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打破的声音是pop!-47(完) 这……
这个人是谁?
同样的疑惑正徘徊在霍子鹭心里,他猜测的主体,是迟迟没人来‘接’的疯老妇。
他绑来的妇人不会话只会嚎叫,看见火满地打滚哭喊,偶尔静下来,专注扯衣服布料捆成人形,牢牢抱住。
用不着他刻意限制进食,她就先把自己弄得无比虚弱。
又一次见女仆端着被打翻踩烂的食物下楼,霍子鹭不禁出声。
“你,过来。”
女仆被点名,胆怯低头走去。
“你叫什么?”
“米娅。我是米娅。”
“你这几次上去时,那疯女人有做出其他特别的举动吗。”
米娅沉思半晌,摇摇头。
“并没有,先生。她不管怎样都不肯吃东西,闹累了倒头就睡。就是”权衡思量着,她心翼翼补充道,“就是她会突然无缘无故拿头撞墙,牙齿去咬铁链。我有点担心,如果不找人看着她,她会把自己撞死。”
霍子鹭张嘴,刚想吩咐对方多找个强装男仆帮忙,却恍然间意识到,庄园上下百名家仆,早已走的走,散的散。
独剩年老体迈无处可归的,或像养伤中的韦执事,曾受恩霍家不愿轻易离去的人。
若非霍家还有不少武器库存,几名忠心耿耿老古板,他们怕是也要成为有一个被家仆和流氓洗劫一空的倒霉蛋。
“先生,要不我守她吧。”女仆自告奋勇道,“在旁边看住她,我没问题的。”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想?”
米娅被问住,头绪跟不上霍子鹭变脸的速度。
受她惊叹艳羡,最符合传中美神的脸庞,眼睛以下温和微笑可辨,却与深邃冰冷的黑眸形成鲜明对比。
“和一个疯子相处,你就这么期待?”
“还是,你想趁待在我的七楼,做什么?”
即便七层已被他舍弃,没再踏足半步。可只要是属于过他的事物,有谁胆敢觊觎一毫一厘,那他甘愿化身恶兽,将人撕咬吞噬。
不知是他表情太可怖阴森,还是心思被中,女仆紧张得哆嗦,乱瞟的同时解释。
“我就是、就是看着她生病还受罪,过意不去。而且现在家里没有活给我做了,我其实比较清闲。还有、还有”
盘问进行中,艾文如风一阵跑下楼,带来消息。
“先生先生!您父亲他终于醒了,可他状态不好,要我跑去叫医生么?”
收起阴狠,霍子鹭面无表情起身。“不必。我亲自去照顾。”
重重推门发出巨响,扯掉被褥任人受寒风侵袭,目睹霍子鹭粗暴的‘照顾’段,艾文诧异且迷惑,定在门外纠结是否要阻止。
“您醒了啊,身体如何?感觉好些了吗?”霍子鹭坐在床沿问候,下一秒禁不住冷笑,“您躺床上睡得舒坦,莱特莱恩他已经埋在地里,阴冷又潮湿的永眠呢。”
霍昭龙呼吸一滞,睁大原本迷离无神的双眼。
那股快意扭曲,刺激着年轻男人句句发问。
“伤心啦?”
“还是觉得你又一次用牺牲别人换取自己的死里逃生,可喜可贺?”
“你因为,我和莱特什么都不知道吗?你那些肮脏往事,龌蹉、卑劣、自私自利的行为。”
一夫人的爆炸意外,他母亲被送走疗养,莱特莱恩被他锁在七楼却怎么都不肯报警去找,这些他能一一例举,来证明这衣冠楚楚的家主,根本不在乎自己以外的一切。
不顺心的,危及到他的,便都送走送远,藏起不闻不顾直至忘却,仿佛就能成功逃避。
“但有一点我觉得奇怪,既然你这么怕死,怕被那弗朗兹找到,你那天怎么不坦白?”霍子鹭着打量房屋,“还是,我们这个家,就是你用偷窃来的钱建好的。不对啊,不该是我母亲的钱吗。你费尽心思和那奴隶女人一起带回来的‘宝藏’呢?”
