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 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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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熏风拂枝蝉蜩鸣,庭砌素影如嬿婉,皓月之下,一派谧然,可素馨苑内多少是破坏了些意境。

    侍医为秦妧把完脉后,写下药方拿给茯苓,“火慢煎,膳后食用,药苦可加糖。”

    随后看向裴衍,躬身道:“大奶奶受惊过度,使肝气上溢,以致晕厥,稍作调理和安抚方可恢复无常。世子不必过于担忧,但也不可再让大奶奶处于惊吓中。”

    裴衍点点头,转眸看向昏迷不醒的人儿。

    杨氏带着裴悦芙过来时,脸色肃穆,埋怨之意溢于言表。

    长子自幼聪慧过人,天赋超群,除了性子温凉,从没让她挑出过理儿来,今日这般,实属罕见。

    家有家规,在屏退所有仆人后,杨氏还是冷声训斥了几句,“再解不开的结,也不能对妻子动。为娘在你们很的时候就过,妻子是需要被尊重的!祸是自己闯的,就要自己弥补,去灶房亲自煎药!”

    裴衍听出了不对味儿,却也没有反驳,替秦妧掖好被子,沉默着离开了正房。

    从没见过长兄被训,裴悦芙觉得新鲜,同时又觉得长兄不会对秦妧动粗,毕竟她亲眼瞧见过长兄偷亲秦妧的场景,应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既喜欢又怎舍得动?

    “母亲,是不是误会啊?”

    裴悦芙深知以讹传讹的话不能尽信,她们是听仆人禀报的情况,是世子爷将大奶奶身上弄出了伤,或许传差了嘴儿呢。

    杨氏稍稍缓和脸色,没了刚刚的严厉。作为过来人,自然明白“弄出伤”的含义,但明面上也不能往儇佻轻浮上提,会坏了家风的。

    掀开被子,杨氏轻轻拉开秦妧的衣领,见雪肤上红痕片片,登时有些脸热。

    长子给人以光风霁月之感,何时见他如此放纵过!

    一旁的裴悦芙也瞧见了秦妧身上的红痕,不禁咋舌,对长兄有了新的认知,同时又生出了身为女子的相惜感,“母亲,大哥太过分了。”

    杨氏为秦妧整理好衣襟,拍了一下女儿的脑袋,“不许出去乱。”

    “女儿晓得。”

    杨氏让薛妈妈取来薄荷药膏,替秦妧擦拭完身上的“伤”,又等到长子端着药碗走进来,才拉着女儿离开。

    卧房又只剩下两人,裴衍坐在床边,没有急着喂药。昏迷的人又如何喝药呢。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秦妧的场景,与秦妧记忆中的初遇不同。

    那是芒种的前一日,他随父去往敬成王府做客。一同赏乐时,忽听王府门侍来报,是府外来了一个扬州女子,自称是家主前室之女。

    站在高高的花苑阁楼上,他瞧见了等在府外角门前的娇女子。

    素衣破旧,背着个包袱,就那么站在炎炎烈日下,像一朵昙花,倔强不开,也不与百花争艳。

    乘车离开王府时,他鲜少地管了闲事,让车夫递上一个水囊。

    马车驶离后,他撩帘侧眸,发现女子拧开水囊大口饮水,看样子是渴坏了。

    后来,在父亲犹豫是否收留秦妧时,也是他随口一句“人情好办事”,才有了秦妧借住侯府的会。

    那时虽对一个十岁的娘子不感兴趣,目光却一直不受控制地停留在对方身上,至于是不是纯粹的怜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寅时二刻,该准备上朝了,他捏了捏颞颥,端起药碗递给门外的茯苓,吩咐将药再热一下。

    破晓时分,秦妧悠悠睁开眼帘,入眼的是暖色的承尘。

    一只伸了过来,覆在了她的额上。

    秦妧转头,见阿湛坐在床边,不觉一愣。

    发现人醒了,阿湛赶忙跳下床,将茯苓叫了进来。

    茯苓抚抚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扶起虚弱的秦妧,喂她喝下一次次温热的汤药,并起世子守了半宿的事。

