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捉虫) “天有两日而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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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刘邦知道吕雉想要立皇太女的决心,也知道自己百年之后大汉王朝必会出现女帝与皇太女,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吕雉在他活着的时候就来一招,而且是先斩后奏,在他出征在外鞭长莫及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将鲁元立为储君。

    ——初二立皇太女,初九便举行册封礼,这是前所未有的紧锣密鼓。

    哪怕有八百里加急的斥卫给他送信,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初八晚上了,肋下生双翼都飞不到长安去阻止。

    “”

    就很气!

    刘邦抬把书信拍在案几,震得胸口处的箭伤一阵一阵疼,“她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了!”

    “陛下息怒!”

    “陛下当心身体!”

    两句劝慰的话后,周勃装死,灌婴装没听到。

    ——对比后来上位的文帝,他们在吕后当政时活得最舒服,既然舒服,那还折腾个什么!

    只要吕后不清算旧账,他们绝对是大汉王朝忠心耿耿的武将!

    陈平则魂飞天外,比周勃灌婴还能装淡然。

    ——他骑墙头的事情陛下还记着呢,现在开口,纯属自己找死。

    英布则与人完全不同,心中没有亏心事,往中军大帐一站,正义凛然忠义昭昭,甚至见刘邦胸口处的箭伤有崩裂的趋势,所剩无几的君臣之心还让他开口劝了几句。

    ——虽然在刘邦听起来更像是火上浇油。

    “陛下,您哪能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英布道,“您没听天幕吗?亡了咱大汉王朝的那个晋,他们的皇帝就是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结果人家不玩了,直接掀桌子,成了史上第一女疯批,把晋朝霍霍得够呛。”

    “前车之鉴摆在这儿,您可不能学晋朝的皇帝。”

    英布觉得自己句句在理,是刘邦没事找事钻牛角尖,“公主若是有才干,立公主为储君也无妨,有皇后娘娘护着,这大汉江山什么都是陛下家的,烂不到别人里。”

    “可若是没了皇后娘娘,那可不好了。”

    英布下巴一抬,意指自己对面的陈平周勃灌婴人,“天幕之前过的功臣列侯屠杀少帝的事情,您忘了?”

    陈平/周勃/灌婴:“!!!”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他们身上了?!

    是他们装死装得不够彻底吗!!!

    英布最讨厌这群人。

    打仗跟他没得比,但溜须拍马的功夫他望尘莫及,他一个绝世悍将在军营做冷板凳,他们这种人却扶摇直上深得陛下重用。

    ——刘邦你是不是瞎!你的知人善用哪去了!

    对面人齐齐望过来,英布丝毫不惧,虎目一瞪,继续戳这几人心窝,“若不是文帝有段,只怕汉家江山早已易。”

    “可文帝现在才几岁?再怎样天赋异禀也只是个孩子,您总不至于让一个孩子在风雨飘摇之际担起大汉江山吧?”

    英布抬比划了文帝的身高,还没他腰高,要不是刘邦此时的脸色太难看,他还想再加上一句——您没失心疯吧?

    “不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立储之事朕比你心里清楚。”

    刘邦没有好气。

    “陛下,您就别气了。”

    樊哙大大咧咧,“公主是您跟娘娘的女儿,给了女儿总比被外人夺了强。”

    ——都是他外甥,外甥女跟外甥没差嘛!

    “你也闭嘴!”

    刘邦气得脑壳疼,胸口处的箭伤倒不怎么疼了。

    道理他都懂,只有立鲁元为皇太女,吕雉才会尽心辅佐,若是立别人为储君,吕雉绝对能比晋朝的疯批更疯批,他知道,所以他做好了自己前脚死,吕雉后脚便自立为帝,然后再立鲁元为皇太女的心理准备。

    但纵观历史长河,哪有女子执政之?纵然掌权,也不过昙花一现。

    所以女子执掌江山之策不会在汉朝生根发芽,待他的儿子们长大,男臣女官的斗争也越发激烈,到那时,男人们振臂一呼,还是他那位谥号为文的儿子回归正统。

    可吕雉与他想的完全不同,她要彻底钉死女子可以入朝为官,可以继承大统的国政。

    ——在他活着便打着他的名义定下来,以后男性诸侯王想勒兵勤王都找不到正当理由。

    自此以后,大汉王朝彻底开启女性执政的先河,而女人们也会走上政治舞台,男人一枝独秀的历史再不复存。

    “传令军,急行军回长安!”

