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破案
青年锁好门, 低头快步往前走。
下楼梯时,撞上了来收租的房东。
“子,这个月的房租你还没交吧?”房东不客气地拦住他, 不让他走。房东见惯了拖租不交的赖皮人, 躲在屋子里装人不在,断水断电也继续硬撑,
脸皮比城墙还厚。
“放手。”青年抬头, 眼神冷而狠厉,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表情。
房东心里咯噔一下, 有些发毛, 触电般的缩回手, 无意识放软语气,“伙子干嘛那么大火气, 我没想惹麻烦,你按时交租就行。你签过合同也知道,
拖延不交我是有资格收回房间的。”
“知道,明天就交。”青年不耐,迅速擦肩而过下楼。
市公安局。
王
负责此案的专案组正开着会议,汇报各自的侦查进展, 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安排。
应深和沈文钦也给出了他们对嫌犯的心理侧写。
根据嫌犯作案手段的粗糙程度来看, 嫌犯是一名年轻的男性, 20-25岁之间,性格冲动,体格健壮, 力气大,
没有固定职业。除此之外,嫌犯现在还藏着两个少年,
张丽灵和李顺,他们必然需要一个住的地方。而从嫌犯窃取被害者财物的行为来看,他的收入并不足以维持三个人的生活所需,在此条件限制下,他只能租廉价出租房,并且在他的犯案舒适范围内。嫌犯行事方式独来独往,无人约束,很可能是孤儿或来自破碎家庭。他保护两个绑架来的孩子,杀害伤他们的人,我们猜测他曾经失去过与张李两人相似的亲人,留下了心理创伤,看到张李二人后出现了一种认知错误,将自己当成他们的兄长,借此弥补心中的恐慌和空洞,扭曲地保护着他们,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们,深陷在过去的痛苦经历走不出来,竭力证明自己作为哥哥的能力。所以找到他的时候,千万不要硬来,尤其是不能强行把人质从他身边带走,否则很可能会刺激到他,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从侧写出发,一步步缩嫌犯的范围。他们建议从两方面调查,当地福利院和廉价出租屋。
从福利院记录里找有关儿童的事故。十二到十四岁之间,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身体或心理方面有缺陷,且有一个大几岁的兄长。发生事故的时间找这两年的,没有就再拓展到五年范围内的。
罗一泽进入数据库,输入相应条件,迅速筛选排查,同时忍不住感慨:“我以为你给了这么详细的条件限制,应该很快出来结果,没想到那么多……”残疾儿童。
通话的另一端,应深猜到了他没完的话,平静:“根据民政部最新数据,全国共有孤儿50.2万人,其中集中供养孤儿9.2万人,社会散居孤儿41.0万人。2015年全国办理家庭收养登记2.2万件,且逐年下降。大部分的领养人都希望孩子健康、漂亮、低龄段,但哪里有这样的孩。福利院里收养的儿童大部分是残疾儿童,有的比例占到90%,甚至95%,99%。残疾儿童容易被抛弃,这是常见现象。”
常见现象。的确如此,但真正看到这些触目惊心的数据,还是难以接受。身患残疾的孩子本就活得比别的正常儿童要艰难,偏偏还失去了最重要的父母支持和爱护。
“找到了。”罗一泽的声音响起,但不像平时那样兴奋地第一时间宣布消息,“我把资料发给你们。”
发生在五年前,一场车祸,陶家五口,位于驾驶座的陶先生当场身亡,他妻子在送往医院的过程中失去生命特征,留下三个孩子,最大的儿子陶明晕了过去,也最为幸运没受什么重伤,儿子陶新被玻璃碎片划破喉咙伤了声带,再也无法话,二女儿陶怡因亲眼目睹父母死亡,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三个孩因为没有亲戚愿意接管,由当地的福利院收养。陶明心智健全,身体健康,有不少家庭想要领养他,但他都拒绝了,直到心理医生和保育员多次介入劝他,他才和一个不育的家庭办理领养手续,离开了福利院。
但悲剧就在那之后发生了。这里不是一二线城市,福利院条件有限,保育员的文化水平和素质并不算高,难以耐心兼顾到所有孩,尤其是这里的特殊孩子需要更多的照顾。孩子们缺乏关爱和管教,性格难免有所缺陷,互相欺负的事情并不少。
