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小猫的一些发现 蓝色玫瑰包围着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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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鱼的长发蹭得她的面颊痒痒的。

    明明是微凉的,碰到皮肤上,触感却有点发烫。

    她的脊背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人鱼的呼吸。

    这个电话,显然是打不下去了。

    对面的老吴好半天都没有听见任何的回复。

    就是似乎多听见了一个呼吸声。

    好一会儿舒棠结结巴巴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老吴,玫瑰找我,我先挂了。”

    老吴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老吴问陈生:舒治疗师不在你那里么?

    陈生:她在禁地,电梯坏了。

    那在禁地里的话,哪里来的第二个呼吸声?

    所以刚刚那个声音,是元勋的。

    老吴心脏骤停。

    舒棠以为人鱼是对通讯器感兴趣,她挂了电话,从人鱼的怀里钻出来,把通讯器递给了人鱼,告诉人鱼怎么玩。

    但是人鱼显然对通讯器毫无兴趣,大部分时间门只是看着舒棠甩鱼尾。

    舒棠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她好一会儿后,突然理解了人鱼刚刚的行为:

    就像是在你上班的时,莫名其妙地躺在你键盘上的猫。

    等到你的注意力回到了猫咪的身上,试图陪猫咪玩逗猫棒的时候,猫又会立马懒洋洋地躺平,用那种漫不经心的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你一下。

    ——仅仅是因为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舒棠心想:到底谁才是猫咪啊!

    但是她转过头,就捕捉到了人鱼看向通讯器时,那种一闪而过的敌意。

    舒棠隐约感觉到了人鱼不仅不喜欢通讯器,还对它有种强烈的抵触情绪,特别像是想要一尾巴把这东西抽扁的样子。

    舒棠并不知道,这种敌意是因为它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而只能归结于,人鱼可能有点抵触外界的东西。

    其实当初带着人鱼去她的值班室,舒棠就意识到了那点,人鱼对于外界的抵触。

    她试探了一下:“玫瑰,你想和我一起出去玩么?”

    人鱼果然朝着她嘶了嘶。

    舒棠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从前人鱼还会偷偷跟着她出去、在她的床边睡觉,现在却不愿意了呢?

    舒棠怀疑,是不是因为上一次大部队撤离的时候场面太大,刺激到了玫瑰?

    但是她并不知道。

    这只怪物尖锐又敏感,内心充满了不安。

    一开始,怪物只想偷偷跟在她的身后,只要能够嗅到她的气味;

    后来,怪物想,只要她回来,什么都可以。

    但是舒棠没有欺骗“他”。

    她回到了怪物的身边。

    然而得到了她慷慨馈赠的怪物,却变得贪婪了起来。

    人鱼仍然担心她的离开。

    只有在反复确认自己在这只猫那里不会被抛弃、遗忘后,那种不安才会消退。

    在这个确认的过程当中,出于食物链顶端猎食者的自尊和傲慢,“他”绝对不会去主动出去把她抓回来,或者再像是从前那样出去找她。

    这只凶兽贪心地渴望她一次次回到“他”的身边。

    这只凶兽甚至渴望着她选择“他”的世界。

    这样,焦灼尖锐的不安才会慢慢地平息下来。

    舒棠却把人鱼的行为,归结于对外界的抵触——这显然是不行的,舒棠还想要重新教会“他”融入人类社会。

    于是,接下来,舒棠加入了一个睡前故事的环节,想要慢慢地化解人鱼对外界的抵触。

    她想到的办法,就是打开疗养院的论坛,挑最近大家聊的话题和人鱼。

    然而舒棠才点开,就看见了一个大热帖子:深情缅怀我们的同事

    点进去一看,一张模糊的黑白照。

    发帖人苏茵是只狼。

    下面一串人纷纷献花,举行赛博葬礼。

    舒棠很好奇地回复:谁死了?谁死了?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舒棠同志那天下车后一去不复返,一点音讯都没有,急诊科的同事们都以为她嗝屁了。尤其是后来大家听了很多内情,还听院内封锁消息了,一传十十传百,急诊科的舒治疗师就直接“永垂不朽”了。

    今天头七,由舍友苏茵主持隆重的线上缅怀仪式。

    舒棠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她留言后,就开始看苏茵的帖子。

    但是看着看着,舒棠开始发现了不对劲,她上去翻了一下那张遗照——

    一张大鸡腿猫的黑白照。

    舒棠:?

