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鹿艾送了陆时川去大学, 她自己也投入了高三的学习, 搬到了离他去年所在不远的教室。

    这让鹿艾有一种跟随着他的脚步的感觉。

    想来想去，鹿艾忽然有点儿开心，因为她迷迷糊糊地就感觉这“预示着”他们两个以后也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不仅是感情上的, 也是地点上的。

    这时班级里其他人都在愁眉苦脸，或者神情严肃地应对桌上放着的各种题目，只有鹿艾听起来十分兴奋地笑出声来, 声音在教室里不是一般的明显。

    “刷”一下, 几乎所有人朝着笑声的方向转过头来，寻找是谁发出声音。

    ……大概是一个大佬吧，在做难题的时候能够这么高兴。

    鹿艾猛地回过神来，立即绷起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眼珠骨碌碌一转, 迎着无数条视线, 把头缓缓向坐在旁边的周萱萱转过去。

    周萱萱：“！　！　！”

    直到老师在教室前方咳嗽一声，然后用力一拍讲台，所有人才飞快地端正坐好，拾起刚刚扔到一边的笔，刷刷刷开始做题。

    可能高三就是这样, 大家无聊久了，一点点看似有意思的事情都能引起很大的注意。

    但是鹿艾感觉其实还可以，没有她以前想象的那么烦闷那么难以度过，可能是去年听“ｘｘ联考”“ｘｘ模考”“ｘｘ不放假”习惯了, 所以今年没有太过的紧张。

    当然也可能是她从以前就整天没心没肺的，加上十分钟里有九分钟都可以想起陆时川，完全把她用来紧张的时间夺走了。

    周萱萱瞅了老师一眼，在桌子底下伸过手去，趁着鹿艾不注意，使劲儿地掐了她一下，在她想要叫出来之前又将她的头按下去：“越来越皮了你！你这孩儿太不听话了！”

    鹿艾悄悄地将头转了转，朝向她，一点儿也“不知悔改”地接着“嘿嘿”笑了出来。

    笑完之后，她感觉自己的生活，除了每天都要分出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来想念陆时川，其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正如他所期望的，好多事情她可以做得更好的。

    鹿艾觉得如果自己再做得好一点，那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如果陆时川又像往常一样“嘲笑”她幼稚，她就完全可以有理有据地反驳回去了。

    想到那一天，鹿艾认为自己真是伟大极了……

    周末不放假，所有学生照常自习，晚上的时候班主任用一节多课的时间开了个班会，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讲了挺多。

    如果是上课还好，她可以强行撑着精神。

    但别的时间里，鹿艾一听他的声音就发困，晕晕乎乎地了个盹儿，直到班主任讲到所有学生，尤其是高三学生绝对禁止早恋，有很多人因为早恋成绩一落千丈时，才有一种“非常神奇的力量”把她从睡梦中拉了回来。

    鹿艾忽然间想起高一刚开学的时候，班主任也讲过这件事，她还原封不动地讲给了陆时川，估计他那个时候肯定被自己给“气到了”。

    但是她认为自己肯定不是班主任的那些让所谓的“早恋”影响学习的同学中的一员，陆时川也不是。

    他们都在努力为对方变得更好。

    而且有陆时川一直指导，她的成绩不提高才怪。

    鹿艾仿佛被班主任“提醒”了似的，偷偷拿出手机，把手躲藏在桌子下面，开始悄悄和陆时川聊天：

    【时时你在吗在吗在吗？】

    【你们今天晚上没有课的吧？你好悠闲好幸福的啊！】

    陆时川果然像他以前过的那样，马上就回了消息：【在。你又不听课？】

    鹿艾盯着他这句话看了半天，心想这“又”是什么意思啊，她虽然没有他成绩好，但也没有很不认真，上课没走神过几次的……吧？

    她眼珠一转，将刚才上的辩解的话语删掉，重新：【时时，这可是你的，那我可要仔细听了啊。】

    接着，她偷偷笑着，把头别向远离班主任的一边：【不过我听完，可能也要实践一下的哦。】

    陆时川轻勾唇角，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下简洁的话，瞬间看透了她的心事；【你们在开班会。禁止早恋。】

    “……啊？”鹿艾一塌肩膀，睁大了眼睛，用很的声音出口，“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什么都猜得到啊……”

    “艾？你在什么啊？”周萱萱听到了在耳边响起的声音，一脸疑惑地敲了一下她的头问，“你是在对我话吗？”

    “喔没、没什么的啊。”鹿艾连忙摆摆手，“我在……啊不，反正就是没和你话啦。”

    “哥哥？”周萱萱无意间瞥见了她手机上的备注，“哇你还有个哥……嗯？”

    然而她接着看见了下面的称呼，差点扬起声来，好不容易才压低声音：“我去！你可以啊！老师在上面讲禁止早恋，你就在下面和男朋友腻腻歪歪！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举报你。”

    “别啊萱萱，我知道你超级好的。”鹿艾朝着她嘿嘿一笑，然后严肃地点点头，继续讲话。

    “你要想举报我，也等我聊完之后吧，我们异地恋的，一天不了几句话，真的很辛苦的，你确定不善良一点吗？”

    周萱萱：“……”

    她怎么感觉这两个人，一天能不止上百句话呢，但她还是决定“善良一点”，替鹿艾警惕着老师的突然出现。

    而鹿艾还没落下，又笑眯眯地低下头去字，将刚才的话题抛在脑后，转眼间换了个就像以前那样，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边边笑，陆时川只好在一旁静静地听。

