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我对他来说,可能才是痛苦……
钟予走到了病房前。
一路上,医生已经把苏梓的病情跟他了,钟予微微颔了下首,表示知道了。
其他人都在走廊外安静地候着,只有钟予推门走了进去。
窗外的黄昏色泽浓艳,在病床的角落洒下一片光晕。
头上绑着绷带的苏梓正睁着眼,侧躺在病床上,傻傻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钟予知道他现在意识混乱,也没打扰他。
他本来也只是接到了苏母的电话,电话里女人请求地哀哀,他就让人临时调转了航线,还是回来了。
钟予站在病床不远的地方,敛下眼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事,就准备离开。
似乎听到了声响,苏梓转过头来。
少年脸上还带着没干的泪痕。
他:“钟予,我见到姐姐了。”
病房内很安静,窗帘被风吹起一角,漫在墙上沙沙地响。
钟予怔了一下。
他的指慢慢拢进掌心。
然后又松开。
他没回答,转过身往屋外走。
身后少年的声音继续响起,
“钟予,你不信吗,我真的见到姐姐了。”
钟予没有回应。
步子也没有停。
“钟予,我见到姐姐了。”
“钟予”
砰。
门在身后关上。
黄昏的夕阳光线也被隔绝在身后。
钟予闭了下眼。
心跳声慢慢平缓下来。
钟予看向一边等候着的医生,,“你们进去看下他,他还不清醒。”
医生点头,进去了。
侍者上前来轻声询问,“少爷,您之后是直接回家么?”
钟予抬眼,冰凉凉的绿眸环视了一下周围。
他问,“舒律师呢。”
“啊,舒律师应该比我们早到,可能是去外面休息区等着了,我这去帮您找他。”
钟予淡淡“嗯”了一声。
-
黄昏时分,天上的晚霞像是泼墨的渐变色,暖色从明到暗,一直从天边蔓延到头顶,落日融金。
苏蓝刚从后门走出医院没多久,就被人从后方喊住了。
听到来人的声音,苏蓝还是定了下脚步。
没想到他竟然会跟出来。
“这位姐,”
舒涵良大步追了出来,走到她的身前。
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让人不自觉地有亲近感,对上她的时候,他带上了温和的笑意,
“不好意思,这么有些唐突不知道你等下有时间么?”
苏蓝看着他,挂上了寻常的笑容,“有什么事么?”
舒涵良客气地递过去给她一张名片。
“我是钟先生的律师,姓舒。关于苏梓先生在赛场出的事故,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要跟您了解一下当时现场的情况。”
他温声,
“您等下如果有空,可以请您吃个饭么?当然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之后联系。”
语调真诚,公事公办。
苏蓝愣了一下,接过名片。
她低头看了眼,目光在一行字上停留了一瞬。
她的拇指无意识动了动,指甲在舒涵良名字下的那行属于钟家的一处地址上划了一划。
舒律师居然现在是钟予的私人律师?
他是在她“死”之后,被钟予请走了么?
苏蓝的惊讶掩饰地很好。
她看了看天色,笑得自然,“也行。正好我想试试附近那家新开的餐厅,一起吧。”
两人在餐厅对坐而下。
窗外是寂静的富人区街道,花园外几乎没有行人,偶尔只有几辆漂亮流线性的车行驶而过。
关于苏梓出的事故的事情,其实从苏蓝的角度,也没什么特别多可以提供的信息。
“这大概就是我了解的情况。”她,“我也只是在观众席上看的比赛,不好意思,帮不到你太多。”
“没关系,这些已经很好了。”舒涵良温声,他做着记录,“那对于那个肇事的赛车,方离,您对他有印象吗?”
方离。
他的是那个她的前情人。
苏蓝愣了一下。
印象
除了这几天,过去的记忆还真的没给她留下什么印象。
不太重要的事情,她一向不会费心去记。
“嗯,对了,”
苏蓝忽然想起之前比赛前在楼梯上遇到过他,少年脸色沉沉,
“赛前我见到方离了一次,那个时候他的情绪似乎就不太对。”
她几句描述完,舒律师也认真做了记录。
“谢谢,这些很有帮助。”舒律师温和地笑。
“没关系,能帮到忙就好。”
谈完了正事,两人就让服务员过来,开始专心用餐。
苏蓝一开始拿着菜单看了很久,酒单倒是看也没看,直接要了杯白葡萄酒配她的海鲜。
但事实是,最后酒喝得差不多,盘子里的料理也没动上几口。
“不饿么?”