陶明的领养家庭和福利院距离远,不能经常回来看弟弟妹妹,只能定时通话。当他知道出了状况,赶去福利院时,才发现有多严重。他的弟弟在架时被推到了池塘里,因为无法发声呼救,等发现救上来时,已经晚了。更糟糕的是,发现他弟弟危险情况的,正是陶怡,她在此之后一直吃不下饭,吃什么都吐,夜夜梦魇,经常无缘无故尖叫。最后,变得瘦骨嶙峋,死在了福利院,死在他哥哥的怀里。
将陶怡,陶新的照片和白板上被害者张丽灵,李顺的照片作对比,长相有六分像。
根据罗一泽发来的陶明领养家庭的联系方式,拨过去之后,才得知,他们在五年前事故发生后,便觉得陶明的性情大变,想将他交回给福利院,但福利院拒绝接受,自此之后陶明就一直读寄宿学校,到现在的大专为止,和领养家庭鲜有联系。他们也不知道陶明的住处,只提供了一个手机号码。
警方拨过去,响起的声音却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据他所称,这个手机号码他买了已经有近半年。
几乎同一时间,罗一泽还试着查了陶明此人的详细资料,但很可惜并没有什么收获,因为他的社会记录少得可怜,医疗保险,银行卡等等,都还是学校统一办理的,银行卡也只用来存奖学金和交学费,收支记录一眼就能扫完。
另一边,部分警员在查看出租屋情况。所幸这两年本市正好在加强外来人流管理,不然就以前的廉价出租屋恐怕猫腻更多。警员们分头行动,将嫌犯的舒适区内的出租屋一一排查。
剩下的数目越来越少。
应深他们也参与了外勤排查,找到房东,向他展示陶明的照片。
房东摇头,表示没见过这人,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警官先生,请问这人是犯了什么事?藏毒吗?”
警员并不回答,只要求看房客登记簿,发现的确没有陶明这人。他深深地看了房东一眼,仿佛要透过他肥厚的脸,看穿他的脑子。
“我们正在调查凶杀案,怀疑凶手就藏身在出租屋内,一旦发现有人企图隐瞒窝藏杀人犯,以帮凶论处判刑。”
声音正气凛然,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戳胖房东的脑仁。
房东脸一白,哆哆嗦嗦,指着照片:“我、我好像记岔了,有个人和他长得挺像的……”
“谁?住几号房?”
房东抖着手翻登记簿,同时对警察:“我看他才二十岁左右,还是个出来实习的大学生,不像是做坏事的人才租房子给他的,警官先生,你们会不会是弄错了啊?”
他家的房子要真出了个杀人犯,以后可怎么出租啊。
应深:“他是不是经常低着头,不喜欢和人对视,你和他话,他很容易不耐烦,变得情绪暴躁,要冲上来揍你的样子?”
房东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手里的纸都拿不稳了,哗啦哗啦的,“全中啊,警官先生,昨天我还催他交房租来着……他不会是想杀我吧?警官先生,请你们一定一定要立刻抓住他!我不想死啊!”
沈文钦:“那也需要你的配合,你早点找到他是哪间房,我们才能更快突入。”
房东受到刺激和压力,脑子记忆力简直瞬间爆发,飞快翻到那一页,:“507!”
最近的专案组警员接到支援请求,迅速前往指示地址。
在警车上,一警员想到之前看的嫌犯资料,不由感慨:“昨天是嫌疑人陶明的21岁生日,他也算是幸运了,不是今天生日,不然真挺惨的。”
另一个警员惊讶,“他才21岁?!我弟跟他同龄,大三狗,一放寒暑假就宅在家里游戏,气得我妈天天想把他扫出门。跟他相比,我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十六岁没了爸妈,然后弟弟妹妹也死了,领养家庭又不关心他,想想他也挺可怜的。”
“是啊。”
旁边的警员忍不住插嘴:“你们怎么了?别忘了他是杀了三个人的杀人犯!有再怎么悲惨的经历,也不是他犯罪杀人的理由,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该承担后果。”
谈着的两个警员点头,“算了,别想那么多,我们的任务只是抓住嫌犯,审判是法院的事。”
507号房前,武警首先突入屋内,专案组成员紧随其后。
昏暗中,走在前方的警员开着照明灯,迅速而轻声前行。穿过客厅和厨房,走廊尽头是一个卧室,房门紧闭。
专案组组长刘警官冲里面大声喊:“陶明!你已经被警方重重包围,无处可逃,立刻放了张丽灵和李顺,他们都是无辜的孩子!”
