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Chapter 32 “我姓郑,叫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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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后,谢师宴是每个毕业班的必备项目。高三一班的谢师宴,定在三天后的晚上。
“唉,得好听叫谢师宴,不就是散伙饭吗。”
电话里,杨露怅然地叹了口气,难掩遗憾道:“许芳菲,我好难过,班上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我都回不来。”
着,她忽然一顿,突发奇想道:“不然我马上订个票,偷偷溜回来?”
“噗。”许芳菲喷笑一声,把夹在肩膀上,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浅色衬衫裙,无语道:“谢师宴还有两个钟头就开始,别你坐飞,你就是坐登月火箭也赶不上呀。”
杨露顿时肩膀一垮,丧丧道:“也是哦。”
“好啦,别郁闷了。”许芳菲耐着性子柔声哄:“乖乖待在云城,准备你下个月的雅思考试,知道吗。”
“okk。”杨露应完,一阵嘈杂人声突兀响起。杨露把拿远几公分,和旁人交谈几句,接着便道:“我这有点事,先不跟你聊了。”
“那挂了吧。”许芳菲,“我也准备换衣服了。”
正要挂断,听筒里忽然又轻唤:“欸!等等!”
许芳菲狐疑,耳朵重新凑近:“唔?”
杨露支支吾吾,言辞闪烁,半天都没给出下文。
这下许芳菲倒是稀奇了。杨露历来就是副直爽性子,有一一有二二,很少像这样忸怩纠结开不了口。
她问:“你想什么?”
对面的杨露又是数秒的安静。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终于鼓足勇气出声:“之前你全神贯注备考,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江源参加高考了吗?”
“江源?”许芳菲皱眉回忆了下,:“没有。他高三下期就已经辍学,听跟着他爸爸去口岸对面搞边贸了。”
“哦。”杨露很轻地应了声。
许芳菲又问:“你莫名其妙打听江源做什么?”
杨露舌头打了个结,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道,“就、就随便问问嘛。”
许芳菲虽是个一门心思攻学习的学霸,但女孩这种生物,天生就对某些事物敏感度高。她从杨露的态度里觉察出几分端倪,略思索,旋即微惊:“杨露,你该不会对江源”
“你别瞎想!我可没有。好了好了,不跟你了,再见。”杨露像是被吓住,慌慌否认完便哒的声切断连线。
许芳菲举的胳膊垂下来。看着通讯录里“杨露”这个名字,她内心惊疑交织,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江源从高一开始就是班上的倒数几名,抽烟喝酒,打架翘课,人长得倒是不赖,高高的个子,健康的肤色,再配上含着春水的一双眼,桃花运旺盛。高中两年半时间,他交往过的女孩数不胜数。
班主任经常指着江源的鼻子,骂他是烂泥扶不上墙,江源也总是嬉皮笑脸,丝毫不为所动。
许芳菲想不通,杨露喜欢江源什么。
同时也庆幸,杨露在高三这年去了云城,阻断了她和江源的一切可能性。
*
办谢师宴的酒楼是高三一班的班委们定的,在一家名叫“四季缘”的酒楼,吃中餐。
晚上七点整,许芳菲准时到达用餐地点。
大厅吃饭不方便,班委们很贴心,专程定了一个能摆下四张大圆桌的雅间。
此时,四张桌子分别都坐了人,离开高中校园的大家换上便装,烫发的烫发,化妆的化妆,个个都焕然一新,用杨露挂嘴边的络流行语来,“颜值噌噌飞涨”。
唯有许芳菲,素颜洁净扎马尾,和高考前没有任何差别。
但,尽管如此,她仍是谢师宴上最醒目的焦点。
男生们偷偷打量,女孩们也悄悄观察。许芳菲的脸,长得着实特别,艳极的五官本该具有攻击性,可她偏偏又有一张偏圆的脸型、一副温柔平和的眼神,当她抬眸向你看来,你不会有丝毫不适,只会感叹世上竟会有如此佳人。
清水出芙蓉,无须任何的装扮雕饰,就已足够赏心悦目。
这样的女孩是上帝宠儿,仿佛对她心生嫉妒,是种罪孽。
