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Butterfly 索要报酬。
雨声澎湃,湿雾朦胧。
像是打碎了调色盘,这回再也不是仅仅看着便能发出感慨的景象。
那样澎湃的雨,好似穿过了墙体,强势地钻入耳中。
引起胸腔的共鸣。
长廊一侧是嵌了内饰灯的墙面,一侧则是整扇挑高的落地窗。
夜间的雨本就带着阴冷,频频敲打着玻璃。
可立在屋内,就这样互相看着彼此的双方,却是被玻璃与外间隔开,近似温柔地包裹着。
葛烟的心被夜色划开了一道口子,反反复复暗自琢磨着沈鸫言的那句话。
在这睡一晚。
好像光是这个提议便单单令人延伸出无尽的遐想。
只是她若是真在这歇了整晚,第二天要怎么面对耿秘书。
不走出华安庭成的大门了,她又该怎么去迎接酒店经理目光的洗礼?
当然,凭着专业的职业素养,他们断不会过问什么就是
但是沈鸫言呢?
葛烟抬眼望过去,直接撞入他撂过来的视线。
他的双眸在身后顶灯的映衬下,犹如云雾凝聚在一起,看不分明。
没有再多的话语,像是在等她的回应,又不像是。
仿佛刚刚那句只是顺势了出来。
但又不仅仅是如此。
短短的时间里,葛烟脑海里犹如平坦草甸中倏然冒出了疯涨的杂草。
只扰得她心思不紊,哪儿来得及细究。
或许,他也只是单纯地提议?
这套房虽不是他的常住地,认真来,却是他的独居室,也是他自己私人界限内的地盘。
这样的话一旦出口,岂不是主动引人“侵入”
葛烟没多想就否认了这个提议,再怎么频繁地被允许在他所规定的界限内不断游走,此刻的分寸感不知道从哪个旮沓角落里冲了过来,没由来得上了头。
“恐怕不太行。”
葛烟着抬起,用背碰了碰自己的面颊。
直接感知到些微的烫意。
“不我了,你真打算让他们站一晚上,开一晚上的会?”顿了顿,她偏过头,视线在此刻仿佛穿过了转角,直接透视到了办公桌那方。
沈鸫言原本便一直盯着她,在刚才那段漫长的沉默被率先打破后,他缓声道,“也不一定。”
“嗯?”葛烟视线落向他。
沈鸫言唇角勾了瞬,“要是真忙起来,也有这个可能。”
“”
大概是之前的相处让她拥有了些许的错觉。
还以为沈鸫言
结果这人的资本家属性在此刻被映衬得无比分明。
好在沈鸫言似是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也像是随意间才提起了这样的话题。
以至于葛烟听出他后面那句的淡淡玩笑意味后,没再继续细想。
她伸轻揉了揉脸,还想再些什么,却又听他出了声。
“不过即使他们都结束离开了,你也走不了。”
他的语调缓慢,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后半句的尾音仿佛都被额外拖曳了些。
葛烟默了瞬,触及到走不了这三个字,也不知为何,下意识便往身后退了半步。
两人靠得近,是呼吸清浅交错便能听见的距离。
此刻短暂地隔了开,两厢无声。
她能感到他的视线就这么落于她的发顶。
一瞬不瞬,凭白便灼了人。
而随着沈鸫言的不为所动,她呼吸的频率也在这样的沉默中暗暗地提速,近乎飚起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葛烟轻蹙起眉都要去连声唤他了,沈鸫言这才很轻地笑了下,终于大发善心似的放过了人。
他目光紧跟着探过来,不紧不缓地解释,“不是还要和我谈画的事?”
“”
原来是指这
那他刚才故意那样做什么?
葛烟在松懈的同时难得的腹诽了下。
不提别的,刚刚那会儿她好像还真的,稍稍地想岔了那么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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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套房落于顶层,常年静谧沉寂。
按理该是落针可闻的环境——
此时此刻却难以抑制地传出点窸窣的动静。
会客厅的办公区域中心。
爆炸性的讨论声即便缩了范围也被压了低,也难逃偷偷沸腾的命运。
原先特助办这四五人便是临时过来汇报工作,外加商讨业务之类的。
往常不是没有跟着他们沈总在这里办过公。
但令人咋舌的点就在这。
他们一众人来来回回过几次——
从未遇到过今天的那类事。
沈总的总统套房里竟然有人
有人就算了,还是位女人!
