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人心难测 她在乎。
短暂的休息过后,莫齐轩又进入到忙碌状态。
自莫萧野死后,府内的局势就隐隐发生变化。莫青松膝下只有四子两女,其中两个女儿已经携拜入蓬莱阁,只问仙道不理俗事,其余三子或死或散,因此少主之位几乎是莫齐轩的囊中之物。
那些曾经厌他、辱他者,纷纷气消胆夺,望风而靡,于僵持中悄悄显出示好的意图。
但出乎意料的是,莫齐轩第一个正式接见的人,却是莫与善。
听风馆内,东风飘絮,院中梨树偷偷发芽,黄莺于窗外婉转啼唱。
莫与善推开大门,战战兢兢走入庭院,馆中不见厮奴仆,唯余风声萧萧。
正在踟蹰之际,当中一道屋门无风自动,吱呀一声向他敞开。
他咽了咽口水,慢腾腾挪动着僵硬的步伐,踏入素雅的房间之内。
莫齐轩坐于书案之后,执笔在纸上写着些什么,头也不抬地:“坐吧。”
莫与善搔了搔脸,局促地坐到一旁,虽然天气尚冷,却早已出了一身的汗。
室内顿时陷入寂静,纸张沙沙的声响如同磨刀,令莫与善的心跳都快要凝固。他抽搐着脸颊牵起嘴角,鼓足勇气发出声音:“五公子,您——”
可出的话就这样卡在半截,因为莫齐轩倏然抬,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他只好惴惴不安地坐在原地,等待对方进一步的命令。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莫齐轩终于放下纸笔,微笑抬眸:“听前些日子你被发配到偏院了,感觉如何?”
莫与善心翼翼地答道:“回公子,偏院虽条件稍差,却能磨练心神,属下感激不尽。”
话虽这么,但他早已忍不住在心里叫苦。毕竟他被赶出内院,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曾得罪过莫齐轩,所以那些人才拿他开刀来表明态度。
莫齐轩淡淡道:“与善兄客气了,我从前在偏院的那些日子,还要感谢你的照顾才是。”
莫与善冷汗淋漓,喉咙像被堵住一般不出话,半晌才讷讷道:“公子,以前都是人不懂事——”
“我谢谢你,是认真的。”莫齐轩打断了他的话,“明日我便派人把你接回内院,不知你意下如何?”
莫与善错愕失语,瞪大眼睛:“接、接回内院?”
“是啊。”莫齐轩的语气十分自然,“没有过去你对我的激励,我也不会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用这个来报答你,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莫与善当即跪下行礼,颤声道:“公子您大人不记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您今日的恩德,人一定永生不忘!”
莫齐轩往椅背上一靠,随扔了个东西给他。
“这是给你的,拿回去用吧。”
莫与善连忙把东西捡起,这才发现是一个药瓶,定睛一看后不由心神大震。
“这这难道就是传中的——风神生发液?!”
“是啊。”莫齐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头上的假发,“带回去试试,不好用再来找我。”
“是,是,谢谢公子!”莫与善欣喜若狂,不住点头哈腰。
莫齐轩始终坐在桌后,不咸不淡跟他聊了几句,就借口有事把他赶走。
莫与善激动不已,攥紧药瓶走出房间,途径院子时余光一瞥,竟发现那里的秋千正一晃一晃,简直像是坐了个人一样。他越看越诡异,只好强迫自己目不斜视,迅速溜出门去。
片刻后,少女纤细的身影于秋千上闪现,足尖一点便高高荡至半空。
恰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打开,莫齐轩走出来,安静地凝望着她。姜翎身形一晃,稳稳落至地面,转头笑道:“这家伙,坏是真坏,却也是真的单纯。”
莫齐轩靠在门边,懒洋洋地勾起唇角:“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莫萧野利用那么多年。”
姜翎挑起长眉,不置可否。
在之后的日子里,莫齐轩任用莫与善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莫府。
原本提心吊胆的人,纷纷因此松了口气。
——如果连莫与善都能被宽恕,更何况是他们呢?
大家心照不宣,共同默认了这个念头。
他们中有许多人曾因各式缘由与莫齐轩结仇,如今他的地位水涨船高,难免不会心生报复。所以他们日日战战兢兢,只怕大祸临头。
可如今种种迹象无疑表明,莫齐轩并非斤斤计较之人,相较于铲除异己,他更愿意拉拢各方势力。对于莫府的人来,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听风馆内,一如既往地清雅素净,莫子书凑在榻边试图撸猫,姜翎则坐在一旁沉默观看。
随着大老虎一记暴躁的爪子攻击,这次撸猫行动再次以失败告终。莫子书无奈叹气,只好就此作罢。
姜翎反常地没有出言安慰她,而是忽然问道:“莫齐轩现在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莫子书转头看他,有点惊讶:“为什么这么?”
姜翎:“莫青松自负自利,怎么能忍受被人分权?”
莫子书摆笑道:“忍不了又能怎样?连城主都看重表哥,叮嘱他要好好栽培,难道他敢公然下对付自己的儿子吗?”
