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府邸的动静虽不大,但毕竟朝堂中有不少人盯着。

    亥时时分的爆破声和隐约的火光，很快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明里暗里在翌日早朝时,跳出来给嬴异人上眼药。

    “王上，长公子年纪而心性不稳定，唯恐被有异心之人挑唆啊。”

    “听他所召见的那批方士,是先前对王上不敬的若所用的是巫蛊类的惑术”

    先秦人对于巫蛊的态度，虽不至于像后面朝代那样闻之色变,但也有所忌讳，尤其是不好的年岁或身体抱恙时。

    嬴异人虽半信半疑,但脸色也变得不好，微带点锐利的目光看向嬴政。

    似乎在等他给一个解释。

    嬴政顿了下,令身旁跟随的仆役将徐福带了上来。后者极为擅长看眼色,交出装有普通的火药袋子,便等待他来圆场。

    他示意道：“此乃高人所指点，据传闻将丹药所制之物点燃,能有簇簇火光，以驱邪祟之物、呈祥瑞之态。”

    在制成具有真正威力的火药之前，此计划不宜外泄。

    事以密成,何况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等着落井下石。

    面不改色地瞎掰完，他继续诓嬴异人：“政听闻王上近日来抱恙,便想着以望分忧。”

    他年岁不大,面容同对方有几分相似。

    而又带了点来自赵姬的柔和,气场刻意收敛过后，眼眸低垂着。两相对比下，显得方才发话的臣子有些咄咄逼人。

    对方眼见着嬴异人要信了,继续道：“荒谬，丹药之物点燃怎可辟邪，公子政怕是糊涂了，几何有过这样的法？”

    另一边的夏安夷恰好目睹屏幕上的画面，有些讶异着道：“系统，这不是一群没事找事的老古董，欺负人家孩子吗？”

    不过她也预料到了，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研究这些先进的发明，自然会受到一定的阻力。

    火药从出现到应用于战事，经历了漫长的时间。长此以往都被迷信的古人，有所忌讳或是不放在心上。

    宿主你之前也不止一次，喊过绑定对象是老古董，而且是当着他的面骑脸输出那种

    一个无用的系统，总是有事就喊能量不稳定，无事则搞事和落井下石。

    夏安夷被提醒了这一茬，有些心虚。

    片刻后又安慰自己，所干过的挑衅之事不止这一件，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还有宿主，彩蛋开通的权限是有限的，你顶多只能看一会儿。

    以及为避免系统来不及识别，会直接把你的话传给绑定对象所以你还需再三斟酌。

    这个彩蛋的开启，跟她的任务和成绩挂钩。

    可能是前些日子在这群古人的熏陶下，尤其是目睹过他们举一反三后、更为具体复杂的滑轮组具体分析。

    一些有些难的压轴题，她居然也能亦步亦趋，自己解了出来。

    于是稀里糊涂得到了这个奖励。

    夏安夷眨眨眼：“我有种突然有了金指的感觉，请了一群古代大佬们教我辅导学习。”

    果然这该死的全是卷王的环境，害得她突然也沉迷学习了。

    宿主你终于不咸鱼了，有信心搞学业和事业线了，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她懒得搭理这阴阳怪气的系统。

    这个能窥屏的彩蛋，应该同先前老祖宗开出来的那个类似。

    幸好有了前车之鉴，她不仅懂得了将帖子的收藏夹隐藏，也懂得了窥屏时要保持低调，最好能不被老祖宗发觉。

    而能隔着时空看千年前的场景，无疑是种新奇的体验。

    被一群糟老头子质疑后，嬴政漫不经心地打量对方一眼，开启毒舌模式：“对了，那位高人还教过我面相之术。”

    “几位大人，最近也许流年不吉。”

    多损啊。看来哪怕是团子的老祖宗，战斗力也还是很强的。

    想一时半会儿从他地方讨着便宜，无疑是做梦。

    怕嬴异人仍有存疑，嬴政便令徐福到殿外，浅浅演示了一番。所用的原料不多，只是簇起轻微的火苗，随后静静烧了会儿。

    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

    再加上徐福本人有意“将功折罪”，一边维持着火药不轻易炸开的状态，一边挑着好话恭维嬴异人，对方缓和了脸色。

    这一茬轻揭过后，嬴异人还径直从国库中，赐了些暂时用不上的硝石和硫磺。

    见纯度比徐福几人提炼得高，嬴政便来者不拒地收下了。

    许是再度交锋后，那些人没讨着好。散朝后擦肩而过之时，看着他意味深长着道：“素闻公子政于邯郸长大。”

