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空气好像要被他的眼神烧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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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染怎么都没想到,傅修承之前要送礼物的对象竟然是自己。

    也是她忽略了,明明知道他才回国,甚至过在宁城只认识她的话,又怎么会有需要送礼物的朋友。

    看着首饰盒里的耳钉,孟染莫名想起那天他轻轻帮自己扣上耳针的画面。

    一瞬间,耳垂好像有记忆,迅速重温了那天涌出的热感。

    孟染闭上眼睛,试图从脑中驱散这种感觉。

    你的礼物太贵重了,不合适,我也不能收。

    无论是从价值,还是其他任何方面,孟染都不能收这份礼物。

    微信上此起彼伏地又响起了一些新年祝福的消息。

    其中也包括周屿安发来的:染,新年快乐,希望往后每年都能陪你跨年。

    孟染视线停在这行字上。

    ——往后每年。

    好像是一个很漫长的词语。

    孟染还记得和周屿安初见那天的场景。

    她坐在他对面,并不确定这个男人会不会接受这样仓促的相亲。

    直到他微笑着,“那就先订婚吧,好让舅舅安心。”

    孟染其实是感谢周屿安的,因为他,关绍远当时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术,去治病。

    才有了后来的康复。

    孟染握着,视线落在周屿安和傅修承的微信头像上,呆呆地走了会神。

    一旁的铃兰耳钉沉浸在暗夜里,也莫名染上几分颓败的气息。

    这一夜思绪混乱,孟染没能睡个好觉。

    醒来时里有无数条新年的祝福短信,唯独那个黑色头像没再有新的提示。

    关绍远在朋友圈分享了一条链接,是m艺术中心官方关于昨晚画展的报道。

    我外甥女的作品参加了这次画展哦。

    他自豪的语气快要溢出屏幕,孟染点开链接看了看,还好一切都正常,并没有出现什么争画风波的新闻。

    总的来,她人生中第一次画展,还算顺利。

    虽然出现了傅修承那个意外。

    他总是会有一些出其不意的举动,让孟染突然陷入无措中。

    就好比昨晚的画展,上一秒还在温和地出背后的意义,下一秒却又冷漠无度地挑衅周屿安。

    可孟染有时也会想。

    于她而言,傅修承就是她的。

    混乱。

    混乱地闯入她的世界,如同一场虚幻又危险的梦,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而她一直在纵容,或者是默认。

    以彼此曾经的那场羁绊为理由去服自己,默认他的每一次靠近。

    昨晚的那条消息傅修承一直没回。

    孟染叹了口气,看着还静静躺在桌上的首饰盒,考虑很久,给昨晚的闪送平台客服打了电话。

    在联系上昨晚的闪送哥后,她把傅修承的雨伞和送来的首饰都装好,

    “麻烦你帮我送回昨晚收件的地方。”

    *

    元旦放假,大街上很热闹,不过孟染没出去。

    她是一个很恬淡的人,喜欢安静的生活,像这种大家都热衷出去过节的日子,她反而更喜欢点一盏熏香,然后去楼下画画。

    在楼下画了大半天,下午的时候孟染忽然收到章令的电话。

    刚接通便是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宝贝!一夜成名不是梦,我们要飞黄腾达了!!”

    孟染已经习惯了她的性格,边在屏风上上色边回她,“是昨晚谈的那个投资人给你好消息了吗?”

    “好消息是有。”章令笑眯眯的,“不过对方另有其人。”

    孟染轻轻弯唇,“别卖关子了。”

    章令语气里压制不住的激动,“我刚刚接到贺善之助理的电话,约我们今晚见面吃顿饭谈合作。你敢信吗?贺善之啊!啊啊啊啊啊!”

    艺术圈没人不认识贺善之,他就像是这个圈子里的操盘,有着翻云覆雨的能力。

    毫不夸张地,只要被他看中的作品,离扬名世界也就一步之遥。

    孟染画笔停下来,似是也有些不敢置信,又确定了一遍,“贺善之?”

    “如假包换!今晚点,在他的画廊餐厅吃饭,我待会来接你!”

    孟染没对昨天的画展抱太大的希望和预期,在m艺术中心官方的报道下看到几个对的好评,她已经觉得很满足。

    眼下竟然得到贺善之抛来的橄榄枝,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但尽管觉得突然,孟染还是起身脱下围裙,回复章令,“好。”

    **

    六点五十,z画廊旗下的餐厅包厢。

    贺善之推门而入的时候,霍抉已经到了。

    他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里玩着一个包厢里的古董摆件,见贺善之来,也只是抬了抬眼。

    “我爷爷你时候挺乖的。”贺善之在餐桌旁坐下来,仔细端倪他,“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

    霍抉漫不经心地把摆件放回原位,“这个问题该去问你爷爷,不是我。”

    贺善之:“”

    他爷爷都过世两年了。

    这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

    贺善之也懒得跟他攀谈上一辈的交情,把带来的合同递给他,“市场价,三七分。”

    霍抉没看,直接:“二八。”

    完补充,“你二,她八。”

    贺善之笑了,“我名字里有个善字,你就真把我当什么大善人了么,我做生意,不做慈善。”

