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职业病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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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年代不像后世,交通便利。这年头火车票不便宜,像从安省到沪市,一张硬座要十二元,几乎赶上一个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

    所以,如非必要,一般人也不会乘坐火车,只要乘坐,基本上都是有正事,为了省钱,一趟能办完的事绝不跑两趟。

    坐火车的人大多都是大包包,肩扛提,胳膊上还挎俩儿。

    苏家三口是个例外,他们习惯了后世轻装简行,思维一时间门没改过来。三人只带了两个包,行李少,拖累少,上火车的时候,马蕙兰抱着苏月,苏长河拎着包,三人从人群中麻溜地上车。

    在他们之后,还有很多乘客陆陆续续地上车。车上渐渐拥挤起来。

    有些人没抢到座票,只能眼疾快抢个好位置,把行李包往角落一塞,人往行李上一坐,好歹算是个座位了。

    还有的人脚慢,只能挤在过道,好点的能站在座位边,把行李放脚下,人靠在椅背侧边。

    苏长河他们的座位边就靠着一个中年男人,苏长河坐在外边,他一个大男人,这人倒不敢太过分。

    而对面就不一样了。

    一个圆脸大娘站那儿,半个身子都趴在椅背上。江同志也买了两张硬座,她儿子坐里面,她坐外面。这会儿不得不往里面挪了挪,不然腰都没法靠。

    可是有的人就喜欢得寸进尺,车没开一会儿,那大娘就“哎呦哎呦”,一会儿捶捶腰,一会儿捶捶背。

    江同志犹豫了一下,这大娘年纪大了,大宝是个孩子,他们母子俩挤一挤还能腾出点位置。

    “要不”她往里面坐了坐,“大娘你坐这儿吧。”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客气的话还没完,人已经坐下了,“同志啊你真是个好同志!”

    苏月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大娘已经抓住江同志的,十分自来熟地拍了拍,“唉,我们年纪大了不中用,站久了,腰啊腿啊,疼得晚上都睡不着多亏遇到你这个好同志!”

    “没什么大不了,我男人是当兵的”

    大娘一拍大腿,“难怪你觉悟这么高!”

    “你男人在哪儿当兵啊?当的什么兵啊?我邻居家兄弟媳妇侄儿就是当兵的,还是打什么炮的兵”

    “你到哪儿下啊?怎么就你带着娃?到沪市?咋大着肚子过去啊”

    “你这一胎肚子尖,我看肯定是个子!我有经验”

    放在某村或某街道情报科,这大娘绝对是科长级别人物,打探情报很有一。

    没一会儿功夫,就打听出江同志叫江敏芝,娘家在沪市,丈夫姓张,是个军官,她这回是从婆家回娘家

    连她儿子名叫张大宝都问出来了。

    大娘问完江敏芝,尤不尽兴,又看向苏月一家。

    苏月正竖着耳朵听她嘚吧嘚吧,冷不丁对上一双跃跃欲试的眼睛。

    她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大娘搭话:“这是你爹妈?你们到哪儿啊?也是安省的人?安省哪儿”

    苏月头皮发麻,果断装作没听懂,打了个哈欠,眼一闭,表演个当场入睡。

    大娘不死心,又看向苏长河和马蕙兰,两人一个头朝左一个头朝右,似乎都睡着了。

    大娘撇撇嘴,转头又继续和江敏芝唠。

    苏家三人本来是装睡,但赶火车太累,装着装着真睡着了。

    等睡醒的时候,火车外面一片漆黑,已经是夜里了。

    三人中饭没吃,傍晚在火车站的时候,苏长河排队买票,马蕙兰带着闺女买了点馒头包子,三人垫了垫。那点东西,到现在早消化完了。

    苏长河看向闺女,“饿了?”

    苏月点头如捣蒜,“饿!”

    苏长河一抱着闺女,一提着包,示意马蕙兰跟上。

    只要舍得花钱,火车上也能吃好。苏长河带着媳妇闺女走到餐车,餐车里干净整洁,桌面上铺着白色的餐布,靠车厢的桌边还摆着一盆花。

    环境和拥挤杂乱的硬座车厢堪称两个世界。

    可能是因为过了饭点儿,餐车里只有一桌客人在吃饭,苏月偷偷瞥了一眼,青椒肉丝、熘肉段

    哇,伙食不错啊!

