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四十五章 【二更合一】“这个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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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钱家阿婆连忙解释了来龙去脉。

    有人帮着她肉痛道:“哎呀,早知道江家娘子有这份本事,阿婆也不必舍近求远,去寻善仁堂的大夫了!”

    其他人也跟着道:“我前两天把腰扭了,没舍得去医馆看,江娘子帮我瞧瞧!”

    “我是这几日身上没力气,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还有我,年节上吃的杂,肚子不舒服!”

    于是自钱家阿婆之后,摊子上很快排起了队伍。

    当然,江月心里也有数,这些街坊身上大多都没有什么病症,也未必真的相信自己医术多么高明,只是听钱家阿婆替自己作保,加上义诊不收取诊金,大多数还是来凑热闹的。真要生了重病的,怕是还不会信任她,也没那个力气来排队。

    她也并不嫌烦,就一个个给她们诊过去。

    “您的腰没有伤到筋骨,我帮你推拿一下就好。”

    “您身上并没有病症,乏力应该是没休息好。”

    “您的肠胃问题也不严重,多喝些温水,少食油腻荤腥。”

    一整个白日很快过去,江月一共诊过了三十二人。

    其中最严重的病症,也不过是钱家阿婆那样的风湿痹症,风寒感冒之类。

    江月都给他们开了方子,让他们若是不放心,可去善仁堂抓药,然后让掌柜帮着掌眼——那位掌柜旁的不,对病患还是十分尽责的。

    忙过一整个白日,江月随便对付了一口夕食,就洗了个澡,爬上了炕。

    她闭眼进入芥子空间,果然,灵泉的出水量增加了一些,但委实不多。

    不过左右也没付出什么成本,只是累一点罢了。

    而且街坊四邻虽然没有给银钱,却也不是全然没有表示,很多人都送了他们自家的年货。

    晚上的夕食,吃的几乎都是附近邻居送来的菜。也算是给房妈妈节省了许多工夫。

    江月再凝神感受了一番,按着现在的速度,大概再过一旬,就能开辟出灵田了。

    她心中稍定,听着帐子外头响起了细微的动静——联玉从外头回来了。

    江月听着他窸窸窣地解了大氅,而后出去洗漱,半晌后再次轻轻脚回来,却没有直接上炕。

    她撩开帷帐看了一眼,却看他并未宽衣解带,而是正坐在炕沿上,恰好也把目光投过来。

    “有事?”江月一边问,一边坐起身,挂起半边帐子。

    烛光下,少女乌发如瀑,脸孔白净娇嫩,但或许是因为累过了头,所以眼底有一片明显的青影。

    她不自觉地打起了一个呵欠,眼底泛起一片水光。

    显然是累极困极,强打精神来同他话。

    “嗯。”联玉应过一声,先把匕首放到她帐子旁边,“用完了,这个给你。”

    而后又停顿了下,斟酌着措辞道:“我早先过,可以给你支付诊金。现下便可兑现。”

    江月把匕首塞回枕头底下,想了想,问:“熊峰帮你弄来的?”

    他既没有出过门,也未曾找到什么营生,却凭空冒出来了银钱。而最近忙来忙去的,也只有熊峰了。而且他眼下这话的时间,恰好是熊峰从外头回来的当天。

    “是。熊峰帮我去要了一笔陈年的就账,”联玉着顿了顿,“很大一笔。”

    前两日从江家大房拜完年回来,他就提出过,但当时江月想也不想就给拒绝了。

    他也不是善心到嫌银钱烫,非要往外送的人。

    本不准备再提。

    可是夜间,看到她用一边用夕食,一边困倦的揉眼睛,仿佛随时能在饭桌上累得睡过去的模样。

    不知为何,莫名觉得那画面有些刺眼。

    所以夕食后他出去了一趟,拿着印信去了一趟分号遍布全国的钱庄,取了一部分出来。

    “有多少?太少了可不够。”

    这便不大好回答了,即便是对着江月,他也不大愿意交底。

    人心,是最经不住考验的东西。

    也只有熊峰那样的,鲁直忠心,且没有家人,荣辱性命都系于他一人身上的,暂且算得上可靠。就算背叛,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江月和熊峰不同虽暂且想不到哪里不同,但总之就是不大一样。

    他无言了半晌,抬眼去看江月。

    却发现她满脸的狡黠笑意,眼神中满是促狭。

    只是在逗他罢了。

    江月摆,不开玩笑了,“真不用,我其实也不是只想着挣银钱,总之就还是有别的奔头。你有银钱也自己留着,将来”

