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2章 和离
第22章
江黎被谢云舟紧紧搂着,胳膊下垂,中的纸缓缓掉落,“和离书”三个字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眼底溢出氤氲的雾气,唇抖着,心也跟着狂颤,似是没听懂般,问道:“你什么?”
今夜谢云舟多饮了些,没了往日的清冽高冷,声音里多了丝柔和,有问有答,他唇贴着她脸颊,轻吐气息,又唤了声。
“阮阮。”
阮阮,是姐姐的乳名。
江黎身子为之一颤,某个想法冲撞进脑海间,仿若裹挟着惊涛骇浪,砸的她六神无主。
他为何唤姐姐乳名?
他同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江黎被缥缈的烛光晃了眼,隐约回到了那年,桃树下他一袭白衫执折扇静静等候,光影拂到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形。
清隽的脸上漾着光,五官越发的立体分明,那一眼,直叫她失了心神。
远远的,他了声:“你来了。”
身后的姐姐轻轻推了她一把,声:“快去啊。”
江黎含羞看了眼身后的江藴,白皙的脸颊上仿若染了色,娇柔唤了声:“姐姐。”
“害羞了?”江藴,“你不就是在等他吗,赶快把你绣的香囊给他。”
江黎怯怯走过去,香囊还未拿出,他眸光落在后方,启唇道:“好久不见了,阮阮。”
风袭来,枝叶乱舞发出声响,掩盖住了他的声音,她不确定他的是阿黎,还是什么。
姐姐偷偷告诉她,他在唤她的名字。
“阮阮。”又是一声低吟声,把江黎从游离的思绪中唤回来,她眼底的水汽越发重了,直到此时她才明了。
原来,他唤的是姐姐的名字。
原来,他眸光里看到的是姐姐。
原来,他自始至终喜欢的也只是姐姐。
江黎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喜欢了经年,爱了经年,最后才发现,眼前的人根本没喜欢过自己。
他的心里一直有别人。
那个人,便是她的姐姐。
怪不得,他每次去江府都会特意问一下,江藴呢?
怪不得,他明知她吃荔枝会起疹子,可每次来还总是会带,她以为他是不记得了。
可她却忘了一点,姐姐最喜欢吃的便是荔枝。
江黎想起了那年,她和姐姐一同掉进了水里,他先救的是姐姐,后面才是她。
她也曾怀疑为什么?
姐姐告诉她,是因为她离河边更近些。
因她太喜欢他,便信了姐姐的话,现在想来更是可悲,他哪里是因为姐姐离河边更近,而是因为他喜欢的是姐姐。
江黎仿若挨了当头一棒,她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却没有一日心里有她,她为了他在谢家当年做马,在他眼里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这一切,都是她活该受的。
江黎冷笑出声,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那么成亲那日他的所作所为也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喜她,甚至是厌恶她,又怎会愿意同她拜堂。
她心上仿若插了刀子,还是那种钝刀子,进进出出,一下一下摩挲着,每一次都能带卷下一片血肉。
看不见的地方已然是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蓦地,又一阵疼痛袭来,江黎好像不能呼吸了,她身体前倾,下意识向前弯去。
耳畔男人的声音不间断响着。
“阮阮,阮阮。”
“你为何不理我?”
“那支簪子是我”
江黎偏头去听他后面的话,隐约听到他:“给你的。”
那支簪子是我给你的。
还有比他亲口承认更来的诛心的吗。
江黎的心彻底被他撕成了碎片,她张开嘴大口喘息,依然不管用,胸口疼痛加剧。
她用仅有的力量推开谢云舟,泪眼婆娑了声:“滚。”
谢云舟踉跄间摔倒在地上,头撞到了身侧的桌腿,额间流淌出血,却还是不忘呼唤那个心底深处的人儿。
“阮阮。”
这两个字成了江黎的梦魇,她跌跌撞撞从里间跑出去,拉开房门,步下台阶。
燕京城的冬天真的好冷啊,雪总是下个不停,她穿着单衣在雪地里奔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隐约的风声里夹杂着谢云舟清冽的声音。
“江黎,你有完没完。”
“江黎,你不要装。”
“母亲对你是极好的,你不要搬弄是非。”
“大嫂进谢家比你早,大哥常年在外,你要学会体谅她。”
“馨兰还,你莫要欺她。”
“”
“你阿姐做的比你好。”
“你既然嫁进谢家,便要遵守本分,做好你该做的事。”
“江黎,是我太过容忍你了吗。”
江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身后是金珠银珠的呼唤声:“夫人,夫人,你去哪?”
