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06 恶魔竟第一次低……
“亦婵!你来啦!”
在宋知义无反顾迎上去之时,远远地,江舒月也热情地唤她。
短发少女朝她张开双臂,满目热情,却立在原地没挪动半分,只等待她的“好朋友”主动前来。
即便宋知已看过江舒月的照片,但此刻见到真人,她仍觉得这幅阳光可爱的皮囊与其那阴暗霸凌的本质很违和。
直到——
当她走到江舒月身边,张开双臂的女孩却并不拥抱她,而是伸拍了拍她的头。
宛如对待听话的狗一般,对她道:“真乖呢,我的好朋友。是头等舱吧,现在就请公主带我去体验贵宾待遇。”
罢,还顺将她的大号行李箱推给了宋知。
接二连三侮辱人的动作之后,江舒月却极夷然自若。
显然,她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这就是她与周亦婵平时的相处之道——习惯性地压榨、使唤、颐指气使,分明高高在上却又还要作出伪善的模样。
宋知登时又痛又怒。
她想起自己正式订票时,周亦婵远在西北却还特意发消息来提醒她:记得要给江舒月也定头等舱票,我之前答应她了。
而那天同时来信的还有江舒月,对方发来了红书推荐的五星级酒店,窗外就是伦敦眼,最便宜的房型也要五千一晚。
八|九万的头等舱一晚五千的酒店,张口就要,这令从长于十八线城的宋知大开眼界。
虽周亦婵家富裕完全承担得起,但她江舒月凭什么?
宋知当时什么都没定,而现在,她也不打算为江舒月推行李箱。
她怕眼睛泄露愤懑心情会漏出破绽,便先学着周亦婵的模样,“屈辱”地垂低头。
“怎么了,周公主,不愿意为朋友服务啊?”而江舒月笑吟吟抱臂望向她,正等着周公主做低伏给她下苦力呢。
宋知不语,只在心中默默倒数。
须臾,她包里的忽然滴铃铃地响起来,宋知接通时才重新抬头,开口竟的是英语。
江舒月不过是最普通的中学生,即便她成绩在中游往上,却也是个“哑巴英语”选。
宋知语速很快很急,她基本听不懂,只大概听到“安检”和“海关”之类的单词。
片刻,宋知捂住听筒,似有些进退两难地:“我找了旅社的人通话指引过关,她要在电话里告诉我流程,现在时间有点紧张了”
言下之意,没有办法站在这悠闲接电话。
从前周亦婵旅行都是家里安排,而今初次独当一面,江舒月对此辞不疑有他。
她随口应一声:“那就边走边接呗。”
宋知不接话,只垂眼扫视地上的三个行李箱,她自己两个,江舒月一个。
来回扫几圈后,她又难为情地道:“我忘记带耳了”
而据她所知,江舒月的蓝牙耳也正好丢失,正等着周亦婵去英国后给她现买。宋知必须腾出一只拿电话,另外两个箱子当然就得江舒月推。
江舒月立即皱眉,默了默,她不死心地道:“你等着,我去弄个推车过来。”
竟还想让宋知单推三个行李。
宋知心头冷笑,不话,就任其折腾。
待江舒月推着行李车过来,她拎眉更深,作出更焦灼的模样讲电话。
江舒月也不管宋知只腾得出一只,强行要她帮忙往推车上搬行李。
宋知并不反抗,却将一位娇生惯养的千金演绎得淋漓尽致——她很“努力”地去提,无奈天生娇弱,一滑,对方的行李直接嘭地声砸在了地上。
江舒月欲要发作。
宋知抢先红着眼仓惶道:“怎么办?那边再不去很可能赶不上飞,是去英国过关很麻烦!”
大姐笨笨脚的娇惯样令江舒月心中直挫火。
“真是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她口上怒骂着,却实诚地去搬三个行李。
再气恨,也还是出国要紧。
江舒月怕真错过航班,一时也顾不上再使唤宋知,独自推着三个行李恨恨地:“还傻愣着做什么?带路!”
