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七章:殿下救我 那就将无耻进行……
那厢兰遇蹦下马车,浑然没察觉出端详自己纹的哥正是他又爱又恨的宝贝妖女,反而看热闹不嫌事大调侃道:“啧,我听星渺宗给人看一回相要收八十两银子,今儿这里这么多人,回头你们要找谁结账好?”
橙心看完左看右,道:“辨别妖邪,乃是星渺宗分内之事。”
“不知这位兄弟可看出什么来了?”
“公子被剥去了情根。”
众人皆惊。不知情者如吴一错则惊道:“被剥走情根?你是中了袖罗教的情丝绕!”
兰遇则惊异于星渺宗慧眼如炬:“哇,果然神乎其技,你怎么看出来的?”
柳扶微:“”
所幸橙心未见冒进,径直挪步向下一人。
情况也不能更糟了,柳扶微这会儿实在无力阻拦,只能祈祷她们别在太岁头上动土。哪知心念才动,“苍萌翁”竟主动步到司照跟前,抚须笑问:“公子可否介意借心一观?”
戈平忙道:“苍掌门,他是我都护府的贵客”
“无妨。”司照此前并未见过苍萌翁,加之兰遇被当场查出丢失情根,他与兰遇同行,确无不配合检查的理由,遂递出一只。
“苍萌翁”只看一眼,神色忽变道:“天人玉阶之纹,公子是贵客无疑。只是今日惊蛰,乃是干支历卯月,而玄阳乃是地支,主天地不可融合,上山恐遭祸患。”
他声音不低,周围众人皆听入了耳,戈平一惊:“那可怎么是好?”
“明日即可入山。”
柳扶微瞬间明白了这位谈姑姑此举的意图——她看出司照不是省油的灯,意欲劝退,好便宜行事。
事关太孙安危,澄明看向司照:“我这就派人送赵参事下山,明日再”
司照收袖:“不必了。”
“苍萌翁”道:“公子身份尊贵,入山亦非亟需,又何必急于一时?”
到底是星渺宗掌门开口,连兰遇都忍不住蹦来:“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不如”本想我们一起,转念一想自己情根不在,单独留在太孙表哥身边反而危险,立马改口,“不如你先在山下留宿一夜,我同诸位仙长在一起,不会有事。”
此时,一阵惊鸟扑翅而起,湖水滚沸般,劈劈啪啪卷起了浪,支洲神色一振:“开始了!”
山涧之间,湖水倒涌成帘帘飞瀑,继而逆流直下,不过眨眼间,一泻见底,露出沙石长滩,若不是有几只离水鱼儿疯狂跳跃,简如未曾有过湖泊一般。
饶是早有耳闻,亲睹这罕世奇观,众人亦不觉啧啧称奇。支洲道:“只有三炷香功夫。”
苍萌翁的两个徒弟查验完毕,澄明转向司照:“赵参军您”
“上山。”
因时间紧迫,戈平等人也不再多劝,命人速速整队。
水路成了山路,路面凹凸泥泞,不适宜再坐马车。支洲当先开路,澄明与都护府护军行在队末,柳扶微身为“客人”,同戈平及各路江湖“仙门”混走在一块儿。
她迫切地想让橙心打住计划,奈何前有太孙殿下,后有楼一山庄一众弟子,旁侧戈平又不时找她搭话,委实寻不到良。
戈平仍在惊奇中:“不彰峰的夹道竟有如此长,水潮退去哪里?”
“苍萌翁”道:“不彰峰地处阴阳交界之处,是天然的洪洞卦地,梅掌门在此条湖泊底下布了乾坤易阵,借用日落月升行斗转星移之力,才得以将湖水挪至深海之处。”
支洲一牵马,道:“当年苍掌门赶赴此地助阵布卦的恩义,师尊常常提及。”
戈平对早年的江湖事知悉不深,问:“赶赴过来助阵布卦?这又是为何?”
支洲本不想在此事,无意间余光扫见太孙殿下,道:“戈将军应该听过逍遥门灭门案吧?”
柳扶微的心猛地一提。
戈平:“我听偌大门派一夜之间屠戮殆尽,一个活口也不留,且至今不知凶徒何在”
吴一错接茬道:“并非一个活口也不留,逍遥门留下了一盏灯,还留了一人。”
戈平“啊”了一声:“什么灯?”
“那就不得而知了,据是一盏极为邪乎的灯,风水都熄不灭。”
“那活下的人也不知凶徒是谁?”
支洲故意不答,吴一错自然接道:“逍遥掌门之子。他当年年纪尚轻,未曾见过凶徒,不过,此子数年后入了大理寺,正是如今的大理寺左少卿。”
左殊同乃当世智谋界的新贵,戈平当然知晓:“成了大理寺少卿,也没有查出凶徒?”