    刘邦把书信团吧团吧扔进火堆里,抬腿一跨往外走,“朕要看看朕立下的这位皇太女。”

    吕雉防着他,他也防着吕雉,此次出兵匈奴,他带的都是有可能会帮助吕雉的人,墙头草陈平,被鲁元劝服的英布,以及自己的连襟樊哙,若不是朝中离不开萧何与张良,他甚至还想把这俩人给带上。

    可饶是朝里留了一群不会帮吕雉的人,还是让吕雉成功把鲁元推上了那个位置,让人不得不承认到底是能在大厦将倾之际护住大汉江山的人,段非一般人所能比拟。

    她既然出了,那他便不能再闲着。

    ——他早就瞒着吕雉班师回朝了,如今距长安只剩五六日的路程,急行军两日便能抵达长安城下。

    他可不是坐以待毙的窝囊皇帝。

    刘邦星夜赶回长安,而此时的长安城已经披红挂彩,装点一新,庆祝这个王朝即将迎来史上第一位女性储君。

    鲁元怀着双生子,行动之间颇为笨重,吕雉怕她在册封典礼之际出意外,将能省略的繁文缛节全部省略,只留祭拜天地祖宗与接受群臣朝拜,可饶是如此,鲁元仍有些吃不消。

    冬日衣服厚重,皇太女的礼服更是繁琐,她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轿撵上由羽林卫将她抬上高台。

    母后提前过,她身体不适,可以坐得随意些,不必拘于俗礼而委屈自己的身体,但到底是自己的册封礼,她不想百官列侯看到一个萎靡不振的皇太女,所以她把背挺得笔直,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忍受着上台阶时的颠簸。

    ——这只是一个开始。

    之后是祭拜天地祖宗,接受功臣列侯朝拜,正常人走完这个流程都会累得够呛,更何况,她现在的月份已经很大了,她咬牙坚持着,扶着黄门的下轿撵,拜完天地拜祖宗,等拜完祖宗,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起身的力气。

    好在黄门是母后一早便安排好的,上有力气,攥着她的将她搀起来,她勉强站起来,走到中央站直身体,听百官之首的萧何诵读立皇太女诏令。

    “娘娘,公主殿下神色好像不太对。”

    老黄门一脸担忧,压低声音对吕雉道。

    吕雉微眯眼。

    她刚才就看出来了,但这个流程必须走完,册封大典结束,鲁元才是名正言顺的国之储君。

    “召集所有女官去偏殿。”

    吕雉眸光骤冷,“另将所有夫人与皇子关押起来,若我的女儿出了意外,他们便不必活了。”

    ——殚心竭力一生却反倒给别人做嫁衣的事情,她不会经历第二次。

    “喏!”

    审食其领命。

    是日,长安城阳光高照。

    是日,未央宫内暗流涌动,一触即发。

    当最后一个官员叩拜完毕,鲁元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去,幸亏她身边之人反应快,迅速抬扶着她,避免她摔下台阶的惨剧。

    朝臣列侯在台阶之下,离得远,看不清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鲁元扶着身边之人的,颇有身为皇太女的矜贵威严,但他们看不到,不代表上面的萧何张良看不到,左右丞相对视一眼,后面的祝词完全省略,一撩衣摆下了台阶,领着功臣列侯去往正殿。最后一个官员踏入正殿,殿门陡然被关闭,无数卫士披甲执锐,将正殿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心头一惊,齐齐看向萧何与张良,“丞、丞相,娘娘这是何意啊!”

    “为何将我等关押在这里?”

    “天幕之前的预言,难道你们都忘了?”

    张良半点不意外,“娘娘可不是什么大善人,能将万里江山拱相让。”

    修了多年道心,张良一脸云淡风轻,不仅不见慌乱,甚至还打了个哈欠,有些想睡觉,于是问殿里的黄门要了引枕与锦毯,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补觉。

    ——作为丞相之一,又是皇太女太傅,他也没少受折腾,这几日从未睡过好觉,今日事了,终于能将前几日的觉给补回来了。

    “!!!”

