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打破的声音是pop!-38 台上散场……
愤怒,凶悍好斗的怪物,无疑是最易显化的情感之一。
当林威廉神态未变,步伐加快走来时,落在后方的霍子鹭亦察觉其中反常。
宽裤腿藏着柄袖珍|枪,这是男人多年来为自保养成的习惯。一旦他举枪瞄准,它将变成他仇人的索魂利刃,他亲人的镇魂魔笛。
弗朗兹即将没入通道暗处,择明跨出一步,转身挡住男人燃烧恨意的视线。
“十分抱歉,先生,我违反规定让外人进来。您怎么责罚我,我都无话可。”他弯腰主动认错,搭配道歉微微摇头。
这一下,林威廉彻底镇定。
鱼儿尚且冒出水面,还不是收之时。
“本来我该直接把你扔出大门。不过,你已将功补过了。”林威廉放慢速度道,“我虽要求严苛,但绝非不近人情。今晚的演出,很优秀。”
站定觑一眼霍子骥,他不满抿嘴。
有人先于他发表意见。
“三弟怎么在这。”霍子鹭拄杖而来,笑意亲切,“我还以为,你会与那位好友叙旧很久。最近你替我跑这跑那,劳神费力的。难得晚上清闲可以聚一回。”
“我来给我们最大功臣送花祝贺呗。”霍子骥面不改色道。
但两名不知情者探头一看,更衣室内哪有花的影。
为火上浇油,择明更是刻意追问。
“原来三少爷还为我准备了花?这真是有心了。”他惊喜一摊,等候着根本不存在的‘庆贺花’。
三双眼睛汇聚在自己身上,霍子骥顿时头疼。
他埋怨瞥向始作俑者,谁料对方偏盯着他空针筒藏处。
自知骑虎难下,霍子骥咬咬牙,索性掀开外套往内兜摸索。哪怕掏出根线都比拿出针剂走运。
一只突兀伸来,腕翻转后退出,指尖凭空捻着朵血红干花。
“火焰兰干花,驻守永恒的焰光,炙热如阳的热爱。在这季节,这样一朵也要十头公牛的价钱”,择明欣赏着感激,“蒙承三少爷厚爱。”
贵重礼物品味奇怪,看得两位旁观者纷纷一愣。
“咳、你喜欢就好。”干咳掩饰着好笑和无奈,霍子骥一扬迈出长腿,“杰里尔约我去他那喝酒,两时后回来。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
行事必对大哥请示,某种层面他一直用心演绎着长兄如父。但眼下,态度显然不复之前毕恭毕敬。
心里排着件待商议称,霍子鹭漠然置之,他只当多余人员终于退场,道出真正来意。
“方才,我和林先生讨论了一件事。是于你而言至关重要的决定。”他杖轻敲地板,示意择明一起上楼,“当然,最终选择权在你上。至于详细内容,不如我们坐下泡茶再聊?”
择明看着两人,像阅览摊平的书籍。
“临近深夜的下午茶?但若是两位邀请,无论何时我都乐意奉陪”
再只身一人走出大门,夜幕化不开的藏蓝已包裹剧院,四周万籁俱寂。这是剧院最冷清的时候,街上看不到一辆马车或行人。
阶梯平台上,择明缓缓倒退,并不畏惧身后的未知情况,直至可看清海报全貌。
画看着虽大,他绘制完成也就半天。
系统z:这才是底色
出声突然,打断沉思,择明经过数秒适应微笑点头。
是的。在不久的未来,我将会完成它
系统z:那便是您想在这世界想完成的杰作全部了么,主人
这可糟糕了,我的最终目标是暴露给你了?
系统z:我只是依照您的言行,如实总结并确认而已
好让你,更细致入微的记录吗?
凉风习习,吹得肌肤竖起汗毛,择明低头收回视线。
“你怎么看待的呢?我的这幅画。你能感觉到什么?”