“时过境迁,旧迹难寻,自是无从查起。”
戈平咋舌:“世上怎会有人能不留痕迹灭去一大仙门”
“正因可怖如斯,各大仙门又何必在自家门前再添禁制?”吴一错道:“不过,数年之后又有一案出现了类似的灯烛”
支洲嘴角微微一勾:“吴庄主指的可是洛阳神灯案?”
“不错。当时前去办案的是前大理寺少卿。”
他着重加重了一个“前”字,戈平没恍过神,“前大理寺少卿”
“当今皇太孙。”
戈平悚然一惊,偏头望向司照。
吴一错却不知太孙殿下本尊于此,兀自口无遮拦:“据闻当年,太孙所携倶是大理寺骨干,只因他判断失误,不仅累得洛阳万千百姓陷入危境,连忠心耿耿的下属们也都成了亡魂”
“‘无一对’吴庄主是吧?”兰遇本答应表哥尽量不惹事,听到这里终于憋不住了,“哪个告诉你洛阳神灯案是殿下判断失误?楼一山庄挤个仙门都要走后门,真把自己当百晓生了?”
堂堂一派尊长被个纨绔公子当众叫板,吴一错顿生怒意:“此案当年闹得满城风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太孙屡屡失误,所幸当时县丞的左殊同及时接,否则那一案怕不知还得死多少人呵,而皇太孙不止不知感激,还以‘天下第一剑’为赌注与左殊同比试,结果天下人面前丢尽颜面,连剑也无法拔出了要不是犯下滔天罪过,上天岂会收走他的慧根?!”
兰遇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妄、议、太、孙,你可知你面前”
“兰遇。”司照开了口。
戈平连忙出言制止话题:“吴庄主非当事之人,岂可轻言论断?不论真相如何,你都不应对太孙殿下出言不逊!”
吴一错轻嗤一声,到底顾及将军的身份,不再继续。
仅仅是听到“逍遥门”三字,柳扶微的心都冷得发慌。
其实逍遥门留下一盏灯的法并不准确。
那盏灯是阿娘买给她的玩意儿,因窍设计特殊,才能风吹不灭。
怪灯的法是民间为修饰诡案的谣传。
当然与后来的洛阳惨案,就更无瓜葛了。
她缓缓看向太孙殿下。
由始至终,他都未出声,也并未解释。
仿佛大家口中所的人与他无关。
相隔数步,她看不到他是何神色,只看得到他的背影。
犹记幼年时,和周围的姐妹一起过搜集太孙殿下的画本,饶是民间百姓凭想象瞎画,她仍会视若珍宝的将各色绘图剪下,攒成厚厚一叠,藏于枕边——有策马挽弓的少年意气,有救民于水火的激勇,也有受封太孙万人跪拜的傲然
无一幅如眼前这般。
既柔和,也虚无。
像冬日的雪花,从天而降,初来时人们仰头去望,也曾不吝溢美之词歌咏。
终究无声飘落,无声消融,无法融入任何人。
她嘴唇轻轻动了动,想驳斥点什么。
可是,该什么呢?
若解释灯烛之事,又该如何解释自己如何知情呢?
这样的场合,越是巧舌如簧,越惹人生疑。
她终究什么也没。
落日镀在他的衣袍上,天色更黯淡了。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左殊同。
那个十三岁痛失一切,从莲花山徒步来到洛阳的左钰,被她拒之门外,离开柳府那日,也是黄昏雪路,褴褛孤影,清冷无声。
柳扶微心底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不清是对谁的。
她挪开了视线。
这时,支洲一抬臂,道:“停步。”
火光临近,众人方始看清高悬于前方的竟是一条瀑布。寻常瀑布飞流直下,激揣翻腾,眼前这一条是白练倒挂,如同静谧的湖泊从当中被挖走了一块。
柳扶微有些明白为何这条湖名为“鬼见愁”了。
寻常村民若偶然途经此地,必是又惊又奇,欲深入其中一探究竟。可这阵法只可维持三炷香,时间一到,消失的浪涛便会如万马奔腾之势卷土重来,将一切人事倾覆。
支洲自袖中捏出一道符箓,低语数声,刹那间水雾纷扬,掀起一道数丈之高的瀑帘——
帘下石阶蜿蜒向内,别有洞天,一迈入,迎面一片林海莽莽。
不少人一一亮起明火的物事,这里处处浓绿,除了冷风较之方才更为津骨,与平常的茂林别无二致。
支洲道:“诸位跟紧,再往前一刻钟,可达我玄阳门。”
夜雾像一块巨纱,才行数步,司照足下一止。
戈平见着:“怎么了?”
“此地有异。”他目之所及有限,只可凭模糊的直觉判断,“有三股不同方向的风,强弱不同。”
众人闻言,不禁停下脚步去感受所谓的风向。但这风势颠颠扑扑,不成体统,哪能分辨出东南西北?
