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16.铃铛、锁链和梦 【大逆不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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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丽,炫目和梦幻。他在梦里看到了自己的神,却生出他欲。

    *

    从维丹王宫搬出来后,亚撒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

    但是这一晚,他罕见地做了梦。

    梦境有些朦胧、有些模糊,像是覆盖着一层粉白色的雾气,看什么都晕染着影子,香氛肆意,整个视线之内开满了纯白的蔷薇,鸟语花香,宛若一处仙境。

    亚撒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他像是游魂一般,慢吞吞地在自己的梦境中游荡;视线扫过四周,什么都看不清,但又能隐约感知到万物的轮廓。

    这是哪里?

    残存于心底的警惕几乎很难被聚拢,他似乎天然地被这样的环境吸引着,视线流转过周遭纯白的蔷薇,忍不住抽动鼻尖,试图感受那可能与哥哥有些相近的味道但不一样的,即使这里的花香再甜,落在亚撒的眼里也比不过顾栖的分毫。

    ——叮当,叮当。

    忽然,梦境中响起了某些隐秘的动静,让面无表情的亚撒不可控制地扬起了嘴角。

    ——是什么?

    ——有些耳熟?

    他下意识地循着声音去寻找,飘过洒着水珠的蔷薇丛、穿过朦朦胧胧的清凉雾气,亚撒在一片雾气最浓郁的地方再一次听到了清脆的铃叮当声。

    他忽然反应了过来,这是铃铛的声音,和他买给哥哥的礼物音色一模一样。

    那雕刻着蜜蜂的铃铛正在某种晃动着。

    “哥哥?”

    并没有人应答。

    亚撒不信邪地又出声呼唤道:“哥哥,是你吗?”

    梦境之中,他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开始变得空灵迷蒙,嗓子眼似乎是被一团棉花给堵住了,发声逐渐困难,直至彻底不出话来。于是想要呼唤哥哥的声音被完完全全地咽了下去,只能无奈地保持沉默,并继续循着铃铛声寻找哥哥的影子。

    雾气越来越浓,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即将要到最后的密地。

    终于,当亚撒破开了绝大多数的迷雾后,视野中忽然出现了刚刚降下的水红色纱。隔着艳色的朦胧,他看到了纱帘之后交错的铁链,根根相互缠绕,在所有锁链的中央正缠着什么人。

    乌木黑的发,苍白的肌理,生着粉意的虫尾

    那条肉粉色的虫尾格外漂亮,略弯的弧度体现出丰腴的肉感,靠近腹侧的一面能够看到轻微的腹节,颜色相较于其他部位浅了几分,并不算明显;从腰腹开始到蜷缩着尾巴末端,它漂亮的就像是一件玉质品,远远看着就忍不住叫人想象抚摸其上的感

    亚撒瞬间从迷蒙的状态中脱离,他大力拨开雾气和纱帘,想要冲过去将被束缚着的人解救下来。

    ——那是哥哥啊!他的梦境中哥哥为什么会被锁链捆起来?

    ——发生了什么?这本该是被他自己控制的着的梦境!

    红发lp向前冲的步伐有了一瞬间的迟缓,他脚跟落地,视线直愣愣地瞥向不远处的情景,忍不住在心中疑惑:梦里所体现的内容难道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某种臆想吗?所以,是他想把哥哥锁起来吗?

    缠绕在苍白躯干和肉粉虫尾上的铁链是那么地冰冷坚硬,但在亚撒最初的愤怒和自责后,他竟隐隐有种微妙的兴奋。他忍不住想自己怎么可以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在锁链之后,难不成他还想再对哥哥做什么更加过分的事情吗虐待、折辱还是别的什么伤害?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充斥在亚撒的脑海里,他试图继续靠近,却发现梦境里的雾气忽然有了实质,它们阻拦着他、令他无法进一步解救被束缚的青年。

    ——哥哥!

    他想要话、想要叫醒梦里似乎意识不清的青年,但无疑什么都失败了,他只能徒劳地看着锁链捆束在青年的身上、看着深红的痕迹逐渐烙印于光滑的肌肤之上这场梦的控制权在此刻被从他的中拿走了,于是红发lp的所有行为都变得无力且苍白。

    “哥哥!”

    猛然之间惊醒,亚撒剧烈地喘着气,眼底还浮现着着急的神色。他眉头紧皱,直到视线扫过熟悉的屋内装潢,原本慌乱的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不是梦里的迷雾,也没有束缚着哥哥的锁链,更没有那些近乎大逆不道的折辱,这才是他所身处的现实,是与哥哥一墙之隔的卧室。

    厚重的窗帘布外隐约透出了晨光,彰显着此刻距离太阳升起才过去不久。

    “呼”

    吐出一口浊气的亚撒揉了揉有着胀痛的太阳穴,在等气息彻底平缓后,红发lp面色有些难看,他的眉毛几乎都要压低到了眼皮子上,薄唇紧抿,藏于体内的信息素不安分地浮动着,连精神力也少有的浮躁,似乎一切的变化都在诉着不同于过往每一个早晨的易变。

    是什么呢?