不多时,学生们差不多都已到齐,班委们也将各科老师请入主位落座。
谢师宴的第一个环节,是班主任作为老师代表,对学生们送上祝福寄语。
“同学们,高考已经过去了,回顾高中三年,我们既是师生,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大家辛苦了。”离别之际,杨曦哽咽了下,朝学生们鞠躬致意。
掌声雷鸣般响起。
晚上八点多,谢师宴已近尾声。女生们吃着饭后的甜品水果聊八卦,男生们还在拉着各科老师喝酒,他们大着舌头红着脸,酒精作用下,仿佛成了跨越年龄鸿沟的老朋友。
许芳菲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坐在座位上发起呆。
耳畔叽叽喳喳,同学们着哪个班的谁谁被告白、哪个班的谁谁准备出国。
那些出现在八卦新闻里的名字,许芳菲一个都没听过。她有点无聊,喝了两杯果汁,起身去洗间。
能容纳六十人的大包间,洗间却只有一个,显然供不应求。她看了眼排在门口的长队,默,只好离开包间另寻出路。
酒楼四楼是茶坊,这一层食客稀少,洗间也空无一人。
许芳菲走进去。
洗完,下楼回包间的路上,收到一条杨露发来的短信息。她掏出看了眼,正敲字回复,没留神,差点儿撞到一个人身上。
酒气扑鼻而来。
许芳菲愣住,慌慌收好抬起头。面前的少年戴着无框眼镜,身姿清挺而修长,喝了酒的缘故,白皙双颊呈现出稀薄的酡色,瞳色幽深,定定地看着她。
“许芳菲?”赵书逸开口,好像有点不确定是她。
“嗯,是我。”许芳菲见他这副模样,有点担心,试探道:“你走得稳吗?”
赵书逸像是没听见她的问句,又道:“许芳菲,我有话跟你。”
许芳菲:“你。”
赵书逸:“我喜欢你。”
许芳菲:“”
听见这四个字,许芳菲脑子里生出的第一反应,是他喝醉了。无奈道:“赵书逸,你喝多了。不要胡话。”
赵书逸却直视着她的眼睛,严肃:“我没胡话。我很认真。”
话音落地,许芳菲愣住了,讶然失语。
“从、从高一开始,我就喜欢你。”酒精肆虐下的大脑不甚清明,赵书逸用力甩头,缓了缓,继续道:“前几年我们都忙着学习,现在高考完了,我想许芳菲,我们的关系,能不能更进一步?”
须臾的悚然震惊之后,许芳菲回过神。她沉默了会儿,平静地:“我们是朋友,但不会成为恋人。”
赵书逸皱起眉:“为什么?”
许芳菲依然很平静,回答:“因为我不喜欢你。”
完,她转身便准备离开。然而刚有动作,腕一紧,竟被赵书逸一把抓住。
“许芳菲,你不要生气。你不愿意做我女朋友,那我们就继续当朋友。”赵书逸头痛欲裂,慌乱到混乱,自言自语似的:“我可以等你,你不要生气,不要走”
少年喝了酒力气很大,一向温润的人,失了轻重与分寸,五指抓得她胳膊钝痛发麻。许芳菲吓了一跳,用力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我”
赵书逸非但不放,还用力将身前的少女拉拽过来,伸想要抱她。
这个举动,瞬间令许芳菲的情绪由震惊转为愤怒。她皱起眉,用尽全力将赵书逸狠狠推开。
清秀少年步子不稳,踉跄两步往后退。等他扶墙站定,重新吃力地抬眼去看许芳菲时,视野里只剩下一道头也不回的背影。
“”赵书逸酒醒过来一半,后悔懊恼,颓丧地靠墙跌坐在地。
*
谢师宴之后,赵书逸给许芳菲打过三次电话。
许芳菲一个都没接。
他便又发来一条短信息,写着: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许芳菲,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许芳菲这样的性格,很少出现尖锐的情绪,即使出现,延续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谢师宴那个晚上,赵书逸的确唐突过分,但她窝火了几天,之后便逐渐平静。
继而产生了一个思考。
分明不是第一次和异性肢体接触,为什么,对于赵书逸的触碰,她会如此反感排斥。
许芳菲趴在书桌上,望着窗外的天空,思考了整整两个时。傍晚时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孩童的惊恐哭闹,将她的思考打断——
“臭婆娘,以为躲到这儿来我就找不到你了是不是!”
“你来干什么?给我滚!”
“老子让你拿钱,你聋了?”
“我拖着个孩子还得养活自己,哪儿来的钱给你!要钱,你干脆杀了我论斤卖!”
“你别以为老子不敢!”
