眷都不如,人家还知道避讳,不随意道。甚至这位元娘子几番不语,都没能阻止融氏胡。当真可恶。
到这里,融氏脑中嗡的一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来。感情她自己认为的穷追猛打,实际是孟村妇一步步以退为进,引着她掉入套子。
可是认知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赵姐已然也是觉得她有错,拿着人姑娘乱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融氏讪讪一笑,赵家何等贵客,哪敢得罪,赶紧道,“是我没管好这张嘴,我真没想”
“两位姑娘,想不想做穗子玩儿?”孟元元开口,干脆的打断融氏的解释,“我去了趟南城,回来捎了些好看的丝线。”
着,她从腰间取下一个腰带,抓出一把五彩丝线。
“好啊,”秦淑慧高兴道,拉着赵姐的不无炫耀,“咱俩互相教自己会的花样罢?”
有了好玩的,总比听融氏胡八道的好,赵姐笑着答应:“那就开始罢。”
孟元元从壁橱上取下笸箩,连同丝线一起放到桌上,供两个姑娘做活计。
三个人站在桌前,不时探讨一声,完全忘了房中还有一个融氏。
融氏气得牙痒痒,她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居然得罪了赵姐,这下连赵夫人那边,怕是她也去不成了。
“融嫂嫂,”蓦然,秦淑慧唤了声,抬脸看去还赖在房里的融氏,“你适才还有事的,别耽误了。”
姑娘的声音不高也不低,清清脆脆。
融氏嘴角抽动两下,眼底不禁又暗沉一分。本就气得发恼,这厢听到的不就是一句逐客令?她当场想发作,只是寄住在贺家的姑嫂俩,还不知道能住几天,一个个的开始往她脸上踩了。
可是她又不敢真的发火,始终对于贺勘,她是忌惮的。只能把所有火气生生咽回肚子里,狠狠跺了两下脚,阴沉着脸离开了房间。
屋里没有一个人起身相送,只当是没看见。
孟元元看眼晃动的珠帘,融氏等了半日,怕是自己也没想到是等了一肚子气。再回过头来看秦淑慧,人和赵姐边话,边理着丝线。
可能别人不知道,但孟元元明白,刚才的那声逐客令,这个胆的姑是蓄了多大的勇气。瞧那双犹在僵硬的,就能看出。
她嘴角缓缓勾起,第一步是艰难的,秦淑慧肯迈步就好,一味胆退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这厢,融氏气呼呼的出了轻云苑,一出垂花门,冷硬的寒风直面冲来,刮得她一阵头晕目眩。
边上的婆子赶紧伸将人扶住,提醒了声:“夫人,心脚下。”
“不长眼是罢!”融氏正是满肚子气没处撒,借故狠狠推了一把站在门旁相送的秀巧。
秀巧一个趔趄,后背撞到门板上,疼得哼唧一声。一个奴婢也不敢什么,只能忍痛退到一旁道歉。
“贱婢!”融氏骂了声,扶着婆子的走下台阶,逐渐走进黑暗中。
门下,秀巧掉下泪来,咬牙切齿啐了一口:“一个不入流官家出来的,有什么好横的?”