问题超纲系统消了音。然而剧院左侧,艺术石雕旁,一道人影悄然步上台阶。
“恶意。”
伊凡贝内特双负在身后,单片镜于冷光下发亮。
“我感受不到与美好相关的因素。只体会到狡诈、冰冷,来自戏弄者毫无缘由,无休止,非寻常的恶意。”
遭此评价,择明笑容依旧。
伊凡仰望海报,眉头深皱,语气充满不安。
“可今晚的歌剧却与它的主题存在差异。那么,它更可能是你的待完成品,就和歌剧本身一样。你已经想好要怎么结束了吗?在开演前了那些话之后。”
表演精彩绝伦,仅是全城议论的话题之一。
台词叙述中涵括的谜,所谓魔鬼玛格恩特设下的‘无价宝藏’,那才是最多人关心的。
“或许,等时候到了我们就知道了。”
作者本人耸耸肩,事不关己,看得名医师直肝疼。
伊凡转身催促。
“走吧,这么晚你再不回去,萨沙又要兴师问罪了。晚上没能来看你演出,他们意见很大,吵得我没法安心写报告。”
去庄园次数骤降,伊凡这家庭医生日子顿时空闲,他索性自己开车往返各处,包括来接寄宿者择明。他也不禁调侃他转职成家庭保姆,光顾着在家看孩子。
车驶至主道,择明笑吟吟抛出一问。
“那位夫人如何?我不在的时候,她没给大家添麻烦吧?”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伊凡重重叹气。
“先不这个。我问你,你到底要往我家捡多少人回来。你当我是做慈善的?还是开福利院的?”
择明:“我可以给您住宿伙食费。您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也算是有名气的作曲家了,若您不介意,我还能包下您,给我当司。”
先前追着人要账,如今险些沦落成专属司,五味杂陈之余伊凡不禁道出徘徊心底已久的问题。
“所以,你是正式为威廉先生执行任务了吗?”
能有闲散生活,他无需密集往返霍家是原因其一。关键所在,还是林威廉终止向他传达指令。仿佛忘掉他这人,连日常密信都不再要求。
这点他百思不得其解,试探性询问劳尔克劳德,她竟也毫无头绪。
他们都曾是林威廉的‘眼耳口鼻’,为对方布下无边蛛,探查所有微动信号。
而今中途不知发生什么变故,蛛,断了。
他们谁也不知道林威廉现在做什么,想什么,观望着什么。
“为什么您会有这个想法?”
择明反问,一抹微笑扰乱伊凡猜测,使其沉寂许久才搭配窗外树影轻语。
年少堕落时冲动暗杀霍昭龙失败,他逃回教堂偶遇林威廉,从此受其资助培养,如愿学医归来。
他本就清楚对方用意,甘愿听命扮演家庭医生深入霍家。
也做好随时被舍弃的准备。
他感恩那男人给予他会,这不代表他忽视得了对方身上的另一种残忍无情。
“我满心怨恨,每当看着霍昭龙与他的妻儿寝食无忧,就会看到火海里被谋杀的家人。我想要他付出代价。但先生他,是想毁掉一切他能找到的、有关联的、甚至妨碍他的。我总有这种感觉。”
简直是受恨意驱使,靠复仇存活的怪物。
“你直觉一向准。伊凡。”择明支起脑袋,肘顶着车窗,“不过像他这种成因的野兽,世间从不稀缺。”
懒散口吻让司不禁多看来几眼。
伊凡知道,青年又再对他打哑谜开玩笑。
“原本是这样的。”他话回正题,“他掌控着我,劳尔克劳德,哈罗德,包括其他我不知道的复仇工具。对你我只觉得他最不可能合作的人,非你莫属。”
“怎么会?”择明面露受伤之色,“我虽然右断过,但不是截肢残疾头脑损坏,贝内特先生您能做到的事,除了吃酸时口水眼泪横流,其他我照做不误。”
糗事再揭,伊凡眼皮一跳立即喝止。
“行了!这事不许再提!”
择明双投降,末了侧身掩嘴双肩发颤,忍笑发抖。
伊凡没辙叹气却也摇摇头,哼笑两声。
趁此暖意氛围,择明漫不经心一提。
“话回来,我们似乎很久没去老地方了。也不知道那的旧书和孩子们的画板,是否还在啊。”
方向盘在,伊凡岔道转个弯离家越来越远。
车最后停在深夜昏暗的巷口,他不禁陷入自我怀疑。
他竟真成了某人司,对方指哪,他去哪。
二人回到当初那所教堂。
莱特莱恩走后,穷苦孩子失去唯一的免费课。附近居民又听闻有腹蛇帮派曾来闹事,人人自危,连乞丐都不敢再来讨浓汤喝,老牧师不得不搬至其他街区布道。
无人问津的教堂,远比深夜的安士白死寂。彩色玻璃下一盏灯安静燃烧,照亮蒙尘的旧桌椅。
重回旧地,心中起伏最大当属伊凡自己。
回想三番五次被耍,牵着鼻子走的经历,他决定今夜坚持到底,再次质问。
“你让先生选择相信你,不是渐渐变成只相信你,是为了帮他报仇?”