    秦妧渐渐记起了昏迷前的场景,不可抑制地蹙起眉,推开药碗,躺回了被子里,等阿湛又过来时,才哑声道:“婶婶身子不舒服,前半晌不能陪你去游船了。”

    阿湛点点头,不声不响陪在一旁,没有扰人清静,安静的如同一叶孤舟。

    晌午时,杨氏过来了些暖心窝子的话,“你要觉得委屈,就晾晾时寒,有为娘撑腰,不必顾虑其他,但别气坏身子就行。”

    秦妧摇摇头,当着婆母的面自然不会流露哀怨,“昨夜也有儿媳的不是,不都怨世子。”

    杨氏拍拍她的,宽慰了几句,又起另一桩事。

    半月后是赏花宴,今早宫里的提笔太监亲自来传话,是太皇太后想见一见安定侯府的长媳。

    作为臣妻,秦妧自是推拒不了。

    “那日辰时,你随时寒入内廷,衣裳首饰都要提前备好,不可失了礼数。”

    “儿媳记下了。”

    秦妧颇为头大,希望太皇太后不会主动提起那幅画。

    傍晚落日熔金,裴衍早早回府,还带回了一马车的玩意儿,都是女儿家喜欢的物件。

    前院的仆人们窃窃私语,世子在把大奶奶当孩子哄。

    看着进进出出抬送红木箱子的仆人们,秦妧板着脸坐在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点涂着胭脂,想让自己气色好一些。

    她答应带阿湛去泛舟,不想食言,即便阿湛表现得并不在意,但她知道孩子很看重承诺,因为自己就曾因母亲的一句承诺翘首以盼,又因母亲忘记承诺而倍感失落。

    听妻子要去渡口,裴衍并不放心,担心她身子不适,但又不想再惹她生气,于是暗中安排了两名隐卫相护,又叮嘱她早些回府。

    偷偷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男子,秦妧心里不是滋味,一直以来,除了昨夜的失控,他都是温柔有礼的,可经历了昨夜的事,又忽然觉得,他给予她的温柔中,带了股势在必得。

    他太过老成,而她还很稚嫩,稚嫩到过于被动。

    当然,单单论起昨日的争执,他们都有责任,都了气话。若能心平气和,也算不得什么矛盾。

    余光瞧见站在隔扇外主动示弱的男子,秦妧继续上妆,当作没有瞧见。

    裴衍也不逼她接受歉意,等目送一大一坐上马车,他回到书房,却是事倍功半。意识到有些事需要更主动些,他乘上自己的马车,跟了过去。

    **

    秦妧人抵达渡口时,天空下起毛毛细雨,淡白烟波笼罩水面。

    虽已拉开夜幕,又下起了雨,但岸边灯火璀璨,泛舟的人不少。

    船夫收了银子,搀扶着秦妧、老邵还有阿湛上了乌篷船。

    老邵在做侯府马夫前,当做渔夫,深谙划船的技巧,没让船夫跟着,自己摇起双桨,唱起了山歌,“坐好喽,咱们出发。”

    秦妧执伞坐在乌篷外,看着一艘艘木船划过,只觉惬意。她拉过阿湛,一同辨认起月下的水鸟。

    可当乌篷船划向深处时,一艘画舫驶了过来。

    透过纱灯的光亮,秦妧看清了站在船头的两人。

    一大一,乃是敬成王府的嫡长女肖涵儿以及世子肖策。

    还真是冤家路窄。

    两拨人都注意到了对方。

    肖涵儿仔细辨认后,嗤了一声,拉住弟弟就要回到舱中,“晦气。”

    九岁的肖策抽回袖子,低头盯着斜下方的乌篷船,认出了坐在上面的女子正是年前投奔父亲而来的“前室之女”秦妧,目光瞬变。

    “姐,是她。”