“夫人等等。”
去哪?
江黎看着漫天飞雪,竟一时想不起她要去哪。
后来,她忆起了,她要离开,她要离开谢府,她要离开谢云舟。
她再也不要见谢家人。
又一个趔趄,江黎摔倒在雪地里,单薄的衣衫粘了雪,凉意顺着骨头缝隙流淌进来。
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它们在,疼。
细密卷翘的长睫上铺陈了一层白雪,她眼角的泪成了冰,唇角那抹讥笑像是生生冻住了般。
她躺在地上,任雪拂在身上,杏眸直勾勾凝视着上方,一字一顿道:“谢云舟,我恨你。”
江黎从未恨过谁,谢云舟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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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珠银珠寻到她时,她已经昏了过去,她们搀扶起她回了东院。
那夜后来,谢七带走了谢云舟,随后又找来了大夫,江黎气急攻心,喝了汤药依然没醒过来。
第二日,下朝后,谢云舟回了将军府,先去向谢老夫人请了安。
今日江黎没去问安,谢老夫人甚是不开心,言语间一直在数落江黎,她越发的没规矩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还是要好好教一教才可以。
谢云舟淡淡了声:“她病了,并非诚心不过来请安。”
谢老夫人道:“病了?想当年我发着烧还要去给你祖母问安呢,不能因一人坏了规矩。”
谢云舟难得反驳了一次,“大嫂不是也没来吗?”
谢老夫人顿住,脸色变沉,她把这一切又归在了江黎身上,暗想,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瞧瞧都把舟儿给带坏了。
谢云舟没停留太久,稍歇片刻后去了东院。
刚进门便听到了哭泣声,金珠在哭,银珠在劝,“好了别哭了,夫人要是知晓你一直哭,会不开心的。”
金珠看着床榻上昏迷的江黎,红着眼睛道:“夫人为何还不要醒来啊?”
“大夫不了吗,夫人这是累的。”银珠道,“等夫人睡够了,一定会醒过来的。”
话虽如此,但她们依然担心,不知江黎到底何时才会醒来。
谢云舟想起了额间的伤,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也罢,是她自作自受,他何苦还来看她。
江黎陷入了梦境中,她梦到了谢老夫人,她去主院请安,谢老夫人嫌弃她来的晚,罚她跪在地上。
她解释,是因为在厨房里做早膳方才耽误了时辰。
可谢老夫人不听,依然让她跪着,她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太阳烘烤的她口干舌燥,她听到谢老夫人:“江黎,再有下次,家法伺候。”
梦境再变,江黎梦到了王素菊,她故意把汤洒在她身上,随即道:“弟妹,你怎么回事,不知道看路的吗,可惜了我这鲫鱼汤了,刚端出锅的呢。”
江黎还未开口,谢馨兰撞了上来,她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谢馨兰笑着道:“站都站不稳,没吃饭啊。”
她们三个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睨着她,边骂边笑。
江黎无措时看到了谢云舟,她跑过去拉住他的衣摆,声音肯求的道:“夫君,帮帮我。”
眼前男人缓缓扬起唇,露出浅淡的笑,笑容很温柔,她听到他唤了声:“阮阮。”
江黎倏然睁开眼,杏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眼角因为流泪太多又酸又胀。不知她多久没喝水了,口很干。
她刚要出声唤人,隐约的听到了脚步声,她随即闭上眼,感觉到有人走近。
熟悉的清冽气息,她一下子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是谢云舟。
方才的梦境犹在,江黎眼下最不想见的便是谢云舟,被子下的指慢慢攥紧,她在心里又了一次。
谢云舟,我恨你。
谢云舟行至榻边缓缓停下,居高临下睨着沉睡的江黎,眸色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她何时变得这般清瘦了?好像他一只掌便能包裹住她的脸。
谢七他那夜抱着她唤了阮阮的名字,怎么可能?
她同阮阮一丝相像的地方都没有。
阮阮性情温和,她不是。
阮阮比她好千倍万倍。
他不可能会认错人的。
谢云舟又想起了谢老夫人过的话,江黎惯用这样的伎俩逃避什么。
她之前也这样做过。
他不禁想,难道这次她也是装病?