    “您怎么还睡得着!”

    朝臣们急得火烧眉毛,连连去推张良,“您快想个主意,咱们不能在这儿等死啊!”

    “罢了,你们别折腾太傅了。”

    萧何捋着胡须,也跟张良一样向黄门讨要了引枕与锦毯,舒舒服服斜躺着,劝急得上火的朝臣们放宽心,“更不必害怕。”

    “若储君平安产女,娘娘必大赦天下,给我们封官加爵。”

    “若储君不好,唔,诸位便不要想以后了。”

    ——还是想想死后埋哪比较合适。

    但这样的话出来太过危言耸听,他便没有,两眼一闭,替皇太女祈福。

    ——天地良心,他可不想给储君陪葬,他还想多活两年,安安稳稳到老。

    “我哪也不去,你们谁都别想带我走!”

    殿外卫士剧增,要自己随他们出去,戚夫人脸色大变,扶着宫女的冷声斥责卫士,“简直放肆!”

    “陛下只是远征匈奴,还没——”

    “戚夫人,不可妄言陛下。”

    宫墙外响起男子清朗声音,打断戚夫人脱口而出的话。

    紧接着,那人从宫墙后走出,一身寒甲映着冬日稀薄日头,凌厉得让人睁不开眼。

    戚夫人心头一惊,面上有一瞬的慌乱。

    ——审食其,吕雉心腹中的心腹。

    此人从少年时期便跟着吕雉,一直到现在,陪吕雉坐牢当俘虏,替吕雉杀人绝后患,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吕雉前朝有众臣支持,私下又有这种人给她处理葬事,皇后之位自然坐得稳稳当当。

    功臣列侯的地位她动摇不了,但这位辟阳侯她还是能动一动的,审食其与吕雉的关系比陛下跟吕雉都亲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不对劲。

    她在陛下面前不知了多少俩人的风言风语,陛下只有在第一次的时候暴跳如雷,后面她再,陛下的反应便了很多,再后来,陛下甚至不许她。

    ——大抵是男人都是要面子的,谁乐意听另一个人天天念叨他的发妻当着他的面养了个白脸在身边?

    可既然是要面子,那为何又不处理审食其?

    她想不明白,可陛下不许她再,她便也不敢再。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话到底还是传进了皇后耳朵,皇后召她问话,面上笑眯眯,可话里话外都是在警告她不要乱嚼舌根,而审食其呢,更是仗着陛下不曾处置他,便蹬鼻子上脸出言不逊威胁她——

    “臣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可若有人想以臣来牵制皇后娘娘,臣纵是拼上一死,也会将那人挫骨扬灰。”

    那日是夏日,太阳大得很,可她却觉得周围阴森可怖,尤其是审食其身上的甲衣,如剑光似的刺着她的眼,几乎让她落荒而逃。

    可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陛下来她宫里时,她扑在陛下怀里委委屈屈哭了好大一场,陛下为了安抚她,打了审食其几十军棍,听人险些丧命,要不是皇后求情,只怕那条命根本留不住。

    审食其落得这般下场,她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威胁她?她可是陛下最为宠爱的戚夫人!

    审食其不过是陛下养的一条狗,也敢冲她这个主人狂吠?

    她心里得意得很,觉得皇后与审食其不过如此,可没过几日,她宫里便怪事不断,她会突然从梦中惊醒,会突然在枕头下面发现一把带血的刀,还会在饭菜里发现活人的指头,她吓得魂不附体,险些昏厥。

    可等宫人们听到她的尖叫声赶来,看到的却是周围一切正常。

    ——那些荒诞而惊悚的画面,只有她一个人看得到。

    陛下被她闹得烦不胜烦,请术士来驱邪,可没有丝毫作用,她还是会看到那些东西,闹得陛下都很少来她宫里,于是她明白了,这是皇后与审食其给她的警告,若她再针对他们,自己的下场便不止看到些脏东西这么简单了。

    她只能憋憋屈屈把这口气咽了,与皇后审食其相安无事到现在。

    可现在,她倒是想安生,但皇后娘娘已经不想让她安生了,她可是都听到了,朝臣们更想立她的如意为太子,要不是皇后从中作梗,她的如意现在已经是太子殿下了!