长子的质问刺耳,霍昭龙艰难呼吸,声若游丝,断断续续。
“我所做的,是为保护这个家,至于为什么不那钱在哪是我欠还有莱特我答应过,不能让他——”
再一次的,霍子鹭无法在这男人面前保持冷静。
“你欠了什么?!你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这个家,你当初就不会一个接一个迎娶能撑你脸面的女人,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抛妻弃子,更不会像他们那些人一样,从不阻止我们之间的争夺。”
“如果你真的信守承诺,那你就不会碍于别人眼光看法,只把莱特莱恩当成你施恩的宠物,圈养在家里。”
喝斥伴随着捶打墙壁的动作,霍子鹭像感觉不到痛,直到最后一句才停。
“如果你真的欠了什么没还,那应该是你这条懦夫的命。”
霍昭龙凹陷枯黄的脸颊抽搐,微弱呼吸因情绪激动再度猛烈。
想起什么,霍子鹭全然不顾还有外人在场,倒进座椅笑道。
“那女人,你画像上的,她的亲哥——就是你原来想套近乎的林威廉,他应该无比想把你千刀万剐。只要他找到弗朗兹,马上轮到你。”
“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解决掉你的一切。”
“你的儿子,妻子,家。包括你一建立、壮大起来的整个庄园,所有产业。只是苦了莱特,因为你,还要再被挖出来‘死’一次给你看。”怕对方不理解,他特地凑至人耳边低语,“另外,我提前收集了火炮材料,精心做成炸|弹,竟然一次就成功了。您会为我骄傲吗?”
以眼神传达盛怒,霍昭龙很快放弃瞪视,再霍子鹭看来认命地阖上眼。
亲眼目睹一场父子反目成仇的戏码,艾文咋舌无所适从。
“我有让人去请老朋友霍伦娜,莱特的葬礼她却缺席,实在不厚道。你楼下一起去帮忙。”
霍子鹭恢复正常神态命令,男仆勉强回神匆匆下楼,而发泄完的他头脑酸胀,亦撑着门准备离去。
“他可能不是,我孩子。”
霍子鹭脚步一顿。
“莱特只是她的,儿子。”
“我带走她前,她已经怀孕。”
“本来,整个船的人都能得救,可是”
可是风暴频发,糟糕的航行环境,为掩人耳目而藏满奴隶的船舱底层,种种恶劣条件相加,酿成大祸,让一场疫病爆发。
船抵达港湾时,五分之四惨死底舱,腐烂发臭,剩下五分之一因后遗症满身脓疮,没多久就痛苦逝世。包括他迷恋的少女。
比酷刑惨绝人寰,比屠戮毛骨悚然,那些画面为原本信心满满的年轻人套上沉重枷锁,性情大变。
仿佛千辛万苦找到倾泻口,霍昭龙哑声苦笑,倒真和刚才的长子有几番相似。
“我原本想认了莱特,毕竟那段时间和她接触的有我一个可她不答应。让我发毒誓,绝对,不能他是我孩子。”
霍子鹭接替艾文,站门边背对人不知所措。
等再转身,霍昭龙已脸色铁青,重新昏睡过去。他也像被抽走魂,呆坐大厅钢琴前,两眼空空仰望画像。
他不理解莱特生母那么做的用意。
但不妨碍他想象一个美丽聪慧的女人,落入魔爪后会经历的煎熬。
向来信任自己单一原始的直觉,他断言,画中眉眼缱绻的莉莉,对他正自我感动的父亲根本不存半点情爱。
头脑愈发混沌,像池中滴落墨汁,悄然染黑整片清水。
无人能倾吐,无人可交流,对这份情绪厌烦,霍子鹭浑然不知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在庄园正门。
傍晚的门口,两名守卫惴惴不安驻地。
形式不如从前,他们站岗不止为工作,还为自己性命担忧。有消息称,下一个遭到攻击的就是霍家庄园,而与年轻家主决裂的新市长,必定不会提供支援。
精神高度集中,人如一根紧绷的弦,瞥见大道尽头靠近的黑点,两人双双调转方向,瞄准前方。
黑点像动物又像人,走走停停,缓慢移动,随着距离缩短轮廓逐渐清晰。
