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神的面目 饶是梦中鬼,见了本尊也得下……
千重月原先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下命令,可架不住白又白哭得这般扰人心神,最终还是如他所愿了。
但这显然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他一边用布满了细伤痕的扒着床头的雕花柱,一边总忍不住从喉咙里憋出几句支离破碎的话来。
没有安全感的人,总归绕不开情啊爱啊的东西。
“尊主,尊主。”
“你可,你可真的对我没有半分喜欢?”
白又白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主动将自己埋入她滚烫的怀抱,恨不得融入于她的骨血之中。
他跟她贴得这般近,心脏跳动的每一声都能听得如此清晰,偏生总还是觉得有几分寒意始终萦绕在周身。
“你已经从本尊这里得到足够多的东西了。”
千重月下巴尖尖吊着一滴剔透的汗,晃动数下始终挂着不曾掉落。
原先直白的肯定就要脱口而出,她却是忽然顿了下,换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彻底软下的白又白恢复了几分倔强劲儿,他听到这番话并未气馁,眼中反而亮起熠熠生辉的光,“只要能换得你一点喜欢,我愿意拿任何东西交换!”
看不出来他人只的,口气倒是蛮大。
千重月不轻不重地啧了声,一只慢慢抚上了白又白纤细的脖颈。
“命呢?”
“唔嗯这我得考虑一下。”白又白圈住她的肩膀,吊到了她的身上去,“半条可以,一整条不行,我还得留半条下来享受一下你的喜欢呢!”
此话一出,千重月彻底没了声。
因为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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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的事俩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白又白也没有起那个孩子的事。
他那个时候原先考虑着将孩子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确定他融入新的族群了再离开。
谁知道那孩第二天就自己跑了,村落里的每个地方都寻不得他的踪迹。
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善意的白又白并没有对此事耿耿于怀,他虽良善却非愚善,不会没事找事非得将不归属于自己管的都揽到自己身上,所以孩既然不愿留下,那未来便全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尊主,偏殿那姐弟二人想见你。”
黑衣女子低着头替别人传达见面意愿,她并没有兴趣将千重月同那对狐族姐弟拉郎配,只是觉着既然他们有能力入了魔尊的寝宫,定然也是有几分不同的。
千重月刚从地牢内出来,抬眸的那瞬将黑衣女子惊得有些胆颤。
她拿帕擦了擦沾着血的指,慢条斯理地清理完毕后,才不紧不慢地应了句:“不见。”
千重月虽表达了无意相见的意愿,奈何她平日里实在是疏于立规矩,魔宫里的人除了怵她之外,私底下都散漫得很,几乎是来去自如。
所以在她进入寝宫之前,那对精心打扮的姐弟就红着眼眶出现,拿凄凄切切的眼神看她。
在白又白身上见识了无数次弱生物多样性的千重月,几乎是马上就意识到这俩人的意图,直接抬掐诀封住他们张了一半的嘴,召来下属将他们带回该待的地方去。
躲在粗大圆柱后边的白又白正叉腰看着这一切,他本来已经想好了怎么发挥,奈何千重月做事太过干净利落,一点都不肯给他闹腾的会。
“我起初怎生会觉得他俩威胁性大呢?”
“我可是第一天就入了尊主的寝宫,他俩却用了整整半年才勉强进去。”
“最后却连尊主的衣角边边都摸不到,长得漂亮有何用,哼。”
白又白拿起一麻袋萝卜蔬菜,洋洋得意地自言自语几句后,开开心心地上厨房做饭去了。
他近来托黑衣女子办了点事儿,叫她买了些连仙君都爱看的话本子,努力学习着如何俘获一个人的心。
无奈跟在千重月身旁的大多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好的话本子一到白又白上莫名变成了画本子,乱七八糟的图吓得他反丢进火炉里烧掉。
不过扭头看了看还剩下一沓的本子,白又白最终还是偷偷摸摸都藏起来了。
爱情这条路没人生来就走得顺,做事向来莽莽撞撞的白又白在一次次摸索中也学会了什么是撒娇,什么是恰到好处的心,什么是撩人于无形。
他一开始想着待在千重月身边就满足了,一直到现在全力想要她稍微喜欢一点自己。
魔宫内有个漂亮的魔修,得到一个人的心之前,至少让她先习惯你,习惯到日后你有一天不见了,她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忍不住坐立难安,忍不住主动来找你。
只学到了后半句的白又白玩起了幼稚的躲猫猫,他故意上近几年结识的好友家中躲着,想看看千重月什么反应。
结果她照常该干嘛干嘛,关于他的行踪是问都懒得问一句。
“无情的大魔头。”
白又白躲在门后跺脚,见她又拿起酒杯独自逍遥自在起来,猛地跳出来朝她怀中撞去。
既然千重月对他不闻不问,那他就另辟蹊径,将千重月彻底榨干没功夫想别的事!
三天三夜后。
该不经大脑的计划宣告失败。
将眼泪流干的白又白瞪着用黑金丝线勾成的床头纱帘,强撑着启动第三计划。
六界之中,正常人没有不喜欢听情话的吧?
他要天天,疯狂地,势必要将千重月迷得五迷三道的!
“尊主,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的像像我吃饭的白玉筷子一样漂亮,你的眼睛像像我吃的黑葡萄一样美丽。”
“啊你真是该死的迷人,你的爹娘一定是六界之中最最最漂亮帅气的人!”