而只要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哪怕辗转到现在,也只觉难以忘怀。
特别是这类沾染了点桃色意味的花边事,堪称是八卦的源泉。
他们几人原先也只是像是往常那般照例,并没觉得异常。
偌大宽敞的会客厅偶有低低的交谈以及轻缓汇报的声音交织,再无其他。
然而这样的报告并未持续多久,没多会儿,自左后便蓦地传来一道女音——
“沈鸫”
再往后却是倏而没了音信,顿在了原地那般。
这缓缓的一嗓颇有点像是三月的春莺,还没开嗓前落于新绿的枝桠上,只轻声地哼。
当即便听得人浑身都酥了。
一行人顿顿,本能反应促使,循着那嗓音的方向望过去。
却是什么也没捕捉到,只留下耳边仿佛还在的淡淡余音。
惊鸿一听也吸引力十足,有人被勾住,还想再探头往那边觑,袖子却偷偷被同行的人带了力地扯住。
再回头,沈鸫言位于办公桌后,只抬眸淡淡睇过来一眼。
就这么一眼,便让所有人歇了心思。
工作要紧工作要紧
连忙提醒住自己,他们也不敢再转头,只知道自家老板很快直起身,落了句——
“你们先继续。”
而后朝着刚才声源传来的那个方向走去,背影直接消失在转角。
那样自然而来的女声,总归不是什么人工智能吧?
自家老板的名字能从那位的口中轻松喊出特助办的四五人不明觉厉。
不提喊名,这顶层套房内再往里的区域是他们不曾跨越过的地方,界限分明。
而这位却能肆意行通
话题就这样转回来了。
什么时候能有人只一声便能将他们沈总给叫走的?
压根没有过这个先例啊!
于是自沈鸫言走开后,他们这边再也不受拘束,只不过到底不敢太放肆,只偷摸摸地朝着可能算是知情人的耿秘书询问。
可耿秘书是谁?
作为沈鸫言唯一且十分得力的总裁秘书,在这件事上愣是不置一词。
不管旁人怎么诱导怎么哄问,他都一副我并不知情别问我且问我我也不会的神色。
殊不知,这种若有若无释放出来他大有可能知道些什么的模样,更是让人抓心挠肝。
不过这到底是沈总的私事,见耿秘书宛如撬不开的河蚌,守口如瓶得要命,他们也没再多问。
就是最近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左等右等沈鸫言都还没回来,一群人的重点便又落在了前阵子沈氏官博的那件事上。
沈氏自先前入驻微博以来,往常所发的内容十分官方,应该是授予且交给集团内部的人专门管理。
偶有需要发布点什么,也都间隔很久,颇有点僵尸号的意味。
可就是这样一个账号,前不久不仅难得地上了线。
上线后竟然没有发布任何沈氏相关的内容反倒是给京芭的一条微博点了赞。
从某种程度上来,亦或者是投了票。
但不提这些被那群友早先便拿去讨论的事——光是以上所有便让人想不透也看不清、
有人趁着耿秘书还停留在原地,调侃问他,“耿秘,你实话,之前我们公司官博的那个赞,是你点的吗?”
这样的大事,并没有人往沈氏负责管理运营微博的职员滑那方面想。
因为点赞从始至终就没有消失过,也一直存留到现在。
耿秘书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道,“沈氏官博代表的是以沈总为首董事会的态度。”
简而言之,就是遵循了沈总的意愿。
但压根没提具体操作的是谁。
经由这句话,空气里安静一瞬,复又呛声不断。
“太不够意思了耿秘。”
“什么话啊这是,太官方了吧?”
“耿秘正经起来我真的害怕,文绉绉的。”
“你们都在关注什么啊?只有我觉得京芭那个投票里有个候选姐姐又漂亮又眼熟吗?”
沈氏特助办的人原本都是谈判桌上的好,话密起来也是一套套的。
耿秘书再沉着冷静,到底还是抬了抬让他们停下,连忙摇摇头提醒道,“沈总就快回来了,你们确定还要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就在他近乎是苦口婆心的劝结束的下一秒。
桌上的可视通讯应声而起。
耿秘书敛下心神,让旁边的人安静,随后上前几步摁下,对着那端示意,“沈总。”
沈鸫言的声音隔了层介质被模糊,听不出什么情绪,“今天汇报就到这里,让他们先走。”
特助办的人就在旁侧,压根不用耿秘书再转达,听得那叫个一清二楚。
他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须臾几秒,竟是统一地噤了声。
这叫快回来了?