“呜呜呜,爸爸,爸爸你不要打妈妈”
争吵声越来越大,没几分钟便演变成打骂。
桌椅板凳全都挪位,发出刺耳的乒乓乱响,紧接着又是锅碗瓢盆被狠狠砸碎的动静,女孩被吓得大哭,撕心裂肺。
许芳菲皱起眉,很快分辨出,这些声音全部来源于一楼。她起身走出了卧室。
乔慧兰也听见了那些声响,正瞧着紧闭的大门方向,神色担忧。
“妈,怎么回事?”许芳菲不解地问。
“应该是周明月家里。”乔慧兰。
“周明月?”
“就楼下那个单亲妈妈。”
周明月条件艰苦,时不时就会上楼问乔慧兰借些生活用品,乔慧兰也是能帮就帮。久而久之,两人也熟络起来。这会儿见周明月有了麻烦,她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下楼去看看。
正要开门下楼,却被许芳菲阻止。
“妈。”许芳菲拉住乔慧兰的胳膊。
乔慧兰看向她。
许芳菲知道周明月是瘾君子,又不好跟母亲直。她眼神复杂,道:“你教过我的,不要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许芳菲闭上眼纠结几秒,最后拿出,拨打了报警电话。
凌城警察的出警效率很高,没一会儿,警车便来了。
两个警官走进周明月家,一番盘问观察,很快便发觉这对发生争执的男女有问题,给两人戴上了铐。
“操,干嘛啊警官!”男人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媚笑道,“警官,我是正经公民,我只是和我老婆吵个架,顶多算是家庭纠纷,不至于给我上这玩意儿吧!”
“少废话!”男警官警棍一指,厉声呵斥,“先跟我们走一趟。”
男人没辙,骂骂咧咧地被押着带走。
周明月被打得鼻青脸肿,仍挂心着年幼的女儿,转头看向身旁,焦急:“警察同志,我女儿还,你们把我抓走了,她怎么办?”
女警官:“她没有其它亲属吗?”
“我爹妈早就不认我了”周明月流下眼泪,苦苦地哀求,“求你了警察同志,别抓我,我还要照顾我闺女”
这时,楼道内的许芳菲平静地开口,:“这段时间,萱可以住我家。”
周明月浑身一震,转过头,朝许芳菲投去感激的目光,哽咽道:“谢谢谢谢你。”
警车鸣着笛驶离9号院。
许芳菲走进遍地狼藉的出租屋,在卫生间的角落发现了李萱。女娃抱着一个脏兮兮的洋娃娃,瑟缩着,似乎极度恐惧,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许芳菲走近她,柔声:“萱,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女孩迟疑片刻,朝她点头。
*
第二天,许芳菲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是江叙打来的。江叙告诉许芳菲,男人叫李强,是周明月的男友,也是李萱的亲生父亲。李周两人的尿检都呈阳性,要先拘留十天再一起送戒毒所。
李萱只好暂住在许芳菲家。
姑娘身世可怜,从有记忆起就饥一顿饱一顿,跟随瘾君子父母颠沛流离。
许芳菲家清贫、简单、温馨,成了姑娘暂时的避风港。几日相处下来,李萱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漂亮温柔的姐姐。
这天,许芳菲正拿着一张报纸,浏览着全国各大高校的招生简章。萱趴在许芳菲肩膀上陪她一起看,忽的,她眨了眨眼睛,冷不丁问道:“菲菲姐姐,你,我们为什么要活着呀?”
许芳菲一愣,觉得奇怪,伸轻轻拍拍萱的脑袋,柔声细语:“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仔仔细细想了很久。”女孩面容天真无邪,歪了歪脑袋,语调无比诚恳:“发现,我好像想不出什么活着的好处。”
许芳菲捏她耳朵:“好好活着,你就可以吃到很多美味的食物,看到很多美丽的风景,交到很多可爱的伙伴。这些难道不是好处?”
李萱眼里的光暗下去,垂了头,声音也越来越弱:“但是,活着真的好累好难,好辛苦。”
每个人的出生不同,际遇不同,对生活的感受与态度自然也不同。许芳菲无法对这个可怜的孩子感同身受,但她心疼萱的早熟与悲观,用掌捧住女娃白皙却清瘦的脸,:“你现在还,等你长大了,有了信仰,就能坚定地活下去。”
李萱好奇地看她:“什么是信仰?”