他缓缓探出,想亲自确认一下,指即将碰触上时,沉睡的人儿陡然睁开了眼,眼底清明一片,没有丝毫刚刚醒来的惺忪感。
果然。
母亲没有错。
她就是装的。
江黎睨着他,眼神肃冷,像是在看坏人。
谢云舟没错过她脸上的神情,他同她一般,不带一丝情绪的回视着她,声音也很冷,“醒了便起来。”
后面还有未出口的一句,不要装睡。
江黎看都不愿意看他,更不想理会他,她头转向里侧,眸光落在窗棂上,无视的很彻底。
谢云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冷待。
他就是被惯坏了,见惯了江黎满眼满心都是她的神情,看不得她用后背对着他。
火气上来,他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冷声道:“你几日不曾向母亲请安了,赶快起床给母亲请安。”
江黎方初醒,等来的不是关心,不是体贴,不是夫君的绵绵情意,是斥责,是教,是他犀利的眼神。
江黎缓缓闭上眸,脑海中有声音蹦出。
这样的男人要他做何,赶快和离,立刻、马上、和离。
这个谢家就是牢笼,多呆一天,你便会难过一天,离开,是你最好的选择。
江黎,走吧,这里没人值得你留下。
谢云舟
更不配。
江黎睁开眸,坐起,仰头去看他,冷冷唤了声:“谢云舟。”
谢云舟微顿,记忆里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她唤他的名字,成亲前她唤他云舟哥,成亲后,她唤他夫君。
无轮她唤他云舟哥还是夫君,都带着女儿的娇态,她喜欢他。
喜欢的毫无遮掩。
就像她的,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只要他高兴便好。
而“谢云舟”从她嘴里吐出,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在她眼睛里看不到欢喜,看不到雀跃,只看到了厌恶。
她厌恶他。
谢云舟心里生出一丝异样,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还没意识到,已然消失不见。
他道:“江黎,我不是江昭,别试图用几滴眼泪让我心软。”
江黎睨着他,“然后呢?”
“这几日家里的事都是大嫂在做,”谢云舟沉声道,“你最好赶快起床,收拾下,去帮忙。”
江黎讥笑出声:“你大嫂才做了两日你便看不下去了,我可是做了三年。”
她停住,眼睑垂下又抬起,定定道:“谢云舟,你有心吗?你心是热的吗?”
“你见不得其他女人辛劳,唯独能看得下我辛苦。”
“你的大嫂不能劳累,你的妹妹不能劳累,唯有我可以劳累。”
着,江黎从榻上下来,把凑到他眼前,“你看不见我上的冻疮吗,你知道冰水洗碗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上结了痂生生被冻裂有多疼吗?”
“你心怎么那么狠呐。”
“这难道便是你所谓的公允?”江黎质问道,“你,公允吗?”
谢云舟被她逼退,脚朝后移了两步,双眉蹙起,“你不要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江黎冷哼,“是啊,今日我便要强词夺理一次了。”
总归不会再过下去,她又何必忍让,她吃过的苦,受过的气,他们都要受一次才好。
她看了眼上的伤痕,想起半夜难言的疼痛,杏眸里没了一丝暖意,“谢云舟,你听好了,我不会再让你们任何人欺负我。”
她抬指向门,用最平静的声音道:“出去。”
谢云舟眼底迸射出寒光,眼睛大睁,声音比江黎的还冷,“你什么?”
江黎一字一顿道:“出去。”
这日的谈话最终只到这里。
军营里有人闹事打了起来,谢云舟驾马赶了过去,走前冷冷放下一句:“江黎,莫要胡闹。”
他是在警告她。
若是之前的她,肯定会低声去哄他,并告知,方才是她的胡话,她错了,望夫君见谅。
眼下的她不会了,心死的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她冷眼看着他走出房间,看着他离开,日光落到他身上,第一次她觉得,他的背影一点都不好看。
门关上,江黎身上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走了般,她脚步微顿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指用力按着桌沿,生生掐出了痕迹。
心
好疼。
江黎大口喘息时,金珠银珠走了进来,又是给她披衣服又是给她端茶,待她喝完后,她们才开口道:“夫人,您可算是醒来了。”
她们都担心死了。
江黎知晓她们担心她,淡声道:“我无碍。”
“怎么能无碍呢。”银珠道,“夫人昏睡了两日呢。”
两日?
这么久吗?
