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七十七章 知道的事情多了,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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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庄作为镇上最富贵的地方,那大门开得老大不,门口还一边站着两个肌肉发达,虎背熊腰的打,寻常人只看着就觉得心底发憷,跟别在钱庄闹事了。

    程树看着母亲奔向钱庄的背影,怕得腿肚子直打转。

    钱庄是什么地方?存取银子的地方,就算有铜板换银子,银子换铜板的业务,那也是对着镇上的那些商户开放的。

    像程家这样的庄户人家,一年到头连糊口都难,平常就算是在镇上做苦力得了铜板,那也是立即就换了盐粮了,哪里会有余下的。

    程树活了二十年,来镇上的时间很多,但是这钱庄他是真的没有进去过,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死命干,老了也像村长那样,背着铜钱来钱庄换个一两重的银元宝,那家里也算是有个像样的传家物了。

    然而在程树的设想中,自己应该是在当爷爷之后才来钱庄,而不是现在这样,家里欠着一堆外债,把家里的耗子洞都掏空都凑不出一百个大钱的时候。

    真的,程树觉得亲娘应该是有些魔怔了,或许是被家里的欠债给逼坏了,所以想带着他干一票大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程树连出气都轻了两分,他两步追上程王氏,扯着她的衣袖声问道:“娘啊,我们来钱庄干吗?我跟你,你可别乱来啊。”

    就钱庄的那些打,随便哪一个站出来,给他们两拳,都能把他们两个人一拳闷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程王氏也是第一次来钱庄,一进钱庄,她连走路都不会了,如今被亲儿子这么一打岔,她倒是心定了一些了。

    程王氏回头看了大儿子一眼,然后才没好气的道:“我当然是来钱庄换钱的,就我这身体,难不成还能来这里做别的事情?”

    程树反应过来后也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有些离谱了,就他母亲的那个胆子,哪里是敢抢钱庄的人?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疑问的:“可是我们家里哪来的钱换?”

    想到某一种可能,程树急忙追问:“您不是收人家牙婆的定银了吧?”

    人已经到了柜台,程王氏对着钱庄的账房,想和儿子解释都不方便,只能胡乱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是从别处得来的,和你了你也不知道。”

    敷衍完儿子后,程王氏才心地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元宝,心的放到柜台上。

    实话,程王氏此时心里还是悬着的,这银子是女儿用那些买不上价的干货换来的,在程王氏看来,这些银子的成色应该不会太好,所以等账房先生把银子接过去后,她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最后对方鉴定出来她这银子是假的,会让人把他们母子两人扔出去。

    然而程王氏脑补的事情并未发生,账房先生接过银元宝仔细查验一番后,直接就笑开了花。

    把银锭放在秤上仔细称过后,账房先生直接道:“上好的雪花银五两,你这银子成色好,一两银子能合一千六百个大钱,你要全部换成铜钱吗?”

    “这,这么多?”这个兑换比例属实是吓到程王氏了。

    也是,靠庄稼过日子的农户,平常也接触不到银子,黄铜铸造的大钱对他们来都已经很难得了。

    程王氏他们以前只知道银子珍贵,但是他们也不知道竟然是这么个珍贵法。

    对方能够一下子拿出五两银子,账房先生自然也高看了程王氏两分,正好现在铺子里面不忙,他也就耐着性子多解释了两句。

    “也就是这几年到处都在打仗,那些有钱有权的富商和大官都爱囤金银,这玩意儿轻巧,比铜钱好携带,所以这银子和铜钱之间的兑换比例就高了,这要是放在前两年,您这银子就是成色再好,顶天了也就只能换个一千三百钱。”

    都乱世黄金盛世玉,其实一般人家哪里囤得起黄金呢,所以就算这白银,在战乱的时候,也是很吃香的,相比之下笨重又占地方的铜钱就不那么吃香了。

    毕竟一般人逃命,带着银子走总是要比铜钱轻便些的。

    对于程王氏这种底层人来,铜钱就已经是极好的东西了,能够买到他们需要的一切物什,一贯大钱在他们看来就是很了不得的天文数字了。

    原本程父是让程王氏换五两银子的,但是程王氏现在听账房先生这么一,就认为现在用银子换铜钱是顶顶好的时候,当即就按捺不住了,又从怀里把另外一锭银元宝也掏了出来,让账房都给她换成铜钱。