“这是、这不是那个——”守卫震惊无以复加。
弗朗兹衣衫褴褛,上身染满血,他流出的新鲜殷红覆盖干涸褐色,人走到守卫几步外才终于可以看清他的伤口。
那是两侧嘴角延伸至脸颊,状似蝴蝶的割痕。奈何下的人刀法粗糙劣质,导致他的脸皮、下颚松垮,摇摇欲坠。
“黄金河,哈哈,流之不尽的黄金河。”
“在哪?在这呢,就在这。”
“太阳,太阳。”
男人失了神智,前言不搭后语意图靠近,如一具行尸走肉,引人发猝心慌。
“站在那,停下!你再过来一步我们就要做出行动了。”
守卫持枪警告,他听不见也看不见,自顾自仰望他眼中垂下天幕,沉入庄园阴影的落日。
恐慌让其中一人扣下扳,击中弗朗兹肺部。
当霍子鹭得知弗朗兹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又被射|杀,林威廉的眼线已将事情详细上报。
并附赠额外的,连霍子鹭还不知道的消息。
他派出艾文等人去腹蛇地盘,两方还没几句话,人群里的戴维菲尔丁毫无征兆发了疯,大叫着跑回屋内锁门。
一时间,惨叫求饶声交织盘旋上空,等撞开门,出现的便是满地狼藉,满墙血印。
在这避风头的霍伦娜竟被活生生割下脸,失血过多而亡。看现场,还不止她一个受害者,后门大敞,血脚印凌乱,还有人受伤跑了出去。
而无论怎么询问,魔怔的戴维菲尔丁只会重复着。
‘是他让我这么做’
‘是他告诉我要这么做’
所有讯息汇入脑中,凝结最有可能的事实——戴维菲尔丁是受前雇主霍家的某人指使,窝藏他的仇人,又想趁他发现提前灭口。
林威廉捏拳重重砸向剧院彩窗。
他终于确认了祸首姓名,也确认了下一步波涛汹涌的报复。
这一天,黑夜来得比往常来得都要晚。
几丝残破的云围绕圆月,移动的影子受狂风吹拂,由南至北,由沉寂城中心飘至死寂大庄园。
霍子鹭如约来到后厨仓库,用脚踹醒浑浑噩噩的囚犯。
“很遗憾的告诉第一个坏消息,你母亲已经死了。”
“第一个坏消息,你可能马上要随她而去。”
“我给你最后一次会。”
“你隐瞒的东西。,还是不。”
伤痛麻|痹神智,霍子骥犯迷糊,定定看了一眼,垂下头重复着嘲笑。
“这么快就气急败坏啦,那怎么行呢,大哥。唔——我很久前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毕竟以我母亲那德行,能活到今天是她走大运。还好我跟她分家得早,不然我也要遭殃。”
话从体无完肤的他口中出,倒有一种别致的黑色幽默。
时至今日,霍子鹭已不屑于争辩发怒,他蹲下,冷冷陈述。
“我找到弗朗兹。”
同样,囚犯毫无反应。
“另外,霍昭龙醒了,我和他聊了很久,从他那听了件趣事。”
“他莱特莱恩,不是我们的兄弟。”
数日来,鼻青脸肿的霍子骥第一次浮现怪异表情——震惊之余喜出望外,血污后结痂的嘴角微微上翘。
来不及细想这份喜悦代表什么,石墙外异样的喧闹吸引一人注意。
所有声音唯有子弹出膛最具穿透性,听清第一下枪鸣,霍子鹭反应迅速,以桌台为掩体蹲着前行,绕到门后。
透过分辨倒影,他确认只有一人,抄起托盘精准砸去。
钝响后来者倒地不起,陌生脸孔,全副武装。
“你是当女人当太久改不回来了么,大哥,刚刚那下简直就是被蜘蛛吓到的女孩。”霍子骥不禁调侃着。
霍子鹭无暇理会,一通翻找得出结论。
那林威廉可算按捺不住,找上门了。
来得正好。
没有慌乱,没有迟疑,霍子鹭捡起枪对昏迷者补了两发子弹。出了门,屋外此起彼伏的枪响从四面八方涌入,那是他的兵卒在与林威廉的棋子交战。
弹壳击碎地板,绽开蛛裂痕,古董器皿炸裂,碎屑似雪飘向各处。
首批冲入庄园的打,作风与其指示者如出一辙,见人杀人,见神杀神,哪怕是无缚鸡之力的女佣劳工,惊恐奔逃的马匹羊羔。
