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雨，把九月初燥热的气息冲洗透彻，清早的空气湿润清凉，叽喳叫嚷的鸟儿唤醒了城市的大街巷。

    闹钟刚响了第一声，鹿艾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甩甩乱蓬蓬的头发，一瞬间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艾，起床了，快点！艾——”鹿妈妈边喊，边从厨房快步走向她的卧室。

    在房门开的那一刻，鹿艾刚换下睡衣，“嘿咻”跳下床，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妈妈早上好呀！”

    “哎呦，今天真是反常了。”鹿妈妈手还停在门锁上，颇为惊讶地，“竟然没赖床。”

    鹿艾嘿嘿一笑，蹬上拖鞋：“今天开学第一天嘛，我已经是个高中生啦。”

    “快去吃饭，有八宝粥和生煎包。”

    “好嘞！”鹿艾清清脆脆地应了一声，“嗒嗒嗒”跑去洗漱。

    伴着哗哗的水声，有些走调的歌儿从半掩的门中飘出来，和早餐的香气混成一束，缠绕着勾勒出清美好的图景。

    餐桌上放着盘盘碗碗，细碎的葱和芝麻洒在生煎包上，香气扑鼻，咬一口外脆里嫩，配上香甜可口的八宝粥，着实勾人食欲。

    “多吃点，今天起得早，不急。”鹿妈妈把盘子向她面前推了推，又问，“艾啊，等会儿和时川一起去学校吧？”

    “当然啦。”鹿艾边吃边，声音有点含混不清，“我昨天就和他好了的。”

    不一会儿，她填饱了肚子，跑去卧室拿了书包：“妈妈我走啦！拜拜！”

    “哎好，路上慢点啊。”鹿妈妈提醒道。

    “嗯，知道啦！”

    关上自家的门，鹿艾几步走到对面的门前，伸长胳膊去按门铃。

    “叮咚——叮咚——”

    她乖乖巧巧地站好，几声过后，屋里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有规律地踏在地板上，不紧不慢。

    片刻，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啪嗒”一声，门开了。

    “时时！早上好呀！”鹿艾声音软软的，仰着头笑眯眯地。

    陆时川单肩斜背着书包，神情慵懒地靠在门框上，些微的困倦留在脸上，闻声先是“嗯”了一下，而后微剔眉梢，声线清冷：“没大没的，你叫谁呢？”

    “诶？”

    哦，对，陆时川比她大几个月，早一年上学，按理她该叫他一声“哥哥”。

    “我叫你呀。”鹿艾眼珠一转，大着胆子，“贪睡鬼。”

    她眼神悄悄地往楼梯瞥，随时准备逃跑。

    陆时川却没出声，抬起手伸向她白皙的脖颈，手指修长，如玉般温润，却把鹿艾吓了一大跳。

    “哎——我错了我错了，不带动手的啊！”

    她慌忙后退，连溜走的路线都忘了，后背贴在自家门上，睁大眼睛警惕地看着陆时川。

    她肯定不过他。

    然而，楼道狭窄，陆时川两步便跨过去，在鹿艾面前站定，把她的衣领翻折出来，又顺着纹路按了按：“领子没整好。”

    鹿艾：“……”

    她刚抚着胸口出了一口气，陆时川已经先一步下楼了。

    因为昨夜那场雨，地上处处是水洼，鹿艾为了避免把鞋弄湿，一跳一跳地在空隙之间穿行，陆时川比她高太多，长腿轻而易举地迈过水坑。

    “时时，你今天是不是要演讲呀？”鹿艾扯扯他的袖子。

    “嗯。”陆时川简单地应着，然后抬起下巴指指围起花坛的石阶，“走上边。”

    “诶？”鹿艾看过去，“哦”了一声，踏上去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像只企鹅。

    陆时川伸手拉着她，免得她一个不稳掉下来。

    “你演讲的时候会紧张吗？”鹿艾仰着头问，而后接着自言自语，“你肯定不紧张，你这么厉害。”

    鹿艾紧紧抓着他的手，心翼翼地慢慢走。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陆时川留神着她的脚下。

    鹿艾被他问到了开心之处，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今天开学第一天呀，我也要去六中读书了。”

    平时，鹿艾着哈欠从床上困难地爬起来时，陆时川早已去跑了。

    在站牌下等了几分钟，公交车从远处慢悠悠地驶来，刚停下，鹿艾急急忙忙拉着陆时川的手想要往前跑，却没拉动。

    “哎？你怎么不走呀？”鹿艾疑惑地问。

    “……不是这辆。”