    开玩笑,现在一两银子能够多换三百个大钱,五两银子就是一千五百个大钱。

    平常程家一大家子忙活一年,一年都攒不下几个铜板,对于程王氏来,现在多兑换到的铜板,和从天上掉下来的没两样,她才舍不得白白错过呢。

    程树看着母亲一锭又一锭的往外拿银元宝的时候,人就已经麻了。

    虽然母亲之前否定了卖妹的事情,但是看着总数刚刚好十两的银子,程树心里还是很难不往那方面想。

    然而银子已经被程王氏换成铜钱了,她换银钱的时候很高兴,账房先生也很高兴,最后就是母子两人看着堆在柜台上的十六贯大钱大眼瞪着眼了。

    要知道一贯铜钱就有七八斤重,现在是足足有一百二十多斤铜钱摆在程王氏他们面前,就她带来的那件破上衣,实在是排不上多大的用场。

    眼见着他们这边的情况已经引起钱庄其他人的注意了,程王氏也急了,她一脸讪讪地朝账房先生问道:“我不换那么多银子了行不,我就换五两银子,你还五两银子给我,我还八贯钱给你。”

    原本看着很好话的账房先生此时却换了一张脸,他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笑了笑:“不行哦,我们钱庄铜钱换银子得一千七百个大钱才能换一两银子哦,你想换回五两银子的话,得给我八千五百个大钱才行。”

    程王氏作为把钱看得比命都重的人,哪里能够容忍左倒右就损失半贯钱的事情。

    现在铜板的购买力可是很客观的,半贯钱要是全拿去买棉布的话,都够给家里的媳妇子和女儿一人裁一身颜色很好的衣裳了。

    程王氏舍不得里的铜板,想了想也狠了行,她直接伸拆开一贯钱上的麻绳,随抓了一把铜板递给儿子:“你拿着这些钱去集市上买个大背篓,我们把这些钱背回家。”

    程王氏确实有办法,程树拿着铜板很快就买回了背篓,集市上最大的背篓,一个技艺娴熟的篾匠怎么着也得花上大半天才编得出来,就这样也就只卖八个铜板。

    所以可见程王氏为了五百个铜板斤斤计较也是很有必要的。

    现在外面世道这么乱,程王氏担心自家背着这么多铜板招摇过市不安全,所以她找钱庄要了细麻绳,把拆开的那一贯大钱一百个一吊的穿了好几吊,然后和儿子一人往怀里揣了几吊钱。

    剩下整贯的铜钱被程王氏在背篓地下垫了衣裳,不,又花了十个铜板问钱庄要了一刀油纸,把背篓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塞了个严实。

    程树是做惯了苦力的,平常背个一百多斤根本就不是问题,更别现在他背着的还是货真价实的铜板,虽然他想到这些铜板的来历心里就很沉重,但是这并不耽搁他背着一背篓的铜钱走得飞快。

    担心自家在钱庄里面出来会遭人惦记,所以程王氏他们从钱庄出来后,哪里都没有去,直接回了医馆。

    程父看到妻儿带回了这么多的铜钱,吓得够呛,程王氏担心丈夫会怪罪自己,连忙解释了一下,现在换铜板行情最好,一两银子能够多换三百个大钱。

    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程父也明白三百个大钱的重量,那是许多在镇里苦力辛苦一个月才能够得到的力钱,确实值得老妻冲动这一把。

    然而铜板虽然好,程父现在伤着腿,就靠着他们这几个人,想要把这些铜板带回家也是不容易。

    现在世道这么乱,要是被人盯上,在回村的半路上,估计就冒出来把他们抢了,就算是安安分分的回到了村子里,这么多的铜钱,只要是露了相,要是不赶紧花出去的话,恐怕也得遭贼人惦记,到时候人家要只图财都是好的,遇到心狠辣的,他们这家老都得折进去。

    程父平常在镇上做苦力的时间多,平常没少听外面那些跑商的闲聊,知道世道越乱,杀人越货的贼人就越多的道理。

    程王氏之前只顾着多换钱了,这会儿听自家男人仔细这么一,她心里才知道的后怕,懊悔自己先前应该听丈夫的话,换五两银子用就够了,不该一冲动就把所以的银子换成铜钱。

    程王氏懊恼地拍了拍大腿:“那怎么办,要不我还是去钱庄换回银子,多花五百个大钱就多花五百个大钱了,怎么都没有我们一家人的安全重要。”

    程父躺在木板床上,脑子转得很快,他想了片刻,觉得这么多钱就这么拿着到底还是太危险了一些,必须的赶紧花掉一些出去。

    心里盘算清楚后,程父就赶紧安排起了妻子和两个儿子做事:“大树、大山,你们一人揣上一贯大钱,去买东西,就买咱们家里需要的东西,粮食、油盐、棉花、布匹,完了再去找一辆牛车,我们坐牛车回村里,能安全一些。”

    “老婆子,你也拿些钱,去前面把医馆的帐清了,再买上半个月的药。”