宋知故作惶恐地点点头,刚一转身,唇角便扬起得逞的弧度。
若是周亦婵在这,肯定极度吃惊——在这段关系里,两人的角色竟头次对调了。
往常都是周亦婵这个“真公主”受辱出钱又出力,但此刻,少女行步如风,而推着笨重行李的江舒月活像个提包跟班在费力追赶。
*
得知江舒月和自己一样是首次出国,宋知在航站楼狠狠地遛了遛她。
她乐在其中,直到真抵达边检口,被查护照和提问时,心中方才涌出阵阵紧张。
毕竟宋知自己也是出国初体验,会担心回答有瑕疵,加上护照和签证都不是周亦婵的姓名,她更担心被江舒月看出端倪。
幸而,排队过关时,旅客都得相距一米逐一通过,江舒月根本没会去探寻她的那些细节。加之江舒月也很紧张海关提问,也根本没余力关注宋知。
折腾半个多时两人才终于顺利出关。
敞亮的候大厅里,属免税店最人潮汹涌。
宋知为避免被江舒月敲诈,本欲主动给周衍打个电话闪避,没想到江舒月瘫在椅子里竟半点想动的意思也无。
强盗静悄悄,多半要作妖。
以防万一,宋知给周亦婵发去消息询问:她居然没打算在免税店洗劫“你”
周亦婵知道她是初次出国,早约定好今日会全天为她在线。
因此回复的消息来得极快:
能在伦敦哈罗德购物,自然就看不上免税店了[苦涩]
宋知:
她突然感到自己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了。
正无言,周亦婵的消息又进来:
你们要登了么?万一她拿没定头等舱发难怎么办?
如果你不想应付她,现在也可以升舱的,那样你的旅程也会更舒服,钱都不是问题!
周亦婵对江舒月的服从与恐惧似乎已刻入骨髓,如今即便她身在他乡,竟也惧怕担忧不已。
宋知沉吟片刻,告诉她:
别怕,我刚让她一人推了三个行李,有的是办法治她。
那端,周亦婵满是不可置信:真的吗?!
她反复确认:如果你感到压抑了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我们互换了,但我仍希望你能轻松一些!
宋知余光扫视登口悠然自若玩的江舒月,再看聊天记录里哪怕逃离开都依然战战兢兢的周亦婵,倏尔回复:
亦婵,我的人生从未如最近般轻松。
既然你这样冒险逃离,之后我们暂时就不联系了。我建议你打破枷锁,别再忧“周亦婵”之忧,只管做自由的“宋知”。趁此会,先“疯”了再!
随后,宋知也收起,与江舒月一齐踏入登的甬道。
江舒月打心底就把周亦婵的这次家庭度假当做了自己的英国毕业游,一早做过各种攻略,自然而然,刚登便发现根本不是头等舱。
她却没有立刻发难,反而些许愣怔,似乎是对周亦婵竟没听话这件事而感到诧异。
虽这位懦弱公主毕业聚餐也尝试过逃跑,但她别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
“您好女士,请您先入座可以吗?”空姐恳切地催促愣神的江舒月。
她抱歉地点了下头,旋即眯了眯眼凝向宋知。
方才在航站,两人一路奔波,江舒月又被首次出国的激动与紧张与裹挟,忽视了众多细节。
此刻细细回味,才陡觉反常。
江舒月看向宋知的目光愈发不善,但她却忍而不发,默默到独坐的商务舱对号入座。
直至旅客都坐好,飞翱翔天际趋于平稳,她才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来到身后一排的宋知身边。
女孩立在座椅出口,像堵死了什么逃亡路线似的。她仍是笑盈盈一派阳光可爱的模样,却抬用背拍宋知的脸,拷问似的连续发问:
“为什么不买头等舱?为什么不提前做好过关攻略,而要在我叫你推行李时打电话?为什么这周找各种理由不出门?”
“我给你信任,你就这样回报我?”
“想反抗?想逃,嗯?”
恶魔少女每多质疑一句,拍她脸的力度就更重一分,最后她据高临下地质问:
“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饶是宋知早知道此番质问少不了,也仍不免因其极度轻慢的侮辱而震怒——抓住人的软肋敲诈好处占尽就算了,竟还要践踏别人的尊严至此!
她紧握双拳,克制住想要扇江舒月巴掌的欲望,内心不住重复默念“周亦婵没有那样的脾气”。
宋知不能直接打人,只能垂目死死盯着舱底。一眼不眨,到双目发酸,到眼泪生理性地下落,方才仰起头来。
“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狠狠拍开江舒月的,猛地抬头却双目通红眼泪泛滥。
如同被彻底压垮了般,她语无伦次地:“我也不想忤逆你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被拷问,但我真的没那么多钱了!我家是有钱,但都由我爸爸掌控,他不给我那么多钱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想听话,我也想死守阴暗的秘密,但我真的没办法了!没办法了!”
她像是被逼疯了,最后两句完全在怒吼。
国际航班旅程长而累,商务舱内原本静谧无声,此刻却被少女的崩溃控诉所充盈。
旅客纷纷侧目,许是宋知哭得太凄厉,甚至有人立刻叫来了空乘。
三五年了,江舒月更过分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周亦婵都逆来顺受,再压抑也从没像此刻般在她面前崩溃大哭。
“什么情况,我特意买的商务舱,居然也有孩撒泼啊?”