陶明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准进来,不然我杀了他们。”
警察们的动作一顿,显然有所顾忌。救下人质永远都是行动的第一考虑。
突然的,沈文钦鼻翼微动,皱眉对着耳麦:“很浓的血腥味,让救护人员过来。”
谁受了伤,是嫌犯?还是人质?
老刑警也闻到了血气,凭着多年查案的经验,他沉声断定:“嫌犯刚才话的声音听着正常,但吐息不稳,有些发虚,应该是他受了重伤。”
挟持着人质的嫌犯受重伤了,这乍一听起来,像是一件好事。但实际上,越是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嫌犯自知绝路,反而很可能做出残忍至极的事,与人质同归于尽,临到头了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以前就有这样的案例。
“让我和他谈谈。”应深开口。其他人想到这段时间破案,他总能提出正确关键的分析,便自觉地让出了条道。
应深走上前,站在房间门口两步远的位置。沈文钦站在他身后,以防突发状况。
“陶明,你不会伤害张丽灵和李顺的,我知道你以前不好的经历,上天对你真的很不公平,你很后悔听福利院的人劝,去了领养家庭,没留在弟弟妹妹身边,保护好他们,你觉得如果当时你在,你绝对不会让这种糟糕的情况发生,你愿意用生命去护着他们。我理解你作为哥哥的决心,你也有这个能力。”应深一字一音,缓慢而坚定地出这些话,“但是,就算这样,陶怡和陶新已经死了,你的弟弟妹妹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要去接受。你认真看清楚你身边的那两个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有自己的家人,请你放了他们。”
里面沉默一阵,沙哑的声音响起,“不,你一点都不理解,我看到的那个画面,我妹妹在我怀里慢慢变得僵硬,没有了温度。我知道,她不想死的!所以她又回来找我了!”
他用力抱紧了张丽灵,死都不会松手。
在场警员的耳麦里传出声音,“狙击手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射击。”
“等等,麻烦您再让我试试。”应深转头看向组长,神情认真。
组长一脸严肃,犹豫后:“时间紧迫,只能给你两分钟,两分钟后不管怎样,我都下命射击。”
张丽灵的母亲走了过来,事先应深已经和她交代过,此时再次叮嘱:“您不用管里面的嫌犯,专心和您女儿沟通,一些你们之间的温馨回忆,她失踪之后你痛苦焦灼的心情,很担心她,让她主动提出想要出来,嫌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如果是她主动提出的话,嫌犯会有所考虑。记住,千万不能些激怒嫌犯的话,只要吸引您女儿的注意。”
她双手交握,紧张得发抖,带着哭腔。
“灵灵……我是妈妈啊,你忘记我了吗?妈妈工作忙,经常没有照顾到你,我真的很抱歉,以后妈妈多在家陪你好不好?我保证!你不是很喜欢狸花猫吗?我们家里以后也养一只怎样?灵灵,你失踪之后,妈妈一直很担心,吃不好睡不好,经常做噩梦,怕你出事,我求警察帮忙,到处去发传单……幸好,你还活着,灵灵,求求你,出来见妈妈一面好不好?”
门的对面很安静,当他们以为没用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声低唤:“妈妈……”
“灵灵!”张母惊喜落泪,不自觉的上前一步,却被身后的警员握住胳膊。
“不准去!”嫌犯低吼。
“我想回家……”是张丽灵的哽咽哭声。
张母哀求:“我只是想见我女儿一面,看看她的样子,不要伤害她,求求你……”
沈文钦也接着:“我明白你想保护他们的心,可这是张丽灵的亲生妈妈,因为女儿的失踪,一直很痛苦。你想保护她,但你的行为已经伤害到她的家庭了,你想他们和你一样经历那么痛苦的事情吗?”
空气很安静。
“我弟弟的父母呢?”嫌犯这么问,有所动摇了。
应深答:“他们在外省务工,在赶回来的路上。”
“等他们来了再。”
应深:“不管怎样,请让救护人员先进去,我们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
“不行。”
张母很着急:“是不是我女儿受伤了?!求求你,让救护人员进去!”