可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霍子鹭一持枪一握刀,穿梭阴影蛰伏角落,在混乱战局上杀出一条生路,直通一楼。
呼吸平稳,行动镇定,然而他竟想不通自己上楼的用意。
亦在这短暂迷惘中,于拐口处同一袭深蓝风衣的男人迎面相遇。
四目而视,双方皆有一瞬怔愣,随即同时奋起对峙。
霍子鹭扬劈砍,反被发力制住。
林威廉提膝顶向心窝,被对方举高枪口吓退。
论狠劲,年龄稍长的林威廉更为出色,不惜带上对一起撞地,震飞仅有的武器。
电光火石间,僵持局面倾斜,在上方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几乎要将下方的败落者掐亡。
但仅仅窒息而死,显然不得林威廉的心意。
他以膝盖猛抵青年咽喉,探向身旁掉落的刀。
握住,举高,刺下,一连串动作无比简单,谁料他竟没得偿所愿。
有股力量将他从侧面扑倒,刀尖尽管歪斜,照旧穿入一处结实胸膛——霍昭龙的胸膛。
大抵是从未想过与死仇的最后见面会是这样,林威廉一度失神,松开刀柄。
这一瞬间,包括拼命喘息的霍子鹭在内,三人似乎都体会到时间滞留,延长,如灼热焦糖冷却,轰然断裂。
因毒素失去行走能力,霍昭龙刚刚一路匍匐出房门,现在捂胸前血洞,身体软得像虫。
他失明的眼珠转动着,扫过光滑地面,扫过长子的模糊身影。
继而停留眼前,那双与莱特莱恩,与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一模一样,晶莹明澈的眼眸。
这个男人无力躺倒,脸动了动,朝向那副画死去。
走廊长久无声,与下方枪林弹雨的厮杀宛若两处世界。没多时,死者长子率先反应。他拽拉父亲衣领,猛烈摇晃。
“起来!你这懦夫、我还没有让你看到你这一切是怎么给我毁掉的!”
“听到了吗?!起来!”
“我不允许你在这种时候死。”
“你欠我的,欠我母亲的,欠所有人的——还给我们!”
看着青年全然失去理智,忘乎所以嘶吼,是人的相貌,却在学野兽狂吠,林威廉满腔怒火蓦地迷失方向,致使他呆呆坐在一旁,口中发苦。
“以后,还剩下什么呢。”他怅然自问着。
——但您要切记,勿让这柄利刃割伤了自己。这是我的第一个忠告
已故亲侄的声音不合时宜浮现脑海,又将他的空虚推向高峰。
为了给家人复仇。
他又失去了一名家人。
为实现目标,他从孑然一身培养无数‘亲朋好友’在身边。
可在这烈火锁道的寻仇高台,剩他独自痛苦。
霍子鹭的咆哮仍在继续,将其他人其他事抛之脑后,而对于他,林威廉也失去索命意图,木然起身下楼。
大理石漂亮的纹路掩在血与尸体之下,环顾四周,林威廉只想着快点离开回到剧院。
“你是林威廉?”
男人下意识转头,眼前闪过白光,随即一黑,剧痛夺取意识。
“把艾文他把我弟弟带走,又害他下落不明的,就是你?”
魁梧男仆起刀落,与他问句的不确定相反,招招精准致死。
起初男人还会踉跄闪避,可渐渐地放弃抵抗,甚至有意迎合攻击,让利刃刺向自己。
在他倒下的地方,血铺开晕染风衣,着以三色堇的深紫。
伊凡贝内特一步一停,心翼翼踏入大堂时,最先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快步上前,确认抢救无用后惋惜摇头,立马转向下个。
数分钟来到一楼,医师被静坐台阶的霍子鹭一吓,僵住片刻。
平静后再浅浅环顾,他大概猜到经过,犹豫着面色凝重。
“我想,他并没有死。”
霍子鹭抬头,发傻模样莫名滑稽。
伊凡却笑不出来,再次道。
“莱特莱恩,他没有死。那具尸体不是他的。”他深深呼吸,不受控制地回忆与那人相处的点滴,笃定开口。“而我猜,他就在这。”
仿佛听了个老套过时的笑话,霍子鹭麻木的脸再度生动。他反问道。
“如果他在这,我会不知道?”