择明翻阅着发黄画纸,背对人道。“若是这样,我就不会恳求您替我收集些毒素了。尽管您一直不肯答应帮我呢。”
语毕回头,他满意瞧见伊凡惊愕木在原地。
择明:“医生,您在想什么呢。我索要毒素不是拿来招待林先生的。”
经不起一惊一乍,伊凡摘下镜片用力捏着眉心。未等他细想,青年凑到他身边,耳语两句。
“你问我注射后会有什么反应和特征?”学者毛病占上风,伊凡略作思考开始作答。
“少部分人会过敏起红疹,呼吸困难,但绝大部症状为全身或局部发痒,肌肉松弛不受控。若是第一次注射,短期内精神恍惚,鼻腔分泌粘液、身体发冷痉挛。上瘾程度跟初次剂量无关,主要看个人体质等等”,顿悟后他眉梢吊起,怒不可遏,“你又在谁那招惹的这种药?!”
择明及时后退,卷起衣袖自证。
“您可以数数看,这上面针眼一个没多一个没少,全是您亲自扎的。”他真诚眨着眼,“我只有您这一位医生。”
操碎心的名医语塞,烛光很好掩饰了他无故发烫的脸。
但粗略一扫确认,伊凡脸色依然凝重。他拒绝为择明准备毒素的请求,态度比上次更加强硬。回程时为不再着择明的道,他驾驶车辆开得飞快,到家一言不发直奔卧室。
唉,果然,伊凡先生,或者你们这一类人是我最难服的了
夜间躺在被窝里,择明向系统忧愁感慨。
忽然被点名,系统礼貌确认。
系统z:您是在指我么,主人
择明翻身,笑容耐人寻味。
“别担心,z。从始至终独守一份秩序,这是我最倾佩,同时也最喜欢的。”
系统z:而您还过,秩序被打乱,和秩序自己发狂混乱。您更乐意观赏后者
它的主人却笑而不答,与此前无数次一样,聪明狡猾地避开回答。
“为我们还能在一起醒来的明天,祝我好梦,z。”
系统z:祝您好梦,主人
睡眠五时未到,急促叩击声将择明吵醒。
劳尔一报前次半夜敲门之仇,声称来找他和孩子们玩耍解闷。话虽如此,整个早上她却状况连出,甚至于最简单的步兵棋也败给玛吉。
“劳尔姐姐?轮到你了。”
尼尔轻声提醒几次,少女耷拉脑袋神游天际。端茶水进门,目睹这幕的择明靠近没放轻动作,故意提高点音量。
“您东西掉了,姐。”
劳尔顿时回魂,杏眼瞪圆,丢下中棋子。
“吓我一跳,哎!不下了不下了。我要先喝茶,你们继续吧。”她兴冲冲问择明,“你我掉了什么?”
择明点自己脑门,“您要是不话,我还以为您是跨洋越海,抵达无人企及的新大陆了。”
觉得尴尬更无心解释,劳尔借口下楼索要甜点。不到数秒她噔噔踩着楼梯,看好戏似得带回一个消息。
“楼下貌似来了个客人,肯定是来找你的。”
“客人?”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伴着熟悉声音,散漫调侃。
“我倒没想到,贝内特医生家也是这种气派装潢。就是这地毯是件煞风景次货,不太合适摆楼下迎接客人吧,老先生,你主人眼光着实有点差。”
“先生,请您先在楼下等”
“这可就不对了,老先生,怎么我还是你主人的雇主,我来这结果你却让我干等?”
老管家极力劝阻,霍子骥悠悠直逼上层。
不偏不倚,与择明一批人迎面相遇。
捧一束火焰兰花,衣裤色彩亮丽,霍家三少这身行头任谁瞧了都要咋舌。
劳尔搭上择明的肩,捂嘴怪笑道,“我先前一直觉得奇怪,传闻中的花花公子三少爷怎么一副萎靡不振病马样。看来,今天是重振雄风了?”