    “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多的玩意儿，来讨王上欢心。”

    见对方一群人，不过是将火药当初娱乐之物，他想到后世朝代那些，拿其表演而不运用于军事的行为，倏地也能理解了。

    拥有高瞻远瞩和不目中无人者，毕竟是少数。

    嬴政眼眸泛着漆黑，不想同对方兜圈子，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上。

    擦肩而过的刹那，又听对方饱含深意的话语，隐约传入耳中：“不过听闻子楚夫人近日来足不出户，甚至很少探望王上。”

    “公子政可了解一二？”

    嬴政眼中森寒如冰霜，缓缓弥漫在眉眼间。

    另一边的夏安夷也轻微地屏住呼吸，有种追剧追到了**部分的感觉。

    只见在对方抛下这话后，他微顿脚步像思索了些什么，随即改变了方向，似是打算提前什么计划。

    片刻后，迎面走来的甘罗好奇着问：“长公子，你之前召集的那批人，已经带到了。”

    “他们有的擅长诗词作赋，有的擅长弹琴起舞，可是要献给王上？”

    嬴政示意他向前走。

    另一边的夏安夷，看着那些面如冠玉、气质温雅的一批人，微微疑惑中带点思索，思索中又产生了点离谱的感觉。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那些弹幕只是口嗨和开玩笑啊，老祖宗不会当真了吧。

    好在嬴政也做不出，直接在嬴异人眼皮子底下，给赵姬塞男宠这样的事情。

    当然他的做法也没含蓄到哪里去，打着听赵姬心情不好、以表孝心的名义，带乐伶们给她欣赏解闷。

    不过为避言蜚语，他喊上了蒙恬、甘罗等人一起听，也未驱散殿中的仆役宫女。

    模样仿佛真是单纯欣赏来解闷。

    如果所挑的人没有契合赵姬的口味，让对方看得目不转睛的话。

    歌舞诗词交错间，蒙恬打了哈欠：“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军中敲鼓对擂。”

    甘罗瞅瞅他，再看看没什么神情的嬴政：“你就偷着乐吧，不被拉来当观众的话，就得继续去军营吃灰了。”

    “长公子其实也不爱看，是为了表达孝心。特意挑选了邯郸的曲子，以慰子楚夫人思乡之心。”

    宿主你之前拍马屁的样子，跟这甘罗很像啊

    夏安夷翻了翻眼。

    她那叫发自肺腑的赞美，哪有这么能屈能伸、能会道的啊？

    何况甘罗眼色应当只看对了一半，老祖宗一个能为了听音乐留下高渐离性命、差点以身犯险的人，应当也是真的爱听曲子，所以拉上赵姬一起。

    她为刚刚浮现的不好思想，表示自我检讨。

    一曲毕后，赵姬望着奏琴的青年，神色微动：“这似乎是邯郸的曲子，我从前还听过你可是赵国人？”

    对方应声称是后，眼见着对症下药很成功，赵姬又开始询问对方年岁几何、家住何方、是如何想到来秦国献曲的。

    夏安夷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好像确实是她最开始想的那个样子。

    嬴政全程一言不发。

    蒙恬挠挠头，发出感慨声：“夫人真是心善啊，如此关心伶人，跟寻常高高在上的贵族不一样。”

    嬴政：“”

    夏安夷：“”

    历史上的武将都是如此梗直单纯的吗？难怪不少武将都看不出，那些朝堂和言官的弯弯绕绕。

    赵姬可能不止是心善，还想都给他们一个家。

    甘罗虽先前看不出来，但几个回合下多少能看出点端倪来。

    只是他早已踏上嬴政这条船，自然得假装什么都不知，拉着蒙恬回避：“我听多了有点晕，大恬你陪我去外边吹吹风。”

    夏安夷则选择继续窥屏看戏。

    眼见着赵姬生出了兴趣，嬴政却挥示意那人退下，随即道：“他们皆是背井离乡之人，身负些才华，想来咸阳谋生。”