    饭菜还便宜,不要粮票,白铝饭盒装的盒饭,青椒炒肉丝、黄瓜炒鸡蛋三毛五一份,海米烧茄子三毛,烧鱼片五毛。

    他们仨要了三个盒饭,加一块才一块二不到。

    简直便宜又实惠。

    吃完饭,在餐车坐了一会儿,顺带接了壶热水,回去的时候,他们的座位已经被人霸占了。

    那个之前靠在苏长河座位边的中年男人睡在座位上。

    座位空在那,不管是坐一会儿还是睡一会儿都正常,关键是,这人把鞋脱了!

    脚上一股酸臭味儿,就这么放在座位上。

    苏长河脸都黑了。

    公众场合,你他喵的也太不讲究了!

    “同志!这是我们的位置!”

    夜里怕吵醒别人,苏长河压低了声音叫他,叫了两遍,这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睡熟了一般。

    有人入睡快他相信,但你刚刚没鼾声,这会儿打什么鼾?

    装睡你也装像点!

    苏长河不惯着他,直接上拍了拍,“同志!醒了就起来,这是我们的位置!同志!”

    男人装不下去了,悻悻地爬起来,还哼哼道:“气!”

    苏长河才懒得搭理他,拿出帕子擦了擦座椅,才让媳妇闺女进去坐。

    对面大娘见儿子没占到便宜,阴阳怪气道:“可不是所有人都是江同志这样的好同志大根,来,妈这儿还能挤出点位置,你来歇会!”

    着她一个劲儿往里边挤,江敏芝忍不住道:“大娘坐不下了,里面没地方了!”

    “怎么没地方?一毛孩坐什么?你给他抱起来不就完了,浪费地方”

    江敏芝脸色难看,就是因为大着肚子,没办法把儿子抱腿上,她才买了两张硬座。

    “你们这些年轻媳妇就是娇贵,哪像我们以前,大着肚子洗衣做饭下地,样样都行。行了,孩子我来抱!”

    大娘伸从里面把张大宝抱出来,愣是给儿子腾出位置。男人两腿一叉,大喇喇坐下。大娘还一个劲儿问:“坐不坐得下?妈这儿还有空”

    两个人的位置,愣是挤下三个成年人,其中中年男人几乎占了一张座椅。男孩被大娘勒着腰摁在腿上,姿势不舒服,挣扎起来,一只脚差点不心踢到他妈肚子。

    马蕙兰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她推了推苏长河,苏长河起身,冷冷看向中年男人:“起来!”

    中年男人假装没听见,苏长河踢了踢他的脚,“是你位置吗,就坐?两大人欺负人孩子和孕妇?”

    “别装没听见,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军属!军民一家亲,你一大男人就这样欺负人家军属!不起来是吧?我就叫乘警来”

    男人欺软怕硬,终于装不下去了,大娘却不干了,“干什么啊干什么?又不是你位置,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江同志都乐意帮我们”

    苏长河不好对付一老太太,马蕙兰揪住大娘起来:“让什么让?还不赶紧起开?没看见孕妇不舒服?”

    江敏芝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喘不上气似的。大娘见她这样,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拉着儿子就往后躲开,“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马蕙兰冷哼一声,将张大宝抱到对面,和自家闺女坐一起,她扶着江敏芝坐好,一边抚摸她后背,一边引导:“呼,吸,呼,吸,没事别紧张”

    好一会儿,江敏芝才恢复如常,马蕙兰终于松了口气。

    “带杯子了吗?喝点热水?”

    江敏芝不好意思地翻出杯子,“谢谢,麻烦你们了”

    马蕙兰给她倒了点热水,又想起上车后一直没见她吃东西,又问:“吃晚饭了吗?”