“早上好。我昨天回去又琢磨了会儿,一朵干花显得我堂堂霍子骥太气。喏,送你。”
露水点缀花蕊,芬芳沁人心脾。
这并非霍子骥初次献花,却是他初次期待着被接受。
如他所愿,择明双捧过。尽管反应平平无奇。
“有劳您费心了,其实您不必听霍先生要求专程过来的。毕竟您时间宝贵——”
“是我送你的。”霍子骥啧嘴打断,香槟色圆帽拿在里转动,颇有炫耀自满之意。他一再强调道,“与霍子鹭无关。”
揶揄笑意消失,劳尔站直了身体在择明背后不着痕迹窥视。
不一样了。她暗自诧异。
眼冒露骨精光,笑容风流放肆,言辞无所顾忌。确实与她印象中霍子骥该有的面貌相似。
但台阶上的人有如珠饰再经打磨,揭开石层下更为纯粹单一的内在。
此刻面对霍子骥,择明将花搂近胸膛。
“您屋里那株火焰兰,怎么样了?”
霍子骥唇角的微笑消失,转移进一双黑眸深处。他戴好圆帽,动作缓慢而刻意,以便他能长久凝望上方那对‘蓝海宝石’。
“它趁人不注意,翻出花盆了。大概痴心妄想,要往天上逃。”
“失去花盆保护支撑,它万一摔在地上要怎么办?”择明又问。
停滞只是数秒,金发青年声调高扬。
“那就摔得粉身碎骨,变成他人脚下尘土算了。好歹,它已经见识过真正天幕,而不是天花板上油漆涂成的仿品,粗制滥造。”
俩人一来一回谜语,劳尔轻挠耳根,参不透意思。
送花并非霍子骥唯一目的,他此行还有着将霍家‘四少爷’接回庄园庆功的用意。
‘回家’不止是为宴会,而是就此长住。
“是霍子鹭问过那老头子后的决定。”霍子骥在楼下解释道,“也不知那老头子跟霍子鹭吃错什么药,那件事之后竟然还敢在同一个地方举行宴会。请的客人更多更难糊弄。估计你是重头戏啊,哥,所以我特地来接你了。”
年长霍子骥几岁,忽然听这亲昵称呼,择明为玛吉编辫子的一顿。
有点介意。
“三少爷请不要拿我开这种玩笑。”
难得让对方吃瘪一点,霍子骥偏不改,左一口哥,右一口亲爱的三哥。
劳尔旁听着鸡皮疙瘩都满地,抓起大把樱桃嫌弃丢去。
“快闭嘴吧,霍子骥少爷!你的贞操是门前踩黑的地垫了,就别再丢脸了!”
有劳尔带头,围聚大厅的孤儿们不再拘谨,逮着边物品开始往这位客人身上招呼。萨沙尼尔被择明委任领班,谨记教诲不做坏榜样,但拦着弟弟妹妹时,萨沙冷哼提醒。
“往他裤|丢,杰米。玛吉,你瞄准他鼻子。”
她格外讨厌这光鲜亮丽男人的笑脸,特别是当他看着他们的莱特时。
被群鬼喊打喊骂,霍子骥是从来没想过的。东西砸来不疼,无奈攻击密集闪躲吃力,隔靴搔痒也会气急。
吸气正欲发作,不料与外围嘴角噙笑的青年四目相对。
对方什么也没,眼神亦不含警告,他就先妥协一叹,护住脸威吓起来。嚣张又幼稚。
“好哇,我不发威你们一个个当我好欺负?东西们,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我霍子骥哥哥的厉害。”
他卷起袖子甩掉外套,张牙舞爪伪装恶兽扑去,抓到孩子便坏心眼原地转圈。
年纪的孩子不懂萨沙的厌恶,有人一起玩耍便是开心事,仅次于和莱特老师相处。他们发出兴奋笑声,尖锐却不刺耳,如摇晃铃铛,能吸引喜爱嬉笑的林中妖精。
然而大厅侧门,伊凡专程修建的病房长廊内,步伐颤巍的老妇明显不是引人遐想的美丽妖精。
男孩杰米被霍子骥追赶,他与女孩卡丽拉向侧门跑去,他们一不留神笔直撞上物体,往后栽倒。
地板凉又硬,但这群孩子不会轻易为疼痛受伤哭泣。在择明教育下,两人起身后照旧笑脸相迎。
“对不起,我们刚刚没看见就撞到”
道歉越来越轻,男孩发怵,护住女孩后退。
脏污衣袍仿佛烂进肉里,黑发污垢遮挡老妇五官,独留一双布满血丝,瞪红狰狞的双眼。
牢记教诲,杰米勇敢挺直身体警告‘怪物’。
“别、别过来,我不会让你伤害我们的。”
霍子骥正被劳尔逼迫给几个孩子当马骑,毫无形象可言。发觉远处动静,他即刻起身赶来。左右各扯一个孩,他打量这坨黑物连声嫌弃。
“什么玩意儿?人?谁让她进来的?”