    肖涵儿不想因为看见讨厌的人坏了心情,边走边劝:“咱们换个方向,别跟他们凑热闹。”

    肖策却站着没动,那种由内而生的优越感蠢蠢作祟,如同在看待不值钱的“东西”,掏出榉木弹弓射/了出去,正朝秦妧。

    自幼随父练习射箭,短射程内,箭无虚发,更遑论是极为好上的弹弓。

    眼看着铁丸袭了过来,秦妧刚要抱住阿湛附身避开,却被阿湛抢了先。

    少年夺过油纸伞,向外一抡,以伞面挡住了飞射过来的铁丸,旋即跃下乌篷船,跳入水中,凫向了画舫。

    画舫的防水侧壁上有一架钢梯,延伸入水,阿湛顺势向上爬,在秦妧惊讶的目光中,翻进了画舫的甲板,一记过肩摔,将世子摔在甲板上。

    五岁的少年冷着脸,清脆开口:“道歉。”

    从未被顶撞过的肖策,后背传来痛感,疼得龇牙咧嘴。

    见状,肖涵儿一声娇斥,怒瞪身侧的扈从,“还不快帮忙!”

    扈从们从惊愣中缓过来,齐齐扑了过去。

    恰在此时,不远处划来一叶扁舟,两名玄衣男子射出箭矢,正中画舫的舱门。

    白羽箭尾燃着火,吸引了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

    其中一人问道:“鄙二人是安定侯世子的隐卫,负责世子夫人和公子的安危。敢问船主,是何缘由引发了冲突?”

    肖涵儿杵在船头,犹豫着要不要与安定侯府撕破脸,两家父辈的交情摆在那,为了一个秦妧属实是不值得,加之父亲都要给裴衍几分面子,自己能否承受得住一意孤行的后果?

    若她还存有几分顾虑,年纪较又飞扬跋扈的肖策就没那么多纠结了,捂着后腰爬起来,个头虽,但气势够足,“养你们是吃软饭的?上啊!”

    扈从们不敢耽搁,再次扑向阿湛。

    与此同时,秦妧目测出了两船的最短距离,指着那处水面,提高了音量:“阿湛,跳下来!”

    阿湛提步跑向船头,还捎带着拽住了肖策的腰带,年纪迸发出了惊人的力气,将肖策一起拖下了甲板。

    “啊!”

    肖策在下坠时,本能想要抱住什么稳住身影,却连带着将身边的姐姐带下了船。

    “主子落水了!”

    “快救人!”

    扈从们惊慌不已,纷纷跳进水中。

    见状,秦妧将伞柄斜入水中,并制止了同样想要下水救人的两名隐卫。

    “你们别动!”

    轻喝一声后,她示意阿湛抓住伞柄,使力将其拉上了船。

    落水的肖策被王府扈从拉住,慢慢凫向画舫的钢梯。

    可同样落水的肖涵儿就麻烦了,为了不损清白,执意避开了凫过来的扈从们,狼狈地扑腾在水中。

    巨大的动静吸引了其余船客,一艘艘游船向这边划来,数十盏灯笼聚焦一处,打亮了水中的女子。

    有人认出她是敬成王府的嫡女,呼喊着想要施救。

    可肖涵儿担心被歪瓜裂枣救下,还得下嫁,只能厉声呵斥不让人靠近。最后还是反应过来的肖策重新下水救起了姐姐。

    秦妧居高临下地站在船上,第一次有了报复的快意。

    此事在渡口闹开,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回到岸上的肖涵儿彻底被点燃了火气,让扈从们撵走路人,将秦妧五人团团围住。

    仗着身边都是自己人,她冷笑道:“秦妧,你别一副王府都欠你的讨债模样,也别以前室之女自居!你那个做婢女的娘,当初不过是看上了我父王的才情,预判了他日后能出人头地,才用卑劣段逼我父王娶她!不少世家子弟都知道这事,才会骂你是攀高枝的心女!”

    秦妧冷目,明明是明媒正娶,却被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只因他们是贵胄权贵,就可以随意蔑人清白?!