    程父作为家里脑子最好用的人,他的话家里人都是听的,所以程树和程山很快就拿着钱出去买东西去了。

    这边程王氏也揣着两吊钱去前头清账买药了,剩下程父一个人守着一大背篓的铜钱,连眼都不敢眨,不停地在往背篓里塞自己和儿子换下来的脏衣服,试图掩盖里面装着铜钱的事实。

    再程树和程山,真的,作为穷人家的孩子,他们长到这么大,真是第一次这么痛快的花钱。

    兄弟可不敢轻疏大意,出了医馆就一直结伴而行。

    两人径直到了粮铺,之前为了筹钱,程母做主卖掉了家里的粮食,现在有钱了,自然也得先紧着粮食买。

    因为不知道这些银子的来历,兄弟二人也不敢太挥霍。

    硬要起来,刚秋收的时候粮食多,价格也最为便宜,等到入冬了,粮食就会稍稍地涨一波价,前些天程家的粮食卖给村里人的时候,粟米一斗也就只作价十八个大钱,现在到粮食铺子里一问,却是要二十五个大钱了。

    粟米个头,故而一斗粟米大约能有十三斤,想着这是一家人要吃到明年秋收的粮食,程家两兄弟也没吝啬,开口就是两石粟米。

    一石等于十斗,这就是差不多两百六十多斤粟米了,这点粮食肯定是不够程家八口人吃大半年的。

    不过就程家这种人家,自然是没有餐餐吃粟米的,所以除了粟米之外,程树他们还买了两石豆子。

    豆子好种,不怎么挑地头,所以价格也十分的低廉,一斗大豆约莫十斤,铺子里只卖六个大钱,比粟米要便宜得多。

    这就很够了,配上家里的葛根粉,蕨根粉,等到开春后还能加上地里的野菜,将将也就差不离了。

    就算还差一些,到时候也能直接在村里买,那可比在粮食铺子里买划算。

    想到这些银钱可能是母亲卖了自家妹得来的,从粮食铺子里面出来的时候,程树没有忍住,又折了回去:

    “掌柜的,把你这上好的精面粉给我来上半斗。”

    程树这话一出,程山直接愣住了,他觉得大哥疯了,他们家里平常连麦都没会吃,他里也不过是刚有了点钱,竟然狂到敢直接买精面粉了?

    程山摇了摇脑袋,连忙劝道:“大哥,这精面粉太贵了,你要是想吃的,不如买上半斗麦,回去我们自己磨了粉吃?”

    这段时间程山在镇上呆着,还不知道家里的那些事情,程树看着弟弟,一脸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明白,自己磨面虽然便宜,但是咱们妹可等不了了。”

    母亲已经收了牙婆的钱了,最晚明天一早,也可能是今天下午,牙行的人就该来带妹走了。

    以前程树他们从镇里做了活回来,总镇上那些有钱人吃的羊肉饺子有多好吃,最好的白面,加上大葱和羊肉,力行的管事的吃羊肉饺子的时候,他们这些苦力闻着那个香味,都能多啃两口粗粮饼子。

    在程丹巧的心里,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应该就是羊肉饺子了,毕竟这白面和羊肉都是贵价货,怎么想都应该很好吃。

    一想到以前妹总念叨想要吃一次羊肉饺子,程树就不由得红了眼眶。

    妹明天就要走了,他怎么着都要让她吃过羊肉饺子再走。

    抱着这样的想法,三十八一升的精面粉程树也舍得买了,因为他们买得多,粮铺还能安排牛车给他们送货上门。

    程树一听还有这种好事,自然也不会拒绝,当即让粮食铺赶车的兄弟多等一会儿,他们赶紧去买了其他东西,然后再来和他汇合。

    是大采购,程树他们也不过只是去买了两匹罢了,和一些做衣服要用到的针线罢了。

    之前买粮食花了六百多个大钱,现在两匹棉布又去了差不多一贯钱,程树数了数怀里剩下的铜钱,咬牙买下了布庄一套淡粉色的成衣。

    程山觉得兄长今天实在奇怪,这衣服一看这样式和颜色,就是给家里的妹买的。

    还是那句话,程家三个女人,各个都会裁衣服,程山实在是想不明白,兄长多花这么多钱,买这一套成衣的原因是什么。

    见程树张了张嘴要解释,程山直接举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什么,你又要妹等不了了是吧?”

    见自家大哥没有反驳,程山直接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我就奇怪了,咱们妹身体健康,不就是磨点棉粉,做一套衣服的工夫吗,她怎么就等不了了,我程老大,你不是借着咱妹的由头,自己在这里乱花钱吧?”

    程树被弟弟质疑了也不生气,他摇了摇头:“老二啊,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知道的事情少,头脑也简单,心里的负担也少,不像我,知道的事情多了,现在心里是巴巴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