    紧接着,舒棠就看见了一个曲折离奇的恐怖故事。

    苏茵在帖子里描绘了她的同事大鸡腿在雨夜失踪后,如何在禁区里面离奇去世的过程,语气十分沉痛。

    实话,没死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悼词还挺有趣的。

    舒棠一边看,一边兴致勃勃地给人鱼朗诵。

    ——夺新鲜啊!

    人鱼一开始还甩着鱼尾听着,但是越听鱼尾甩动的幅度就越。

    尤其是舒棠朗诵道那禁区里面怪物的的描写的时候。

    禁区里的怪物,面色苍白。

    人鱼看了看自己过于苍白的臂,鱼尾甩动的幅度慢慢变。

    舒棠注意到了人鱼的视线,评价:“玫瑰,你那不一样,你那是低血糖。”

    人鱼听不懂,但是舒棠的都对。

    于是鱼尾又甩了起来。

    舒棠想了想,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鱼。

    猫中医深思:“还可能有点气血两空,不行,我下次回来给你买点红枣补补。”

    红枣炖鸡,大补大补。

    据怪物身形十分高大,直逼两米。

    鱼尾甩了甩,若有所思。

    舒棠评价:“啊呀,这年头长得高的一抓一大把。”

    据怪物只在雨夜出现。

    舒棠直接忽视了这一条。

    ——这和她在下雨天捡到可怜有什么关系?

    据怪物声音嘶哑,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她身后高大的黑影迟疑地凑过去。

    这好像在“他”。

    谁知道舒棠让他别闹。

    故事的主人公只好缩了回去。

    朗诵完了这则睡前的鬼故事,舒棠在下面留言:“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鬼故事讲完后,身后的人鱼就一声不吭了。

    夜里巴士底狱里面静悄悄的,舒棠还有点害怕。

    她放下了通讯器,抱住了鱼尾摸了摸,压压惊:

    “玫瑰,你你和那个禁地的家伙打一架,谁能赢?”

    黑暗里的高大身影:“”

    一夜无话,很好眠。

    舒棠反应很迟钝,很容易慢半拍。

    所以第二天早上起床,舒棠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鱼。

    突然间门想起来了昨天的那个睡前鬼故事。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吃早饭的时候,舒棠一个劲儿地盯着对面高大的人鱼看,还凑过去在人鱼面前看。

    等到看完了,她就把人鱼拉到了太阳底下晒。

    舒棠想要把人鱼的肤色晒出一点血色来。

    但是地上柴都晒干了,人鱼的脸还是白得透明。

    舒棠又出了一把尺子,踩在石头上量人鱼的身高。

    ——不加耳鳍身高96。

    ——加耳鳍身高20。

    66的舒棠很羡慕:她怎么不长个耳鳍呢,体测时量身高多占便宜,高五厘米她就0了呢。

    舒棠量完身高,狐疑地看了看人鱼。

    她回忆了一下他们的过去:温馨的相亲、雨夜捡到可怜、鲁滨逊和星期五。

    联系了一下这段时间门的那些事,她隐约有了一种可以将线索串连起来的感觉。就像是抓住了毛线的线头,一拉就可以把整个真相拉出来。

    人鱼看上去很淡定,甚至还将凳子上的舒棠提溜了下来。

    “他”沉默着,其实眼神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舒棠,漆黑的眸子时不时扫她一眼,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唇紧紧抿着。

    但是很快,陈生就给舒棠发来了消息,打断了这种古怪的气氛。

    因为电梯大概明天修好,他来问舒棠能不能参加一下明天下午的病情研讨会,和其他的治疗师讨论一下自己。

    毕竟舒棠正式成为了人鱼的治疗师,这种会议肯定是要出席的。

    陈生发了一大段过来。

    舒棠的大脑自动提取关键词:开会,报告。

    提取ddl:明天下午。

    在发现自己卷入恐怖怪谈事件后——大女主选择探究真相、努力求生;恋爱脑选择忽视真相,在假象里沉沦。

    而社畜只会在怪谈主角的旁边,疯狂赶ddl。

    就连怪谈主角示意她可以吃午饭——

    社畜猫猫:等等写不完了!

    怪谈主角朝着她嘶表示她必须吃饭。

    社畜猫猫:啊,要不你喂我吧!