服务员撤掉主菜的盘子,舒涵良看她只浅酌着喝酒,开口问道。
“还好。”
苏蓝答得随意,“只是跟我想象的味道不太一样。”
这家号称金牌厨师掌厨的餐厅,还是满足不了她的胃。
找一个合适的厨师这件事对苏蓝来实在是迫在眉睫。
再这样下去,苏蓝真的要对食物失去大半兴趣了。
苏蓝有点心不在焉地又抿了一口酒。
好像霍游寒跟她都城新开的另一家餐馆的厨师不错来着她改天去试试,如果好的话,干脆高价把厨师请回家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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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只在第一个出口停下。
苏蓝正胡思乱想着,忽地听身边响起了一声夸张的“呀!”。
这个声音倒不是冲她来的。
一个戴着好几串珍珠项链,扇着扇的中年女人,正站在他们桌侧,惊喜地看着舒涵良。
“舒律师,这么巧呀!——在这里也能碰见,我们别有缘分呀!你也喜欢这家餐厅?”
舒涵良脸上露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苦笑,他礼貌地跟苏蓝道了声歉,站起身,跟那个贵妇打扮的女人去旁边了两句。
苏蓝就托着下颌远远望着他们两人交谈,扬了下眉,饶有兴致。
舒律师果然还是好受富婆们的欢迎。
这次再次见到舒律师,苏蓝觉得自己比想象中要开心一些。
她心情都开始变好。
舒涵良好不容易摆脱了人回来,刚坐下就看到对面女人冲他投来戏谑的眼神。
服务员正好来给他们上甜点。
“舒律师你这么受欢迎,”
苏蓝撑着脸笑了会儿,先,“看起来,你还没结婚吧?”
她用银勺劈开做成了玫瑰花样子的巧克力,底下是冰淇淋,奶油散发出香甜冰凉的气味。
钟予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来着的?
嗅到这个气味的瞬间,苏蓝忽地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了这个问题。好像是玫瑰味,诱甜,冰凉,最后又烫起来
这道甜点,莫名其妙地勾起了她一些古怪的联想。
她怎么突然想起钟予?
将这些想法全都抛到一边,苏蓝就听对面舒涵良哑然失笑地了声,“的确没结婚。以后应该也没这个打算了。”
苏蓝惊讶地挑了下眉,不过很快又普通地“嗯”了一声,
“我理解,都是个人选择。婚姻也不一定是好事。”
“可怜那些人的心意了。”
她垂眼,将盛着冰淇淋的银勺送进嘴里。没注意到在她完这句话之后,对面的舒涵良忽然一滞的神色。
舒涵良看着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苏蓝吃完了大半个冰淇淋,才停下了。
来奇怪,她本来也不是那么喜欢甜食的人。
放下了银勺,她本来想要问舒律师是怎么被钟予请去做他的私人律师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话她问起来,稍微有些越界。
两人一顿饭吃完,舒涵良执意买单,苏蓝也笑了起来,自然地让给他了。
“以后有会的话,让我来。”她笑着。
“好。”
苏蓝心情很好,虽然这顿晚餐食物一如既往地不让她满意,但甜点不错,又见到了舒律师,苏蓝站起身的时候唇边还带着笑。
于是,在舒涵良突然喊她的时候,苏蓝几乎一丝防备都没有。
男人的嗓音自然地响起。
“——苏蓝。”
“嗯?”
苏蓝转眼。
这一声回应之下,苏蓝拿着的一下攥紧了。
窗边的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对着玻璃窗,苏蓝能看见自己一瞬间凝滞的表情。
他叫了“苏蓝”。
舒涵良背靠在椅背上,侧身向她转来,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两人对视着,没人话。
在反光之下看不清外界的玻璃窗外,有一辆漆黑的车慢慢地停下了。
苏蓝心跳只错乱了很短的一瞬间,多年的商场能力让她几乎是马上就面不改色地弯起了眉眼。
“——舒律师,你叫错人名了吧?”