    “能为夫人表演一二，便是荣幸。又何须在意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也许是上回课中提到过的嫪毐事件，也许是更早发觉对方不靠谱的时候，嬴政已不再像邯郸时那样，对她的称呼生疏了很多。

    他虽准备得没有很充分，但所带来的人也不少。

    诗词歌赋、吹拉弹唱，再加上这些在市井中讨过生活的人，都能会道，将赵姬恭维得眉开眼笑。

    期间有宫女上前，在她身边低语了一番。

    欣赏的兴致骤然被打断，赵姬皱了皱眉：“他来了？就今日我在忙，下回再过来吧。”

    顿了顿，她看到殿内的歌舞表演，声乐齐鸣不像在忙的场景，勉为其难般开口：“算了，请他一并进来吧。”

    “来都来了。”

    嬴政打量了眼嫪毐，果不其然见对方面色不好，看向殿中的场景欲言又止。

    另一边的夏安夷眨巴了下眼，也在观察嫪毐。但对方模样上斯文正经、衣冠楚楚，瞧不出野史中传闻的那些。

    “真的像史书记载的，他的有着转轮之术？”

    她很想拉着老祖宗八卦一二，但很明显她不敢，只敢声嘀咕一二。

    对方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听这种东西！

    嫪毐很明显被冷落了，但他勉强维持着神色。而赵姬起初还会关注某一个伶人，像方才那般细细慰问。

    随着流水式的安排，她开始慢慢期待未知的下一个。偶尔听嫪毐在耳边话，也过了许久反应过来：“你方才了何事？”

    嫪毐勉强微笑道：“夫人若是喜欢这邯郸的曲子，臣也可以一同学学。”

    嬴政抬抿了口茶，开启戳人戳心的模式：“听你也是赵人，一路颠簸来到文信侯门下，费了不少周折吧？”

    “若是向伶人学曲子，未免大材用了。”

    这嫪毐能在之后叛乱，不一定如历史上所记载的寥寥几笔，只是擅长床笫之欢的人，也有着不的野心和才华。

    想必原本作为门客谋士，被吕不韦引荐过来当玩物，也涌上些折了自尊的屈辱感。

    对方脸色微变，被嘲后想找赵姬撑腰。奈何她目光落在殿中其他人身上，对他没了往日的热络，有些敷衍。

    嬴政看在眼里，在抛下钩子引起赵姬兴致后，又将这些表演完的人径直带走。

    首先是留在宫中怕她不忌讳乱来，其次是出于放长线、需循序渐进着来。

    在赵姬不解的目光中，嬴政淡淡道：“他们并非固定乐籍之人，何况再好的琴艺舞技，看多了也会感到乏味。”

    所以不如吊着对方。

    在系统的熏陶下，他也形成了面不改色画大饼的作风。

    给对方画了会每日献上各种俊美艺人的大饼后，见到嫪毐吃瘪的模样，随即离去。

    另一边的夏安夷，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就这样？我还以为他会借安插点眼线进去呢，一般都是这种剧情套路。”

    “不过也是，如果是正经的下，这不是折辱人家嘛。”

    “如果本身是贪财好色之辈，那也不敢随意安插，万一随时背信弃义反水呢。”

    比如传闻这嫪毐是市井无赖，在吕不韦引荐后人得志，后面反过来与对方抗衡夺权。

    眼见着系统能量似乎越来越温度了，屏幕里的团子老祖宗，也全程没发觉她在窥屏。

    夏安夷托着下巴：“但是好羡慕赵姬啊，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儿子。”

    虽老祖宗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提防赵姬扶持男宠篡权。

    但至少对其找男宠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贴心地契合了对方的口味，安排她看古代含蓄的魔力麦克秀。

    就在她以为对方听不见的时候。

    原本在宫殿台阶上行走着的嬴政，突然脚步顿住，察有所觉般瞥过来一眼：“羡慕什么？”

    夏安夷：“”

    还好她没有大逆不道地继续，往下出什么离谱的话来：“你怎么，突然、能听见了？”

    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的起伏：“一直都能听见罢了。”

    对方似停顿了下，对于她过的话，带点意味不明的态度。

    “从你讨论那嫪毐是否会轮转之术开始。”

    一时间，她似乎感受到。自己原本靠彩虹屁刷上去的好感，可能一下又要打回原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