这是压根没想过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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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承着既然都等到了现在,总归不能白等的信念,又经由了沈鸫言最后那句话的点拨,葛烟先前因为被打岔差点被遗忘了的终于回了轨道。
那会儿光顾着去关心如何回家。
是她忽略了原先一直心心念念的事。
只是沈鸫言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
她前脚刚提议,后脚他也差不多只算是应下。
——现在居然到了能坐下来细谈的程度。
像是蹿了火箭那般,猝不及防之余,让人招架不得。
但或许这便是他惯常的速度以及风格段。
葛烟倚靠在窗边,凝下眉来。
没想好待会儿从哪方面具体入,她冥思苦想之余,没注意到帘子被人缓缓掀开。
“就有这么担心回不去?”
沈鸫言颀然身形微立,步伐稍顿,朝着里面走了进来,“人已经帮忙解决了,你现在可以专心点。”
葛烟听了抬起眼,“人帮忙解决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沈鸫言在她对面落座,人稍稍往后倾靠,撂眼看了过来,“所以你也不用急。”
经由此话,葛烟心里默默地有了个底。
这样也好,在这边随时待到什么时候都能走。
只是沈鸫言好似对套房内里的地方格外喜欢。
原先她以为会去类似于办公的区域细谈,可他没有带她去任何有关的地方,反倒是在刚刚那会儿,顺势拉着她的人去了长廊旁侧的一个隔间。
是隔间,其实也算是阁窗边落脚的一处地点。
这里三面环窗,是顶层套房里靠近角落,用全方位采光设计所打造出的休息一角。
半开放式,没有门,只有沉沉坠下的帘幕用以隔开遮挡。
帘幕内的空间不算大,却有极为闲适的榻榻米。
隔着窗,外间夜色异常浓郁,而这片天地里放置着的桌灯却是晕开点亮,将人隐隐绰绰地罩在内里。
可谓是十足享受。
葛烟环绕一周,目光终是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沈鸫言骨骼清落,坐下时衬衣撑起挺括弧度,颈部被衬得修长冷白。
他指骨略弓起,稍稍翻动着文件式样的书夹。
骨节分明的筋骨利落,微微凸起的虎口盘踞在上,只微微轻动,便稍显冷感,莫名中带了点欲。
仿佛下一秒便要射出去的利箭,力量亟待释放。
葛烟看得不禁有些愣神,垂下眼睫又想,这样一位长长脚的人非要带着她坐在这里。
她抬头望向他,轻声缓道,“这边会不会施展不开。”
沈鸫言闻言,视线将欲从文件上敛起,“施展不开?”
不等她回答,他抬眼便看过来,“我只是怕你再想什么回不回得去,干脆选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
“”
葛烟倏而一噎。
那她还想人都走了呢,就是选在有人看得见的地方,也无甚大碍啊。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耿秘书。
外面的耿秘书也是人。
莫名觉得有些对不起对她向来不错的耿秘书,葛烟心里默念了几遍感谢之语,面上倒是强装着不显。
她清了清嗓,对着他道,“不这个,你处理的速度倒是挺快,是已经有点眉目了吗?”
“也没有那么快,只是刚才顺便让耿秘书做了点微处理。”沈鸫言将那份还算厚的文件推过来,递到她面前,“这里是大致筛选过的方向标签,你先看一遍,回去再勾选。”
葛烟从他里接了过来,再敛眸一看。
心叹沈鸫言记性也真是好。
她刚刚也就大致和他描述了下自己想要的有关画的信息,他已经把最有用且相关的那部分给筛选出来了。
还分好了类,一目了然。
再往下的那些靠她自己暂且不提,沈鸫言这一道锋向标,着实给她助了不少力。
等到真迎来了这一步,先前所想的似乎也拨开了第一层迷雾,她反而没有那种迸发的喜悦和兴奋。
或许是被这样的环境所影响。
她这会儿竟是莫名得平静。
窗外的雨在迎来泼盆的倾泄后,似是被击退,复又变得淅淅沥沥。
渐消的雾帘掺和着稠然的夜色,更衬得她坐于此的安然静谧。
或许也有先前憩饱眠的缘由,葛烟心脏倏而被撑得鼓鼓,复又轻轻舒张开来。
再撂眼望去对面的人,正正好迎来他睇过来的眼神。
葛烟被看得抬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在这样下意识的动作里想起今晚所发生的一切。
晚饭,酣睡,夜聊。
她这算不算是一套三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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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打道回府的时候,葛烟起身时腿都稍稍有些麻。
她下了榻榻米,再往相隔着内外的帘幕走去,沈鸫言已经先她一步立在了那处。
“记得放好。”他提醒了一声。
葛烟嗯嗯两声应下,又因为心情不错,应完后竟是顺势扬起里攥着的那沓文件,朝着沈鸫言便挥了又挥,“到时候勾好了是直接去找耿秘书对吧?”