    社畜猫猫:啊——

    怪谈主角:递银鱼。

    猫猫继续:啊——

    怪谈主角继续喂猫。

    于是那种古怪的气氛一扫而空。

    阴森的巴士底狱,空气里都漂浮着加班的气息。

    舒棠其实挺重视这次的研讨会,因为她自己看不懂人鱼的精神力图谱,又不敢托大随便下结论,所以只是给了很基础的药物。连精神力疏导都并没有继续——舒棠都认为自己的精神体太了,可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不如找前辈们试试。

    但是显然,舒棠不知道,前辈们可能试试就逝世。

    总之,舒棠拥有谨慎和胆的美好品格,这次的研讨会,舒棠有会找前辈们询问,因为关乎玫瑰的命,咸鱼猫都难得勤奋了起来。

    她刷刷地写了正反大页,写完天都快黑了。

    舒棠并没有注意到一整天,人鱼都没有像是昨天她打电话时那样打扰她,显得很安静。只是一直似有若无的视线看向她。

    舒棠这个时候,正在交报告。

    被拉进了讨论组的时候,舒棠发现,事情真的和她的想象很不一样。

    讨论组里的治疗师们足足有十几位。

    她随便点开一位治疗师的报告:300页。

    再点开一位:20页。

    一路点下来,最少的:0页。

    正反加起来写了6页的舒棠:“”

    她费尽心思改写了一些废话,勉勉强强凑到了页。

    社畜猫猫的心情开始低落了。

    尤其是舒棠发现,这十几个治疗师一看就不是临时调过来开个组会就走的,不然肯定不会有这么长的研究报告——

    那也就意味着,舒棠可能不是玫瑰唯一的治疗师。

    舒棠写报告的时候,人鱼就一直在她的身边。

    舒棠一开始就认为,人鱼是被家人放弃,才被遗弃在了0区没人管。可是从被调到了0区工作那次开始,舒棠就隐隐约约意识到——

    “他”可能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可怜。

    这种感觉在今天再次被强化,而且她的脑海里还有很多的疑问像是泡泡一样冒了出来。

    舒棠盯着自己的页纸发呆,发现自己再怎么写,也不可能把页变成0页。

    她转头看着玫瑰,突然间门问:

    “玫瑰,你,要是有更加厉害的治疗师,你还会选我么?”

    人鱼正在帮舒棠开扇贝。

    听见她开口的时候,还僵硬了一会儿。

    但是在发现她的问题是这个后,人鱼就恢复了正常。

    “他”看着她,歪了歪头。

    舒棠就摸出了扇贝——

    摆了十几个大大的扇贝代表着其他治疗师。

    又摆了个的扇贝代表自己。

    舒棠指着贝壳一个一个过去:

    扇贝号:“这个是个拿过好多奖的研究员,理论经验很丰富。”

    扇贝2号:“还个有前线经验,临床实践经验很丰富。”

    扇贝号:实习菜鸟一只,报告只能写页,还是无证上岗。

    人鱼其实听不太懂一些陌生的词。

    但是听懂了这个问题。

    在舒棠还要继续的时候,人鱼把扇贝号留下了下来——

    把其他的扇贝都“刷”地下了锅。

    然后安静地看着她。

    甩了甩鱼尾。

    咕咚咕咚的声中,舒棠安静了下来。

    她看了看扇贝号,又看了看人鱼,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她把报告放下,凑过去吃饭了。

    就是——

    舒棠突然间门觉得那扇贝作比做自己同事的比方很不合适:

    比方现在,这一锅同事,她到底吃还是不吃?

    最后,舒棠为了礼貌,把自己也放进去炖了。

    这天夜里,舒棠没有和人鱼讲睡前故事。

    也许是睡得太早的缘故,舒棠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是苏茵在论坛里写的那个鬼故事。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还很早,趴在了枕头上发了一会儿的呆。

    她没有因为那个梦感觉到害怕,却也后知后觉地有了某种预感。

    早起,刷牙。

    舒棠的脚步在监狱一般的铁门前停顿了片刻。

    吃饭。

    舒棠的视线在人鱼那力量十分强悍却显得十分优雅美丽的指上停留了一会儿。

    她若无其事地开始吃银鱼。

    但是第一次没有在早餐桌上叽叽喳喳。

    对面高大的人鱼注意到了,但是谁也没有开口话。

    舒棠本来打算早起把自己的报告水到二十页,但是这天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开始翻出自己买回来的东西,和人鱼一起把东西归置好。

