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 死灰复燃
钱阿贵,名字里既有钱又富贵,端的是好意喻。可惜名字是名字,现实是现实,从他二十多岁就败光父母留下的银钱后,他就与钱、贵无缘。
他游好闲,没个正经营生,靠着当地痞流氓混些吃喝,典型的有了上顿没下顿。
今日,他厚着脸皮蹭了“好兄弟”一顿酒席后,晕晕乎乎的往家走。
灯会所在的街道道路并不狭窄,奈何趁着节日出来做生意的贩太多。长长的街道两旁,一个又一个摊位紧挨在一起,从高空望去,好似一条蜿蜒的银环蛇,两两之间看不到一丝空隙。
因为除了摊位多外,整条街上出来观灯逛街的民众也是人头攒动、挨山塞海。稍不注意,一个的动作就可能引起大的连锁反应。
因此,钱阿贵晃晃悠悠的一路上,没少看到口舌之争。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钱阿贵就饶有兴致的停下来,堂而皇之的站在一旁看“好戏”。可惜,他的这番无聊行径反而使得口角的两方匆匆结束战斗,或瞪他一眼,或啐他一口就相互离开。
钱阿贵不以为意,反而洋洋得意。认为自己可比捕快们能干多了,话都不用就“解决”了一个个问题。
他嘴里哼着曲,吊儿郎当的穿梭在人群中,嗅着周围不停往鼻子里钻的各种香气,刚吃饱喝足的钱阿贵还是没忍住把砸几下嘴巴,深深的呼吸了几口。
香是真的香,想吃也是真的想,可钱也是真的没有。
他下意识的将插入兜中,摸着兜里仅有的两枚铜币,钱阿贵耷拉下嘴角,这钱也将够买一串糖葫芦。
“唉,你挡在这儿干嘛,你买不买啊!不买别挡道。”
贩的呵斥声让钱阿贵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他瞪了贩两眼,向前走了几步。
今晚的生意太好,贩忙的满头大汗,见碍事儿的人离开,他没有再什么,将螺旋状的面团丢入油锅中,瞬间锅中传来滋滋啦啦的油炸声,同时,一股浓烈的油香味弥散向四面八方,又引来一群食客。
看着兴高采烈的贩,又看看一脸陶醉的食客,钱阿贵不忿的嘟囔一句“吃不死你们”,转头向前走去。可刚走两步,他又不甘心的停了下来。
卖油旋的摊位正位于一条巷子口的正前方。钱阿贵的“工作”性质,使得他对苏州府中的各个街道巷都了如指掌。这条巷子因没有打通,又是南北走向,所以成了一条废巷,里面别的没有,左邻右舍扔的杂物倒是不少。
当街拍了拍鼓囊囊的腹,引来周围人嫌弃鄙夷的目光,钱阿贵龇牙咧嘴的还击回去,然后挤出人群,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后,钱阿贵闪身钻进巷中。
在杂物里眯着眼睛翻找了一会儿,他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缺了个大口子的破碗。
钱阿贵嘿嘿笑着,拿起破碗又朝巷子深处走了几步,不是嫌弃他嘛,等摊子附近全是尿骚味,看食客们会不会嫌弃又多了一味的油旋。
然而,不多时,满肚子坏水的钱阿贵就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有的人会用尖叫来发泄内心的恐惧,有的人则会因为过度惊骇而吓的不出话来。钱阿贵显然就是后者。
他面容惊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顾一切伸着脑袋往巷子外面横冲直撞,嘴里还念念有词,看那口型分明是“死人了”几个字。
“啊!”只听一阵惊呼,钱阿贵终于停住狂奔的脚步。却不是主动,而是被动。
慌不择路的他一头撞在卖油旋的摊位上。一锅热油连带炉中的炭火一股脑的砸到一旁的灯笼摊上。
瞬间,火光四起。
无独有偶。
作为官方的慈幼院为了方便管理有着比较严格的要求,门禁就是其中之一。
临近亥时,满就与同伴赶在门禁前回到慈幼院。几个人中皆提着大包包,里面是他们精心挑选的零嘴。想着其他孩子们羡慕殷切的眼神,几个半大的少男少女脚步又不免轻快了几分。
慈幼院,顾名思义,里面既有孩子,又有老人,孤苦无依的妇人女子当然也有,不过不多。因为衍朝不禁止女子立女户,所以,除了刚被赶出家门,实在没钱立女户出去租房的女子都会选择前往慈幼院过渡一段时期。
因而,慈幼院中的住宿划分明确。
苏州府的慈幼院是个由三处相邻的一进院子打通并成一个大院子的结构,不过院与院之间有大门相隔。
成年女子和两岁以上的女孩子们住在一处,不满七岁的男性幼童也与她们同住,便于年长女子的照顾;
再大些的,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男孩子和男性老人住另一处,彼此之间也能相互照应;
中间的院子则由年老的女子妇人居住。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的休息,西边院子后面还有几间厢房,不满两岁的婴幼儿单独住在此处,日日夜夜都由专人照顾。照顾之人自然也是慈幼院中的女性。
以上皆是新帝登基后,对慈幼院实施的新法令。此后,住在慈幼院里的老弱孤寡,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彼此之间互相照顾,互相依靠,日子远比新帝登基前好太多。
由此可见,当今在对老弱孤寡的问题上的确是花了心思的。
只是,这种模式却让沐清瑶有几分熟悉感。
扯的远了,再回满等人。
几人回到慈幼院后,果然受到孩子们的热烈欢迎。满大声吼着让孩子们排好队,然后才给他们一一分发零嘴。
分到平日瞌睡最多,这时候早已呼呼大睡的柱子时,满亲昵的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为了点吃的,连觉都不睡了。你的名字真没叫错,又爱吃又爱睡,跟香猪一样。”
柱子因为爱吃爱睡的毛病,以往没少被伙伴们打趣“柱子”不该叫柱子,应该叫“猪仔”。换个时间,柱子早怒了。可今天,他虽然还是不太高兴,但看在难得吃上一回儿的零嘴上,柱子决定大度的原谅满姐姐。
看着柱子撅起嘴巴,闷闷不乐的眼神,满捏了捏他消瘦的脸蛋,笑道:“快别气了,香猪可是专供皇亲贵族食用的贡品,珍贵的紧。”
“真的?”柱子瞪大眼睛,不太相信她的辞,这么个又脏又臭很是寻常的家畜也能成为贡品,不是只有他们穷人才稀罕嘛!