    【对啦时时，你今天白天还在军训吧？是不是好热好热！你要记得多喝水哦。】

    【啊对，你有没有被晒黑？你放心吧时时，就算你被晒黑我也会喜欢你的！我绝对不会貌取人的！】

    了一大堆字，鹿艾偷笑了一下，大着胆子，找了个搞笑的表情包发过去，是一只黑乎乎的张牙舞爪的兔子，她真诚地认为，世界上绝对没有比它更黑的生物了。

    【哎？时时，你是不是被晒成这个样子啦？】她晃了晃腿，完字后，按下发送键时，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一下。

    陆时川轻笑了一声，知道姑娘又在搞怪，于是也发了一张图片逗她：【不是，是这样。】

    “诶？”鹿艾好奇地睁大眼睛一看，怎么还是个女生啊？？？不不，等一下……这不是她高一军训时的照片吗？？？

    他什么时候拍的啊？！

    而陆时川却继续道：【你觉得哪个更黑一点？是你吗？】

    鹿艾：“！　！　！”

    她感觉现在自己脑袋上一定冒着烟，不定都要被他气得着火了。

    “天哪……太过分了。”鹿艾磨了磨牙，声了几句，下意识地想他一下，刚抬起手，却发现他们之间只有信号联系着了，肯定不可能得到的。

    他们现在连聊天都要依靠着相隔好远好远的、不同地区的４Ｇ网。

    鹿艾意识到这一点，刚才撑起的鼓鼓的气势，瞬间就完全消失了，肩膀一点点地塌了下来。

    不聊天，他们此时就算电话，在不经意间，都能听到掺杂的极其微弱的电流声，与他熟悉的清冷而温和声音，共同缓缓流出。

    而且即使如同约定，每天视频，也只有图像和声音而已，看着听着很不真实的样子，连稍微碰一碰都不可以，除非她想碰到手机屏幕。

    鹿艾瘪瘪嘴，很轻地吸了下鼻子，犹豫着停顿了片刻，把刚才的问题略了过去，手指慢慢地在键盘上挪动，每一个字都磨蹭了很长时间：【我想你了啊，时时。】

    真的特别特别想。

    有时候晚上会躲在被子里翻着他们的聊天记录，而后翻来覆去地看日历，在漆黑一片里，照着手机暗暗莹莹的光，掰手指算着他还有多长时间能够回来。

    最后得出的结论总是还有好长好长时间，只要手指数不过来的，多久都是他们从来没有分别过的时间。

    然后睡着前检查一下闹钟，因为起晚了不会有人一直敲门来叫她，早上醒来依旧按着以前的路线赶去上学，不过是她独自一个人。

    直到放学回来，电话或者视频的时候，才因为并不很真实的声音和图像，变得特别特别开心，才能明显地感觉到是两个人一同经历着生活。

    虽然她在别人，甚至在陆时川面前都不会表露出什么来，还是像从前那样蹦蹦跳跳的孩儿的样子，但是她有时候确实很伤心的。

    与前几句聊天不同，这次陆时川也停顿了许久，才回复她：【我也很想你，每天都在想。】

    鹿艾似乎隔着屏幕能够看到他叹了口气，或者轻轻揉着眉心的模样，立刻后悔出口了，慌慌张张地把刚才的话题转移过去：

    【那你放假回来看我吧，我们出去玩，肯定很好玩的啊！】

    【嗯，一定。】

    这时班主任开完班会，还有一节多课才放学，于是临时决定考一次试，鹿艾听到了，赶快对陆时川了再见，将手机放起来，拿出笔袋。

    他们通常的交流也只能止于此了。

    不过晚上还可以聊一会儿，在家里还可以视频，虽然鹿艾作业挺多，但有什么问题都能问问陆时川，听他语气耐心地讲，时光不知不觉划过去，大概还是很惬意的。

    甚至还有一天视频时聊得久了，被陆时川的室友看到了，鹿艾能在手机屏幕的一角看到他，听到他语气惊奇地问陆时川这是谁。

    陆时川自然而然地告诉他是女朋友，然后在室友们的惊叹声中走出宿舍，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继续与她闲聊，同时指导着她做题。

    而鹿艾担心外面晚上天气会凉，或者他宿舍门禁会关，没过几分钟，又催着他结束聊天赶快回去了。

    就这样过了挺长时间，有一天吃完晚饭，鹿艾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散步，突然想起给陆时川个电话，声音软软糯糯的，一句连着一句地给他讲今天一整天好笑的事情，问他晚上吃的什么，大学里食堂好一点还是高中好一点……等等等等。

    陆时川一一回答了，言简意赅地问了她近日的生活和学习。

    然后沉默了片刻。

    不是鹿艾不想接着他的话回答，是她忽然发现，自己张了张口，还是想要一句“别的都很好，只是我真的很想你了”。

    但是她了也没什么用处啊，他们两个都不能丢掉现在的生活，每天都去照顾对方的情绪。

    遥远的地理上的距离是不可消除的。

    鹿艾原本以为自己经过这一段时间，已经足够坚强足够勇敢了，可她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厉害。

    几秒种后，她悄声而飞速地抬手，抹了一下滑下的眼泪，然后语气轻快地破了刚才安静地空气：“时时你不用担心我啦，我特别好的，每天都很开心很顺利的。”

    “哦对，我要上课去啦，再见啦，你要早睡早起吃好喝好注意身体好好学习哦！拜拜拜拜！”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并没注意到陆时川回没回答，慌里慌张地将电话挂上了。

    而陆时川瞥了一眼手机，缓缓将手垂在身侧，倚在窗台边，掀起眼帘，目光凝着地往远方望，最终轻叹了一声。

    分明离上课的时间还很远。

    什么都没，但鼻音略微有些浓。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