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102 滚!你也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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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协会里的风水师们异口同声道。

    枯井里这个最多算怨魂,竹林里这只才是冤魂。

    后者比前者难对付多了。

    有风水师担忧道:“这样的环境不允许楚师傅携带符纸朱砂画符,会不会比较棘。”

    风水师到底和道士不同,虽然有些段是共通的,可大部时间是各司其职。

    风水师堪舆相宅,道士处理这些更为拿。

    就像卦师算卦相师看相,哪怕楚逢月是宗师,对于这些也只能算是二把刀。

    她是借助气场与天地共感,而卦师却是卜算预测。

    前者毫无章法,随心所欲,难免会有不那么准确的时候,而卦师极少允许自己出错。

    这可是砸饭碗的大事!

    “不能吧。”洛观摇头,“楚姐好像不是单纯的风水师这么简单,她会的东西比较杂。”

    这话一出,把想要和她扯上关系的流派彻底堵死。

    都比较杂了,你奇门遁甲九宫飞星还来凑什么热闹啊!

    “我的淮郎,你终于舍得出来与我相见了吗?”女声听到古琴奏起,痴痴地笑,“几百年了,你都不肯见我一面,叫奴家等得肝肠寸断咦呀”

    大半夜的,这笑声听起来毛骨悚然,秦画闭着眼睛,发现看不见只能听到声音更恐怖,又生无可恋地睁开。

    南星下意识想摸铃铛,结果却落空,她对楚逢月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齐欢恨不得直接晕过去,眼不见为净,刚低下头,又看到在楚逢月脚下挣扎的影子,她胸口有些发痛。

    “你我夫妻本是同林鸟,何苦分隔两地成怨偶?”阴森的声音从枯井穿出来,女声循循善诱:“我的好郎君,我这么多年不去投胎就是为了等你呀出来见见我吧。”

    “淮郎”

    “别这么叫。”楚逢月拧眉,脚下用力了些,“听得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唱戏的嗓子突然这样来一下,真有些遭受不住,听起来脑袋疼。

    女声像是被扼住喉咙,尖细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竹林里的琴声也逐渐停歇,一道虚弱的男声传来——

    “你品行不端,给你休书已是仁至义尽!枉我耗尽所有身家将你从戏班子赎回来,你竟这般对我?”

    男声字字泣血:“我不恨你诓我投井,只恨自己识人不清,误将婊子当贤妻!”

    “可恨!可恨!戏子无情,当初我若是听劝,何故落得如此下场!”

    原本停歇的琴音又来势汹汹,男声似是要将心里的苦闷怨恨与不解懊恼全部发泄出来。

    直播间里的友差不多把剧情捋清了——

    也就是,这个被楚姐踩在脚下的影子,原本是戏班子的,后来和书生看对眼,书生花了全部身家将她赎出为妻

    然后这个戏班子的水性杨花和别人搞在一起,书生一怒之下给了休书一封,结果戏班子的投井了?

    不是,我不理解,你出轨你还投井,还害人,这不是比潘金莲还不同吗?!

    古时候考个举人太不容易了,就这样把丈夫的前程性命断送,啧,不要脸!

    “听到没,你的罪状已经呈上,”楚逢月抬脚,看着影子飞快地缩回井里,她也没有其它的动作,“实在不行你俩去阎王殿吧,别在这唱戏,没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女声忿忿不平,激动道:“淮郎把自己得这么清清白白,良心可会不安?”

    嗯?有反转?

    这瓜好像不是阳间的啊。

    友们没想到,自己吃瓜从娱乐圈吃到这种呃,怎么呢。

    反正就是觉得哭笑不得。

    八卦的本能让他们忘了害怕,再了,直播间里道长们的昵称还闪着金光呢,虽然是认证特效,但好歹是个心理安慰不是。

    秦画也来了精神,倚在楚逢月胳膊上,试探开口:“要不,你也,我们分辨一下谁对谁错谁真谁假?”

    “”缓过神来的沈斯年着实有些无语。

    不过话回来,八卦不是女人的天性,而且人类的好奇心和窥私欲作祟,所以作为男人的他,其实也很想知道。

    看得出来,陆致远也在竖着耳朵听。

    只有南星,脑子里乱乱的,在想其它事。

    比如风头都让楚逢月出了,她会不会借此又吸了一波粉丝,还有——

    在爸爸妈妈眼里,价值比亲情重要,如果被他们知道楚逢月这不知道从哪来的能力,会不会

    不会的!她侧头,看着男人流畅的下颚线。

    只要抓紧他,爸爸就不会放弃自己!