    先是阻止她的如意成为储君,然后派禁卫监视,再派卫士带她走,甚至还用上了审食其?

    ——今日不是皇太女的册封典礼吗?皇后娘娘到底想做什么!

    “你我不怕你!”

    戚夫人壮着胆子道,“你休想趁陛下不在便想加害于我,我哪也不去!”

    但审食其完全不想与她浪费时间,给卫士使了个眼色,卫士会意,抬一击,戚夫人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黄门立刻上前,将戚夫人抬上轿撵。

    解决了戚夫人,剩下的夫人皇子不足为虑,全部被审食其关押在一起,等待鲁元公主的生产消息。

    韩信心乱如麻。

    是当鲁元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时,他抬揉脸,焦急在外殿来回踱步。

    ——事关公主,事关他以后的孩子能不能做大汉王朝的继承人,他如何坐得住?

    “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生出来?”

    韩信问吕雉,“公主不会——”

    “闭嘴。”

    吕雉冷声打断他的话。

    心高气傲的淮阴侯瞬间闭嘴。

    ——他的话的确不吉利来着。

    可,鲁元这情况着实不像吉利的事啊!

    双生子,月份没到,又是在自己的册封礼发动,简直明晃晃把不吉利个字写在脸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艳阳高照到夜幕漆黑,韩信越来越心焦,踱步的步子越来越快。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吕雉比他更心焦,抬掐了下眉心,“我的头都快被你晃晕了。”

    “你还有心情关注我?”

    韩信不惯任何人的烂毛病,抬一指,声音里透着点气急败坏,“你女儿到现在都没生下来——”

    声音戛然而止。

    红色自他指着的内殿透出来,如侵染一切的颜料似的,顷刻间笼罩整个大殿,而随着红色一同过来的,还有一股不清道不明的清新异香。

    韩信微微一愣,惊在当场。

    “娘娘,娘娘,外面突然出现了两个太阳!”

    黄门从外面跑进来,一脸惊喜。

    “胡!”

    老黄门嫌弃黄门一惊一乍,“现在是晚上,怎么可能出现太阳?”

    “哪怕有太阳,也不该有两个太阳。”

    一抬头,便见窗外两轮太阳高高升起,玉盘似的挂在漆黑如墨的夜空。

    “!!!”

    老黄门愣住了。

    与此同时,内殿传来医官欣喜若狂的声音,“生了生了!”

    “是两位可爱的翁主!”

    老黄门身体一震,反应过来,“吉兆,大吉!”

    “天有两日而储君产女,这是大大吉啊!”

    “哇——”

    婴儿大哭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殿内所有人齐齐道贺,“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吕雉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储君遇神龙有感而孕,如今得上天庇佑,不过是理所应当罢了。”

    她扶着老黄门的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此时浑身酸软,没有半点力气,老黄门瞬间会意,替她开口赏众人,“今日大喜,所有人皆有重赏。”

    “谢娘娘。”

    众人一叠声道谢。

    医官抱着翁主从殿内走出来,凑到吕雉面前相看,吕雉略瞧一眼,一个壮些,一个瘦些,壮的那一个哭声嘹亮,而瘦的那个哭声跟只猫儿似的,瞧上去可怜兮兮的。

    但双生子有所差异在所难免,只要能活下来,后面便能慢慢养回来。

    吕雉满意点头,让女官抱给乳母,而她此时也积攒了些力气,便扶着老黄门的站起身,去看自己那折腾一个昼夜的可怜女儿。

    刚走没两步,忽而发现自己身边似乎少了些什么,回头一瞧,韩信仍呆立在远处,似乎尚未从巨大的喜悦中回神,于是她懒挑眉,问了一声,“你不去看看皇太女?”

    “哦?”

    “哦!”

    韩信回神。

    踱步踱了一宿,饶是兵仙的身体也有些遭不住,韩信扶着身边案几站起身,身体有细微的跄踉,稳住身体走过来,路过她身边时不忘问她一句,“公主生了?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