许芳菲想了想,以自己的知识水平回答:“信仰嘛,就是所谓的精神力量。”
“听不懂。”丫头更不明白了,勾着许芳菲脖子,撅起嘴巴软声撒娇:“菲菲姐姐,你给我举个例子。你的信仰是什么呀?”
“其实我也是个迷茫的人。”许芳菲侧目,眺望向远方的天空,缓缓道:“不过,以前有一个人告诉我,当你迷茫动摇时,就低头看看脚下的土地,它就是刻进每个人骨血的信仰。”
我们走过的每一步,留下的每一个足迹,都会被它镌刻铭记。
它也将支撑我们,度过生命中每一个寒冬。
*
许芳菲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并被提前批次录取。
军事工程学院的综合水平,在全国所有军事院校内排名前三,因其校址位于云城,又被简称为“云军工”。
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一天,乔慧兰正在9号院里帮八十岁的张阿婆摘豌豆尖。
送快递的老黄在喜旺街一带跑了好几年,和9号院的老街坊们大多熟识。他把通知书交到乔慧兰上,笑吟吟道:“恭喜恭喜啊,乔大姐!你家菲菲被云军工录取了!”
乔慧兰喜出望外,一个激动,险些将摘好的青菜打翻在地。
霎时间,满院子的人都闻讯出门。抱孩儿的大妈,拄拐杖的太公,端着饭碗的租房客,所有住户都聚集在一起,满脸喜色地议论着,又是夸赞,又是艳羡,簇拥着乔慧兰往3栋2单元的门洞挤。
喜旺街这块地,几十年都没种出个像样的秀才,突然出现了一个军校生,未来的国之栋梁,无疑是天大的新闻。
更何况,这个军校生国之栋梁,还是个大眼长发、水灵灵的女娃娃。
许芳菲成了整条街上的明星。
短短几天,她家里收到的米面粮油就堆成了山,数年未曾联系过的亲戚们也纷纷“诈尸”,打来电话殷殷关怀。就连居委会和街道办,都派了人专程上门道喜,拍着胸脯表示“有困难尽管提”。
外公躺在病床上,瞧着一拨又一拨亲戚邻居踏破门槛,无奈地摇了摇头。
许芳菲喂水果的动作顿住,问:“外公,怎么了?”
“瞧瞧那些嘴脸。”老人下巴一努,“当初咱家难的时候,谁都不搭理咱们,现在知道你考上了云军工,有出息了,一个个就像恶狗嗅着肉包子,上赶着凑过来。这叫啥?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呐。”
许芳菲笑了下,叉起一块雪梨送到外公嘴边:“这世道,所有人不都这样。正常。”
蹲在墙角玩弹珠的萱也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学许芳菲话:“就是。这世道不都这样!”
外公睨她们,笑叹:“你们这两个丫头倒是想得开。”
许芳菲和李萱对视一眼,彼此吐吐舌头抿嘴笑,不话。
外公将梨咽下,又问:“对了,菲菲。你上军校之前,应该还要去体检吧?”
“嗯,咱们这儿指定的体检单位是泰城空军医院。”许芳菲,“我都跟妈妈了,她下下周带我去。”
“好。”外公点点头。片刻后,抬起能动的左轻轻一招,,“丫头,来,靠近点。”
许芳菲眸子微亮,放下果盘倾身朝外公靠去。
老人爱怜地拍拍她脸蛋,笑容和蔼,“我家姑娘以后是军花了,军校既是学校,也是部队,记住一句话,服从命令是天职,一切行动听指挥。”
许芳菲笑:“放心吧外公,我知道。”
李萱一下扑许芳菲背上,喜滋滋道:“好开心好开心!我有个解放军姐姐啦!”
“快点下来。”许芳菲佯嗔,伸挠萱的痒痒:“很重。李萱你又长胖了!”
女孩咯咯直乐,耍赖不松。外公看着两个姑娘嬉戏玩闹,心情大好,但还是端起长辈的架子,严肃数落:“慢点,别摔了!”
