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9 章 秘密
孩子们面面相觑,噤声不语,谁都不敢承认。
“阿贝,这里你最大,你先。”玉珍书记目光灼灼注视李阿贝。
“啊?”早知道就不来了
“书记,我,我不知道呀,我也是刚来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相比其他孩子,阿贝算是懂事的一类了,可什么样的环境和圈子造就什么样的性格,虽阿贝并没有推波助澜,却也没有制止,真论起来,在场的孩子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书记冷淡着表情,视线扫过每一个人:“没人?那今天所有来这里的孩子都有罪,全部回去把家长叫来,医药费你们每个人平摊。”
“啊?”
“书、书记,不是我!”
“也不是我!”
“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看个热闹。”
刚才还沉默不语的孩子们这会儿纷纷哭冤,有孩子想溜,玉珍书记冷冰冰的语气喊出他的名字,一连喊了四五个,再也没人敢跑了。
虽然如此,竟然没有一个人率先出陈虎的名字,此情此景,反而陈虎自己先绷不住,主动承认了错误。
“对不起,书记,是我最先传的谣言,跟大家都没有关系。”
陈虎的母亲暴躁一声吼,一巴掌扇在儿子脸颊:“臭子!成天不着调,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这种谣言也敢造!你不知道什么叫人言那啥吗?”
“人言可畏。”阿贝弱弱提醒。
虎子妈瞪她一下,阿贝吓得躲到葵花身后。
“你不该向我道歉。”虎子道完歉后,玉珍书记的脸色倒是比方才好看了许多。
陈虎立马意会到华玉珍的意思,捂着半边脸,哭得一抽一抽,向邱惠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乱话了。”
虎子起到了带头作用,见状孩子们一个一个鞠躬给邱惠英道歉,语气满是真诚。
当然了,有玉珍书记在这里,谁敢不真诚。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要向坏分子道歉,孩子们心里五味杂陈,不出是什么感受。
可邱惠英如果死了,那真的会成为一辈子的噩梦。
“书记,我、我们道歉了。”虎子弱弱一声,意思是这事儿可以过去了吗?
玉珍书记的表情比方才松快了一些,却也还是冷绷着的:“该问我吗?”
虎子愣了一下。
“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不敢了。”虎子哽咽着看着邱惠英:“你、你原谅我们了吗?”
邱惠英只是红着眼眶看着这些总捉弄他的孩子们,她一句话也没。
多年的委屈哪是这么一两句道歉就能消散,可是她这样的人,她能什么呢?能不接受吗?
“那个惠英同志啊。”陈虎妈刚才虽然扇了儿子一巴掌,实际上是做给大伙儿看的,现在见邱惠英不话了,心里有点着急:“惠英同志,刚才江副团家的都跟我们了,你上山摘的都是草药,不是什么毒草,其实解释清楚就好了嘛,干啥要撞墙呢?以后别这么想不开了哈。”
“是啊,没啥东西比命贵重,清楚就好了嘛。”人群里有人应和道。
“惠英同志,你你咋这么想不开呢。”
“惠英同志,你娘没了,要是你也没了,你弟弟往后在这世上就没亲人了啊!”
邱家这样敏感的身份地位,基本上不可能有正常人愿意跟他们两姐弟结婚,不能结婚么以后肯定没后代,所以姐弟俩只能相依为命。
“你要是死了,你弟估计也不会想活,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想想你弟吧!”
死了也就罢了,还要搞得他们孩子弄上一身腥。
“你要是死了,到时候外人该是我们孩子把你逼死的,我们真是有几百张嘴也不清。”
邱惠英仍旧不话,她呆呆地望着陈虎,眼里情绪是悲痛而绝望的。
陈虎他妈没什么耐心了,心道我好好跟你话,你不吭声不理人是怎么回事?
当下语气有些不快:“惠英同志,你到底句话,别搞得好像我们是旧社会吃人的渔霸怎么欺负你似的,孩子们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计较行不?”