    亚撒掀开被子低头一看,瞬间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尿床不,不对。

    脸色愈发怪异的红发少年用有些奇怪的姿势站起来,他快速冲到洗漱间,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难得的一个假期的清晨,亚撒没有陪上顾栖一起吃早饭,而是在冷水底下度过了漫长又格外恼人的半个多时,更是谢绝了衣物清洗器人的热情,自己动解决了一切。

    作为一位气血方刚的顶级lp少年,过往的几年里亚撒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训练上,跑步、格斗、拳击、甲操控是发泄一切的途径,而今的状况还是他第一次经历。

    相较于其他同龄的贵族、王室成员,身体发育迅速的亚撒在私人生活上却是格外保守的性格,他知道表面的事,却并不曾进行更加深入的了解,因此在洗完了裤子往餐厅走的时候,亚撒还在苦苦思考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反叛且对不起哥哥的梦怎么就能用铁链子把哥哥绑起来呢?他是怕哥哥离开自己吗?

    在亚撒的潜意识里,这场梦与他清晨洗裤子没有任何关系。他想,前者是他愧对哥哥这些年的照顾和关心,即使是梦,等等也应该好好道个歉,不论如何至少应该让哥哥知道他的想法;后者只是因为年纪到了,这些内容生理学课本上都有,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比起洗裤子,亚撒觉得自己更应该正视自己的态度——怎么就能用铁链锁哥哥呢?那多不礼貌啊!那么硬那么冰的链子,会把哥哥的皮肤划破吧?怎么也该换个绸缎才对不对,他怎么能想着把哥哥捆束起来呢?

    越是思考,亚撒的脸色就越沉,于是当他终于比平常晚了半个时出现在餐厅时,就被顾栖看到了那张阴沉沉到近乎滴水的脸。

    不得不装乖时的亚撒是野性的、属于年轻人的俊朗,但当他沉下来脸后,却是一种更加偏向于阴沉的冷漠,有种不近人情的暴戾,那些藏在眉眼之间的情绪被压得很低,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爆发,然后燃烧起不可控制的魔鬼火焰。

    以前的少年越长越大,于是脸一沉下来也越来越能唬人了。

    “怎么这么个表情?”顾栖挑眉,“睡了个觉谁惹你了?”

    “哥哥。”

    亚撒很少这么严肃地喊出这两个自带亲昵的字眼。

    顾栖越发觉得奇怪,毕竟在他面前的亚撒可从来不会这么阴着脸,“到底怎么啦?”

    “我”亚撒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秒觉得难为情,但只在短暂的一秒过后,他抛开了那种情绪,“哥哥,我梦y了。”除了有关于自己性格深处的阴鸷,在面对顾栖的时候,亚撒从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秘密。

    于是,难为情的皮球被亚撒抱起来狠狠一脚踢到了顾栖的怀里。

    顾栖:?

    他怀疑自己间歇性耳鸣了,没忍住问了一句,“什、什么?”

    亚撒很有耐心,在度过了自己的心思转变后,他反而没有任何难为情的感受,甚至还有心思觉得哥哥容易害羞——毕竟就他看来,除了某些可能会凸显出他内心阴暗的秘密,其他的都可以无所谓地展露在哥哥的面前。于是他再一次沉声重复,字眼清晰:“哥哥,我我梦”

    “等等——先别。”

    听话的红发少年立马闭了嘴,只有些不解地看向顾栖。

    黑发青年连眉头都忍不住拧了起来,他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些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艰难开口:“上过生理课吗?”

    “上过。”

    “成绩好吗?”

    “满分。”

    顾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只还不等他彻底松完这口气,就听到偶尔有些时候太过耿直诚实的亚撒继续道:“哥哥,我做了一个梦。”

    还没回神的顾栖下意识问顺口了,“什么梦?”

    “我梦见梦里似乎用锁链把哥哥捆起来了,还有铃铛声在响,然后我就惊醒”

    “再等等——”顾栖举起一个暂停的势,这一瞬间他连刚咽下去的茶水都觉得有些发苦,“梦见我了?”

    “是的。”亚撒皱眉,俊美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不解,在抛开个人隐藏性格以及索兰的事情上,亚撒从来没有隐瞒过顾栖别的事情,他只差%就已经把自己完全展露在了黑发青年的面前,可能是连底裤都不穿的那种。他情绪有些低沉地:“哥哥,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样折辱你”

    “等等、等等,话题打住。”顾栖再一次喊了停,此刻他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个有关于lp少年青春期时的生理问题。

    黑发青年掩饰性地拿起一块面包塞到了嘴里,檀黑的发丝下耳垂微微发红,甚至他莫名觉得脸也有些烫——一种羞耻感在作祟。作为一个什么都知道的成年人,光是亚撒的那几句话,就足以他联想到别的内容。该不,这个年纪确实已经差不多了只是对于亚撒口中的锁链、铃铛