里面传来一声喘气,嫌犯的声音越发虚弱。
“……不是。”
过了一会。
组长突然出声,对着耳麦道:“时间到了,行动。”
子弹咻地穿过空气,玻璃破开一个洞。
……
房间门开,武警将两个孩子带了出来,他们衣服凌乱,上面都沾有大片的血迹,神情呆滞。
救护人员立刻上前替他们检查。
“身上没有伤,不是他们的血。”
房间内的武警:“安全。”
应深等人便走进房间。
空旷的房间,只有两张单人床,一个书桌,刷白了的墙面,掉落了些许灰,十分简陋。
嫌犯陶明,靠坐在墙边,双眼闭着,手垂落在身侧,沾满了鲜血,深色的衣服令血迹不那么明显,但地上铺着的旧毛巾,吸收了大量的血液,在他身下蔓延,异常刺目。
不远处,桌子上放着开的皮质黑色钱包,一张张现金摊开,湿漉漉的,似乎是想洗掉上面沾着的带血指印。
沈文钦看着,出声:“他应该是出去偷窃的时候,受了伤,简单的包扎止不住血,所以我们才闻到那么浓的血腥味。”
即便狙击手不射击,他也支撑不了多久。
在场的警员都有些沉默,不是因为同情或怜悯,只是生命逝去的悲哀。
他们此次的工作暂且结束,后续会有相应的人员负责,不属于他们的范畴。
只是偶有听闻他们的消息。
张丽灵出来以后,被她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痛哭,后来开始接受相应的心理治疗,希望她能走出被霸凌的抑郁。听闻,在治疗期间,她曾数次问到母亲和医生,她哥哥在哪里,她想见哥哥。但谁都知道,她是一个独生女,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而李顺那边,警方将他送回家时,才得知原来他父亲早在半个月前酗酒猝死,他母亲则在离婚后远走他乡,杳无音讯。他爷爷奶奶也明里暗里表示,有四个孙儿要照顾,再加上他,实在困难。考虑到他们的经济状况,在找到他母亲的下落前,李顺由当地的福利院收养,送去特殊教育学校读书,政府出钱养着。
返程途中。
沈文钦吃着高铁上刚买到的盒饭,“五年之后,陶明才做出这种事,算是延迟性PTSD吗?”
“可能吧,”应深敷衍,表示,“吃饭不谈工作,不利于消化。”
“上次还这么认真回答我,人真是善变啊。”沈文钦夹起一大块酱汁浓郁的牛腩,“要吃肉吗?我们换点菜呗,光吃一样单调。”
应深吃的是红烧排骨,“你自己可以不答的。嗯,换,你自己夹。”
互换了两块牛腩排骨,继续大口吃着软糯的饭,配着肉吃。
不过几分钟,就吃得干干净净,将饭盒放在一边。
长时间白天黑夜颠倒,现在终于结束,一吃饱饭,浓浓的睡意便涌上来,两人动作一致地靠着座枕,微微眯眼。
意识昏沉,快要睡着时,沈文钦轻声感慨:“如果他不犯下那些事,不定可以成为一个称职的好哥哥。”
应深托着下巴,“他不做那些事,就只是个失去家庭的人。没有弟弟妹妹,哪里来的哥哥。”
“李顺挺需要个哥哥的。”
“他更需要父母。但都没有,目前他只剩下国家了。”应深神态疲惫而平淡,“不用同情陶明,如果我们没抓到他,按照他的精神状态,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思维升级,不只是杀害任何对张丽灵李顺有威胁的人,还会追究当年的事,将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一一找出来杀死,包括害陶新淹死的孩,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甚至他的领养家庭。几乎每个犯罪人员都有各种不幸的遭遇,但他们可以选择走不同的路。”
“也是。”沈文钦歪着身子,点头,“其实,我很好奇,陶明是先遇上张丽灵,激发了他对妹妹的怀念和强烈的保护欲,还是他的心理一直都有问题,张丽灵只是恰巧的一个触发点,即便现在没有张丽灵,也会有黄丽灵,刘丽灵,他终究都还是会杀人。”
应深睁眼,刚想话。
沈文钦却皱眉,“好像我的是一个意思?不过,如果陶明的领养家庭能好好疏导他的心理,他应该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问题就是没有。”应深声音冷淡,“既然决定领.养孩子,那就应该好好的为人父母,而不是不喜欢了就把人往外推,不理会。孩子又不是物品,可以不要就不要的。”
许是语气太过冷冽,夹带了明显的情绪。
沈文钦神情惊讶地看着他。
应深回神,“……抱歉,我只是某些人不负责任,大部分的领养家庭还是很好的。”
“你……”沈文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什么。只是心里忍不住多了一份心思,想要了解应深的过往。
——
清,天空灰蒙蒙,太阳都还没出来的时间,鸟儿藏在树上间或啾啾啼叫,声音清脆。
应深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很沉,直到被来电铃声吵醒,手探到床头柜摸了手机一看,才六点半。
“沈文钦,你要没有非常重大的事情要,等上班了我绝对要你好看!”