    “带了干粮。”

    结果拿出来一看,冷了的饼子又干又硬。

    “还、还有煮鸡蛋。”

    煮鸡蛋凉了略微有些腥味,一般人能忍受,孕妇却不一定。

    马蕙兰还是起身去了餐车,买了一份盒饭回来,扒了一些给男孩,剩下的推到江敏芝面前,“不想吃也吃点,你现在身体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她发话,自己完全不敢反驳,江敏芝拿起筷子,乖乖吃饭。

    躲开却忍不住偷偷观察这边的大娘母子看到马蕙兰竟然还买来盒饭,忍不住唾骂:“傻缺!冤大头!”

    有钱怎么不给他们也买一份?

    后半程一路无事,顺顺利利到达沪市。经过十二个时的车程,从天色漆黑走到天光微亮。

    车厢里气氛躁动,性子急的人已经拿好行李,等在过道,准备下车。

    马蕙兰和苏长河除了拿自家行李,顺便把江敏芝母子俩的东西也拿上。

    马蕙兰让江敏芝牵着她儿子,走在她和老苏中间门,以免出站的时候被人撞上。

    江敏芝领了她的情,一路上受到的照顾已经不多这一个,她内心感动不已,心里暗暗想,等下出去一定要留下他们的联系地址。

    还没等出站,她突然停住脚步,脸色突变。

    走在她后面的马蕙兰首先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肚、肚子”

    马蕙兰往下一看,好家伙,不用问了。

    羊水破了!

    近乎透明的液体润湿了裤子,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上。

    江敏芝低头看了一眼,浑身颤抖,“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马蕙兰真想骂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眼看着到站了,还是出事了。

    “叫乘警!孕妇要生了!!后面的人别挤了!前面人往前挪挪,要生了!!”马蕙兰一迭声疏散人群,不严重点不行,大家都急着下车,再发生踩踏就糟了。

    她扶着江敏芝慢慢坐下,让她身子平躺,靠着自己身上,对孕妇就得安慰为主,“别害怕,只是羊水破了,到生起码还有两时。已经去叫乘警了,下了车就送你去医院,来得及!”

    马蕙兰得笃定,江敏芝抓着她胳膊,无意识地用力,仿佛抓着救命的稻草。

    这时候的人还是很热心很乐于助人的,尤其是这样事关人命的大事。

    当下就有人拦着,嚷嚷:“别挤别挤!女同志生孩子,男同志都转过脸!”

    还有人一个接一个往前传话,“乘警,快找乘警!有人要在火车上生孩子了!”

    乘警一听这情况,急匆匆赶来这节车厢,一人疏散人群,一人挤进来。年轻的男乘警不好意思多看要生的女同志,只能看向马蕙兰,“怎么样了?”

    “需要尽快送医院。”

    车上没有担架,年轻的男乘警身材瘦削,抱着孕妇,看着就让人担心。最后是一位高大壮硕的大哥挺身而出,“我来!”

    江敏芝额头上已经一层汗,马蕙兰将外套盖在她下半身,她抓着她的不放,眼中充满担心害怕。

    马蕙兰心里叹了一口气,送佛送到西吧,“你放心我在。”

    江敏芝这才闭上眼。

    在众多好心人的帮助下,孕妇终于被送上了警车,年轻乘警坐在副驾驶,“快!最近的医院!”

    警车呼啸而过,一路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医院。车上的江敏芝却不大好,她大汗淋漓,额头上被汗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

    在车一个颠簸后,她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蕙兰同志,我肚子疼!疼我是不是、是不是要生了啊!”

    司和副驾的年轻乘警听着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头皮发麻,“快到了!快到了,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危急关头,马蕙兰反而冷静下来,“来不及了。”

    另一边,火车站,左右闺女,右张大宝,浑身上下挂满行李的苏长河好不容易追出来,只看到车子远去的背影。

    苏长河:“”

    蕙兰同志,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江同志,你家张大宝还在呢!

    被亲妈吓到的张大宝眼里噙着泪水,苏月安慰孩,“别哭,让我爸带我们去医院,你就能见到你妈了。”

    苏长河苏长河不想话,他知道她们在哪个医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