听着屋里的欢声笑语,厨房里的乔慧兰煲着牛肉汤,感叹一笑。她拿指背拭去眼角的泪珠,仰起头,遥望天空。
这样好的阳光,已经许久不曾见了。
她想:菲菲爸,你也一定很开心吧。
*
七月下旬,许芳菲托了大伯和大伯妈照看外公以及暂住家中的萱,随之便带上妈妈,用江叙转交的两张票去了北方风城。
蓝天明净,白云千卷,牛羊成群,绿草如茵又如海,美得不该属于人间。
吹着草原的风,许芳菲仰头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至此,她终于完成了和爸爸的约定。
回到凌城后,许芳菲去找了一份家教兼职,给两名学双胞胎补习数学,补贴家用。
日子平平顺顺往前过。
八月底,在妈妈乔慧兰的陪同下,她搭上了来往云城的高铁。
凌城太过偏远,乘高铁前往云城,车程将近十个钟头。母女两人将大包包的行囊放上行李架,正吃力地动作着,一不心,胳膊肘撞到旁边的乘客。
“对不起对不起!”乔慧兰连忙道歉,“姑娘,没伤到你吧?”
“没事儿。”话的年轻女子很高挑,身着一袭素色长裙,细细的柳叶眉下是双澄静的杏仁眼。面容姣好妍丽,略施淡妆,话时,双眼习惯性与对方对视,不显出丝毫的怯懦,落落大方又文雅。
一晃眼的功夫,美人已经拖着行李箱离去,进了车厢最前排的头等座坐席。
许芳菲望着那道背影发呆。
那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皱了下眉。
乔慧兰看女儿一眼,狐疑:“怎么了?”
许芳菲回神,摆摆:“没什么。”
放置好行李,母女俩人回到各自的座位。乔慧兰从随身背的大包里取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女儿,“喝点水。”
许芳菲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短短几秒,她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巨大的宣传图:蓝天白云,绿草地,还有茫茫草原上,与风接吻的女人
她猛地转过头,往头等座方向望去。
想起来了。
那个美人,是青年画家宋瑜。
奇怪,这么一个杰出的青年画家,怎么会跑到那么混乱落后的凌城来难道是找灵感?
思索无果,许芳菲揉了揉太阳穴,将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抛出脑海。
偶遇画家宋瑜的插曲,很快翻篇。
毕竟是第一次离开凌城去大城市念书,许芳菲有些兴奋。早在出发之前,她就向杨露详细了解了云城。
据杨露,云城是全国最发达的超一线城市之一,经济繁荣,外企众多,高楼大厦林立,人口数量庞大,每天光地铁的客流量就是凌城总人口的好几倍。
怀揣着一路的雀跃与期待,下午四点多,高铁组缓缓驶入站台,停稳。
“各位旅客,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云城南站,已经到了,请您带上行李与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许芳菲和妈妈一起下了车,跟随人群走出站台,环顾四周。
偌大的云城高铁站仿佛一只钢铁铸成的巨兽,广袤庞大,遮天蔽日,几乎是她家乡火车站的几十倍大。地面的瓷砖干净如新,在灯光映照下反射出浅淡光泽,四处都是旅客,男女老少,衣着时尚。
因正值开学季,高铁站外全是各大高校的接生处,清北、理工、华大、科大名校汇集。
许芳菲目光依次扫过那些高举的标志牌,然后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一抹清新挺拔的橄榄绿,极其扎眼。
那抹橄榄绿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身着全套二一式新式解放军常服,面容清俊,不苟言笑。在这人的身旁则站着数名穿通用迷彩的战士和军官,其中一个战士里高举白底红字标志牌,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接生处。
几人左侧,三辆车牌为红字开头的军用大巴列队整齐,停靠在路边。
许芳菲眨了眨眼,迟疑两分钟后,试探着走上前。
这时,一名着迷彩服的年轻军官看见了她,询问道:“同学你好,请问你是云军工新生吗?”
许芳菲点点头:“是的。”
军官样貌清秀,单眼皮高鼻梁,非常具有辨识度的长相,肩上一杠三星,是一名上尉。他伸,神态表情刚正严肃:“请出示你的录取通知书和体检报告。”
许芳菲连忙从书包里取出两样东西,递过去。
对方仔细查验一番后,:“没有问题。许芳菲同学,那边上车。第一辆。”
许芳菲看了眼不远处的军用大巴,又看了眼身边的妈妈,有点犹豫:“我妈妈可以一起去吗?”