江黎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冗长的梦,确切,那不是梦,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她们对她,真是坏到了极致。
心口又痛了,江黎伸抓上前襟,吞咽下口水,道:“金珠银珠,备好笔和纸。”
“是。”金珠银珠转身去准备。
江黎待痛意缓和些后,慢慢走到案几前,看着夹在书里的“和离书”,她愣住。
金珠解释道:“只有奴婢们看到了,将军和谢护卫都未看到。”
江黎了声:“无妨。”
随后把和离书重新放了回去,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江昭,告诉他,她要和离,望兄长成全。
另一封是写给何玉卿的,她的住处未添置任何物件,要麻烦她添置齐全,这样她离开谢府后才能直接住进去。
两封信写完,交给金珠,要她务必心送出去。
金珠点点头,“夫人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谢府偏院有个狗洞,一直被枯枝杂草挡着,轻易不会被人发现,最近的书信往来都是通过狗洞。
原本以为第二日便能等到回信,谁知信没等来,等到的是谢老夫人的谩骂声。
谢老夫人不知从哪里听了江黎的那些“混账话”,气得早膳都没吃便兴冲冲来问罪了。
母子两个不知跟谁学的,推门不用,都用脚,谢老夫人一脚踹在门上,险些没站稳把自己摔倒,幸亏被周嬷嬷扶住,不然那老胳膊老腿还不知道怎么样。
江黎正在里间用膳,听到谩骂声她放下碗筷。
金珠主动迎上去,“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谢老夫人一把推开她,瞪眼道:“江黎呢。”
“江黎你给我出来。”
江黎淡声道:“这呢。”
随后缓缓从里间走出,金珠银珠怕她受欺负,下意识挡在了江黎身前,周嬷嬷见状一一个拉扯开。
谢老夫人直勾勾盯着江黎,想起她听到的那些话气得都快吐血了,她的儿子,她从来舍不得骂一句,江黎凭什么骂。
她真当谢家是她的了不成!
谢老夫人质问:“江黎,你怎么敢?怎么敢那样同你夫君话?”
江黎淡声道:“我什么了。”
“你什么了!”谢老夫人猛然拍了下桌子,“你让他出去。”
“你是不是忘了这是谢府,真要滚出去,也是你。”谢老夫人脸上横肉乱颤,“到底是谁给了你胆子,让你对舟儿不敬的。”
“他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你敢对天不敬,我看你是不想在谢府呆了。”
“舟儿脾气好,不予你计较,那是舟儿大度。”
“今日你若是跪地向舟儿认错,昨日的事便了了,你若是不跪——”
江黎问道:“我若是不跪又如何?”
谢老夫人眼底迸出寒光,“我会让你知晓忤逆夫君是什么后果。”
她给了周嬷嬷一个眼色,周嬷嬷撸起袖子走上前,“二夫人,劝你还是主动认错的好,不然我这巴掌可不认人。”
昨日梦里,江黎还梦到周嬷嬷给她耳光,连打了三次,今日这般,算是梦境重现。
梦里她没有打回去,但眼下她不会忍着。
“跪下。”谢老夫人呵斥。
江黎直挺挺站着,就是不跪。
谢老夫人气得脸都绿了,再次道:“我要你跪下。”
江黎挺直胸膛,依然不跪。
气氛僵持不下时,王素菊来了,眯着眼在一旁拱火,“弟妹,母亲叫你跪你便跪。”
“忤逆长辈可是大罪。”
“谢府可不是耍横的地方,心被赶出去。”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王素菊就是想点醒谢老夫人,像江黎这样的,就得赶出去。
谢老夫人道:“你大嫂的对,你今日若是不好好认错,便带着你的人滚。”
她眼皮一垂一掀,“至于其他东西吗,都是我谢家的,你一样也别想带走。”
“跪啊,快跪。”王素菊跺脚道。
江黎看着她们的唇一张一合,忆起三年前也就是成亲后谢云舟领兵出征那日。
谢老夫人怪她把儿子气走,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她身上,又打又骂。
她哭着求也没用。
后来为了讨好谢老夫人,她大气不敢出,她要她做什么,她便去做,即便是拖着病体,她也去。
现在想想,那时的她真的太傻了。
她们是一群喂不熟的狼,即便她做的再好,她们也不会感动。
“够了。”江黎轻斥出声。
谢老夫人吓了一跳,僵在那好久未动。
王素菊嘴巴大张,征愣看着,眨眨眼,一副撞了鬼的模样,怎么回事?竟然发火了?
江黎冷声道:“今日我非但不跪,更不会道歉。”
不跪?
更不道歉?