    霍抉毫无波澜,“无所谓,你可以不做。”

    贺善之:“”

    贺善之看准了孟染必将会是艺术圈的下一块璞玉,有意想要夺取先在她身上投资,但知道她面前有个霍抉盯着。

    尽管他还没和人家女孩扯上什么关系,但贺善之非常清楚,就凭这人的性格,只是迟早。

    所以先把他这一关搞定,后面的事会轻松许多。

    “孟姐要是知道你这么尽心地为她剥削我,应该会很感动吧。”贺善之默认了霍抉提出的要求,把合同交给身后的助理重新修改。

    而后转过来,却半天没等到回复。

    他皱眉,“又怎么了。”

    霍抉偏过头,没话。

    早上他还没起来就收到了孟染送回来的耳钉和雨伞。

    她自己挑的礼物,却不愿意收下。

    贺善之看他这个脸黑的表情就知道肯定和孟染有关,理了理西装衣襟,有些不理解,“你就非她不可吗。”

    霍抉睨向他,还未作答,包厢门忽地又被推开。

    两个女孩的身影进入视线。

    章令走在前面,她性格外向,有着天生自来熟的本事,一进门就热情打招呼,“贺老板你好!”

    孟染跟在她身后,还没来得及看清贺善之,第一眼先看见了沙发上的年轻男人。

    两人对视,空气微微凝固。

    章令这时也认出了昨晚的黑衣服男人,意外了一瞬,转身用口型问孟染,“你朋友也在?”

    孟染心跳加快,心想果然如自己总结的那般。

    他总是会以各种意外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孟姐请坐。”

    贺善之平缓的语调落来,孟染平复心情,轻轻点头微笑,“谢谢。”

    包厢的圆桌不算大,孟染在贺善之对面坐下,章令坐在她身边。

    霍抉这时才懒洋洋从沙发上起身,坐到了贺善之身旁。

    “昨晚在画展上看到了孟姐的作品,我很喜欢,所以今天请你过来,是想问问有没有和sz合作办个展的想法。”

    章令眼睛都听直了,“个,个展?”

    她想过贺善之可能会向孟染邀画,属实没想过会直接快进到办个展的程度。

    孟染也觉得很突然,“谢谢贺先生的欣赏,但”

    孟染深知自己在这一行还是新人,在还没有任何代表作的前提下直接办展,对任何投资者来都是个风险不的项目。

    贺善之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笑,“你只需要提供作品,画廊会为你安排一切。”

    章令太明白贺善之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了,她忙应下,“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完她好奇地看着霍抉,“这位是”

    贺善之视线在孟染和霍抉之间流转了下,轻笑,“昨晚孟姐的首秀作品被傅少爷买走了,我今天请他来,是想问问能不能让出心头好,让参加5月份sz在纽约的巡展。”

    章令反应了下,旋即用震惊的眼神看向孟染。

    傅少爷?难道就是近期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傅家刚上位的二少爷?

    孟染这会儿顾不上回应闺蜜的吃瓜表情。

    因为贺善之那番话,她看向了霍抉。

    他垂着头,眼神淡淡的,甚至有点懒怠,看不出什么情绪。

    贺善之咳了声。

    霍抉总算抬起头,顿了顿,却是一句,“能吃饭了吗。”

    贺善之:“”

    你到底是来吃饭还是来追人的。

    贺善之有点无语,冲侍应生招了招,“上菜吧。”

    几个侍应生走进来,上菜的上菜,倒酒的倒酒,基本是一对一专属服务。

    给孟染倒酒时,她轻轻拒绝:“谢谢,我不会喝。”

    章令马上接过她的酒杯,“不好意思,染喝酒会过敏,所以”

    贺善之点头,示意旁边的侍应生,“给孟姐换果汁。”

    “好。”

    最终餐桌上,除了孟染外,其他三人都喝的是红酒。

    “很高兴认识孟姐。”贺善之碰了碰酒杯,“今年新年第一天,大家新年快乐。”

    章令很热情地回应了贺善之,“贺老板新年快乐,傅少爷新年快乐!”

    孟染抿了口橙汁,余光看到对面男人酒杯里的液体,想起之前医生叮嘱他忌烟酒的话。

    他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

    孟染垂下眼,没话。

    一餐饭就这样开始,期间大部分时候都是章令在话,她有一定的社交牛逼症,口才了得,为了让贺善之更加了解孟染的实力,她从孟染六岁学画起,直接聊到了大学。

    酒喝多了,话也就多了。

    “染大学里专业课永远第一,代表学校比赛不知道拿了多少奖,人称宁美之光,不是我吹,追她的人从宁美正大门排到市中心国贸,她一个都看不上。”

    贺善之瞥霍抉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孟姐一定很喜欢周律师了。”

    孟染:“”

    宽敞的包厢里,莫名浮上一层寂静的冷意。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无形中压迫的目光,尽管并没有直视地落在孟染身上。

    但孟染知道,也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空气好像都要被他的眼神烧干。

    孟染低头又抿了口饮料,岔开话题,“贺先生还是问一些和工作相关的问题吧。”