打没人疼没人爱的白又白自是没读过多少书卷,他脑袋虽灵光,但一时之间要词汇匮乏的他将千重月夸得天花乱坠,委实太难为他了。
不过这三两句话可都是出自于他的真心,童叟无欺!
正在看白又白偷偷藏起来的画本子的千重月,余光瞥见白又白那求表扬的乖巧神情,抿了抿唇。
“本尊没有爹娘。”
“”
严重踩到雷区的白又白瞬间将直挺挺的兔耳朵耷拉下来,灰溜溜地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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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顾盼遗光彩”
“皎皎兮夕似轻轻什么来着”
近来厨房内总会传来背书的声音,磕磕绊绊极其滑稽。
路过的魔修总得趴门上偷听两句,发现是白又白这只魔尊的跟屁兔后,又索然无味地走开。
没啥好猜的,这些酸掉牙的话定然是给千重月听的。
殊不知一张嫩脸已经丢光了的白又白,花两天时间背熟了黑衣女子送来的情话抄录,终于鼓起勇气再度找上了千重月。
白又白一路踩着雀跃的步伐来到正殿,一眼看见站在魔宫正门前的千重月,他立刻扭扭捏捏地走过去,有些害羞地靠在边边,背对着千重月低声背起诗来。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尊主,你便如这诗中所描述的一般,美好得令我唔唔唔???”
冷不丁被捂住了嘴巴的白又白瞪大双眼,被千重月硬生生推离了她的身边。
见她那侧颜冷若冰霜,似是半句话都不曾听进去,白费功夫的白又白不禁有些许丧气。
他失落地将交握在一起,想凑过去问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听这些,只要她点头,那他下次就不了。
结果脑袋刚探到有光的地方,白又白便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对上了视线。
“千重月,你倒是好兴致。”
“也不知你白日如此逍遥自在,夜晚可否被冤鬼缠身不得安眠?”
来者身着一袭白衣,如雪的长衣之间还绣繁复高雅的金色花纹,将贵气展现得淋漓至尽。
她仿若置身于一片柔和的白光之中,云淡风轻地坐在外型同太阳高度相似的法器上,在半空之中用那双温柔如风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千重月。
对方眉眼虽不带有丝毫攻击性,甚至面无表情时都像是留有一分笑意,躲在千重月身后的白又白却莫名有些不喜欢她,多看她几眼都会觉得不适。
千重月下意识将攥住了自己衣角的白又白挡得更严实些,转而才勉强拿正眼去看这不速之客。
“不得安眠?怎会。”
“饶是梦中鬼,见了本尊也得下跪求饶。”
“倒是你一介善神,不去普度众生,来本尊的魔界作甚?”
她对来者的身份了如指掌,轻易认出了六界众生难以见得一面的善神。
露白对千重月知道自己身份一事并不惊讶,感受到了她的狂妄也没有生出被顶撞的怒意。
“本座自是为了惩罚你这恶鬼而来。”
“你可还记得那个一夜之间被你屠戮干净的村落?”
“唯一的幸存者整整向上天祈祷了近一年,只为将他的心愿传达给本座。”
“他对你的恨凝结着村落上千人的怨气,本座如何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露白像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寥寥无几的神是六界之中最为高不可攀的存在,她胆敢以这样一番姿态来面对千重月,自是有她的底气在。
捕捉到关键信息的白又白猛地愣神,想起了那个下落不明的孩。
唯一的幸存者日复一日地将心愿传递给上天,只为了让残杀自己亲人的魔鬼受到惩罚。
这唯一的幸存者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白又白忽然便有些心情复杂。
没有半分忏愧之情甚至还有些想笑的千重月,最后真就对着露白嗤笑一声。
“你来的时倒是正正好。”
“前几万年也没少见有人祈祷,本尊该杀便杀,那时怎不见你来正义审判?”
“怎的,万万个人头请不动你,一个吃人的鬼头倒是令你怜惜了。”
千重月双环胸,气定神闲地反唇相讥,丝毫不给对方半点面子。
从诞生至今便一直将善刻在骨子里的露白,面对千重月时难得流露出几分厌恶,刺眼极了。
“你用不着倒打一耙。”
“神的职责是维持六界秩序,并非惩恶扬善。”
“你虽造了无数杀孽,但终归是除了不少罪不可赦之人,也算功过相抵。”
“可你这回却一夜之间屠杀无缚鸡之力的数千妖界民众,唯一的幸存者还是靠他人苦苦哀求才得以保全一条性命,此次你罪恶滔天,避无可避。”
露白在半空中振振有词,细着千重月造的孽,给她定下的罪状一条又一条。
那该死的村落本就藏得极好,如今只剩下一个幸存者,对方空口白牙捏造什么谎言都可以,甚至能够将大半的村民都形容成无辜群众,将千重月塑造成残忍杀神。
自证倒也不是不能自证,只要千重月联系一下冥王,让她撬开鬼魂的嘴问问,亦或者让那鬼头吃点苦头,老老实实吐出真话便可。
但问题是。
她凭什么要自证?
“你是以何身份来审判本尊的?”
千重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忽然发问。
露白抬起高傲的头颅,几乎是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表情来回视她。
“自然是神,六界的善神。”
“苍生既然将希望寄托于本座,本座如何有视若无睹的道理。”
“你且束就擒,随本座回神界接受惩戒,以免你多吃苦头。”
露白在云端待久了,同时被民众虔诚的信仰捧高了,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她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方才表露出的神情究竟含了几分傲慢。
千重月如同听笑话一般看她表演完,转头召出了黑剑。
“束就擒?”
“你莫不是以为,这场上只有你才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