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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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芳菲的生活单调,平日里除了上课写作业,就是在家复习功课,帮外公翻身按摩。偶尔遇上乔慧兰的纸钱铺生意不错,她会去店里帮忙。

    距离杨露的生日已经过去一周,这期间,许芳菲没有再离开过喜旺街9号。

    这天晚上,刚入夜,凌城簌簌落下雨来,雨势由弱转强,不多时,狂雨便吞没天地。

    乔慧兰回家已将近晚上八点。

    听见开门声响起,许芳菲连忙放下笔和书从卧室出去。

    雨势太大,乔慧兰身上的塑料雨衣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她在门外将雨衣脱了,一拎着,另一只扑打两下,然后低头换拖鞋。嘴里自言自语念叨:“雨大风也大,差点儿把我连人带车刮沟里去。”

    许芳菲上前接过雨衣,注意到乔慧兰的头发和身上衣物也全都湿透,出声道:“妈,这么大的雨,你骑车回来的?”

    “嗯。”乔慧兰把湿透的布鞋摆在大门外。又弯下腰,拿起鞋架上的毛巾细细擦干地上的水迹,随口道:“本来想坐公交车,结果人太多,连着两辆我都没挤上去。”

    许芳菲把雨衣展开晾在卫生间里。她心疼妈妈淋雨,忍不住低声道:“从铺子打车回来,应该就十几块钱。”

    “十几块也不少了。”收拾完门口附近,乔慧兰直起身捶了捶腰,笑道,“能省就省,留给你以后上大学用。”

    许芳菲鼻头涌上一股涩意,别过头,默默进厨房给乔慧兰热饭,没有话。

    乔慧兰进屋,习惯性地走到外公门前张望一眼,见老人闭着眼睡得正沉,便悄悄将房门掩住。低声问:“你和外公吃过了吧?”

    “吃过了。我用冰箱里的菜跟火腿肠煮了烩饭。”

    许芳菲着,拧了拧燃气灶,啪,不燃,啪,还是不燃。她便拿起灶台上的火柴盒,倒出一根火柴,刺啦点着,熟练地将火苗贴近炉架,终于将炉子引燃。

    “我先洗个澡。”乔慧兰回卧室拿干净衣物,声音飘进厨房,“你快进屋写作业,饭搁着,我待会儿自己热来吃。”

    烧透的火柴丢进垃圾桶。

    烩饭盛在一口很的老式铝锅里,咕噜噜冒着泡,白米饭,青菜叶,混进几片粉嘟嘟的火腿肠,翻滚在一起,香气四溢。

    这个铝锅是乔慧兰怀许芳菲时,许父买来给乔慧兰煮汤用的,年龄比许芳菲还大,已经用铁皮打了两个补丁。铝锅陪伴这个家走过风风雨雨许多年头,破了补,补了破,乔慧兰始终舍不得扔,一用就用到现在。

    许芳菲看着铝锅,一时有些走神。

    没多久,哗啦啦的水声停了,乔慧兰用毛巾包着湿头发,热气腾腾地走出卫生间。一眼瞧见许芳菲还杵在厨房,诧异道:“你怎么还没去学习?”

    许芳菲回魂,忙关了炉子应道:“今天的作业我写完了,该复习的内容也复习了。”

    话同时,她用洗碗帕包住铝锅两只滚烫的耳朵,把烩饭端上了桌,招呼乔慧兰:“来吃吧妈妈。”

    一张桌上摆着一锅饭,母女两人面对面而坐,一个吃,一个看,难能可贵的闲适时光。

    乔慧兰吃着烩饭,夸赞完许芳菲的艺后,起了开心事。

    “今天店里来了个客人,准备回乡下祭祖,要买好多好多香蜡纸钱。”乔慧兰眉眼间流露出掩不住的喜色,左只竖大拇指和食指两根指头,“光是纸房子就跟咱们订了八套。”

    见妈妈高兴,许芳菲也跟着笑:“看来是个大单子。”

    “那人红光满面,精神头亮着呢,估计是在外面做生意发了财,还惦记着乡里的祖宗。”乔慧兰,“不过店里没那么多纸房子,我这两天还得赶赶工,再糊三个出来才行。”

    “三个?”许芳菲微讶,“妈,两天时间够么?”