心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你这坏分子不感恩戴德,竟摆脸色给大伙儿看?
陈虎他妈也是个憨的,这语气这表情,正常人都看得出你有几分真心,邱惠英能原谅就怪了。
邱惠英心中紧绷的绳本来就快松下,可当陈虎他妈出这些话后,她现在只感到绝望。
自杀的念头再一次从她脑子里跳出,尤其当她看见面前这些人丑恶的嘴脸,她恨不得立马跳海。
是了,就不该撞墙,一开始她就该跳入深不见底的大海,一具全尸也不给他们留!
这时孟言刚上好药出来,听到几个大人的话,眉心一皱。
“虎子他妈。”
陈虎他妈扭头,见到孟言后立马绽放出笑颜:“哎,江副团家的。”
孟言表情淡淡的,缓步走了过来:“病人情绪不稳定,少几句吧。”
陈虎他妈尴尬地愣在原地,勉强笑了一下,倒是不再开口什么。
孟言踱步走到邱惠英床前,忽然坐了下来,温热的掌轻轻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好好养伤吧,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熬过这两年什么都好了。”
不知怎的,在看见孟言的那一刻,邱惠英的心情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可心中的苦涩却轻易抹不平,她摇头,满脸悲凉:“熬、熬不过去了”
心里没了希望的人,看什么都是灰暗的。
到底,邱惠英目前的困境是:她自己觉得前路无光,已经找不到什么能够让她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她缺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思考片刻,孟言深呼吸一口,转头对所有人:“大家先出去吧,我跟惠英同志两句话,相信她听了我的话会重新振作。”
大伙儿不可思议看向孟言,包括邱惠英。
人群许久没动静,孟言看向华玉珍:“书记,麻烦您了。”
虽然不知道孟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华玉珍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劝邱惠英,只能把赌注压在孟言身上。
转身,看向众人道:“走吧。”
大伙儿一哄而散,簇拥着走出卫生所,陈虎妈大声喊道:“江副团家的,好好劝哈,人命关天的大事!”
当所有人都没办法的时候,突然站出个人可以解决,大家皆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其实孟言要跟她的话很简单,几句话就能完,但这话不能让别人听见。
于是等人走光后,关上门,她俯身靠近邱惠英的耳朵同她了几句。
邱惠英瞳孔霎时放大,不可置信握住孟言的:“真、真的?”
孟言看了一下两人交握的地方,邱惠英不好意思地放下。
她笑道:“真的,但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如果别人知道了,那一定是你告的密,因为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邱惠英喜极而泣,拼命点头,拼命擦泪:“谢谢,谢谢,我发誓,不论真假,这辈子我都不会告诉别人!我发誓!”
孟言抱了抱她:“好好休息,再见。”
邱惠英拼命克制想要哭出声的冲动:“再见。”
直到病房里所有人都走光,这要强的女孩紧绷的最后一根线终于断掉,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委屈,泪水如闸门挡不住洪水一瞬间倾泻。
虽然出了这档子不愉快的事情,今天天气却不错,风景上好,阳光明明净净,海风吹来咸咸的味道令人陶醉。
卫生所外站了满满当当的人,大家都没走,等着孟言出来告诉他们结果。
人潮哗啦啦朝她涌来,团团围住。
“她好了?她不找死了?”
孟言低头看了眼左右两边站着瑟瑟不安的葵花和阿贝,笑了一下:“嗯,不会再自杀了。”
陈虎妈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万一她以后又寻死要活的话,咱可担不起责任。”
不就是不想担责,要独善其身吗。
孟言看着陈虎妈,面色正经道:“不会了,如果她以后还自杀那就怪我。”
陈虎妈吓了一跳,大伙儿立马打哈哈地笑起来:“哪能怪你呢,是她自己的问题,谁让她想不开呢。”
“是啊,自杀那是自己的问题,能怪谁。”某个妇女附和道。
“呵呵,是啊是啊,副团家的,可别把担子往自己身上揽。”完,陈虎妈退到人群里不好意思讲话了。
“既然没什么事情了,那大家就回”
然而邱惠英自杀是一回事,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呢,葵花她妈刘嫂打断了孟言的话:
“那咱的孩子还要平摊她的医药费吗?”又是输液又是擦药得花不少钱,这不无妄之灾嘛!