    将来等你好了,从这儿离开了,还多的是要用银钱的地方。

    要用那笔银钱,吃得好住得好,做自己想做的事,再不要那么轻易受伤,拖着百孔千疮的身子,像孤狼似的独来独往。

    但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她却莫名有些不下去。

    江月也没有细想,只觉得大概是现在的日子虽然不算特别富足,但家里充满了人世间的烟火气,热闹而融洽,是她上辈子从未体验过的。

    她不想同家里任何一个人分开。

    “将来再吧。”江月放下帐子,躺回被窝里,声音闷闷的,“我困了,先睡了。”

    江月的义诊摊子,一直摆到了元宵节前。

    几乎把梨花巷一带的街坊四邻都给瞧了个遍。

    她的灵田也终于成了,花了几两银子,买了一批药材种子种下。

    在普通的田地里,药材很少能一年就能收获,一年预苗、一年栽种,二三年能有收成已经算快。

    而若是人参那样的,时间则更长,五六年起步,十几年才能长出效果不错的。

    她的芥子空间虽被这边世界的法则大大压制,但到底是修仙界的东西,种下去之后,并不需要特殊侍弄,只靠灵泉水温养,几个月便能有收获,虽然不能生死人、肉白骨,却绝对称的上药效绝佳。

    而期间她也把铺子给开了,药膳不必她实时盯着,只需要提前加入灵泉水即可。

    梨花巷一带的人已经在义诊的时候,知晓了江月的医术,不少人按着她的方子去抓了药,还真的药到病除。

    为了感谢她,便也来照顾药膳坊的生意——左右一份药膳虽不便宜,但五十文的价格比起请大夫的诊金,那绝对不算什么。

    药膳坊的生意不好,本就只是因为市口差,又没有客人积累,而不是东西不够好。

    眼下江月通过义诊,换来了一副人情牌,生意便比年前又好了一些,口碑也更上了一层楼。

    照着这个趋势发展,药膳坊的进项足够应对一家子的日常吃喝了。

    而若是再遇到穆家、谢家那样的大主顾,江月挣的银钱,就可全部攒起来开医馆了。

    正月十五,同样是时人很看重的节日。

    城里不止有盛大的灯会,还有年轻女子盛装走出家门,走桥渡危,摸门钉的习俗。

    这日黄昏时分,宝画脚利落地帮着收拾好了杯碟,就催着江月回屋换衣裳。

    这丫头自从看焰火那次之后,就被房妈妈关在家里好些天,今日总算能正大光明出门了,自然是急不可耐。

    江月换好衣服之后,和宝画拉出了家门。

    联玉和熊峰已经在巷子口等着了。

    熊峰现下已经不在江家住,另外在附近寻了一个院子。

    但他白日里几乎都会出现在联玉身边,是过完这几日,便要动身离开了。

    一行四人便结伴出门。

    熊峰和宝画两个人脚程快,但还是耐着性子,走在江月和联玉后头。

    这两人很是玩的来,刚出家门就已经在计划着今晚的行程。

    “听今晚城门口附近还放焰火呢!”宝画兴致勃勃道,“而且是最后一日了,后头想再瞧,就得等明年过年了。”

    熊峰这些天并没有像她似的,被拘着不得出门,就道:“焰火瞧了好几日,都有些瞧腻了。还是去看花灯吧,不止能看到各色花灯,还能猜灯谜,听还有奖励可拿。”

    两人各有想法,最后就都眼巴巴地看向江月和联玉,让他们二人拿主意。

    江月听到联玉迎着风轻咳了几声,他现下已经吐空了淤血,再咳嗽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她把出门前房妈妈塞过来的炉塞到他里,才开口道:“那先去看花灯?那里暖和些。至于焰火,晚些走桥的时候,也能看到。”

    宝画也听到了联玉咳嗽,便也没再要往风大的城门口跑。

    花灯会选在城内最繁华的一条街上。

    整条街张灯结彩,挂满了大、形制各不相同的花灯。

    而花灯下头还坠着写了灯谜的纸条,看完猜中之后,可拿着纸条去附近的摊位上解谜,答对了,便能收获一根红布带,最后凭借红布带去兑换奖励——两根布条就能换一个提在里的花灯。另外还有一些更好的东西,则需要更多的布条。

    当然若是答错了,不止要负责把字条原样放回,还得在摊子上消费,或者直接支付五文钱。

    毕竟这灯会就是城内的大商家联合举办的,算是他们的盈利段。猜灯谜其实也是盈利的一个环节。

    江月他们是天色彻底暗了才出的家门,梨花巷也不在城的中心,所以到了此处的时候,街上已经是人满为患。

    而街口绝大部分花灯,则都已经被人摘走了灯谜字条,只剩下一些艰深难猜的灯谜。

    宝画看什么都新鲜,即便是常见的兔儿灯、蘑菇灯之类的,都能让她啧啧称奇。

    但是花灯卖的不便宜,最普通的也要十文钱一个。

    宝画身边那是一文钱没有,也不要江月花银钱给她买。

    后头她听旁人花灯会最大的奖励,是一个异常精美的走马灯,便睁着一双大眼睛,满眼都是向往的神色,然后看向江月——

    在她的认知里,自家姑娘从就识文断字,猜几个谜语,那不是信拈来?