    乔慧兰吃着饭:“大不了我就住店里,熬两个通宿怎么都能做完。”

    许芳菲:“明天我去店里帮忙。”

    “不用。”乔慧兰不愿耽误女儿的学习,摇头:“你就在家写作业。”

    “妈。”许芳菲叹了口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年纪也上去了,怎么可能熬两个通宵赶工。现在这个家是你一个人在撑,要是你的身体累出毛病,我和外公怎么办?”

    乔慧兰闻言,思索须臾,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她得好好保重身体,至少也要把闺女的大学供出来。

    乔慧兰同意了第二天带许芳菲去店里帮忙。

    母女俩正闲聊其它,忽的,大门方向传来“砰砰”几声。

    稍显急促的敲门声,力道也大,在这狂风雨夜里响起,显得格外清切。

    许芳菲和乔慧兰相视一眼,目光皆是疑惑。

    这么晚,会是谁?

    稍作踟蹰,许芳菲起身走到了大门口,倾身贴近防盗门上端的猫眼,往外看去。

    拍门声震响了楼道内的声控灯,白炽光照耀下,屋外一片亮堂。

    屋外是个男人。

    确切地,是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穿着一件印有骷髅头的t恤,牛仔裤破了好几个洞,分辨不清是款式还是太寒碜,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黑黑瘦瘦,五官平平。

    看清拍门人的面孔,许芳菲眼神微变,回头朝乔慧兰用口型了三个字:“许志杰。”

    乔慧兰脸色瞬间沉下几分。

    许志杰是许芳菲大伯的儿子,上完初中便辍学在家,好吃懒做,游好闲,一直没找到份正经工作。还喜欢偷摸,进过好几次派出所,气得大伯把他轰出家门,几乎断绝父子关系,可怜大伯母放不下不争气的儿子,便省吃俭用任由他吸血。

    对这位堂兄,许芳菲可谓是没半点好感。

    大伯夫妇年轻时在外务工,让乔慧兰帮着带过许志杰,有一定感情。因此,许志杰时不时就会来找乔慧兰要钱,以借之名,有借无还。

    乔慧兰沉默半晌,准备起身开门。

    许芳菲握住乔慧兰的,望着乔慧兰的眼睛,无声抗议。

    乔慧兰安抚式地拍拍她胳膊,最终还是开了门。

    “妈。”看见乔慧兰,许志杰挠挠头,瞬间舔着脸挤出笑来,又看见旁边的许芳菲,微怔:“哟,菲菲也在家呢?放暑假了吧?”

    许芳菲根本不想和这堂兄搭腔,转身回了卧室,趴桌上,闷闷听着屋外许志杰和妈妈东拉西扯。

    果然,又是来要钱。

    “妈,再借000给我吧,或者500也行。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你再不帮我,我只有去跳楼。”

    乔慧兰最初拒绝了。

    许志杰不死心,拽着乔慧兰的胳膊一口一个妈,软磨硬泡,一哭二闹,就差找根绳子表演原地去世。最后乔慧兰实在没办法,从包里摸出三百块递给他,叹气道:“阿杰,成天不是躲债,就是蹲派出所,这样的日子你还想过多久?你叔走得早,你妹妹又还在念书,全家就靠我那丧事街的纸钱铺养活。妈跟你句掏心窝的话,好好活出个人样,别再给我们家添乱了。”

    “知道知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许志杰把三百块钱攥里,又往屋内瞟了眼,压低声道:“妈,菲菲年纪,又那么漂亮,随便找个有钱人,你享福的日子不就来了么!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呀?以后还不是便宜男人。”

    乔慧兰怄得差点吐血,直接把他轰出去:“滚滚滚,别再来了!”完,啪一声重重关上了大门。

    许志杰切了声,掸掸上的三张钞票,揣兜里,哼着曲儿下楼。

    快到三楼时,忽然闻见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烟草味。

    许志杰步子慢下,下意识探首瞧了眼。

    大概是因为天气热,三楼的某户正敞着大门通风,周围黑漆漆,一道高大人影懒懒散散倚着门框,指尖一点火星,忽明忽灭。

    许志杰被那烟味熏得眯了下眼睛。

    光线太暗,那人的五官迷蒙作一团,只余一副格外干净利落的身形轮廓线。他站在那儿,安安静静抽着一根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听了多久。

    许志杰平时找许芳菲母亲要钱,都是去纸钱铺,因为嫌喜旺街脏破,他很少来。

    这里的邻居住户,许志杰一个不认识,但就是无端觉得,这人不可招惹。

    没敢多看。许志杰捂好兜里的三百块,缩缩脖子飞快下了楼。

    *

    第二天,许芳菲早早起床,和乔慧兰一同去铺子里帮忙。

    纸钱铺开在丧事一条街,这条破旧老街在凌城其实也出名,可惜不是什么好名。毕竟是身后事生意,丧葬业,古往今来,哪朝哪代都不受欢迎,凌城人谈及这一行、这条街,大多啐声“晦气”而已。