“不是孩儿,好像是两个高中生,别是闹矛盾了吧空姐呢,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啧啧,怕不是塑料姐妹花掰头,登就开演好戏,这商务舱的票真没白花。”
“我听到她拷问啊钱啊什么的,怎么感觉像是哭的那个被欺负了诶。”
一声声揣测传来,情况陡转直下,而宋知又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江舒月登时懵了。
她从前的欺凌都是隐秘无声的,怯懦内向的周亦婵亦从未不顾脸面地当众发疯,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计划范围。
她竟破天荒地对着周亦婵慌了神。
江舒月并不想将事情闹大,眼见着空乘越走越近,她下意识地凑到宋知耳边威胁:“别哭了!再哭我立刻公布你的日记!”
宋知才不管,反而大放悲声,哭更响亮了。
江舒月人都已经在飞往英国的航班上,当然不可能真的公布自己握住的唯一筹码,一咬牙在宋知面前蹲了下来:“祖宗,这次你赢了。”
或许是周遭探究与怀疑的目光太多,她本又是霸凌者,不想事情闹大变得复杂,空乘的逼近与乘客们异样的眼神令其也有些无措。
紧接着,江舒月竟挤出假笑,放下身段就像哄真心朋友那般诱哄道:“不是,亦婵你别哭啊是我误会你了行不行,抱歉,是我不该怀疑你!”
恶魔竟第一次低下了头,若是周亦婵本人在此,恐怕会极度地难以置信,甚至是受宠若惊。
而宋知却不会傻到对方一服软就真止哭,那样目的性太强,也太假。直到空乘过来,她都还在大哭。
但当空姐温声询问时,她却一直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歉:“抱歉,我受了点委屈,我朋友是来哄我抱歉,我会快点平复,不打扰、大家休息。”
当事人不愿,空乘自然也不好多问;女孩哭声那样悲痛,旅客也不好责怪;宋知如此发疯,江舒月更不便再继续刺激她。
结果——
伴随着宋知的哭声渐,整个舱的人也都累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维持了寂静。
装疯半时,宋知如愿换来整个航程的平静。
而也是获取这安宁之后,她才分出心来体会自己的第一次飞行。
宋知从都跟着母亲过紧巴巴的日子,就连毕业远赴海市她也舍不得买票,宁可在火车上摇晃整夜。
未曾料想,才不到半月的时间,连坐红眼航班都要肉痛的她,此刻居然已身在国际航班的商务舱内。一侧目,便是千里浮云,万丈金光。
少女不住地侧首,又拿出周亦婵赠她的单反相咔嚓几声。尤其是至傍晚,舷窗外天际蓝一层粉一层又橘灿灿,像一副莫奈油画,而她好似踏在白滚滚的云海上朝画中走去。
热红酒摆在畔尚未开动,可宋知却已有醉意。
她如痴看着绚烂天际一点点蓝透,变成海化作缎,零星的闪缀于其中。
与周亦婵交换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地抽离失败,沉入到了公主美梦。
仿佛她就是一位真正的大姐,可以为任何事肆意挥霍。
直至飞在希斯罗着陆,江舒月那张讨人厌的脸撞入眼中,宋知才猛地清醒。
她回到现实,被梦幻所滋养的心又重新悬起来——毕竟刚刚在空中摆了江舒月一道,打了她个措不及,现下江舒月回过神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或许是落地出关还有些续与步骤,江舒月得继续依靠宋知。她除了全程阴沉着脸,都只是秉持沉默,竟丝毫没有发作。
宋知却不敢大意,一路都对其有种戒备的关注。
意外之外,在走出场后,江舒月也都是那种忍而未发的状态。除了命令她一句“打车走”,便再无多言。
仿佛在憋大招,酝酿什么风暴,这反而令宋知隐隐感到不安。
伦敦此时恰是黄昏,满目的英伦洋楼都笼在温柔的橘光之中。
可两人航程中斗智斗勇,此刻又各怀心思,倒是无意欣赏这异国风情。
宋知近来都绷紧了神经,江舒月又久久不发,车内一片死寂,伴随着车轮粼粼压过路面的声音,她竟渐渐睡着了。
朦胧间再醒过来,出租车已停在了酒店门口。
她付钱下车,眼前城堡似的建筑前立着周衍高大的身躯,而身后的伦敦塔桥之下,漫天橙红正渲染满河。
平常只出现在浪漫电影与国际新闻中的标的建筑,此刻竟都活生生伫立眼前,触可及。
少女的脚在灰色地砖上踩实,心中陡然涌现股奇异的奋激来——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抵达了伦敦,哈利波特的故乡伦敦,福尔摩斯所在的伦敦,拥有查理十字街的伦敦!
那种美梦成真的虚幻感再度降临,宋知感到,自己像是从一个梦又坠入了更深的梦境。
作者有话要: 到伦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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