然而意向之中的回应没传来,等来的却是沈鸫言立在原地的颀然身形。
他视线探过来,半扬起眉,“你刚刚找谁?”
什么找不找谁
葛烟压根没惦念着这事,只在脑海里一晃而过。
她里还拿着文件,快要路过沈鸫言的时候怕划到他,将文件卷好放进了包里。
再抬腿一路顺着帘幕准备往外走时,唯一的道路被缓缓封住。
不过一瞬。
往后是无可遁通的阁间,往前则是正杵在那里的沈鸫言。
他视线撂过来,不紧不慢锁定住她。
这人挡路的意图太明显,葛烟就这么停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抬起眸想要些什么,随后便听到沈鸫言将原话重诉,又一模一样地反问了一遍。
“我”
葛烟想起自己之前所的话,辗转碾磨了几回,随后总算弄明白他这句话的主体是谁。
她不该去找耿秘书吗?
葛烟心和脸热像是迎风而生的火种,融成了一个温度。
她到底还是想着蒙混过关要走,复又被沈鸫言抬挡住。
他逆着光,微微俯身看过来时视线漆深。
“帮了你的是我,本人半点酬劳没有?”
沈鸫言拂过来的气息微热,稍稍笼罩住她时,让人耳根生起烫意。
葛烟到这时才有些后悔自己错话了。
她也没想到的是,沈鸫言对于她之后去找谁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意见。
可先前不要笔笔算账的那位,分明也是他啊。
她长睫翕合颤了又颤,径自下了定论,“沈总应该不会和我计较这个。”
沈鸫言没反驳,盯了她好半晌,随后径自直起身,率先往后迈了两步。
他神态落于阴影中看不分明,语气疏散,“如果我,我非要计较呢?”
“”
今天的沈鸫言有些许奇怪。
得益于这会儿骤然又将人隔开的空间,葛烟莫名舒了口气,只随意道,“你非要计较我哪还得起啊”
这恐怕都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了。
得是满当当的人情。
这个时间点被拖延在了这,她并没怎么当回事,只是在抬腿还要往外迈时,发现哪怕是沈鸫言往后隔开两步的距离,仍是没有将路让出来。
葛烟心中冥冥的瞬间,刚要些什么,就听到落于她正对面的他,“有还得起的。”
沈鸫言看向她,不紧不慢道,“刚才不是要允诺我一件事。”
见葛烟抬眸朝着这边望了过来,他淡笑,“不如现在兑了。”
“”
现在就兑?
现在吗
葛烟转眼,下意识开始看向周边。
沈鸫言视线定在她身上,却是又缓声提醒道,“想好了再。”
还得想好了再。
且是这样的一个时间点。
葛烟没忍住——
望过去一眼,他没甚反应。
再望过去一眼,他依旧无动于衷。
沈鸫言这般不为所动的模样很是少见。
虽然不懂他怎么突然就让她在此刻兑现,但这种事好像确实需要仔细思索。
但到底是要急着回去,葛烟随意地过了下也没细想,只是诚恳道,“那还是请你吃饭?”
“葛烟,除了这个想不出别的了?”他似笑非笑睨她。
沈鸫言着又道,“换点有新意的。”
还要有新意的?
葛烟实在是想不出除了吃饭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新意的了。
而真要提及直接转账那种直白又方便的方式,沈鸫言大概又觉得不需要。
之前她提议过直接便被他拒绝了。
沈鸫言,请沈鸫言。
那三个字在心中反反复复默念。
倏地,不知道想到什么,葛烟脑海里顺延着某个字音。
脑海里也随之蓦地显现出一道圆滚滚的身影来。
咚咚的话沈鸫言之前也看过摸过的,应该还算是熟悉?
想到这儿,某个想法就这样落地生了根。
她骤然从原有的冥想中解脱出来,“不如这样——”
抬眼看向他,葛烟眨眨眼提议,“我想要不改天请你来看猫吧,然后顺便那之后我再请你吃顿饭?”
她自己是越想越觉得这主意还算不错,两厢结合,总归是好的。
然而沈鸫言那端好半晌没应。
等到他将视线撂过来时,却是不紧不慢道,“你这是邀请我去你家的意思?”
啊?
字都是认识的字,组成的句子却跑了偏。
葛烟被他骤然而来的这句弄得直直怔忪在了原地。
她本意是想着,之后趁着哪天赶了巧,等沈鸫言有空过来剧院,她便在那时候把咚咚给带过去
哪儿能是他那个意思?
葛烟听到此抬起头,启唇便要解释——
沈鸫言却是已然出了声。
“好。”他直接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