“行了,她又听不见。”吴妈在一旁阴阳怪气笑了声,凑到秀巧耳边声嘀咕着什么。
“真的?”秀巧将信将疑,却也冷哼了声,“那融夫人不得气死?起来,她也算官员家出来的姑娘,就这一点儿度量。”
“七品的地方官罢了,”吴妈撇撇嘴,往正屋看了眼,“瞧着都比不上红河县来的这位。”
她俩的人正是孟元元,这一个月的相处,也算是看出来,秦淑慧或许好拿捏,可那个跟来的娘子却不行,瞧着娇娇弱弱的,其实肚子里是个有主意的。
冬日天短,才用过晚膳,天已经黑透。
呼啸了一整天的风总算歇了,映在窗纸上的树影停止了摇曳,难得有了清净。
伙房,孟元元站在炉子前,里抱着一个瓷罐。面前,炉子上栽了一个砂锅,正好咕嘟嘟的滚开,升腾的热气裹挟着老姜香气,弥漫开来。
她在煮姜汤,总担心秦淑慧出去走那一趟会冻着,不管有没有事儿,先提前喝姜汤预防着。
蹲在地上添火的秀巧,此时噗嗤笑出声来,抬往炉膛中送了一截木块。
孟元元看人一眼,也不多问,用调羹舀了红糖撒进砂锅中,而后拿筷子搅了搅。
见她不话,秀巧先是憋不住了:“元娘子,你知道今儿融夫人从咱轻云苑回去,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孟元元笑笑,顺着人往下着。
秀巧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嘴角都乐得咧到了腮帮子:“出大事了,闹得全府都知道了。”
孟元元听出话中的幸灾乐祸,遂转身把红糖罐放回桌面上:“我不太出去,什么都是你们跟我的。”
“那倒也是,”秀巧嗯了声,放下里炉钩站起身来,“融夫人,被一公子赶出了正屋”
孟元元一边往碗中盛姜汤,也就知道了融氏的事。人从轻云苑回去后,憋了一肚子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好容易回到院子,又瞧见自己男人搂着婢子在正房的床上滚
这样的事,她不想多听,奈何秀巧一个劲儿得没完。后面融氏不敢闹大,竟是委委屈屈的生生忍下,毕竟平时外人面前,那可叫一个夫唱妇随,和谐美满。
孟元元心中一哂,也不知这样扮给人看的夫妻恩爱有什么意思?
她端着姜汤,正要往正屋里送,吴妈过来,蓝夫人让她去趟朝裕院。
“朝裕院?”孟元元看去院中等候的银嬷嬷,猜不透蓝夫人找她做什么?
没空多想,放下姜汤,她摘下围裙便跟着银嬷嬷去见蓝夫人。
孟元元很少出轻云苑,这也是第一次来朝裕院,一路上她只是安静的跟着。
前头,银嬷嬷见人这般安静,一句话不问,不由回头看了两眼。这些日子,她看出孟元元很安分,与贺勘也保持着距离,内心有些想不通,这村妇难不成是个不会挣的?
很快到了朝裕院,孟元元被径直领进正房,刚要进去,就见一个矮身影掀开棉帘出来,冒失的差点儿与她撞上。
正是贺御,他见到孟元元时,也是稍一愣怔:“你”
他刚想什么,见着一旁站着银嬷嬷,便又哼了声,没再话,昂着胸脯走去院中。
“进来罢。”里头传来蓝夫人的声音。
这边,孟元元挑开门帘,走进正屋。
一股暖香扑面而来,正对着的软榻上,蓝夫人里握着一本账册,指翻了一页。
“见过夫人。”孟元元款款走过去,规整做了一礼。
“嗯。”蓝夫人轻轻一声鼻音,轻轻摆了下。
伺候的婆子婢子见状,皆是放下中活计,陆续离开了正屋。
屋中只剩下两个人,蓝夫人这才合上账册,轻放去一旁几上:“一日日的,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看似随意的了句,也就看去站在三步外,垂首安静站立的女子,衣着素淡,姿容沉静。要这是一个村妇,仔细看着没有一处地方像,言谈举止,容貌姿态。
“夫人叫我?”孟元元稍稍抬眼,便抓到了蓝夫人打量的眼神。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叫来这边,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一定是和贺勘有关。
“也没什么事儿,叫你过来话。”蓝夫人笑笑,双交叠搭在腿上,“这不之前一直忙着,也没问问娘子这些日子怎么样?”
“都好,”孟元元点头,浅浅软笑,“多谢夫人的照顾,元娘如今才能这般宁静。”
不管这位蓝夫人心中真正想的如何,但是倒也未真的对她有所为难。
闻言,蓝夫人笑了声:“还当你会怪我,到现在都藏着你的身份。”
她仔细瞅着孟元元,发现神情不似作假。加之人的确是安分,低调掩藏着身份,没有一丝想挣着上位的意思。如此,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闹腾就能得到的。
“从未这样想过。”孟元元摇头,一字一句清晰。
“与你话倒是松快,”蓝夫人轻叹一声,摸摸自己腕子上的玉镯,“句实话,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孟元元眼睫轻扇,黝黑瞳仁明亮:“有的。先照顾慧姑娘好起来,后面会回乡。”
这事,也不是不能的,明出来也好。
“这样啊,”蓝夫人依旧笑嘻嘻的,像是询问般,“你看,要不这两日搬去储安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