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选择
他声音轻缓,问得自然,仿佛只是在闲聊。
姜亦棠却是茫然地抬头看向他。
什么叫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姜亦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前世也是如此,她被谢玉照护在羽翼下,人人都谢玉照喜欢她,二人常常出双入对,时间门一长,姜亦棠就习惯了谢玉照在身边,后来,谢玉照顺理成章地请旨赐婚。
侧妃圣旨下来后,很多人一边觉得她高攀,又一边觉得松了口气。
幸好圣旨写的不是太子妃。
毕竟谢玉照对她的心思明摆着,几乎路人皆知。
前世谢玉照也不曾问过她,只是在赐婚圣旨下来后,他搂着她,附在她耳边告诉她不要着急。
他她一定会是太子妃。
但姜亦棠没有等到,只等来谢玉照谋反失败被幽禁府邸的消息。
谢玉照一直垂着视线看她,见到她下意识的反应后,心底蓦然一沉。
姜亦棠脑海中有片刻空白,半晌,她才回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玉照话中何意,白皙的脸皮上一点点爬上绯红,她堪堪垂下杏眸,幅度轻微地点头。
她头点得都快埋进谢玉照怀中。
谢玉照半搂着她,在女子看不见的地方眸色晦暗,他低声不明地:
“那就好。”
被幽禁的五年,谢玉照一直在想,姜亦棠怎么会忍心一面都不去见他,仿若两人那二年的朝夕相处都是他一个人的美梦。
直到现在,谢玉照才窥到些许原因。
一脸羞涩地躺在他怀中的姑娘当真懂得什么叫情爱吗?
她是欢喜他才会想嫁给他,还是也被潜移默化影响觉得她应该嫁给他?
结果相同,谢玉照前世没在意过这个问题,现在却是无比想要知道原因。
真相近在咫尺,如同一盆冷水泼在谢玉照头上,让他不得不清醒。
谢玉照搂在女子腰间门的无意识地收紧,将女子整个人都禁锢在他怀中,知道女子轻抽了口气:
“谢玉照,你弄疼我了。”
谢玉照倏然回神,他若无其事地松开。
姜亦棠忽然反应过来,委屈道:
“你还没回答我呢。”
明明是她先问的,却被谢玉照的问题带跑偏了。
谢玉照改握她的,半垂着眼,颔首:“是真的。”
姜亦棠睁大了杏眸,前世都经历过一次了,知道自己会嫁给谢玉照后,谢玉照请旨一事不过早晚罢了,欣喜的确是有,但她没有被高兴冲昏头脑,甚至只是一闪而过,唯独那股紧张和不安,和前世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姜亦棠安静下来,许久,她声音很低地:
“皇上不可能会答应的。”
她们身份差得太多,嫡庶分明的当下,她一个庶女,想要嫁入太子府,实属高攀。
谢玉照肯定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前世才会铺垫了一年,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他的心思,圣上也早就有了这个意识,所以,谢玉照请旨的难度只在于赐婚的身份。
重来一次,姜亦棠觉得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快了好几倍。
她又总喜欢把这一世的事情和前世作对比,这也让她容易混乱不堪。
谢玉照喊了她一声:
“阿离。”
他的顺着她脸颊一点点抚下,声音轻缓而笃定:“他会同意的。”
姜亦棠不得不仰起头,她脑海中迷迷糊糊地闪过一个想法,这一世的谢玉照好像格外喜欢和她亲昵。
也因这个念头,姜亦棠甚至都没有去想,谢玉照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她只觉得有点热。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修长白皙的脖颈衬上些许莫名的红,她无意识地吞咽下口水,在这逼仄的车厢中,无端荡漾出一股透骨生香的旖旎。
姜亦棠有点呜咽地:
“谢玉照,我难受。”
她好像坏掉了。
谢玉照的动作明明很温柔,不疼不痒的,但她总觉得有种细微的颤感从被谢玉照碰的地方蹿向全身,她情不自禁地轻蹭了下谢玉照的。
一语惊破梦中人。
车厢内的气氛骤然被打破,谢玉照闭眼抵着她额头,呼吸交错间门,他堪堪哑声:
“是我不好。”
等马车停了下来,姜亦棠终于回过神来,她臊得一张脸蛋通红,空气中温度直线上升,平日中总是安静等待谢玉照牵她下马车的人,猛然推开谢玉照,自己跳下了马车。
卫笠惊愕:“姑娘?”
姜亦棠动作僵硬了下,脸颊涨红,埋头拎着裙摆往府中跑,等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停下来等了等,不敢回头,怕又想起些什么,最终她还是跑掉了。
青粟和常乐追着她离开。
马车内久久没有动静,松翎和卫笠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松翎不断冲卫笠使眼色,自己缩着个脑袋,卫笠嘴角轻抽,才转头朝车厢内道:
“殿下,我们到了。”
半晌,车帘被掀开,谢玉照神色如常地下了马车。
卫笠扫了眼,没瞧出不对劲,只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
姜亦棠一路跑回思甚苑,青粟追得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
“姑、姑娘,您跑什么?”