    “你胡!”

    肖涵儿哼了声,“我父王可从没为你娘辩白过,明就是真的!”

    听此,肖策更为不屑,“跟她浪费什么口舌!来人,给本世子将他们全都扔进水里!清醒清醒!”

    两名隐卫亮出佩刀,挡在了秦妧和阿湛的面前。

    老邵啐一口,也收起了平日的嬉笑,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对方人数众多,岸边还有帮,一拥而上,对秦妧几人而言很是不利,可就在打斗一触即发之际,一辆马车停在了人墙外。

    王府扈从走上前,意欲撵走驱车的车夫,却在刚吐出两个字时,被掀开帘子坐在车中的人震慑住了。

    “裴、裴相”

    因着两家的交情,裴衍在父亲未任职边境总兵时,偶尔会随父前往敬成王府坐。卓荦的气度,令人见之忘俗。敬成王府的老人儿们,没有不认识这位年轻权贵的。

    没有理会畏畏缩缩的王府扈从,裴衍透过人墙的缝隙,看向被围住的妻子和挚友之子,没有询问冲突的缘由,只淡淡开口道:“叫你们的人让开。”

    护短之意明显。

    扈从看向人墙中的自家大姐,踟躇不前。

    肖涵儿和肖策也看了过来,嚣张之焰骤灭。

    肖涵儿不禁设想,若此时父亲在场,自己还会畏惧裴衍吗?

    不过狠话已经放了出去,她不想有失颜面。

    裴衍凤眸流眄,暗含轻慢,压根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又似乎嫌他们碍眼,想尽快清除掉。

    转了转银戒,他不咸不淡道:“来人,全部丢下去。”

    淡淡一声吩咐过后,一排黑影倏然闪现在马车前,没给王府扈从们任何反应的会,下水饺般,将他们逐一丢进水中。

    “镜面”溅起一汪汪水花,伴着哎呦呦的痛呼。

    轮到肖氏姐弟时,扼住他们要害的隐卫扭头看来,眼中含着询问之意。

    不管怎么,这两个身份特殊,是异性王的一双儿女。

    裴衍步下马车,朝秦妧走去,与姐弟二人擦肩时,留下了轻描淡写的一句:“丢远点。”

    “噗通噗通”两声过后,肖氏姐弟再次扑腾在水中。

    裴衍脱下外衫,罩住冷眸盯着水面的秦妧,“可有受惊?”

    他问的不是受伤,而是受惊,显露出了对这件事的轻重处理。若是受伤,或许今夜的渡口会见血。

    “没有。”当着外人的面,秦妧没有挣开,乖顺地倚在了他的怀中。

    裴衍让老邵抱阿湛回到马车上,自己带着秦妧走到岸边,盯着不敢上岸的一群人,淡淡道:“代本官给敬成王传个话,以多欺少者,乃家教不严,理应闭门管教,切莫出来丢人现眼。”

    完,揽着秦妧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马车,留下愤愤不平的肖氏姐弟,尤其是肖涵儿,有种被掴耳光的羞耻感。

    **

    面对面落座后,裴衍从几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拨浪鼓,塞进秦妧里,“路上买的。”

    真把她当孩子哄了?秦妧放下拨浪鼓,扭头看向窗外,绷着的脸上透着倔强,还有昨夜未消的愠气。

    连对妹妹都一向严肃的裴世子从未哄过女子,他看向秦妧略施了粉黛的娇俏脸蛋,试着道:“昨夜是我话重,抱歉。你有多难过,或想要什么作为补偿,都可与我。”

    秦妧的情绪虽处在酸涩中,但没忘记自己的处境和欲念。她要的是敬成王府鸡犬不宁,不是想想的那种。既然裴衍能助她达到目的,何乐不为呢。

    她也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譬如,打从一开始入京寻父,为的就是自己,从未有过感恩的心。

    “若兄长肯割爱,将今日那两名隐卫赠予我防身,我将感激不尽。”

    提出这个要求时,她表情木木然,眸光却冰寒。

    善于洞察人心的裴衍怎会捕捉不到她情绪的变化。玉质的伸了过去,轻轻扣住她的腕子,温声道:“我送你十人,直属于你,不受我指令。但出了事端,无需焦急,由我兜底。”

    秦妧诧异转头,迎上灯光中男子清润的眼,违心问道:“我要那么多隐卫做什么?”