大冬天,任谁被吵醒了心情都不会好,露在棉被外的胳膊更是冻人。
“你他妈知道现在是几点吗?!现在是休假时间!”
玄关处传来敲门声,手机传来沈文钦爽朗的声音,“忘了吗?我们约好一起跑的,起床出发呗。”
应深:“……”操!你那是单方面约好的吧?
此时此刻,还没睡醒的应深感觉非常崩溃。他做了什么错事,厅长要派来这么个人来折磨他?
电话挂了还不是结束,外面沈文钦依旧坚持不懈地敲门,还这事老厅长也知道,他老听了十分支持。体能方面,一直是应深的短板,让他们搭档本就存了互补的心。老厅长也想过找个时间让应深去参加训练。
应深体验过警界里所谓的体能训练,更准确的来,是魔鬼训练。让他去参加那个,他倒宁愿跟着沈文钦跑跑步。
心里权衡两秒后,应深不甘不愿地爬下床,穿着居家棉鞋穿过客厅,给沈文钦开了门,然后了个哈欠,“你自便,我先去准备一下。”
半眯着眼,一脸睡意困顿,眼角还挂着泪,应深这番穿着棉质睡衣,踩着拖鞋慢悠悠走开的模样,在沈文钦看来,真的非常新鲜。甚至还睡得一侧的头发翘起了一撮。
他挑了挑眉,视线随意地量了一圈,一房一厅,简洁的现代装修风格,很典型的单身公寓。
应深也没让他等多久,七分钟就搞定了,站在玄关,弯腰拿出运动鞋换上。沈文钦站在他身旁,同样一身宽松舒适的运动服,修长挺拔的身材,一看就是个阳光正直好青年。
这个时间看着早,但市里已经有不少人起来开始工作了,开早餐店的,菜市场摆摊的,赶着挤地铁到写字楼的,数不胜数,但整座城市距离真正清醒热闹起来,还需要一个时。所以,沈文钦领着应深在公园的人行道上跑步,并碰不到什么人,树间只有鸟鸣,十分静谧。
毫不停歇地保持着略快的速度跑了四十分钟,应深重重喘气,步子越来越慢,撑着膝盖,一手扶着旁边的路灯柱子,想停下来歇一会。
冬天清,本该是感觉冷的时候,应深却觉得体内跟烧了一个火堆似的,热量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两颊发烫,额头的汗水不断滑落,后背的衣服也早已湿,紧贴着皮肤。
跑在前面的沈文钦没听到脚步声,便回头看,转身往回跑。
“才跑了半时多点,没到休息的时候。”
应深喘着气抬头看他,沙哑道:“……才?”
沈文钦毫不犹豫地点头。实际上,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应深的体质,按照他一般的跑速度,他早就跑得没影了。
“教练,能不能考虑一下学生的水平,放慢点速度?”
沈文钦微笑:“已经放慢了。跑起来,风吹在脸上很舒服的,沿湖再跑一圈,我们就休息。”
完,他就抓住应深的手腕,拉着他又要继续跑。应深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个公园本就是以心形湖出名,总面积有500亩之阔,绕湖一圈,保守估计都有将近五公里,以他的速度,至少要25分钟之后才能休息。
应深垂着头,重重叹气。比起跑步训练,他更愿意去工作。
等终于跑完一圈,他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只想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找了最近的长椅,一屁股坐下,可惜没有靠背,只能两手在旁边撑着,大汗淋漓,大口喘气。沈文钦也有些喘,但远没有他那么夸张。
应深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让他坐过去,然后就往后一倒,躺在了长椅上,只剩两条长腿搭在一边,歪倒着,毫无形象可言。
沈文钦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现在和你工作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人是多面的,工作当然要正经靠谱,日常生活又不一样。要不是昨天下过雨,草地湿的,我都想直接躺地上。”应深累得半死,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头顶是蔚蓝的天,偶尔微风拂来,环境是挺不错的。可一般他这时候在床上睡得更加舒服!
“看你这样,我也想躺下。”沈文钦感慨,看了看只剩下够他放个屁股的位置。
应深不客气:“公园里大把椅子,随你挑。”
大手一挥,气势十足,像占了这片地盘的流浪汉老大。
沈文钦却认定了这条长椅似的,就不动。
应深:“别理我太近。”
沈文钦:“?”