还真是反了天了。
谢老夫人从椅子站起,横眉冷对道:“江黎,你疯了。”
“嗯,疯了。”江黎道,“是被你们逼疯的。”
言罢,她轻笑出声,看人的眼神森冷狠戾。
谢老夫人没见过江黎这副神情,她从来都是柔柔弱弱,轻声软语,一时吓得没了声音。
王素菊最先回过神的,她走到谢老夫人身侧,挽住她的胳膊,“你唬谁呢,我们怕你不成。”
“周嬷嬷,去。”给我狠狠打。
周嬷嬷刚走近,袖子还没撸起来,先挨了江黎一巴掌,她刚要叫,又挨了第二巴掌,第三巴掌,江黎打第四巴掌时,被人拦住。
那人紧紧握着她的腕,恨不得掐断。
她固执的没求饶,而是缓缓抬起头去看他,她看到了他暗沉冰冷的脸,他身上的红色朝服格外晃眼。
她眼睛眯起,又睁开,神色无惧。
谢云舟沉声道:“闹够了吗?”
闹?
江黎讥笑,“是你的母亲、大嫂、下人冲进我的院子,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打我,请问谢将军,我要动也不动任她们打吗?”
“还是,大燕朝有哪条规定,受害者不能还的?”
“谢云舟,知道你偏袒,可你这样偏袒,不怕你那些部下知晓,你不公吗。”
“谢云舟?”谢老夫人尖叫出声,质问江黎,“舟儿是你的夫君,谁让你直呼他名讳的,你你”
谢老夫人气得不出话了。
“夫君?”江黎冷哼,“很快便不是了。”
若前面那些话只是微微惹怒了谢云舟,后面这句算是彻底激怒,他用力一扯,把江黎拉近身前,才不管她痛不痛,指几乎陷进了她的肌肤里,质问:“你方才什么?”
“我——”江黎明明腕痛得要死,但脸上依然淌着浅笑,她眉梢挑起,“你很快就不是了。”
“江黎,”谢云舟呵斥道,“笑也要有个度,你莫不是真以为我不会罚你。”
“笑?”江黎道,“谁我是在笑。”
她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一一扫过眼前的人,随后眸光定格在谢云舟脸上,昔日这张让她倾心的脸,此时让她厌恶至极,“我,不要你了。”
怕他没听清,她语速放慢,又了一次:“我,不要你了。”
谢云舟身形一顿,黑眸眯起,把她的拉起,“江黎,你真以为我不敢动吗?”
谢老夫人煽风点火,“舟儿,别跟她废话,她就是该家法伺候。”
“云舟,可没有哪家的妻子像江黎一样,你该管束便要管束,不然大家会以为谢府不懂规矩呢。”王素菊道。
“将军,二夫人真是无法无天了,您可得好好管管。”周嬷嬷帮腔。
谢云舟皱眉加重了上的力道,有道微不可闻的声音传来,像是骨骼错位。
金珠银珠见状跪在地上,用力磕头,“将军求您放过我家夫人,我家夫人身子弱,经不起您这样折腾。”
“将军求您了,放了夫人吧,夫人昨晚还吐血了呢。”
怕谢云舟不信,金珠找来带血的帕子,“将军,你看。”
谢云舟眼眸微眯,还是没有要放的意思。
“将军你要发火冲奴婢们来,千万别伤了夫人。”金珠哭着道,“夫人可是最喜欢您的了。”
银珠:“将军您打奴婢吧,奴婢肉厚,禁打,夫人不能。”
“金珠银珠”江黎脸色惨白道,“不许求他。”
谢云舟还是在意她方才的话,皱眉问道:“你方才那些是何意?”
江黎刚要回答,有人匆匆走了进来,一把撞开谢云舟,把江黎护在了怀里,“阿黎,你还好吧。”
江黎听到声音,回头去看,道:“兄长,你总算是来了。”
江昭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兄长来了,别怕。”
他把江黎交给金珠银珠,“护好你们姐。”
不是夫人,是姐,是江家的姐。
随后江昭走到谢云舟面前,抬便给了他一巴掌,“这巴掌是因为方才打的,你明知阿黎身子不适还那样对她,谢云舟你该死。”
接着是第二巴掌,“这巴掌是为了阿黎这三年在谢府做牛做马打的,她食不果腹时你在哪。”
随后是第三巴掌,“这巴掌是为了你的愚孝打的,谢云舟枉你身为大将军,为人处世不公不允,阿黎是你的妻,你竟然半点不信她。”
江昭打完三巴掌,额头上都是汗,他走到江黎面前,问道:“阿黎,告诉兄长,你想如何做?”