    锅碗瓢盆放在厨房。

    台灯客厅放一盏,卧室放一盏。

    浴室里挂上一蓝一粉的两块毛巾。

    换淋浴器的喷头的时候,舒棠不够高,就企图口头传授人鱼安装**。

    人鱼歪着头听着舒棠的指挥。

    伸一捏。

    淋浴器的喷头裂开了。

    水花四溅。

    最后,依靠着大力出奇迹,淋浴器还是安好了。

    舒棠发现,今天的人鱼很好话——她添乱的时候都一声不吭;她瞎指挥的时候,明知道舒棠在瞎,也没有表示任何反驳。

    气氛其实有点微妙的。

    仿佛两个人都在装作相安无事,可是某些的细节,让某些真相欲盖弥彰。

    像是猫藏尾巴,总是冒出毛茸茸的尾巴尖尖。

    舒棠继续归置东西。

    就是拆衣服的时候,舒棠发现卧室没有衣柜,但是她记得仓库里有一个闲置的大柜子。

    于是舒棠就指使着人鱼去搬柜子。

    人鱼在柜子前面一动不动,抬眸看着舒棠。

    舒棠拍身下的人鱼:“快搬呀。”

    人鱼沉默了一会儿。

    ——把坐在自己肩膀上的指画脚的舒棠摘了下来。

    舒棠:哎呀忘记了。还以为自己就长那么高呢。

    她屁颠屁颠地跟在人鱼的身后,看着高大的人鱼轻而易举地把大柜子拖进了房间门。

    舒棠的视线在人鱼臂上停留了一会儿。

    几个成年人要合力抬起的大柜子,对于人鱼而言,却像是没有重量一般。甚至于肌肉都没有绷紧,显得很轻松。

    她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

    又追了上去。

    巴士底狱里面是没有玻璃窗的,只有铁栏杆和空空的石窗框。

    舒棠让人鱼把衣柜挡在了窗户前——这样夜里就不会有风进来了。

    猫中医曰:“脑袋吹风容易中风。”

    人鱼顺把猫中医从衣柜上提溜了下来。

    舒棠若无其事地:“玫瑰,我下午要去开个会。”

    人鱼安静地注视着她。

    沉默地一言不发。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人鱼没有把新修好的电梯毁掉。

    舒棠带着自己的报告离开这里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蓝色玫瑰包围着的美丽堡垒,不一定是童话的居所。

    ——也可能是可怕怪物的“巴士底狱”。

    舒棠感觉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来见人鱼时候的快乐都好像在她离开的时候悄悄溜走了,只剩下满心的茫然。

    然而,舒棠踏进大楼里的时候,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沉默,如影随形。

    和那一次大雨天一样。

    她在前面走,“他”就在后面跟着她。

    她转过身。

    那个高大的黑影正在注视着她——

    “他”身形很高大。

    “他”有着尖锐可怕的耳鳍。

    “他”的声音嘶哑。

    可是看她的眼神很专注。

    她的心脏,突然间门因为这种注视,变得柔软了起来。

    她站住了脚:“玫瑰,我会回来的。”

    可是那个高大的黑影一动不动,只是执拗地看着她。

    舒棠:“玫瑰,不要在这里等我,先回去吧。”

    高大的人鱼安静地注视着她。

    如同下雨天等待她的每一个夜晚。

    舒棠走了两步,回头,人鱼果然还在。

    “玫瑰,一会儿下雨了”

    沉默的人鱼只是看着她。

    潜意识里,她隐隐猜到了一些真相。

    她有点困惑,有点怀疑,还有点不知所措。

    所以在最后一层窗户纸前,她停下了脚步。

    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黑暗里,高大的人鱼,突然间门朝着她张开了臂。

    人鱼不知道上次那个拥抱是什么。

    但是人鱼很喜欢。

    舒棠突然间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很难形容这一瞬间门的感觉。

    像是被一种暖洋洋的、巨大的幸福击中。

    于是,仿徨和不安都退避舍。

    她停了下来。

    她放下了袋子。

    她朝着“他”飞奔了过去。

    扑进了那个高大的怪物,宽大又冰冷的怀抱里。

    给了“他”一个超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