支洲道:“不过就是风大了些,赵参军何必捕风捉影。”
星渺宗是吃这碗饭的行家,司照转向“苍萌翁”,想听取他的意见。但此“苍萌翁”并非本尊,只道:“风向是不寻常”
吴一错嗐了一声,“管他什么风的,前边不就是玄阳派了么?”
感受到一股诡异的气场在周遭浮现,司照沉声道:“不可再前行。回头。”
可惜区区一个参军所言,吴一错根本不放在眼里。
而戈平刚刚才听了个“太孙错判误人命”的故事,亦犹豫不决。
只有兰遇跟着重复一次:“我表哥叫你们回头,都聋了吗?”
大队已悉数进来,就连刚踏进来的澄明都不明其义,道:“殿赵参军,只剩一炷香时间,回头怕是有危险。”
司照:“水势尚可拖延,此地,我怀疑被人布下”
不等话完,几步开外有一士兵惊呼道:“有、有东西缠住我的腿!”
澄明跃身而起,但还是晚了一步——那士兵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被硬生生被往下一拽,半截身子入土,有人见状去拉,下一刻,两人凭空消失!
落叶平地起旋涡,不见半点痕迹!
“快逃!!!”
众人皆心惊肉跳,有近门帘者已第一时间朝外冲。只是没跑出几人,门帘渐衰,支洲速速念咒,没能挡住门帘阖上。
连未及闯出去的吴一错都惊住了:“是袖罗教!定是袖罗教妖人要将我们一打尽!”
这话在幽幽白雾中传开,听得人毛骨悚然,不少人都感觉到脚底下有目不能见的怪物在拉扯,又数名士兵转瞬不见。
柳扶微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橙心旁,压低声音道:“别闹了。”
橙心:“不是我们”
一阵邪风袭过,火烛灯光被熄灭的刹那,惊呼声此起彼伏,尤其是行伍的士兵,何曾见过这等情境?挣扎声、逃跑声、惨叫声一声更比一声高,那渤海国将军更是又怕又怒:“不是要治病的么?怎么把我们带到这种鬼地方!他娘的这究竟是什么妖祟!”
“我、我的脚也被缠住了啊!”
“、将军!王子和忽烈将军好像连人带马都没了!”
蓦然间,一簇簇明火于半空中点起,正是来自于“苍萌翁”中的铜钱串。众人慌忙四顾,发觉在场人数已少了大半,“苍萌翁”道:“此乃七星挪移大阵,是借北斗七星之力将人挪至他处,只要寻出”
不等完,“刺啦”一声,话之人也消失在视线之中,铜板跌落在地,这下众皆彻底傻眼——连星渺宗掌门都卷没了,接下来除了等死还能干嘛?
眼见场面失控,司照道:“此阵不会致人于死地,寻出阵眼即可破阵!”
他声音沉稳,没由来有一种稳定军心的奇效,众人皆想:这位赵参军是最先觉出不对的,他能破阵应该可以吧?
司照:“诸位与身侧之人携同行,不论一会儿置身何地,不可自乱阵脚,务必要先护住己身。”
戈平扯着嗓子道:“所有人抱在一块儿!”
训练有素的都护军纷纷听令抱团。
除了柳扶微。
就在前一刻,身旁橙心也被地底下不明物给拽住了。她和橙心本就不熟,蹿开时才听到“抱在一块儿”的指令——那会儿橙心已经没了。
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情形不妙的预感:若这诡异的阵法当真出自袖罗教,走的时候好歹把自己捎上吧?
地面在黑暗中疯狂震颤,兰遇高呼:“表哥你人在哪里?我还绑着呢你快过来!”
柳扶微心头和眼皮一阵乱跳:什么真相假象,抱大腿才是当务之急!
她想也不想迈开腿,瞄准方向朝司照疾步奔去,几乎是在兰遇呼救的同时,抢身一扑!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她紧闭双眼,死死抱住一人臂弯,不确定有否抱对了人。
感到那人似按上了她的背,似想将她推开。
下一刻,两人身子齐齐一轻,像跌进深渊,急遽下坠。
她生怕被拽开,两抄过对方肩头,恨不得脚并用,紧紧搂住。
但还是低估了风势,以及臂力,就在她险些要被甩飞之际,一只绕过自己的腰际。
大抵是不大情愿,力度不轻不重,但也足以托住她不被吹跑。
很快,失重感缓解下来,落地时,人还轻飘飘地犯晕。
她缓缓睁开眼。
这里有月,月光与山雾腾腾浑沌,一切只剩轮廓了。
满地枯叶铺一层银粉,人躺在上面,如置身云端。
她怔怔垂眸,身下的那人,像格外受到了月色的眷顾,唯一一抹清辉洒下,将他的脸映得穆如清风。
直待他抬眸,露出一双幽深的眸,她一撑双臂,坐起身,道:“殿、殿下,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