    她是渴望拥有自己的势力和人脉,多多益善,但还是要以欲拒还迎的形式掩饰住欲/望。只因,在不确定包括公爹和裴衍在内的侯府之人能否因她与敬成王府决裂前,她不能主动挑拨他们的关系,进而流露出报复心理,毕竟她是靠着肖逢毅攀上侯府的,不能让侯府的人认为她忘恩负义。

    而忘恩负义者,是会被侯府丢弃的。

    并不知晓肖涵儿辱秦妧母亲的事,裴衍只当她与肖家姐弟起了冲突。

    “作为世子夫人,理应有些排面,几个隐卫而已,养得起。”

    这种近乎纵容的语气,本该令秦妧感动,可她的耳畔不断回响起裴衍昨夜略带讽刺的问话——

    “你每晚就只会劝我歇下吗?”

    是啊,除了照顾他的起居,劝他多多休息,自己还能回报给他什么呢?

    想了想——

    他似乎很喜欢她这具身子,就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秦妧心念微动,勉强一笑,“那就多谢了。”

    笑靥如花的女子,是该多笑笑的,可裴衍并未觉得她的笑有多真心,反而有种在烟汀中赏花的迷离感。

    正思忖着,视野中的嫣红色忽然放大。

    下一息,身穿嫣红缂丝袄裙的女子坐到了他的膝上。

    目光相抵,挂着风灯的车厢内陷入沉寂。

    秦妧素轻搭,大着胆子歪靠在男子肩头,“我的月事结束了,兄长今晚可要回房?”

    裴衍狭眸微敛,单扶住她的腰,“不气了?”

    “夫妻没有隔夜仇。”

    “口是心非。”

    风灯的光影打在男子美如冠玉的脸庞上,秦妧瞧了会儿,双捧住他的下颌,知道比起怄气,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做。

    母亲不能白白受敬成王府的人污蔑。

    肖逢毅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借着现任妻子对前妻的醋意,任由谣言散布,以此淡化他抛妻弃女的罪过,逐渐成为怀瑾握瑜的大善人。

    可她,非要让肖逢毅原形毕露,臭名昭著。

    潋滟的眸变得幽邃,她凝着裴衍的眼,启唇问道:“那兄长今夜到底回不回房?”

    裴衍对上那双漂亮的眸子,感受到了清澈之外的蓄意魅惑,也猜出了是与肖家姐弟有关,可此刻,他没有深思,将扶在她腰上的向自己推来,埋头在她的颈间,寸寸深吻。

    秦妧仰面,望着车顶的风灯,竭力控制着呼吸,不想让一帘之隔的车夫听了去。

    舔了舔樱唇,她气息不稳地问:“兄长能否帮我一个忙?”

    裴衍扣住她纤薄的背,“嗯。”

    “我母亲曾是一户唐姓人家的婢女,受过家主和夫人的照拂。我一直想替母亲报答这户人家,却不知他们搬去了哪里。兄长若是有多余的精力,能帮我调查一下吗?”

    当年的唐夫人,是为母亲和肖逢毅牵线搭桥的媒人,想必十分清楚当年那段孽缘。

    唐姓并不稀少,人海茫茫如何寻觅?

    裴衍抱着秦妧靠在车壁上,平复着呼吸,“可有其他线索?”

    秦妧努力回想,“母亲曾过,在她离开唐家那年冬,唐夫人生下一子,好像是取名为九榆。九九归一的九、榆树的榆。”

    唐、九、榆。

    心中轻念着这个未曾谋面却熟记于心的名字,裴衍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