他牵起两名孩子意图后退时,两个意外接踵而至。
妇人全身颤抖爆发狞叫,愤怒而绝望,绷带缠绕的拱起如爪,猛扑而来。
另一边,管家开门领进又一位访客,朝厅堂前行。
发狂咆哮震得霍子鹭心中猛颤,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失控。然而等他抬头冲进厅中,却见霍子骥定在抬脚踹人的动作。
莱特莱恩正揽着一个疑似疯病发作的人,轻拍轻哼,柔声安抚。
那样的心翼翼,视若珍宝。
一口气直提胸腔卡在咽喉,霍子鹭掐握杖柄端,用力之猛令关节咔咔脆响。他像婴儿初次学会最基本的厌弃,记恨夺走他中玩具的一切物体,哪怕是衣裳颜色,指根数,还是肌上油渍,无缘无故烙进心底。
作为整座宅邸的主人,伊凡现在才匆匆现身。
他为躲避莱特莱恩纠缠闭门不出研究学术,被疯妇呐喊惊动下楼。他停在台阶中央,俯瞰这幅难以描述的光景。
有句话倒十分贴切,所有令他头疼的家伙都在这了。
“啊,啊啊!”
没有舌头,妇人发出怪声,扯着择明衣袖。
“您在找您的娃娃是么?别担心,您看,他们在里面好好的呢。”
择明指向后方,两个树枝娃娃安静躺于大理石板,应该是老妇刚才神志不清,自己掉了。她踉跄奔去,焦急扑跪在地,捧起摔散部分痛苦呜咽着。
青年不介意她臭气熏天,蹲在一旁,经她同意才着修补人偶。
“给,这次请好好保护他们。”
夺过,低头,匍匐着爬进侧门搂抱人偶。妇人表现始终未变,全然没回应外界,即择明过分贴心的帮助。
气氛在择明起身回头,率先朝霍子鹭鞠躬时缓和。
“霍先生,刚才事发突然没能第一时间迎接您,我对此万分抱歉。”
霍子鹭浅笑摆不追究,但探求目光锁定不该在这的某人。
“三弟怎么会在这?我记得,你应该和韦叔一起核对请帖名单才对。”
对于他话里话外不满谴责,霍子骥睁眼装傻,歪斜着靠上躺椅。
“啊,抱歉,我忘了这茬。不过那种事家里随便一个仆人都可以做啊,大哥。”
忽然间的忤逆尚在霍子鹭意料之中,如今比起发狂发怒,他更在意这不成器三弟的转变原因所在。
“话回来,大哥怎么想到要来这?派对是晚上,客人要中午才陆陆续续到,您不该先陪老头子,好让他亲自签下遗嘱,提前把家产交给你么?”
“霍子骥。”霍子鹭目光与语气一样瞬时冰冷,“不可对父亲不尊重。”
“尊重?”
