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微弱的风从街道间拂过, 一直从窗口的缝隙中钻进去。

    鹿艾停下手中“刷刷”写字的笔，倾身去把台灯开，柔和的光芒洒落在桌面上，扩散到墙壁上, 将整个房间都映衬的光亮。

    手机屏幕闪闪烁烁地亮起，提示有消息到来——班群里的消息早已到了“９９＋”。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互相闹着“言语攻击”和讨论好玩的假期计划，早在放假前夕, 就成了重要的话题。

    而在十一假期的第一天傍晚, 当大家都在放松时，鹿艾万分苦恼地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写作业。

    面前的课本资料高高的摞在一起，看起来摇摇欲坠，周围各种文具散乱地摆在一起, 完全一副奋力苦读的样子。

    如果班主任知道了, 肯定要大力夸赞她一番的。

    还记得放假前，唐梓悦问过她假期有没有出去旅游的计划，她暂时没想好干什么，觉得应该就待在家里了，于是随意回答了个“写作业”。

    没想到, 这三个字像预言一样，第一天就成真了。

    照这样写下去，三倍的假期作业她都能提前写完。

    鹿艾耷拉着脑袋，无精采地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 令人向往的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飘了过来，萦绕在鼻尖，她的眼神忽的就亮了起来。

    鹿艾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许久，刚才陆时川就去做晚饭了，现在肯定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然而她开心了顶多有十几秒，接着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托着腮，右手拿着笔写了几个字，接着把笔杆倒过来，在面前一堆书上，从下往上一点点轻轻戳着。

    她才刚上高中没多久，做个作业自然不会需要这么多课本。

    只不过是刚才做不出题目的时候，无聊地把陆时川的书和自己的摞在了一起。

    鹿艾似乎已经有几天没怎么和他闹了，好像突然间就变得安静乖巧起来，就如同孩子一瞬间长大了似的，只是还会下意识地摆弄他的东西，不自觉地做出孩子气的举动。

    她有点儿担心陆时川心里怎么想，毕竟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自己突然对他和以前不同，他会不会就不高兴啊……

    但他就算心情不好也不会出来的，他那么不形于色的一个人。

    不像自己，有什么情绪都明明白白、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鹿艾在写作业的时候，犹豫了好几次，想要去厨房给陆时川帮忙，磨磨蹭蹭地从椅子上往下挪，脚刚触碰到地面便又后悔了，接着蹭回椅子上面去。

    她觉得自己如果去厨房，肯定也帮不了多少忙，而且陆时川也许会随口提出一些听起来很正常，但隐隐让她心神不安的要求。

    比如看恐怖片时让她保护，比如在她贪吃零食时要她喂他，还比如索要的奖励是一个拥抱。

    鹿艾以前感觉陆时川也挺麻烦的，有时候为了好心地哄他，便他什么就听什么了。

    但是现在总觉得被他骗了似的。

    终于，估计到了吃饭的时间，听着厨房里越来越弱的声响，鹿艾“呼”地松了口气，也没心思管乱七八糟堆在桌面上的作业了，从椅子上跳下来，“嗒嗒”跑过去。

    在眼前出现熟悉的颀长挺拔的身影时，她刚才沉沉的心一下子上扬了起来，连带着嘴角，甜甜的向上弯起。

    不出理由的心情好。

    刚才走神儿时冒出的那些想法，在这一刻马上被她抛在了脑后。

    姑娘伸着脑袋凑过去，眼睛睁得大大的，发现陆时川做了排骨，在他把菜盛出来时，适时地拖长音调“哇——”了一声。

    惯常的赞美将要脱口而出时，陆时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送到她唇边，垂下眸子很温和地嘱咐了一句：“心烫。”

    “……啊？”

    鹿艾愣了愣，她刚才还心翼翼地，担心陆时川会不会提出什么让她纠结的要求，没想到他今天对她那么关心，一点也没有要欺负她的意思。

    陆时川敛敛眉，耐心地看着她，观察着姑娘懵懵的表情。

    她这几天还真的有些不太一样。

    ……连好吃的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了，这可真的是第一次。

    鹿艾后知后觉地“喔”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儿心不在焉，而后目光慢慢悠悠地上移，从

    看起来很美味的排骨开始，没有丝毫停留，最后落在陆时川深邃的眉眼之上。

    有些猝不及防。

    姑娘愣了几秒，被水浸过一般清亮的眼睛眨了两下，长长的眼睫闪动。

    她又马上紧张起来，用最快的速度低头，咬下筷子前端一块肉，还没咽下去就赶紧转身，企图迈开腿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逃跑。

    没想到，刚抬起的腿还没落下，她又被陆时川拎着领子拉了回去。

    “哎呀你干嘛啊！”

    鹿艾一扯衣服，凶巴巴地瞪起眼睛来，话声音含混不清的，直到把排骨咽下去，才又仰着头了一遍，“你干嘛啊？”

    其实她还有些心虚，但根据她多年的经验，如果想要对陆时川装傻，瞒过他什么事情，就必须要有气势。

    “好吃吗？”　陆时川勾了勾唇角，问道。

    “……昂。”鹿艾舔舔嘴唇，品出了一点味道，而后点点头，软着声音笑眯眯地，“特别好吃呀。”