    前头为了联玉的身子,江月已经没顺着她去城门口看焰火了,此时也不好再打压她的兴致,便找了个一个角落的花灯,仔细去看挂着的字条。

    花灯里头都点了蜡烛,为了避免伤人,加上时下能识文断字的多是男子,都挂的比较高。

    江月仰头看了一会儿,才辨认出字条上写的字——

    一抔净土掩风流,打一中药名。

    这还真是运道好,上来就遇到了对口的谜语。

    “是沉香。”江月立刻给出了答案,然后在她准备踮起脚去够字条的时候,一只纤长白皙的已经越过她的头顶,帮她把字条揭了下来。

    江月跟联玉道了谢,拿了字条去一旁的摊子上换来了一根红布条。

    他们接着往前走,很快又遇到了下一个没有被猜走的灯谜。

    这次的谜面是‘四边屯粮,打三国一人物’。

    这便不是江月的强项了,原身也没怎么读过三国时期的经史子集,也对三国时期的争霸史不甚感兴趣。

    但好在很快联玉已经伸把字条揭下,开口道:“是周仓。”

    于是第二根红布条也顺利到。

    他们很快遇到了第三个无人问津的花灯,灯谜的谜面是‘伤心细问儿夫病’。

    宝画听江月读完谜面,干脆就跳了一下,直接把字条揭了下来。

    “什么‘病’的,这个姑娘肯定会!”宝画笑呵呵地将字条递到江月眼前。

    宝画也没错,看字面上的几个字,应该还是跟江月的技能对口。

    无奈她蹙着眉思索了半晌,还是没有头绪。

    这时候已经有路人不耐烦地催促道:“猜出来没有啊?猜不出就把字条给我们,没得在这儿挡道,也免了你们交那五文钱。”

    宝画不客气地叉着腰回道:“我们姑娘才猜了不到半刻钟,这街上多得是久猜不出的,怎么不见你去催别人?”

    这自然是因为对方看这里猜谜的是江月这样的女子,打心里看轻了她。

    缩在一旁的熊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几个书生便立刻灰溜溜地走了。

    “姑娘别理他们,你慢慢猜!”

    江月便只能偏过脸看向联玉,对着他挤了挤眼睛。

    花灯之下,细心装扮过的江月梳了个比平时略为繁复一些的妇人发髻,流光溢彩的灯火映照在粉面桃腮之上,赋予了她一种介乎在少女和妇人之间的风韵。

    他不禁弯了弯唇,把到了嘴边的答案咽回肚子里,也跟她一道做冥思苦想状,为难道:“我好像也不知道,不然去付那五文钱吧。”

    “五文钱不是重点!”江月扫了一旁满眼希冀的宝画一眼,垫脚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主要是宝画太相信我了,我连医药相关的谜语都猜不出,没面子嘛。”

    宝画可是笃定她能猜出来,才信心满满地去揭的字条。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联玉莫名觉得有些痒,接着为难道:“唔,那我再想想。”

    江月连连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乌黑的瞳孔里只倒影出他一人的身影。

    过了几息工夫,联玉才做出一副总算想出来的模样,正要出答案。

    却听一道男声在旁响起,“谜底是‘杯盘狼藉’,‘悲盘郎疾’的谐音。谜面上虽有‘病’字,却并不是医药相关。所以二姑二娘子猜不出,也很正常。”

    “答对了!”摊贩并不认识他们,只当他们是一道的,立刻笑呵呵地接过联玉上的字条,换成红布条。

    江月下意识地转头,循声望去。

    联玉则也在看见她扭头之后,淡了唇边的笑意,跟着她一道看过去。

    出声的也不是生人,正是头插木簪、一身细布书生袍的宋玉书。

    他里已经拿了不少红布条,显然已经来了好一阵。

    倒也不出奇,这种文绉绉的猜谜本就是读书人的强项,这条灯谜街上大多都是书生打扮的年轻后生。

    双方也称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年头上宋玉书作为晚辈来给许氏拜年,连门都没有进,只是为了还十两欠银,足可见他真的兢兢业业在挣钱还债。