金发青年捧腹大笑,末了指尖顶起圆帽旋转,好整以暇上前。
“你不要那么虚伪嘛,大哥。你我都不喜欢那老家伙,反过来,他也完全不在乎我们。事到如今不如干脆直爽些,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放开了讲。否则你可真是深得他真传,要活成下一个他了。”
激怒是电光火石的一瞬,华贵男人瞋目切齿,在对视间克制着暴虐情绪。
眼见形势不妙,俩兄弟颇有拔刀相向的苗头,宅邸主人扶额找寻在场唯一能劝架的对象。
刚才站着鞠躬的地方没有,孩子们身边没有,兴致勃勃看戏的劳尔附近没有。
伊凡贝内特感到晃神,无意中望向高处楼梯。
在他的位置,视线被扶遮掩。即便如此,他仍清晰捕捉到面具青年深邃蓝眼中的兴致。
像了。
艺术一窍不通却悉知所有人体构造,医师伊凡只觉得红黑线条浮现,巨幅画报逐渐与这逆光身姿叠成重影。
提行李箱,择明眼眸下瞥,与发怔的伊凡对视后加深微笑。他的察觉过于敏锐,使以沉稳出名的医师一阵心惊肉跳。
择明下楼刚站定,孤儿们一拥而上。
“莱恩先生,您是真的要走吗?”尼尔目光哀求,“可是我、我还有很多问题没请教您。”
萨沙抱起玛吉,女孩伸长向择明讨要拥抱。
“好要带玛吉去野餐的,野餐。莱特不能反悔骗人。”
“能不能请您再晚点走,莱恩先生。我们还有礼物没送您。”
每个人都在话,非但不聒噪,反而能听得一清二楚。幼孩童言行尚有任性成分,可大孩子举投足文质彬彬,犹如被书皮包裹的破诗集,面貌焕然一新,同时沉淀着厚重底蕴。
被他们包围,择明因不舍犯难。他看向在场最具话语权的霍子鹭,尚未开口,孩子们纷纷调转祈求对象。
“先生,如果您要带走莱恩老师,能不能也让我们留下。”萨沙不再是曾经的母老虎,她甚至记得要屈膝行礼,言辞无比诚恳,“我们知道您需要莱恩老师帮忙,但我们更离不开他。他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唯一依赖信任的兄长,一直照顾保护着我们。”
“而现在我们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保护莱恩先生,帮到他任何事。也是您的。”尼尔上前补充,深深鞠躬,“拜托您了,我们绝不会给您添麻烦。我尼尔莱恩以我的名义,人格,以及灵魂起誓。”
这番论调由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决绝出,没有什么能更震撼人心。
尽管诧异,霍子鹭却因心情不佳,皱眉迟迟没答复。
“那就这么定了呗。”霍子骥单插兜,上前拍了拍男孩脑袋,“以后你们就住庄园里了,正好我缺几个跑腿的。”
自知抢话再度触怒霍子鹭底线,他无所畏惧,朝对方挑衅一笑。
“我大哥和我一样,可慷慨大度了。”
深呼吸垂下眼,霍子鹭戏谑一笑。
看来他低估这三弟流氓耍赖的本领,也幸好趁早等到这匹恶犬呲牙亮出真面目。
反正,他身边不需要这种人。
在一双双眼睛祈求期待的注视下,霍子鹭开口。
“既然子骥都这么了,我哪能再做坏人,拆散你们这相亲相爱的大家庭?”
孩子们克制着雀跃欢呼,又听他道。
“但来前我没料到会发生这事。恐怕,只能先带莱特走,后面再派车来接你们。”
“后面?后面是什么时候?”霍子骥不甘示弱追问,“我这刚好有一辆车,虽然没大哥您的宽敞,好歹能坐几个人。医生和这位莱恩老师再加上我,赶回家开派对绰绰有余。”
不愿掺和进争吵漩涡,伊凡指尖推扶镜片,立即阐明立场。
“多谢三少爷好意,可我有司,会自己去。”出于这些天养成的习惯,他转头就问,“你搭我车么?”
短短几分钟内收来自三个不同人的乘车邀请,选谁似乎都要引起纷争,择明难再置身事外观赏。不过他随一指,烫山芋抛向别处。
“三位先生,不如过问一下克劳德姐。女士优先,对么?”
被晾许久,劳尔哼气两叉腰,朝前努了努下巴。
“现在问我太迟了,本待嫁淑女很生气。你们还是问问人人都爱的莱恩老师吧。”
球咕噜噜被踢回,择明再次成为左右为难的焦点。
宛若有所预料,他不疾不徐握着绢轻拭鼻尖,吸气时堵着似是感冒前兆,又像过敏鼻腔流水,哧溜声细微。
“我有一个好主意。”他道,“就看各位,是否愿意跟我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