他犹疑道:“满姐姐怎么知道?”
“我东家的啊!”满理所当然的道,“东家香猪个头的,就这么大,可可爱爱的。”
她两张开,大致比划了一下:“香猪身上干干净净,还带着香味,不像寻常家猪身上那么骚。这么好的东西数量又极少,你珍贵不珍贵。”
柱子哼哼了两声,“是沐姐姐的,那肯定是真的。”一听是沐清瑶的话,柱子当即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满:
“你个双标的臭子。”她笑骂了一声,拿着剩下的零食朝后厢房走去。
今晚是孙阿婆和吕阿婆照看孩子。满一边寻思不知道她们睡没睡,一边儿穿过后厢房与前院之间的门,来到厢房前。
她轻轻的敲了敲房门,里面无人应答。
满疑惑的歪了歪脑袋,不应该啊。且不要照顾孩子,两位阿婆不会睡的那么沉。即便不当班,以她们这个年纪也没有那么深的睡眠了。
想到这儿,满的心头莫名生出一丝不安,她再次敲门。这次,她不止敲门,还抬高声音喊了几句,可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不,不是没有动静,而是没有两位阿婆的动静。满的敲门声和叫喊声不但没有唤出两位阿婆,反而屋里传出婴儿被吵醒后吭吭哧哧的哭闹声。
满也帮着照顾过婴儿,深知一个婴儿嚎哭,势必会引起一片婴儿哭闹。她来不及多想,伸去推房门。
不成想,房门竟被她轻松推开。
门没锁?满愣怔了一下,随即又被婴儿此起彼伏的哭声唤回神来。
她急忙走进房间,下一秒,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
“我所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些。”
前往义庄的路上,蒋捕头愁眉苦脸的将调查到的信息一五一十的给花满楼。
每逢盛会丢孩子是常有的事儿,官府再怎么防范也避免不了。所以,若只是人贩子的问题,蒋捕头倒也犯不着请外援。
可今晚发生的三起案件不同。
据调查,慈幼院丢了两名幼儿,一个才几个月大,一个一岁多点,都是女孩。偷走孩子时,还残忍的将看护孩子的两位老人杀害。
钱阿贵在巷子里发现的那具尸体,是位父亲,他带着三岁的儿子出来逛灯会,却惨遭杀害,孩子下落不明。蒋捕头去其家中告知噩耗时,发现留在家中未出门的两位老人和怀有身孕的妻子也已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他们到来时,尸体还留有余温,显然去世不久。
最初接到慈幼院的报案,蒋捕头认为是人贩子偷孩子时不慎被两位老人发现,才索性杀人灭口。
可随后,另一队捕快在调查灯会火灾一案时,从钱阿贵口中得知又一人被杀,蒋捕头这才将两个案子连在一起。
试问哪个人贩子在拐孩子的时候还会灭人满门的。见过那一家子的惨状后,蒋捕头突然想起下曾提过一句蔡娘子报案自己的孩子也丢了。
那一刻,蒋捕头惊出一身冷汗,带着一众下浩浩荡荡的来到蔡娘子家。虽然,他还是来晚了,但好在花满楼及时赶到,避免了这世上又多了两条冤魂。
话间,一行人已抵达义庄。
跳跃的火光下,六具青白色的尸体整齐的摆放在义庄中央。花满楼先看了沐清瑶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随着蒋捕头来到尸体旁。
仔细的查看过每一具尸体,又看了文书填写的现场勘验笔录,花满楼蹙眉道:“皆是一剑封喉,但,所用之剑不是同一柄。”
根据伤口判断,杀男童一家的是一个人,去往慈幼院的是另一个人。花满楼虽然与去蔡娘子家的杀交过,可简单的两三招不足以判断他是否就是前两者的其中之一。
“武功高强,没有一丝怜悯心,带走孩子的同时还会灭人满门”蒋捕头面沉如水,一字一句恨声道:“再加上一次出动就有数人。”
“花公子可想到有谁会做出这等该遭天打雷劈的恶事?”
花满楼垂目,双眸在几具尸体上一一划过,喑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能同时做到这几点的唯有魔门,斩俗缘。”
“没错。”蒋捕头愤怒的拍向墙壁,震出一片灰烟,他仿若未觉的怒道:“万万没想到历经两朝的围剿,这魔门竟还能死灰复燃。”
蒋捕头笃定自己的判断,但花满楼却有些疑虑。正如蒋捕头所,即便魔门死灰复燃,也不该如此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