江黎定定道:“我要和离。”
话音方落,谢老夫人惊呼出声:“你什么?”
江黎道:“我要和离。”
“不可能。”谢老夫人道,“和离没有,休书倒是有,你若想离开谢家,那便拿着休书离开。”
到现在谢老夫人还不知消停。
江昭越过众人朝后方走去,不多时,他搀扶着一位老者走来,老者乃是谢家的族长。
显然江昭是有备而来的。
谢老夫人眼前一黑,身体朝后倒去,周嬷嬷扶住她,两人退到了一边。
谢云舟擦拭掉唇角的血渍,躬身给几位长辈作揖,随后挺直身子,目光灼灼问江黎。
“真要和离?”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提出和离,在他的认知里,江黎是喜欢他的,确切是非常喜欢他。
喜欢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这样的她,不可能舍得离开他。
是以,她这辈子都会在谢家终老。
他也曾想过,若是她真喜欢孩子,他也不是不可以让她生,只要她听话些便好。
至于母亲提起的纳妾一事,也端看她的表现,他本无意纳妾,但若她不通情理,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总归这一切都看她,她若好,那他事事也可以依她。
谢云舟觉得自己做的已然很好了。
可,她为何不知足呢?为何总要惹些事烦他?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她这样不识好歹,简直太叫人失望了。
他向前走一步,站定在江黎面前,声音里含着施舍,“方才那些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只要你乖乖的,今天的事也可以当做没发生。”
“江黎,在这个世上没人能像我一样容忍你的性子,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他本想,不识好歹的,话到嘴边改成了意气用事。
“现下阿昭也在,只要、只要你发誓,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依然可以留在将军府当你的二夫人。”
“我的俸禄也会给你。”
他这些时眼底无波无澜,像是在陈述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云淡风轻里透着不在意。
是的,他不在意。
与其不在意,倒不如是仗着江黎的喜欢有恃无恐,他根本不信江黎会离开。
她离了谢府,她能去哪里。
江家?
赵云嫣根本容不下她。
其他地方?
她又无一处屋舍。
谢云舟想来想去,江黎就是在吓唬他,就像孩子闹脾气,哄一哄便好了。
只是他这次料想错了。
江黎等他讲完,只了一句:“谢云舟,我要跟你和离。”
谢云舟好似没听到,唇角扬起笑,“别闹了。”
“你根本无处可去。”
对,就是知道她无处可去,他才会如此淡定的,一个没有住处的人已经低人一等了。
“谁阿黎没有住处。”有清脆的女声冒出来,是何玉卿。
谢七急忙走过来,对谢云舟道:“主子,没拦住。”
谢云舟摆了下,谢七退出去。
何玉卿大步走过来,晃了晃里的地契,“谢将军,我们阿黎有住处。”
这张地契是何玉卿给江黎的,加上江黎里的那张,一共两张。
何玉卿摊开让谢云舟看,指指上面的名字,“看清楚了吗,上面可写着阿黎的名字呢。”
谢云舟顿住,垂在身侧的指束紧张开,张开束紧,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身体抖了下。
谢老夫人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几步冲到前面,抢过地契定睛一看,上面还真是江黎的名字。
她质问:“江黎,难不成是你偷拿了谢府的钱买的?”
何玉卿冷声道:“你谢府的钱?你谢府每月给阿黎多少月银,谢老夫人敢不敢当面出来让我们听听。”
谢老夫人当然不敢言明,江黎月银几乎没有多少。
谢老夫人指何玉卿,到这时才明白过来,何玉卿是故意接近她的。
她大声道:“谢家没有和离,只有休妻。”
言罢,怒急攻心昏了过去。
王素菊见形势不对,趁扶着谢老夫人离开了东院。
走远后,她隐约还听到谢云舟问了一句:“非要和离吗?”
江黎从来没有哪刻如此时这般清醒,她真心错付多年,是时候悔悟了。
谢云舟不是她的良人,她不要也罢。
谢家这个牢笼,她是再也不想待下去。
江昭站在她身侧,轻声道:“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兄长都支持你。”
何玉卿也走到江黎身侧,握住她的,“做你想做的,我们会一直站在你身侧,陪着你一起面对。”
江黎体会到了久违的幸福。
有兄长,有好姐妹,至于男人不要也罢。
她缓缓抬起眸,掷地有声道:“是,我要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