    陆时川启唇，轻叹一声，随后忍不住低垂眼眸，勾了勾嘴角。

    鹿艾拖长音调“啊”了一声，规规矩矩地退后，站在他身旁，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不一会儿，往六中方向的公交车到站了，陆时川：“五十三路，记住了？”

    “嗯嗯！”鹿艾连连点头，“记住了。”

    由于他们出门早，公交车上人不多，还有好多空座位。

    陆时川上车后，坐在靠外的一边，特意把靠窗的位置留给鹿艾——她似乎很喜欢往窗外看。

    果然，鹿艾刚坐下便扭过头去，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沿路的景色，从窗玻璃的倒影中，能够看到她巧的脸庞，和溢满新奇和喜悦的双眸。

    然而，鹿艾没兴奋多久，路途行至一半，公交车上单调的“嗡嗡”声又将她的瞌睡虫勾出来了。

    “时时，我想睡一会儿，到学校你叫我好不好啊？”鹿艾拉拉陆时川的胳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下方，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着他问道。

    “嗯。”陆时川答应。

    早上空气有些凉，他随手将鹿艾的衣服拉链往上拉了拉。

    鹿艾立刻低下头，趴在陆时川肩膀上闭上眼睛。

    公交车摇晃了一下，女孩子的长发从背后滑落，羽毛似的扫过他裸露的手臂，痒痒的，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儿萦绕鼻尖。

    陆时川仔细量眼前的姑娘，目光落在她纤长的眼睫上，停顿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伸手把她的长发向后拂起，重新拢到背后。

    未久，公交车播报的声音响起：“第六高级中学到了，请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该下车了。”陆时川轻轻晃了晃鹿艾，俯在她耳畔道。

    “……嗯？”

    鹿艾迷迷糊糊地揉揉眼，意识到已经到了六中，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这么快就到啦！”

    陆时川起身，长腿迈下车门的台阶，鹿艾跟在他身后，一下两下蹦到地上。

    “哇这么多人啊！”鹿艾远远地看到校门附近聚集的同学，大多没穿校服，应该都是新生。

    “我们去看看你在几班。”陆时川，“那里是公示牌。”

    “好啊！”鹿艾弯了弯嘴角，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了掏，找到一瓶茉莉蜜茶递给陆时川：“时时，你演讲前要记得喝水哦，不然嗓子会干。”

    陆时川接过来，眼神微敛，然后将茉莉蜜茶放进书包里：“谢了。”

    瓶子和书本碰撞，发出声响。

    鹿艾跑到公示牌前，在人群的后面踮着脚，左看看右看看，只能看清最上面几排名字。

    “时时——”她回头，向陆时川求助。

    “高一五班。”陆时川刚在牌子前站定，一眼就看到鹿艾的名字。

    “高一……五班？”鹿艾歪着头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和高二七班离的很近啊？”

    陆时川在高二七班。

    “都在致学楼，你在第三层，我在第六层。”陆时川回答。

    鹿艾“啊”了一下子，满意地点点头：“算是很近了。”

    “致学楼在哪儿啊？”鹿艾环顾四周，教学楼林立，不知道是哪栋。

    “先去领校服和军训服，等会儿带你去。”陆时川着，向报到处走去。

    “嗯，好啊。”鹿艾跑着跟上去。

    报到处人山人海，门外边搭着一长串帐篷，帐篷下早已排起了长队。

    “好挤啊，得等很久吧。”鹿艾站在队伍的末尾，探着脑袋喃喃自语，“都是新生吗？这一届同学这么多的吗？”

    “不只是新生。”陆时川在她身后，然后轻咳一声，“还有陪同的家长。”

    鹿艾先是了然地“哦”了一声，然而往前看，没看到几个大人的影子，突然明白了陆时川的意思——他这是自己是她家长呢。

    鹿艾握了握拳，转回头去，伸手“啪”一下拍在他的胳膊上，然而陆时川还没什么，响声先把鹿艾自己吓了一跳。

    “疼、疼不疼啊？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用这么大力气的啊。”鹿艾结结巴巴地。

    “嗯，疼。”

    陆时川瞥了一眼胳膊，微微有点红印子。

    其实没多少感觉，姑娘的身材娇，手掌也，白白嫩嫩的，他只是起了逗她的心思。

    鹿艾苦恼地皱起眉，拽了拽长发，而后灵光一闪：“哎，要不然我给你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完，她鼓着腮帮子，拉着他的胳膊使劲儿吹起来。

    温热的风拂过，像细细的刷子一样摩擦过皮肤，微痒。

    女孩子低着头，发顶乌黑，眼睛像被水浸过一般清亮，神情认真，陆时川看着她，眼底不易察觉地闪过轻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