    纸钱铺店面不大,二十平,被各类祭祀用品满满占据。

    铺子里空间太拥挤,纸房子又大,乔慧兰糊房子通常都在店门外。她把所有工具图纸摆出来,又从里屋拿出两个板凳,往大门口一放,便同女儿一起忙活开。

    乔慧兰的这门艺,是跟喜旺街9号的一个老街坊学的。

    她糊纸房纸人从不用胶水,只用最传统的浆糊,既环保,又贴得牢。因为价廉物美,纸品又没有异味,乔慧兰的纸钱铺在丧事一条街上口碑不错,有人问祭祀品,商户们大多会推荐乔慧兰的店。

    上午没生意,母女两人认认真真赶了几个时工,一个剪裁,一个拼贴,半天的时间便已经糊出大半个定制“四层大别墅”。

    快中午时,乔慧兰接到一个电话,是之前合作过的丧事一条龙公司打来的,有个老人刚在医院去世,家属正在张罗后事,要乔慧兰赶去帮忙搭灵堂。

    顾不上吃饭,乔慧兰忙颠颠便带着东西出了门,留下许芳菲看店。

    许芳菲糊了会儿房子,到饭点时饿了,便去隔壁面馆买了份碗素面。因为打包盒还要另收费,她便将店里的碗端回铺子,吃完再把碗还回去。

    正吃着,忽然来了客人。

    “欢迎光临。”门口的自动感应器发出械化的女声。

    许芳菲腮帮鼓鼓嚼着面条,抽出张纸巾胡乱地擦净嘴,含混道:“请随便看,想买点什么”

    话没完,她抬起头,倏的愣住。

    是3206。

    他穿着一件纯黑色西装,衣冠楚楚,两只很随意地插在裤兜里,迈着步子走进店里,整个人干净清爽,又带着丝野性的慵懒味。

    “你好。”

    短短几秒钟,许芳菲飞快收起脸上错愕的表情,尽量用很寻常的语气,:“你来买东西吗?”

    3206站定,微掀眼皮,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圈这个纸钱铺。

    和她家一样。东西多,拥挤却不杂乱,很整洁。

    他看了眼门口的大花圈纸品,微动下巴:“花圈怎么卖。”

    许芳菲已经移开视线看别处,清清嗓子,回道:“20块一个,买得多可以适当优惠。”

    “我定四个。”3206。

    “好的。”许芳菲赶紧找出乔慧兰的笔记本,举起笔来,询问道,“送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送?”

    3206给出了一个地址,以及指定的送达时间。

    许芳菲认认真真记录着,写完跟他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她踌躇须臾,试探性地开口,道:“冒昧问一下,逝者是你的亲人么?还是朋友?因为我们还要帮你写贴在花圈上的挽联”

    3206淡淡地:“朋友的父亲,前几天脑溢血,没抢救过来。”

    许芳菲点点头,不再多问。

    最后,剩下订单人信息这一栏。

    许芳菲:“你的电话号码麻烦留一个。”

    3206报了一串数字。

    许芳菲记下了,笔尖移动,停在姓名这一栏。莫名的,她心口突觉微微发紧,好一会儿,才垂着头问:“方便的话,请再留一个你的名字。”

    两米外。

    男人耷拉着眼皮,俯视着那道伏在桌上身影。冷不防出声:“你很怕我?”

    许芳菲心口一紧,脸发热,蠕动嘴唇支吾回答:“没有啊。怎么这样问?”

    对方腔调散漫:“那你怎么不敢看我。”

    许芳菲:“”

    好吧。

    只好深呼吸定定神,抬高眼帘,鼓起勇气正视过去。

    郑西野直勾勾盯着眼前少女娇俏绯红的脸,片刻,了自己的名字。

    许芳菲听后,唇齿微动,下意识轻声重复一遍,又问:“哪个,哪个ye?”

    他温淡答她:“西风的西,野獒的野。”

    作者有话要:  郑西野:野野我终于在崽崽老婆这儿有姓名了呜呜呜(咬帕泪奔

    许芳菲:(*^^*)好听呢。

    郑西野:啊啊她夸我了夸我了(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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