姜翎却:“若我是莫青松,宁愿快刀斩乱麻,也绝不可养虎为患。”
莫子书默然不语,原本嬉笑的神色被凝重取代。
“嫂子,你得对。”她,“但表哥一定有办法的。”
“可是”姜翎愁眉不展。
莫子书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别担心他了,先看看我今天新给你淘来的曲谱吧!”
姜翎自知多无用,只好道:“那好吧。”
完,她就跟着莫子书一同起身,走到琴案后研究曲谱。
于是一下午的时间里,这偌大的院中,就充斥着她们两个的交谈声,以及流水般的琴音。
一直到傍晚时分,莫齐轩方才疲倦归来。
姜翎拿着他买的饭菜跑去喂猫,莫子书则站在屋里,目光瞟向他搭在房门的右上。
“表哥,你”她看着对方腕上打了个蝴蝶结的绷带,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这点伤你都在乎?”
莫齐轩收回右,宽大的袖子瞬间将腕掩盖,他微微一笑,平淡道:“她在乎。”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莫子书似笑似叹地睨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也不在意。”
莫齐轩毫无反应,只:“你该走了。”
“行啊。”莫子书笑得嘲讽,“那我们就改日再见。”
完,就真的转身出门,利落地向姜翎告别离开。
莫齐轩站在原地,视线投向正蹲着看猫的少女,半晌,原本绷直的唇角,淡淡地挑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
莫府多日来的平静,最终被一个消息意外打破——
莫自明死了。
死在自己的房间里,病色深重,尸体腐烂,甚至被人发现时,已经被老鼠啃得不成样子。
于是原本已经安心的众人,再次惶惶不安,路遇莫齐轩尽皆侧目而视。偏偏当事人没有任何表示,只了句“厚葬吧”就没有后文,仿佛此事与他完全无关。
两天后,莫齐轩再次召见了莫与善。
“你干的很好。”他。
莫与善弓着腰不敢直视他,赔笑道:“都是属下该做的。”
莫齐轩:“之后解家的生意,就交由你来办吧。”
这是个肥差,能捞不少油水,莫与善顿时心花怒放,连声道:“多谢公子,属下一定不负厚望,给您把事情办得干净利索!”
“去吧。”莫齐轩挥了挥。
等到人走之后,他依旧背站在书房中,静静地注视着窗外。
果然,半个时辰后,孙诚不紧不慢走到房间外,轻轻敲了两下门。
“五公子,老爷有请。”
“是。”他,“我马上就来。”
莫齐轩到的时候,莫青松正站在桌前,面无表情地饮茶。
“孩儿拜见父亲。”莫齐轩俯身行礼。
茶杯嗒地放下,莫青松冷笑回头,目光幽深。
“莫自明的事是你干的吗?”
“是。”莫齐轩承认得相当痛快。
莫青松连带茶碟一同摔向地面,大怒道:“你已经毁了他的剑心,废了他一条胳膊,难道这还不够吗?你把他们都赶尽杀绝,是嫌我莫府人才太多,还是不把我这个家主放在眼里?!”
莫齐轩抬眼:“父亲,您多虑了。莫府是您的,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孩儿只是把曾经伤我者,都派人给了点教训而已。”
“好,好啊!”莫青松胸口起伏不定,“你是不是以为,少主之位已经板上钉钉,可以不用再顾虑我这个亲生父亲!”
“怎么会。”莫齐轩淡淡道,“少主由谁当都不是孩儿该管的事,无论父亲选谁当少主,我都没有半点异议。”
“”
预想中的怒火没有降临,原本炮仗似的莫青松突然偃旗息鼓,沉默地用一种阴冷而诡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很好,莫齐轩。”他冰冷开口,“既然这样,那就好好干吧。”
莫齐轩平静道:“遵命,父亲。”
莫青松低沉地道:“够了,退下吧。”
莫齐轩应声离去。
**
龚府一倒,蚀日国的生意,便理所应当落在莫家身上。
莫齐轩受命前往蚀日国,负责生意往来之事。
远行之日,春阳放暖。
莫子书把一块玉石递到姜翎中:“这是赤焰山的灵石,嫂子,你把这个带上用吧。蚀日国在北边,天气冷,别冻着。”
虽修仙之人身经锤炼,无惧严寒酷热,但姜翎还是笑着把东西收下。
“谢谢你,子书,别担心,我们很快就回来。”
莫子书微笑着告别,看着她和莫齐轩一起走远。
与此同时,阁楼之上,孙诚低声询问:“老爷,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莫青松淡淡地:“就按我的做,绝不能出半分差池。”
都怪他当初优柔寡断,误听谗言,才最终造成这种局面。这一次,他不会再下留情了!
孙诚窥他神色,忍不住劝道:“可是老爷,这已经莫府这一代最后的金丹了”
“老孙啊。”莫青松打断了他,“我这几天一直在想,难道北川和莫誉的死,真的与他无关吗?”
孙诚一愣,就听他继续道:“千星的下落,到现在也没找到,你,他是不是也”
“老爷!”孙诚流下冷汗,不敢多,“属下明白,这件事,我一定给您办得利索!”
莫青松叹息一声,疲倦摆:“去吧。”
孙诚低头行礼,转身离去,只剩下莫青松独自站在原地,面庞隐于阴影之中,神色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