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 乱了心思 【三更】不就是……

A+A-

    “唔?唔唔唔?”——唔?裴君慎?

    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崔英因惊恐而噗通噗通狂跳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勉强留在了身体里。

    而此时裴君慎借着微弱浮动的光晕,也终于看清楚被他反擒住之人的娇俏面容。

    他倏然松开崔英腕,垂眸敛神,略显仓皇地后退一步拱赔礼:“崔六姑娘,抱歉。”

    崔英这会儿正心有余悸地揉着腕,闻言飞快抬眸觑了眼裴君慎,又气又恼,就知道他会抱歉,可现在道歉有什么用?

    能补偿她受到惊吓的弱心灵吗?能让她刚刚才好受一些的右不再泛疼吗?

    不能!他都不能!

    委屈的泪水瞬间溢满眼眶,可崔英低头瞥了眼右掌心慢慢被血珠浸红的纱布,想起昨晚裴君慎那番话,顿时死死咬牙,生生将这股汹涌酸涩的情绪忍了下去。

    不就是疼么,她忍得住。

    好半晌,崔英终于找回自己还有些发颤发哑的声线:“无妨”

    她着顿了顿,轻吸口气冷静又有礼地道:“是我胆子太了些,先前伯安兄长公务堂里头没有人,是以我听见问话就想差了,以为遇上神鬼之物,若我胆子大些回了裴少卿的话,便不会有这遭误会。”

    裴君慎视线微垂,一眼便瞧见崔英脸上淡漠疏离却又妥帖到恰到好处的神色。

    他拢在背后的那只蓦地攥紧,片息后却又强迫自己松了松。

    “崔六姑娘,你为何深夜前来大理寺?”

    再开口时,裴君慎眉眼间压抑的神色已恢复如常,话语也如往常一样冷静而锋锐。

    崔英闻言仍旧垂着眸,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漆黑地面,声色却故意重了重:“受伯安兄长所托,来见荀门药堂的荀女医。”

    她倒想看看,他心被她戳破之后,还能不能继续镇定自若?

    然而裴君慎面色却无任何异常,听罢只不急不缓地清声解释:“荀芜荑此人涉及到大理寺一桩要案,昨夜像六姑娘隐瞒其踪迹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哼,冠冕堂皇。

    崔英心下腹诽,不过嘴上却同他一样客套起来:“原来如此,少卿大人一心为公,六娘明白。”

    “”不知为何,裴君慎听着这般豁达通透的回答心头却又升起那股熟悉恼人的烦意。

    他紧蹙起眉,脑中不禁想起趁无人时在书房中看的那封回帖——“当日不过戏言,大人不必记挂于心。”

    确当如此,不该再记挂于心。

    他既然已经和崔六姑娘清楚,便不该奢求其他。

    如今六姑娘这般待他,亦是他出那番言辞后应当承受的结果。

    一切皆如他所求,若再横生他想,那便是他的不是,与崔六姑娘无关。

    思及此,裴君慎深吸口气,压下心头躁动与一切杂念,沉声道:“既如此,裴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崔六姑娘可否答应?”

    嗯?崔英疑惑抬眸,凝了裴君慎一眼后又飞快垂下:“少卿大人请。”

    她又不蠢,中过一次的圈套绝不会再中,答应还是不答应且听他言明再。

    裴君慎拱清声:“探狱之事危险重重,我希望六姑娘三思而行,早些回府。”

    他不想让她去见荀芜荑?听懂他话中之意,崔英倏然抬头。

    这回她的眼神再没有半分闪躲,而是定定望着裴君慎问:“这是少卿大人的命令吗?若是,六娘自当遵从。”

    但若不是,她才不会听。

    裴君慎默了默,无声凝视着她的冷静双眸。

    他当然也听懂了崔英的言下之意,更明白她的坚定决心,可她如今还不知道,有些事情一旦牵涉其中——便再难抽身。

    “六姑娘,刑狱之案乃是这世间最浑浊最不堪的一滩脏水,荀芜荑一案本就与你无关,崔伯安不该将你牵扯进来,至于她所隐瞒之事,本官身为大理寺少卿自会调查清楚。”

    “!”他拿官级压她?他竟当真拿官级压她!!

    崔英登时怔住,哑口无言又怒火攻心,想些什么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整个大理寺除了寺卿李大人便属裴君慎官阶最大,况且伯安兄长过大理寺卿是裴君慎的老师,便是真告到寺卿跟前,人家肯定也是偏袒自己弟子,不然还能偏袒她?

    幸而这时崔瑾拿着两封通行公函回了公务堂。

    他穿过外间,跨上两层木阶后迈过屏风来到平日里供一干寺丞处理公务的公案隔间,边走还边喊了声“六妹妹”。

    不想话音刚落,却见在他公案隔间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矮的那个身穿蹴鞠服,身形纤薄,自然是他六妹妹。

    高的那个身穿玄衣,黑发束冠,身形高大难道是裴君慎?

    崔瑾心有猜测,但一时并不敢认,又往前走了数步将人脸瞧得更清晰时才遥声喜问:“裴少卿,你可是来夜审荀芜荑?”

    “我就知道,你虽答应了刑部明日来提人,却绝不会轻易将线索拱相让。”

    崔英闻声转身看向崔瑾,忽地灵一动:“可是兄长,少卿大人不让我去见荀女医。”

    崔瑾脚步一顿,疑道:“为何?”

    崔英告状:“少卿大人此案与我无关,方才还怪罪兄长不该将我牵扯进来呢。”

    “裴少卿此言可是有失偏颇。”

    崔瑾闻言默了一瞬,走到二人身前,压低声线道:“昨日裴少卿才刚刚为了案子让家母找家父从中斡旋,今日怎的就因六妹妹与案子无关便不让她参与?”

    “再六妹妹也不算完全与此案无关,荀芜荑既提了她的名字,大理寺又岂会不查?”

    “更何况——”崔瑾着微顿,望着裴君慎意有所指:“即便裴少卿不查,待明日荀芜荑去了刑部,家父可不会不查。”

    话至此处,裴君慎眉心一蹙,双眸倏然深若幽潭。

    到底还是乱了心思,他多方谋算,竟忽略了最不该忽略的一处。

    而在两人暗打锋之际,崔英的关注点却落在崔瑾那句“裴少卿为了案子让家母找家父从中斡旋”上,她心底深处的某样东西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轰然倒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昨日裴君慎为她所做之事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圈套。

    从大理寺衙门外初见故意引她去草屋,到送她来沈府替她为伯娘传话,再到状似无意的诱她在沈府留宿,这一桩桩一件件,他看似是在尽心尽力的帮她,其实每一步都是步步为营,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崔英暗暗咬紧后牙槽,在心底深处给裴君慎记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她还是气不过,不由冷声怪气:“裴大人向来料事如神,想必兄长所言裴大人心中早有丘壑,只是未曾告诉兄长罢了。”

    裴君慎闻言一怔,长睫轻闪,心神无端慌了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