    原来陆时川把她拉过来是为了问这个啊，吓了她一跳，还以为他又要……

    不过她刚才慌里慌张的，哪儿还有时间注意味道怎么样啊，不过就算陆时川随随便便做的菜，肯定也很容易合了她的心意。

    这么多年来，总是他最了解她的喜好。

    陆时川仿佛满意于得到了她的夸奖，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然后端了盘子，往餐桌走去。

    鹿艾跟在后面，一点点踩着他的脚步经过的位置，然后仰着头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她觉得自己刚才对陆时川太凶了。

    姑娘慢腾腾地坐下，晃悠着腿，不自觉地往陆时川身边凑了凑，一下趴在他身上，嘟嘟囔囔地叫了声“时时”。

    “嗯？”陆时川一边细心地把肉多的排骨挑了几块给她，一边柔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啊。”她的声音依旧很，手臂依旧环住他的脖颈，只是有些刻意地直了直身子，与他保持了一点点距离，继续道，“随便叫叫你呗。”

    “你近几天——”陆时川侧头，凝望着她，问道，“遇到什么事了吗？”

    如果她偶尔心情低落一点，他还可以当做是她的脾气或者胡思乱想，毕竟她一向各种情绪转换很快。

    有时看了部电影，马上就能哭的稀里哗啦的，但这种伤心一般几个时后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迟迟没变化。

    “没、没有啊。”鹿艾话时不心一顿，恰好被他捕捉到了躲闪的眼神，她注意到陆时川微微挑眉，知道他在怀疑，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真的没事啦，你不用担心嘛。”

    陆时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桌面上敲着，量了她许久，空气寂静。

    直到鹿艾心地抬起手指，戳了他一下，陆时川才“嗯”了一声，将目光从她周身收回。

    收回归收回，他始终感觉姑娘有什么事瞒着他。

    鹿艾松开手，从他肩膀上滑下来，然后拿起筷子乖乖巧巧地端坐着，一点一点开始吃饭。

    吃了两口，她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低着头了句“时时你好坏啊”，声音特别不清晰，

    若不是陆时川一直留意着她，根本不会听到。

    但再问时，她又支支吾吾地不肯了。

    很快吃完了饭，鹿艾又赶紧跑回书桌前写作业去了。

    大概只有在这里，避开陆时川，她才能心情略微平静，也能不脱口而出一些奇怪的话。

    但刚才那句，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他的身影不清楚为什么，总是擅自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扰得她心神不宁，这不是他太坏了是什么。

    其实鹿艾也觉得自己太不讲理了，但她一嘟嘴，瞬间又把过错全都归到陆时川头上。

    就该全都怪他。

    鹿艾翻了翻刚才的那本作业，她居然在神思恍惚的时候把它全都写完了，不由得的得意了一下。

    而后她从下往上，一本本看了看剩余的资料，万分心地从摇摇欲坠的那摞书中，抽出一本似乎简单一点的。

    现在要她做什么难题，大概没有一道能和正确答案对上吧。

    鹿艾伸手，从桌子的一角把手机拿过来，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着，发现她和周萱萱、唐梓悦的聊天群有好多未读消息，点开来看，一大堆照片涌进来。

    哦对，周萱萱过她要去旅游的。

    唐梓悦大概在家憋坏了，一会儿让周萱萱照照这边的景色，一会儿让她把那边的再拍几张。

    周萱萱故意吊着她的胃口，随便回了句：【儿砸等着，爸爸歇会儿再拍。】

    然后把群名改成了“傻儿子快落多”。

    唐梓悦“嘶”地倒抽了一口气，把各种表情包发了一通，然后抚着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儿砸你不用拍了。】

    而后她两眼放光：【你看看有没有帅的哥哥，快点快点。】

    周萱萱：【……】

    她真是服了唐梓悦了，忘了什么也忘不了这件事。

    她灵光一闪，随便找了几张熊猫头的表情包发到群里：【有啊，这就是，你凑合着看吧。】

    唐梓悦：【……】

    唐梓悦见鹿艾一直没话，以为她没看见，又把群里的聊天记录截图，全都发给她，敲下一句句话。

    【你看你看，周萱萱就是这么对我的。】

    【哇她居然把表情包发给我哎，还是熊猫头的。】

    【这怎么能和哥哥相提并论呢？】

    【女神，啊女神你不管我了吗？】

    【你一点都不爱我……我再也不喜欢你了……我喜欢哥哥去了，再也不会看你一眼的。】

    唐梓悦一刻不停歇给她发了这么多消息，然后就开始等，但是等了半天一条回复也没有，磨了磨牙，最后给她了句：【孩儿，姐姐再也不理你了，拜拜。】

    鹿艾在看到她“我再也不喜欢你了，我喜欢哥哥去了”那条消息，就有点儿愣神，往椅子上蹭了蹭，认真地盯着屏幕等待她的后续，然而只等来一句“拜拜”。

    她顿时有点儿慌，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问出了刚才一直在心中盘旋的问题：【梓悦，你能不能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