    “千百年来,男人都是把自己的错往女人身上推!”女声愣了一下,但却是有话憋了许久,她哭哭啼啼道:“当初我本是戏班子的当红花旦,淮郎每日过来听戏,风雨无阻。”

    卧槽,就这还能考上举人?这书生有点读书的天赋在身上啊!要是没有这桩事,指不定人家都状元及第了吧?!

    “长此以往,我暗生情愫”女声嗓音逐渐空灵,陷入回忆。

    她记得当年自己吊嗓子穿戏袍时,他握着书卷在一侧安静研读。

    每当她上台表演,他都会真心夸赞。

    “班主曾与我男人多薄情,我偏不信,误将道貌岸然的人当成天赐良缘!”

    “是你中举,觉得我配不上你,要休妻再娶,何故现在又倒打一耙?”

    “真心错付,淮郎呀”伴随着诡异的笑声,月亮也逐渐从莹白变成暗红,枯井里冲出一道黑影,直扑竹林而去。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黑影被看不见的屏障弹回,跌回井中。

    “庄淮!你可知你要休妻再娶时,我刚怀孕,而你却生生将我母子逼死!”

    “铮——”

    古琴琴弦骤然断裂,书生不敢置信:“你什么?”

    这些年他和浣娘相隔两方,他恨透了妻子的无情背叛,哪怕听到她的声音,也不肯出来相见。

    “我在投井时,怀了你的孩子。”女子似哭似笑,疯癫道:“淮郎,你亲逼死了你自己的孩子呀”

    “红帐帘,娶新人哈哈哈”

    ???我的大刀呢???这狗男人今天必须死!!!

    那啥,有没有可能,这个负心汉已经嗝了

    一道白影从竹林飘出来,虽然看不清模样,但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的无助与崩溃。

    书生眦目欲裂:“你在诓我!你又诓我?浣娘,你这是何苦。”

    楚逢月抬头看了眼月亮,眉头紧锁:“你们俩想清了,再继续下去,枯井里这位就会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转世投胎。”

    “哈哈哈投胎?为何要投胎!”浣娘已经陷入癫狂:“你们既然来了,都别走。”

    “还有你,淮郎。”

    “你到底还是来见我了。”

    “可怜我的儿,几百年了才见到爹爹。”

    “痴儿,出来看看,这就是你那负心汉的爹爹!他要功名利禄要娇妻美眷,不要你和娘。”

    又一道黑影从枯井里出来,是模模糊糊的一团,像是一朵乌云。

    稚嫩的童声带些天真:“娘,什么是爹爹?”

    书生听到乌云的话再也控制不住,不断地扑向屏障——

    “你谎!你们在谎!”

    “母亲在我乡试期间,你和隔壁的杜家老二勾搭不清,眉来眼去!背着我暗通曲款行那苟且之事。”

    “我休你已经是念在夫妻情分上不忍伤你,否则被族老知道,是要浸猪笼的!”

    到底谁真谁假啊!道长!快来想办法鉴别一下叭!友们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

    听着好像都是真的都对,可既然如此,错的该是谁?

    节目组除了好家伙就是好家伙,不愧是楚逢月啊。

    之前两档综艺成了法制节目,好嘛,现在连人间事都不是了,直接整阴间的。

    “那这怎么叫警察?”直播组忽然有人提出疑问。

    导演组:“”这麻瓜脑袋是怎么进来的。

    “我与杜家二郎一清二白,婆母成日在家怎会不知情?她我不守贞洁妇道呵,人在做天在看,庄淮,你可有胆与我去阎王殿辩上一辩?我宁可舍了这一身剐,也要去阎王爷面前告你与你母亲的御状!”

    “自从嫁与你,我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戏班子的班主都断了往来。”

    “你们母子偏将我往死里欺负,苍天啊!您何不睁开眼瞧瞧,这是什么世道!”

    被屏障隔绝,书生也再无余力,他瘫坐在地,原本的白影逐渐浮现本来面目。

    长带宽袍,青色布衫,书卷气十足。

    清秀的相貌让秦画晃了下神,声嘀咕:“不怪你看上他,是有那么两分姿色。”

    “她刚才要把你拉下枯井。”沈斯年无奈提醒道:“别和她共情。”

    他觉得女孩子的心太柔软了,听到浣娘的遭遇,别怕了,连差点被伤害都恨不起来。

    “你还有半个时辰。”楚逢月看了眼月色,语气平静道:“伤害我,你没这个实力。在我面前伤人,你道行太浅,恐怕也差点功夫。”

    “有什么事抓紧处理,别拖到下面,别这辈子,以后也没有再相见的会,再也不清楚了。”

    听完她的话,浣娘沉默许久,方才开口。

    “这么多年,我就在这,就是想知道——”

    “当初情意绵绵生死与共共盟白头,为何会忽然变心,抛妻弃子另娶她人?”