她笑起来,“才刚认识就叫错我的名字,我会伤心的。”
舒律师定定盯她,那张一向温文尔雅的脸上意外地没有表情。
停顿了两秒,他才慢慢笑起来。
“是吗?不好意思,你跟我另外一个认识的人有点像。”
“那还挺有缘分的。”苏蓝应道,“有会应该认识一下。”
她拿起包,打开搭扣,将放了进去。
做着动作的时候,苏蓝没注意到,舒律师的眼底眸色逐渐深了下来。
就在刚刚苏蓝笑着开口话的时候,她身侧的那只,食指和中指无意识相互搓磨了一下。
那是当苏蓝想要为了平静点烟,却没办法点的时候的动作。
舒涵良全部看进了眼里。
从照顾苏蓝,他太熟悉她的习惯。
拿好了东西,苏蓝和舒律师一起向餐厅外走去。
已经到了夜里的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起了细濛雨。
苏蓝看到打在玻璃门上的雨线的时候,还有点愣神。
“夏天。”她感叹。
都城的夏天,总是下雨。重生之后她一直住在都城之外,她都快忘了这糟糕的季节。
正巧,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打着伞从外推门进来。
苏蓝认出来,那是之前跟她在走廊里擦肩而过的保镖之一。
“舒律师,钟先生在车里等您。”
那人毕恭毕敬地。
舒涵良转头看她,似乎想什么,苏蓝在他话之前先开了口,“我想等下自己走一段。舒律师,不用管我,你先回去吧。”
舒律师深深看她一眼,“好。”
“下次见。”他温和地笑。
“嗯,下次见。”苏蓝也点头。
目送着黑衣人替舒涵良打着伞,送他一路走到街边停下的车前,苏蓝移开了视线,她准备去找餐厅前台,问他们提供不提供伞。
却没想,她人刚回到前台,舒涵良又回来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肩头落了些雨,他递给了她一把伞。
长柄的黑伞,伞柄上刻着钟家家徽,暗纹精致。
“先拿着这把吧。”他。
苏蓝顿了下,眉梢微微抬起,“钟家的伞,我用不太好吧?”
凭这一把带着钟家家徽的伞,就能为普通人打开通向几座高级俱乐部的大门。
钟家的东西,一向不外流。
舒涵良,“没关系,我你是苏梓的朋友,钟先生不介意。”
“那谢谢了。”苏蓝也没再推辞,她接过来,“也替我谢谢那位钟先生。”
“好。”
正常地,两人在餐厅门口分别。
苏蓝抬脚往街区的方向走。
夜里的富人区街道安静。
雨线纷飞,被餐厅门口花园的路灯点亮,像是无数银线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苏蓝打开伞,黑色的伞面劈开了雨线。夜里下雨有些凉意,她摩挲了下胳膊。
刚走出两步,听到身后响起轻轻一声,
“钟先生身体状况很不好。”
苏蓝脚步顿了下。
她刚弯起唇角,想回点什么,就听身后继续道。
他慢慢地,“这两年,钟先生一直在照顾苏家的财产,也在照顾苏太太和苏梓。还有你留下的那笔遗产。”
“就连那些有可能威胁到你名声的人,他也全部用协议书处理好了。”
“你留下来的一切,他都在用尽全力照顾。”
舒涵良撑着伞,往前走了一步,却仍然跟她的背影离了一段距离。
“除了他自己的身体。”
苏蓝停了下来。
她慢慢转回过身。
黑伞的伞径很大,漆黑的伞沿将她的脸遮住一半,只露出姣好面容的下半张脸。
舒涵良停顿了下。
“钟先生他实在是太辛苦了。”
“苏蓝,你,如果你——”
话音顿在这里,他没下去。
夜里淅沥的雨声,将他们两人的对话都隔绝在雨里。
路灯暖黄,却在这雨夜里渲染不出任何的暖意。
他们在雨中隔着远远的距离站着。
雨里的安静停顿了十几秒,苏蓝才开口。
她,“你觉得,我出现在钟予面前,他就能好起来么。”
舒涵良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深究她话里的意思,他的心脏已经霎时间狂跳了起来。
她——
她默认了?!
她——她承认她是苏蓝了?
舒涵良还没来得及惊喜地上前,就被她的下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漆黑伞沿在雨线的淅沥之下一动不动,被遮住半张脸,女人嫣红的唇微微张合。
“我并不觉得一切会变好。”
“有两个不同想法的人,并不会因为一场死亡而重新在一起。”
“我跟钟予,也不会。”
舒涵良又上前一步,里的伞柄攥得紧紧。
“但是”
“我对他来,可能才是痛苦的根源。”
雨水顺着黑色的伞沿滴落,在花园的路灯照耀下,像是剔透的水晶玻璃,细碎地坠落而下。
雨声噼里啪啦,没有人话。
最后,雨里响起一声女人轻轻的叹息。
“还是,请钟先生多注意身体吧。”
她晃了晃里的黑伞,转身向另一方向走去。
“谢谢他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