“抱歉,家长只能送到这里。”
军令如山,不可违抗。没办法,许芳菲纵是心中再不舍,也只能从乔慧兰里接过行李箱,依依不舍道:“妈,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乔慧兰眼底泛红,伸用力抱了抱女儿:“保重,丫头。”
和妈妈告完别,许芳菲把行李放进大巴底部,接着便转身上车。上完阶梯抬头一瞧,只见偌大的大巴车竟然已几乎坐满,乌压压一片人,除她以外,找不到第二个女生。
因此,她的身影一出现,所有男生的目光便都齐刷刷看过来,直直盯着她看。
许芳菲:“”
数十道视线注视下。她囧了。垂了脑袋,飞快提步往前走,在后排找了个空位默默坐下。
正值八月底,云城还没入秋,加上男孩子们火气大,浓烈的荷尔蒙味道弥漫在大巴车的密闭空间里,实在不怎么好闻。
许芳菲只当闻不到。她摸了摸鼻子,和众人一起端坐,安静不语。
这时,有个前排的男生回转头,悄悄看了眼后排方向,只觉不可思议。他压低嗓子对旁边道:“我没看错吧,那女生长得这么漂亮水灵,居然报军校?”
“军校女生本来就少,云军工更是出了名的和尚庙。”边上男生低低回他,“这一届新学员有这么个大美女,也算咱们福气不浅了。”
前者还没回话,一记厉声呵斥便响起:“谁允许你们交头接耳?”
两名少年霎时噤声。
“都给我听清楚。”单眼皮军官凛目:“从入学第一天起,你们的身份就是一名军人!令行禁止,有任何需求必须打报告!不允许有任何例外!明不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明白!”
“再被我发现谁违抗军令,立刻给我卷铺盖滚蛋!明不明白!”
“明白!”
没一会儿,汽车兵发动了引擎,大巴车拐了个弯,开上马路,平稳朝军工大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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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军工位于云城城北,地处市区,广袤无垠。校门修建得十分开阔,宏伟而肃穆,两侧设执勤岗哨台,实行轮班制,24时都有两名军装板正的值勤卫兵,背荷弹钢枪,面无表情,庄严不容亵渎。
穿过大门外的黄色警戒线,往里是一面巨大的灰红色石墙,校名由某开国伟人亲笔题写,字迹苍劲,龙飞凤舞。主教学楼占地面积极广,有八层高,顶端树神圣“八一”字样,教人望而生畏。
鲜艳的五星红旗矗立在风中,轻飘摇曳,猎猎作响。
看见军用大巴驶来,门岗的哨兵抬叫停,查验无误后方予以放行。车轮穿越警戒线,载着一车新兵蛋子进了校门。
行车途中直至车停,大巴里始终寂寂无声,没有一个人话。
不多时,车停稳。
单眼皮军官站起身,面朝一车学员新兵站定,道:“全体起立!”
许芳菲跟随其余人一起,唰的一下站起身,眼观鼻,鼻观心,背脊笔直。
“从左侧第一排靠窗位置开始,蛇形顺序下车,取行李,呈三排队列。”
学员们听令,依次从车上下来,取完各自行囊,安安静静地站成三排,屏息等待。
单眼皮军官缓步走到众人身前。他目光十分犀利,扫视过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孔,:“各位信息学院的新学员你们好,我是你们大队的队干部顾少锋,你们可以叫我顾队。在今后的四年中,我会负责你们的日常起居,并尽最大努力,为各位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另外,再向你们介绍一个人。”顾少锋着,抬眸看向队伍最后方,扬了扬下巴:“你要不自己来?”
队列里一水儿的大高个儿男生,许芳菲一米六几,是里头最矮的,只能站在最后一排的最末尾。
听完队干部的话,她心头窜出丝好奇,忍不住悄悄侧目,拿眼风往后方偷瞄。
这一看。
许芳菲傻了。
夏末傍晚,军工大里栽种的石榴花还未凋谢,火红的花枝映照天边晚霞,云蒸霞蔚,旖旎如画。
一道修长身影迈着长腿阔步走来,军装笔挺,冷脸寒眼,浑身的气质清正,刚毅,而又冷硬。宛如悬崖绝壁间一块峥嵘沉岩,历经累年风霜,寒刀冷剑,却依旧岿然屹立。只那短暂一息间,艳丽的花光与霞光都沦为陪衬。
对方在队列最前方站定,抬起,朝众人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接着,他垂下来。
“各位学员,欢迎入学。初次见面,我是你们大队的教导员。”那副凌厉浓烈的眉眼一如当年,目光压迫感逼人,寒峭从容,波澜不兴,“我姓郑,叫郑西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