    “发妻,呵。”浣娘狞笑:“发妻哪里有功名利禄重要,那户人家能对你的仕途有所帮扶,糟糠妻自然要主动下堂让位。”

    “不是这样!”书生捂着胸口,痛苦万分道:“我从未想过休妻再娶,也从来没有要用姑娘的家世去挣前程。”

    “母亲你不守妇道,我心如刀绞,浣娘,你叫我如何信你”

    隔着数十米,浣娘愣愣地看着熟悉的清隽身影,他和从前一般无二。

    “且当你的是真,”女人苦涩道:“你与我夫妻数载,竟信婆母空口白话的无稽之谈。”

    “你可知你不在家时她处处为难于我,一次我高烧不退,若不是隔壁杜二郎的娘子心善,替我寻来草药,我恐撑不到你中举那天。”

    可现在真的没办法知道谁的是真的啊,难道是这个婆婆的错?因为儿子高中,所以觉得戏子出身的儿媳会拖累他?配不上自家儿子?

    “浣娘,你何必攀扯我母亲?我自幼丧父,是她一将我拉扯大,送我去学堂启蒙读书,给你赎身的赎金有大半也是我母亲的积蓄。”

    书生已经精疲力尽,他咳了两声,胸口震颤——

    “罢了,你不是要灭我魂魄吗?”男人苦笑,“我在这竹林也待烦了,是时候该走了。”

    楚逢月掏了掏耳朵,这一出狗血的戏真够闹腾的。

    “要对质?行啊,把你母亲的魂魄也找来好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齐欢喃喃道:“怕是早已经投胎了吧?”

    “试试呗。”楚逢月看向屋檐下的摄像。

    导演组知道,又来活了。

    “楚姐,您有什么需求?”

    嚯,这业务熟练的,不像是导演组,更像是接线员(狗头)

    我妈本来在骂我大半夜挤她被窝干嘛,追星追疯了是不是。她现在听着八卦,拿着在给楚姐打榜

    “帮我拨一下洛观的号码。”楚逢月:“你们应该能找到吧。”

    “行。”

    协会待客厅,啃着鸭脖的风水师扭头,看向后面没心没肺打着瞌睡的道士。

    “青玄,你徒弟睡着了,让他起来给楚师傅办事!”

    “已经在办了。”青玄道长嗑着瓜子,吐壳的时候到处呸,还黏在长须上。

    周围的风水师有些嫌弃,纷纷离他远点。

    洛观在听到楚逢月要找魂魄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是需要自己的。

    所以他下阴了。

    有风水师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忍不住凑过去研究,发现他就跟睡着了一样,也没有别的什么异常。

    “青玄,你们师门怎么还藏了一?”这是另外一个门派的道长,他纳闷道:“怎么我们就没有这种。”

    “回去多翻翻书。”青玄道长斜着眼,嘚瑟道:“你会发现你们师门压根就没有这种记载。”

    “滚!你这牛鼻子老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啥,您也是道士。”旁边有人轻声道。

    “你也滚!”

    得嘞,无差别攻击。

    很好。

    洛观没有让楚逢月久等,不到片刻,院子里出现第四个魂魄。

    “辛苦了。”楚逢月对着摄像头摆摆,“老道长,洛,等回去给你们道观添香油钱。”

    青玄道长脸上带着得意,“看了没,楚师傅心里是记挂着我的。”

    “是,还带你开跑车兜过风呢。”有人噗嗤一笑,毫不给面子道:“坐跑车参加玄门大会的道士,你可是第一个啊。”

    青玄道长在清理瓜子壳的时候,差点把胡子扯断。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可是宗师亲自开车哎,师伯。”洛观悠悠转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笑眯眯道:“在座的诸位有几个人能坐上楚姐亲自开的车啊?!”