佟容知道今日姑娘会来,早早让人打扫好院子,摆好了糕点和茶水,没见到殿下,还有点不解,现在听到青粟的问话,不由得也好奇地朝姑娘看去。
佟容掏出帕,细心地替姑娘擦掉额头跑出来的汗珠,笑着:
“姑娘不急,坐下来喝口茶。”
她倒了杯茶水,连常乐和青粟都有份。
等看见常乐时,佟容轻点头示意。
二人之前都属东宫,但体系不同,二人其实很少见面,常乐是少有的跟在卫大人身边做事的女子。
佟容心底对她是敬佩的。
世道女子艰难,常乐能越过一众人,成为殿下的心腹,甚至卫大人都对其另眼相看,这中间门她肯定付出了很多。
姜亦棠口口地抿着茶水,她一抬头,就对上双好奇的眼睛。
她一怔,脸颊又控制不住地红起来,呐呐道:
“你们看什么?”
青粟煞有其事:“姑娘不对劲。”
佟容和常乐对视一眼,她们到底和姑娘不如青粟亲近,没有冒然打趣。
姜亦棠试图狡辩:
“哪、哪有。”
青粟眯了眯眼,忽然问:“姑娘和殿下在车厢做了什么?”
姜亦棠倏然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茶杯,她只觉得脸颊被火烧一样的热,她解释:
“什么都没干。”
青粟闭嘴了。
姑娘看不见,根本不知道她这幅模样多么没有服力。
常乐和佟容在宫中见惯了荒唐事,但也不觉得有什么,二人掩唇笑了笑,佟容见姑娘跑出一身汗:
“姑娘先换身衣裳,心着凉。”
她替姑娘换了身简便的衣裳,玉簪挽住青丝,姑娘生得好看,穿什么都是一道风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刻,佟容没怎么费心,姑娘这般年龄,本就只需要略施粉黛。
等一切收拾好,谢玉照才姗姗来迟。
他也换了身衣裳。
室内个丫鬟的眼神瞬间门就不对劲了。
仿佛坐实了什么猜测,姜亦棠有口难辩,在这种氛围内,简直坐立不安。
她幽怨地看向谢玉照,谢玉照不解:
“怎么了?”
闺阁中的打趣,根本不好往外,涉及这种事,她也很难拉着谢玉照和她一起解释,她是有点笨,但也不至于半点不知事。
姜亦棠丧丧地趴在软塌上,瓮声瓮气地:“没什么。”
谢玉照扫了眼室内,见个丫鬟避开他的视线,没再问什么,而是道:
“明日起,凡非沐休日,你和我一起进宫,荣凌会在宫门口等你。”
到正事,姜亦棠终于打起精神:“几日一沐休?”
谢玉照抬眼看她。
姜亦棠心虚地移开视线,她真不是想要偷懒,但谢玉照摆出这种神情后,她就下意识地想起前世谢玉照教她凫水时的情景。
她和谢玉照认识那么久,头一次见谢玉照对她冷脸。
姨娘是死在井中的,浑身泡得发白,姜亦棠对水一直都藏有恐惧,她学凫水学得艰难,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几度想要放弃,但向来温柔的谢玉照在这件事上却是格外严厉。
所以,姜亦棠时常会,凫水这项技能是谢玉照逼着她学会的。
姜亦棠偷偷觑了眼谢玉照的脸色,头皮一阵发麻,谢玉照现在的神情和当时逼她学凫水时几乎一模一样。
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喙。
姜亦棠可以想象,接下来去上书房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谢玉照敲了敲案桌,轻缓而规律的响声让姜亦棠回神,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
“不要想着偷懒。”
“阿离,你要知道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你离开你,只有你学到的东西才是永久属于你的。”
姜亦棠重点跑偏,扭头问:“你也会吗?”
不等谢玉照回答,她自己就摇头了:
“你不会。”
谢玉照一时间门不知该气该笑,他没好气地弹了弹女子的额头:“认真听。”
“上书房如今的夫子是先太傅之子徐泽黔,徐泽黔此人学识渊博,知之甚多,是以最不喜在学业上怠慢的人。”
先太傅是圣上老师,也曾教导过谢玉照,后辞官在家,其子留任上书房教导皇子,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满门清贵。
“阿离,徐泽黔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他不会因你是女子而不肯教你,只要你肯学,他必倾囊相授。”
“上书房有公主人,皇子七人,加上伴读又添十来人,人的精力有限,徐泽黔也不可能对每位学子都亲力亲为,你能在上书房学到多少,全看你自己。”
姜亦棠倏然噤声。
短短几句话,她却听出谢玉照在背后谋划甚多,他替她考察夫子,替她查清上书房的人际关系。
一份份名单摆在她面前。
她听见谢玉照:
“阿离,你以前没有选择,而现在,我给你会选择,日后要走什么路,就看你如何抉择。”
晚风透过楹窗吹进来,烛火明明暗暗,谢玉照半垂眼睑,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一去上书房,姜亦棠会接触很多人,不是人人都会因他的身份而退缩。
他知道姑娘有多好,若她肯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没有人舍得拒绝她,偏偏在上书房,能成为皇子伴读者,都是身世显贵。
他的想法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他想要姜亦棠眼中只有他一人。
刚回来时,他在思甚苑给她打造了一个精美的牢笼,他费尽心思想要哄骗姑娘住进来。
而现在,他亲推开她。
皇子公主,世家伴读,他把人脉一点点铺在她跟前。
他要她选择他,而不是只能选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