    贺善之很轻地挑了挑眉,“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了,如果你这边同意,我会尽快让人送合同过来。”

    章令生怕孟染拒绝,忙应下来,“当然同意。”

    孟染唇张合两下,最终也轻轻点了点头。

    她虽然不喜欢与商人打交道,但贺善之在艺术圈地位非凡,她需要一个桥梁和会去展示自己,继而将屏画发扬出去。

    “那今天就到这。”贺善之起身要走,忽地又在章令身边停下,“章姐现在如果有空的话,我想让助理跟你谈谈合同的细节。”

    “没问题。”章令提着包站起来,冲孟染声,“那你自己回去哈,放心,我一定给你谈得稳稳当当。”

    章令做事孟染放心,只不过——

    她一走,包厢里就剩自己和傅修承。

    人少了,那种压迫感变得更重。

    他坐着没动,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

    孟染轻轻挪开椅子站起来,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那我先走了。”

    霍抉终于慢声唤住她,“怎么不问问我借的事。”

    孟染微顿,便也坦诚转身问他:“那你愿意借吗。”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霍抉心里有气,胸前微微起伏了下,没答她的话,只道,“那你先借我一刻钟。”

    “?”

    他拿出车钥匙,“我喝了酒。”

    “”

    **

    孟染知道自己再一次选择了纵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并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绊,可看到他清澈中带一点乞求的眼神,却还是会心软。

    哪怕她明明知道,那样的眼神背后还藏着更深的,与表面完全矛盾的东西。

    她最终接过了那把钥匙。

    霍抉的车是黑色库里南,上车后孟染问他,“是回傅家大宅吗。”

    霍抉:“铂悦酒店。”

    孟染神情微顿,明显有些意外。

    早前就听周屿安沈榕搬出了大宅,照理他应该搬回去了才对,怎么还住在外面。

    但她并没有去问为什么。

    男人的座椅对她而言并不是那么合适,她微微弯腰,打算调节一下位置。

    微暗的空间里,她一侧长发柔顺地滑落在肩旁,隐隐散发着某种清淡的香气。

    瓷白的脖颈上,耳垂也因为这个角度,露出痣的一丁点边缘。

    霍抉看着她莹润的脸,脑中竟然一瞬闪过一些恶劣的杂念。

    归根究底,还是刚刚餐桌上贺善之问的那个问题,让他心底的阴暗快速滋长。

    他喉结微动两下,移开了视线。

    孟染丝毫没有发现他灼热的目光,调整好位置后便坐正,缓缓启动了汽车。

    她开车的样子都跟画画一样,专注而认真。

    路上两人没话,谁也没有提耳钉的事。

    好像昨晚发生的一切都被抹去了记忆,孟染既没有问他收没收到,霍抉也没有问她任何问题。

    偶尔闪过的路灯打在车里,影影绰绰。

    画廊餐厅距离铂悦酒店只有3公里,果然如他的预计,十来分钟后车就停在了酒店的停车场里。

    孟染停好车,把钥匙交还给他,“到了。”

    原以为两人今晚的见面到这里就结束,谁知霍抉接过钥匙,突然平静地开口,“画就在楼上,如果要借,你自己来拿。”

    孟染:“”

    孟染下意识看了眼车里的时间。

    晚上点5分。

    一个不算早,但其实也不算晚的时间。

    但孟染还是拒绝了。

    她垂下头,“改天吧,今天有点晚了。”

    空气安静几秒。

    霍抉看着她,忽地笑了,“你在怕什么。”

    被戳穿的孟染脸颊迅速浮现不自然的红,她张嘴想解释,霍抉却径直下了车,“走吧,也许还可以见见你的老朋友。”

    孟染:“?”

    老朋友?

    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共同的老朋友?

    孟染听不懂霍抉在什么,但直觉他没有撒谎。

    犹豫片刻,好奇心最终占了上风。

    她深吸了口气,解开安全带,也跟着下了车。

    电梯里两人各站一边,谁都没有话,数字一层层上升,最终停在23上。

    门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孟染跟在霍抉身后,酒店的过道很安静,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丝声音都没有。

    这种过分的安静让孟染忽然又紧张起来。

    她步伐变慢,等走到房间门口时,心跳已经在重重地敲击着耳膜。

    霍抉拿卡刷门。

    滴一声——

    门缓缓打开,有光亮投射过来,霍抉站在门口,示意孟染进去。

    孟染往里面看了一眼,好像没人。

    她停在门口没动,本想跟霍抉确定一下老朋友是谁,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猫叫。

    孟染愣了愣。

    视线往里再看,一只橘猫悠闲地从里间走出来,看到孟染后,尾巴晃了晃,又连着叫了几声。

    孟染的神情明显怔住,意外又惊喜,下意识就走了进去,“咪咪?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毫无防备地抱起失踪多日的橘猫,宠溺地叫着自己给它取的名字,猫咪也在她怀里撒娇。

    场面顿时变得温馨美好起来。

    直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硬又缓慢的关门声。

    ——咔嚓

    孟染里的动作顿住。

    回头。

    黑色的身影靠在门后,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