“太臭了。”
“得你身上好像不臭一样。”
……的确,跑完之后一身汗臭味,自己都嫌。
沈文钦单手撑着木制长椅,应深在腿边不远处躺着,眼睛半眯,又像是要睡觉的样子。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脖子之下,锁骨十分明显,凸起一个微微翘起的弧度,两边不算很宽的肩,身材偏瘦削。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应深的肩膀,:“还真没什么肉,怪不得一就晕。”
应深没好气抬手一拍,“我这是正常身材,晕是因为犯人下手重,换你也一样,你脑袋是不锈钢做的么?”
沈文钦耸耸肩,收回手,不置可否,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上次在游泳馆看见你了,本来想叫你的,没想到你立马又走了,你到底去那儿干嘛?”
闻言,应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过十几分钟,这都能那么巧让他撞见?
他掀了掀眼皮,神情如常,真要解释非常麻烦,便避重就轻地:“我不会游泳。”
“这样?我游得还行,可以顺便教教你。”沈文钦张口就来,语气熟稔得很。
虽他们也不是刚认识的新同事了,但真要论时间,并不算长。
应深讶异地看向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沈文钦,你一向都是这么……”
等了几秒,都没听到下文,沈文钦勾唇笑,自动补充,“这么什么?英俊,性感,热情,乐于助人?”
应深很不给面子:“这么自来熟,好为人师,哦,再加上个自恋。”
沈文钦摆手,一脸谦虚,“还好还好,就一般优秀,能当你的各种教练。明天继续跑,等你适应之后,再加大训练强度。”
应深狐疑,“你不是因为我你,你就公报私仇吧?”
沈文钦微笑,“怎么会?训练表是我早就安排好的。”
应深一脸的不信任。
一来一回间,话题越扯越远,游泳的事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沈文钦也没想到一个游泳能牵扯出什么大事情来,只以为他刚好去游泳,便接到了什么急事电话。
……
一个短暂的休假,很快就又到了上班时间。
应深步行走向省厅,发现保安室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手捧着一束鲜花,张望等待着谁。他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继续走。那个女孩却指着他,问了保安一句什么话后,就扬着灿烂甜美的笑,将花束往他跟前送,“您是应深吧?这是某人特意让我们花店精心准备的白玫瑰,请收下,祝您幸福愉快!”
可惜,应深并没有什么开心的情绪,反而第一时间,皱了皱眉问:“谁送的?”
“不好意思,这是客人的秘密,我们店是不能透露的哦。”女孩弯唇,抱歉而又不失礼貌地笑着。
看应深并不想接的样子,女孩有点急了,皱着秀气的眉,拜托状,“先生,能签名收下吗?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时了。你不收的话,我会被扣工资的。”王
应深也不想别人为难,伸手便算接过花束。一个声音断了他的动作。
“咦?送花送到省厅来了,很执着的追求啊。”
沈文钦一脸好奇地走过来,看向女孩时,赞道:“勇气可嘉。”
女孩脸红,连忙摆手,“不是……我只是来送花的,我是花店员工而已。”
沈文钦笑了笑,眸光微闪,并不在意的样子,转头看向应深手上的花束,问:“可以看看嘛?”
应深很随意地点头。
他就顺势接过花束,量了几眼,花里还藏着一张带着香气的卡片,书写着娟秀的字迹——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这是送花人写的吗?”
女孩愣了一下,“不,是我们店帮忙写的。”
“送花的人是男的女的?”
女孩突然有种被警察审问的紧张忐忑,以为有什么不对劲,“女的吧……我、我也不清楚……怎么了?”
“没事。”
问了半晌,结果沈文钦只是耸了耸肩,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又把花束递回给应深。
王
偏偏恰巧,来上班的赵卓锐看到了这一幕,调侃起来,“哎哎,送花呢,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了?我记得白玫瑰花语是纯洁的爱吧,哦——哦——”
故意拉长的欠扁声音,一副发现大八卦的样子。
罗一泽插话:“旁边还有个女的。”
赵卓锐眼睛更亮,“狗血三角恋?”
沈文钦和应深都很无奈。花店的女孩只好又解释一遍,赵卓锐听了却明显一脸失望。
一路被调侃着上了楼,等电梯停下,走出来,才互相道别。
一方笑容贱贱的,一方扯唇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