    “”众人纷纷语塞。

    别坐车了,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高下立现。

    青玄道长头一次觉得徒弟这么聪明,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明天不用抄经书了。”

    “谢谢师父!”洛观眉开眼笑。

    而在青竹筑,赵竹音对于楚逢月的举止十分关注。

    见她提到洛观的名字,眸色暗了暗。

    “竹音姐,”女孩欲言又止,对上她温柔的目光,还是如实了出来:“道长拒绝了您的请求。”

    “是吗。”赵竹音里拿着木勺,拨弄着香料:“他不来,那想办法把人请过来就是。”

    到“请”字,女人明显停顿了一下。

    女孩会意,随即退下。

    “我知道了,竹音姐。”

    等门关上,女人放下木勺,葱葱玉指直接放进香料里面。

    “楚姐。”她笑了下,“我们之间要开始算账了。”

    -

    没想到母亲的魂魄竟然还在,书生以及浣娘许久才回过神来,看向楚逢月的目光带有惊惧之意。

    这岂不是明,不管是人是鬼,只要她一个念头,立马就会被送到她面前来?

    浣娘原本想在魂飞魄散之前把他们这一群人都拉下来陪她,可现在却不敢动了。

    “不是要问吗?”楚逢月一抬,原本看不清模样的黑影逐渐有了轮廓:“洛借魂时间不能太长,十分钟之内要把你妈还回去。有话快问!”

    虽然但是,我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我知道这种场合不合适,可还是要吐槽!

    神特么要把你妈还回去啊!

    “母亲?”几百年没见到她了,书生刚开始还有些缓不过来,等确认眼前的就是自己的母亲时,他声泪俱下——

    “母亲!您可还记得当初对我的话?”

    庄母僵硬地看着儿子,许久,才动了动嘴角。

    “道长都和我了,淮儿,这件事是母亲对不起你。”

    “当初你要娶浣娘,我本是不同意的,可你却拿自己的前程来威胁母亲。”

    书生尝试再次触碰屏障,母亲和妻子,还有他的孩子就在另一边,自己却触难及。

    他哀求地望向楚逢月,试图求助,可女人只是双环胸冷眼旁观。

    和之前散漫的态度不同,他从女人眼里看到了漠视。

    不是鄙视,也不是蔑视,而是那种万物皆蝼蚁的漠视。

    可只是一瞬间,女人脸上又恢复懒散随意的神色。

    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不出来,书生有些挫败。

    庄母还在继续——

    “我儿有出息,一次乡试便中了举,县令老爷都夸赞你前途无量。”

    “可浣娘是累赘,你见过哪个当官的夫人出身戏班子?这不是平白让人笑话。”

    “婆母!”浣娘如果再不明白,那她就是傻子,“所以你在淮郎面前污我清白,就是为了让他狠心割舍我?!”

    “自然。”庄母麻木地看向黑影,“你不清楚自己身份吗,如何配得上我饱读圣贤书志向远大的淮儿?”

    浣娘是有些惧怕老太太的,几百年前是,几百年后也是。

    对于婆母的话她无力反驳,事实如此。

    读书人的地位十分崇高,士农工商,士在首位。

    而戏子只是下九流,身份悬殊大。

    在她失神时,书生却叹了口气。

    “母亲,您怎会有如此想法?我既然敢娶浣娘,自然是敢承担后果。”

    “若是因为浣娘身世儿子做不得京官,我便请旨去苦寒地区当个九品芝麻官,您盼我金榜题名,我只想和浣娘共度一生。”

    这话一出,浣娘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郎君,嘴唇嗡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听到了什么?淮郎只想和她共度一生?

    “逆子!”岂料庄母却痛心疾首:“你自幼丧父,我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也要把你抚养长大,你便是这样回报母亲的?”

    “枉你苦读十年圣贤书,早知如此当初便不送你去学堂启蒙,好过后来荒唐行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友们突然不知道该站哪边了。

    太乱了。

    浣娘和书生因为受了母亲的欺骗互生怨怼,觉得受了背叛。

    一个投井自杀,而书生是被浣娘蛊惑跳井的。

    可抚养儿子长大的庄母,不也是遭受到了来自儿子的背叛吗。

    她盼着儿子有朝一日金榜高中,扬眉吐气,将以往受的委屈苦楚通通发泄出来。

    而书生却困于儿女,并且还娶了一个在那时影响前途的戏子。

    怎么都不对,友觉得问题最大的还是书生。

    既对不起母亲,又对不起妻子,还有那朵乌云。

    书生被母亲劈头盖脸一顿骂,神色也极其痛苦,他原本挺拔的身影佝偻了下来,面目也逐渐模糊,像是要恢复原本模样。

    仿佛风一吹,下一刻就会消散。

    已经陷入了僵局,耳边只有庄母怒其不争的骂声在回荡。

    浣娘的怨气也在缓缓消散,只有乌云疑惑问:“娘,您怎么哭了呀?”

    抽泣声断断续续,听得心里很不舒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揪住了心脏。

    呜呜呜乌云好可怜,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