    而且他方才的话也是在替自己解围。

    “原来是这个意思。”江月对着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宋玉书回以微笑,上前了两步,听到一声轻咳,眼神落到了联玉身上,便又站住了脚,脸上的笑也有些僵。

    江月没再看他了,只拉过联玉的腕,摸上他的脉,“怎么还在咳?不然咱们早些回去吧。”

    联玉微微摇头,脸色有些发白却无碍,“难得出来一趟,只是这儿有些闷。”

    确实,太空旷的地方风大,人太多的地方则会气流不畅,对伤患都不是很好。

    “是我思虑不全,没想到这处人这样多。那让熊峰陪着宝画看灯,咱们去别处吧。”

    完,江月就去知会了熊峰和宝画一声,他们先走,回头各自回家。

    宝画也没歪缠着江月非得陪他,而且她也觉得猜灯谜好像没啥意思,还不如拉着熊峰再去城门口吹风看焰火。

    而熊峰,一听在家公子身体不适,立刻就道:“那我背”

    被联玉闲闲地看了一眼,他才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那我陪着宝画。”

    简单的交代完,联玉回到联玉身边,却看他上的布条突然飘落到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咳得却越发厉害,江月立刻把他搀住,跟摊贩致歉:“实在抱歉,我夫婿身子不大舒服,这两根布条连同地上的都给您,劳烦您捡一下。”

    这布条能兑换奖品,买奖品的钱其实还是摊贩里出。

    弯弯腰的工夫,就能拿到三根布条,那就是十几文钱的进项。

    摊贩自然乐呵呵地应好,“娘子尽管照顾夫婿,我来捡就好。”

    宋玉书的眼神落在那根被弃之不顾的红布条上,半晌后,他才重新抬眼,看向他们的背影。

    男子瘦削而颀长,女子纤瘦而巧,两人离得极近,即便是依偎着的背影,都是极相衬的。

    或许是他盯得太久了,男子转头——

    此时,他脸上再不见任何不适和虚弱,只有轻慢怡然的笑。

    他方才是假装的!

    宋玉书不自觉地捏了捏拳,上前了两步,却又生生站住了脚。

    “回头看什么呢?”江月一边询问,一边要循着他的视线往后瞧。

    联玉已经转过了脸,蹙眉轻咳两声,没瞧什么。

    办花灯会的一条街都没有什么清静的角落,两人就离开了这条街,到了河边上。

    这是城里的唯一的内城河,河上的平安桥也是城中女子走百病的必经之地,同样也是人满为患。

    江月便没有直接去登桥,而是先去摸门钉。

    “摸呀。”江月把一户人家的门钉简单擦了一下,催促联玉。

    “这是女子的传统。”联玉无奈提醒。

    所谓摸门钉,其实是因为‘钉’谐音‘丁’,未婚或者婚后子息不丰的妇人摸这个,借此期望早日有孕,绵延子嗣,家族人丁兴旺,后继有人。

    江月并不知道这个,还当这是走百病一样的环节而已,“总之是祈求身体健康的传统,难道神佛保佑信众的时候,还分什么男女?你摸一下呗,我都给你擦干净了,心诚则灵嘛!”

    她这话一,立刻引来其他人的轻笑。

    其实也不是恶意的,就纯粹其他来摸门钉的年轻女子,听到了之后忍不住发笑了一下。

    联玉瞧过去,那笑出声的女子本准备给江月好好讲讲里头的门道,但看清了他的脸,就不自觉止住了笑,脸颊和耳畔都有些发红。

    联玉脸上的笑淡了下去,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

    女子莫名有些发寒,便立刻摸完离开。

    “这个郎君生的那般好,怎么那么凶啊!”女子冲着闺中密友声抱怨。

    两人快步离开,却听到那看着很凶的郎君在无奈地温声道:“那我就摸这一次。”

    江月也不是真的寄希望于神佛能让联玉不药而愈,只是让他图个好意头,就点头好。

    摸完门钉,两人再回到内城河边上,发现平安桥上的人也少了一些,不至于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江月和联玉相携着往桥上走,“时辰也不早了,外头人也实在多,你既然不大舒服,那咱们走完这一趟,就回家去吧。”

    正到这儿,却听到噗通一声,而后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稚嫩的尖叫——

    “来人啊,救命啊,我家夫人掉进河里了!”

    路安县虽然地处北方,但城里既然有内河,便也有不少临水而居、擅长凫水的人,下一瞬,就先后有人就跳进河里开始施救。

    未多时,一个年轻妇人被人从水中救起,放到了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