“当然要。”玉珍书记回答她。
陈虎妈又来了:“那梁社长,今天邱惠英鬼鬼祟祟上你家,你们俩是干嘛呢?你还给了她一袋糙米是不?”
在场也就只陈虎他妈敢在这种气氛下问这个问题,没见书记和社长都脸绿了吗?
反正有出头鸟,此时没人愿意先走,纷纷看向梁社长,希望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梁社长心里喊冤,急得满头大汗,不得不向华玉珍求救。
接收到他焦急的目光,华玉珍心下已然有了答案:今天不解释清楚,大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不用问梁社长了,是我的授意。”
大伙儿无一不震惊看向玉珍书记。
“惠英是个苦命孩子。”
华玉珍缓缓道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故事。
“惠英的母亲曾经是我的外甥媳妇,他们本在甫东岛生活,谁都没想到她会在解放前被邱黑风强占我的外甥在反抗的时候也被他打死了。”
到这里,苍老的面颊流出两行清泪:“为了不影响我,他们从来没有对外过我们的关系,直到惠英她娘跳海自杀,我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自生自灭。”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邱惠英的母亲因为承受不了身份带给她的压力和痛苦,选择跳海自杀。
在邱惠英母亲头七那天,邱惠英也打算带弟弟投海自尽,是玉珍书记及时发现并且救下了他们。
邱惠英其实一直都知道华玉珍是他们姐弟俩的姨婆,可母亲有交代,到死都必须保守这个秘密,所以在人生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懂事的她也从没向姨婆寻求过帮助。
那个年头,谁若跟坏分子扯上关系,甭前途,不把你也一并扣上帽子都算好的了。
救下邱惠英姐弟两后,华玉珍时刻不在想该如何帮助他们。
邱惠英的母亲做得一有特色的咸鱼,这份艺早早就传给了女儿,后来华玉珍无意间尝到了邱惠英秘制的咸鱼,来了灵感。
培兰岛的捕鱼队不仅向国营单位供新鲜鱼货,也提供农家自制的咸鱼,村里有专门制作咸鱼的作坊,算是公家单位,制作出来的咸鱼会运到城里赚钱,收益按劳分配给工作人员,剩下的充入公家账户。
华玉珍就把邱惠英秘制的咸鱼拿到咸鱼作坊,大伙儿尝过后都好吃,于是华玉珍就这是自家的秘方,并把秘方无偿捐给了作坊。
邱惠英母亲的独家咸鱼秘方确实不同于普通咸鱼,虽然是咸鱼,吃起来不干不咸,保留了海鲜的鲜味,同时又不会因为盐少而失去防腐的作用,是处于咸鱼和新鲜鱼之间的美味。
沿海地区,咸鱼都是不值钱的食物,而邱惠英的秘制咸鱼干能在城里卖出好价钱,足以明其价值,于是卖得好了,培兰岛咸鱼作坊的订单量也随之攀升。
这秘制咸鱼口感特殊的原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香料,作坊特意请了一位岛民每天专门上山采摘香料,华玉珍就秘密跟梁主任达成了一致,另外让邱惠英也上山采香料,相当于给了她一个职位。
但这职位是不能被外人所知的,如果华书记跟梁主任不是好友,这事儿他万万不会答应,且最关键的是,邱惠英不要钱,只要粮食,用香料换粮食,不多不少,够他们姐弟俩吃足以。
——要多了她怕给梁社长添麻烦。
这样一个懂事的好孩子,梁社长怎能不懂恻隐之心,于是暗中帮助她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
除了树叶被风吹起来簌簌作响的声音,四周寂静到连鸟儿都不飞。
尘封多年的秘密,没想到在如此情景下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