自己完,心却提前给出预兆,像一颗火石顶撞着他的胸骨舌骨,静脉动脉。
敏锐听见老人呼救,医师又冲下楼,而霍子鹭也再次向上走。
三楼,四楼,五楼
他站在六楼至七楼的跃层,因强光眯眼,辨别上方身影。
曾用面具遮掩的毁容脸庞,不止一次被夸赞的浅蓝眼眸,那个人身穿红色礼服,衬得修长匀称。
霍子鹭身体轻晃,有点站不稳。
“晚上好。”择明微笑问候,“我正想着,这会儿您是该到了。”
错愕至极,霍子鹭不止失声,还失去对身体掌控,他不知怎的跟上对方,来到之前他锁住,现在关押疯妇的牢房。
“您现在感觉如何。”择明边问边蹲下,耐心为妇人梳理头发,“您想知道的秘密,您想除掉的人,您的愿望,都已一一兑现。”
“开什么——”
霍子鹭总算找回声音,瞬时提高音量。
“你开什么玩笑?!”
“玩笑?您误会了,我一直很认真。”择明蹙眉,掌相贴抵在颌下,“首先我感谢您对我作为莱特莱恩的信任,告诉我您的诉求。其次,我感激您对我的重用”
那嘴一张一合,霍子鹭始终听不进半点,直到对方带着探究而期待的目光望向他。
“请您告诉我,现在,您打算做什么。”
一句低语,打开诅咒魔盒。
疯狂与理智拉扯不休,他只看见欺骗他的可憎叛徒,看见对方护着的,披头散发的老妇。
在楼下杀红眼的感觉重回身体,断片瞬间,霍子鹭划开试图靠近他的疯妇的喉咙。
血雾扑脸,身躯倒地,他默默等待,却始终等不到想看的变化。
择明紧盯着人,沉沉目光除意料之中外,还生出一分失望。
“可惜,霍子鹭。”
“再差一点,你最后的愿望也能实现了。”
整晚情绪起伏太多,霍子鹭当下额前发烫,难以进行正常思考。而这情况,在庄园外响起阵阵炮火巨响时迅速恶化。
炮弹击中房顶,掀翻半边房梁,燃烧的煤灯不偏不倚滚他身边,借此他细细地,愈发绝望地看清妇人面容。
他的母亲,伊莎贝拉巴尔弗。
坚持至这刻,霍子鹭脸上表情的变化终于如同一个帝国在一天内覆灭,顷刻天崩地裂。
促成这终局的始作俑者缓缓跪地,冰冷双捧起他的脸,在鼻尖碰鼻尖的距离,他们深深对视。
就算仿佛灵魂脱离,失去神智,他仍用直觉探查判定,这个人没有伤害他的意图。
只是迫切的,困惑的,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什么。
第一轮炮击马不停蹄造访,霍子鹭因冲击过大昏厥,独留择明无奈叹气。高层摇摇欲坠,他没有留霍子鹭在楼上,而是将其搀起送至楼下。
米娅在大厅桌下探出头,发现他后奔来喜极而涕。
“莱特!你没事吧?”
“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快走吧。”
“可你——”
凑近前有微不可见的停顿,他接着轻轻拨起女孩脸侧发丝,落下同样羽毛般柔和的吻。
“谢谢你帮我藏在楼上,现在我希望再你替我做一件事。”
“是什么。我一定会做到的。”女孩捂着脸,两腮发红。
“带这位先生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等能出去了,你找个安逸乡村放羊摘花,或随便哪种轻快方式谋生。”
从未有人过的关切直达内心深处,她想再多呆片刻,却在房屋震荡中被推出侧门,落石木板砸下,封死回去的路。
目送女孩消失,择明扬扬,欢快告别。
“哦豁,快看z,那是不是伊凡先生。”
破碎落地窗外,依稀可见伊凡贝内特奋力搬运伤者,他甚至连霍子骥都拖了出来,远离炮火围攻的中心。
“真不愧是伊凡先生,值得敬佩的能人。”
没听到系统回话,择明悠悠哼曲。
藏在七楼的那几天,他完成了那部歌曲的最后一幅海报。
抖落展开,平铺地面,赫然是与那女人肖像对应,他的自画像。不过他一再端详,并不满意。
“果然啊,比起霍昭龙先生的这幅,我的实在不尽人意,一文不值。”
z:何以见得,主人
对四周弥漫的火光烟雾视若无睹,择明落座琴椅,开始弹奏玛格恩特的肖像终章。
“你知道么,z,油画是一层层颜料覆盖而成,奇妙的创作品。画师的每一笔,都是在不同时刻,不同心情,面对同一参照物的不同姿态涂抹的。”
“我曾听某位大师过,一副真正的油画,每一层都隐藏着画师的秘密。”
z:您的‘某位大师’,是否是您
择明失笑,双交错弹奏比枪林刀树激烈的滑音。
“我突然想起,我可以向你查询主角,指定人物信息,或固定时段下某地的事变过程。”
z:是的,主人。请问您现在想查谁
“这么等不及吗?好吧,那我也不作弄你。我要查‘莉莉阿贝尔’。”
“查她在作为这幅画的模特,并怀有‘莱特莱恩’的事变过程。”
琴曲流动,转向压抑低音。择明如愿在脑海看见那段画面,未经记忆加工,不曾受人粉饰的过往。
寄人篱下的名|妓,无条件顺从要求化身假画画家的模特。
被掳|走售|卖以来,察言观色是求生本能,深入骨髓,她对着谁,便露出对方喜爱的模样。
即便是心灵畸形的海盗首领,是年轻深沉的异域画家,又或是任何对她露出垂涎之色的男人——将她视作可握于掌中,赏心悦目的珠宝玩物,傲慢的男人们。
画架前,她低头时轻抚腹,甜美笑意荡然无存。
‘我恨你们’
‘总有一天,我会报复’
‘就算我死了,失败了’
‘我的孩子也会替我完成’
‘我恨你们’
火焰使温度升高,灼人眼球,那副巨大肖像颜料融化,显出深藏已久的真正面貌。
金色光泽,璀璨夺目,黄金丝线编织成的画布在火中犹如长河,生生不息流动。
“她做到了。”择明加快重复的节旋律,神情愈发陶醉。
同意与霍昭龙逃离,带走黄金编织成画布,终于让抢夺她像抢夺黄金美酒的男人们至死不得安生。
z:这里是否该纠正为,您做到了
按下快又短的转音,择明否认道。
“并不是我。你难道忘了,即便没有我,‘莱特莱恩’也会好好完成母亲遗愿。我只是稍微帮他走远了点。”
远到站在所谓的‘主角’霍子鹭的对面。
远到后来不曾亲自动过一次,就将世界搅得稀巴烂。
z:主人,您是否该离开了。像前次把握好时,您出去不会被认看到
“不急。我们来谈谈另一件事,z。”
一曲终了,择明收回。
“关于你,到底要如何将我身上获取的观测记录,回馈给指示你来的人。”
同样的话题,他曾在霍昭龙建的墓园提过。
那时系统没有正面回复,他亦专程等到现在。
“有你出现,我很高兴。”
“但z,在我的处境,度过那些岁月,已让我养成目前受益匪浅的习惯。那便是——绝不去相信任何看似给予我希望,为我带来生的事物。”
到这他低了低头。
“因此,抱歉我不会为了达成在这世界的目的,就做出暴露过多‘我’自己的抉择。”
一席话结束,他再透过熊熊火浪望向窗外。
炮击没再继续,转而开始有水稀稀拉拉泼洒,试图灭火。大抵是谁阻拦下霍子晏,让他改变主意。
“让我猜猜,应该是伶牙俐齿的三少爷服了子晏。他们两人斗嘴有来有回,我记得清楚。”
浓烟呛鼻,择明再话不得不捂嘴咳嗽。
z:可您,确实在这实现您‘完成一部绝无仅有之杰作’的愿望。
z:是您的愿望,不是莱特莱恩
青年停下咳声,不清是已蔓至头顶的火焰太过闪耀,还是他眼中真有异样亮光跃动。
而他放弃了对系统刨根问底。
我就在刚刚,写好了一首全新的曲子。你想听吗,z
z:我洗耳恭听,主人
石板坍塌如天裂成两半,垂直下坠,压向起弹奏的人影,湮灭指尖滑出的零散音符。
指节弹动,有规律的调换次序,但这的主人像意识到什么,下一刻停止所有动作,只睁开双眼。
入眼是再熟悉不过的牢房风景,无人更无某种声音相伴,择明意犹未尽,坐起后面露惋惜。
“唉。”
他声音极,几乎只做嘴型,轻得像一口气。
“我刚刚,写了一首新曲子。”
“z。”
“会有人愿意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