    顾栖有一瞬间的心虚,他听得出来亚撒自己无所察觉,而他作为“心思肮脏”的大人,却已经听到了其中更深一层的意义所以,有些距离是必要开始保持的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成年前的黄金暴君在面对这些事情竟然这么憨吗?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能理解,这孩子的大半生活的重心都是在军校训练中度过,所有的燥气发泄于日常运动,又不曾与同龄的贵族混迹各种娱乐场所,因此亚撒自己没往更深一层想也是理所当然的——或者在亚撒的脑子里,还不存在有关于情爱的“喜欢”,他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对顾栖哥哥身份的依恋。

    可早已经见过很多的顾栖却知道,问题已经存在了。而其中一定有什么诱因忽然影响到了亚撒的潜意识

    顾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昨天才开始戴上的链,心下怪异——梦中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应该是有引子的,所以未来的黄金暴君喜欢这个调调吗?

    ——轻晃的铃铛和摇动的锁链,是一种彰显着占有和控制的心思,是产自于对某个对象无法克制的禁锢欲,眼下那个对象不再模糊,而是被镌刻上了属于顾栖的名字。

    转瞬之际,顾栖想到了另一个层面上的问题:蒙玛王室的野史曾过,黄金暴君有他终其一生都深爱、寻找着的王后,那个幸运者是谁后人不得而知,但顾栖知道自己只会是亚撒这一段人生中的过客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有放弃寻找回到原来时间线的办法。

    这件事情提醒了他、也警醒了他,或许该离开。

    思维转了一个大弯子的顾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落在腕上的铃铛发出叮当一声脆响,亚撒的眼神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落了上去。

    刚喝下一杯红茶的他忽然又觉得有些口渴,心中忍不住再一次谴责梦里的自己怎么可以把锁链那么粗笨、冷硬的物件放在哥哥身上呢?

    ——他知道自己心中依赖着顾栖,不愿意顾栖离开,可即便如此用锁链桎梏哥哥的行动,也是亚撒在清醒理智状态下从未考虑过的内容。头一次,他感觉自己打开了心底通往地狱的大门。

    不应该这样的

    思维陷入困境中的亚撒自我唾骂着,甫一抬头,却发现黑发青年状似不经意地躲开了自己的视线。

    某一瞬间,怪异感与慌乱感上浮,他莫名有了种不受控制的心慌。

    亚撒出声:“哥哥,怎么了?”

    “没事,”顾栖的笑容就和往常一样,但亚撒直觉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就变了。青年道:“这是正常现象,你也别觉得有什么,既然生理课都是满分,那该怎么做你应该也知道吧?”

    顾栖很努力了摆正自己的态度与眼前的少年对话。

    亚撒有些迟疑地点头,便见不远处的青年喝完了最后一口红茶,动作利索地站了起来,“今天我要出门一趟,你先在家里呆着吧,要是晚上我还没回来,你也别等太久,该到回学校的时间就回去吧,知道了吗?”

    “哥哥准备去哪儿?不用我陪你一起吗?”青年的语气、行为似乎一切都和平常差不多,但亚撒还是觉得不对劲。

    “索兰昨晚忽然用联络器联系我想见一面这两年还是头一次,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我等会去看看的。”

    顾栖见亚撒想开口,便在对方话之前先一步堵住了少年的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索兰一向不对付,所以你就别凑热闹了。”

    “好吧。”亚撒有些颓颓地应声,似乎从今天梦醒、洗裤子开始,一切都变得有些奇怪,“那我等哥哥回来。”

    “看晚上能不能赶得及吧。”

    匆匆回屋里换好衣服后,顾栖便出门驾着悬浮车往前一晚和索兰约的地方走。

    一路上一边开车,他一边在心里重新回忆着这一早晨发生的事情,整个脑袋谈不上多乱,但也绝对稳定不下来,直到到达了目的地,顾栖还没想出来个因为所以——不过有一点他是确定的,自己也该去其他地方看一看、继续找一找回去的办法了。

    他不可能放弃回到原来时间线的想法

    若放在一年前,他可能还会因为担心亚撒的处境而不敢离开,但现在却不会有种隐忧——亚撒在日复一日变得强大,即使还未成年、未彻底踏入王权的争端之中,但眼下局势却格外明显,未来的黄金暴君身上有足够多的筹码,在这场斗争中必然占据着很好的位置;再加上侧面有西德奥莱托斯的辅助,顾栖并不觉得自己能比西德还厉害,与其他呆在这里有可能成为亚撒的软肋,倒不如彻底放开,给彼此一点儿分开的空间。

    毕竟亚撒是要长大的,而顾栖他自己,终究还是想要回去的。

    “那就这样吧”下了悬浮车的青年无声喃喃,他偏头看向远处的维丹王宫,拉了拉用作装饰的轻薄质地的围巾,这才转身走向了索兰约定的咖啡厅里。

    还不等他抬眼找人,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里!”

    顾栖扭头,看到了怀里抱着一捧花束的索兰。

    “索兰,”顾栖笑了笑,明艳的五官是一种先声夺人的美,即便索兰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依旧被那一道笑容给晃了眼,“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不见”索兰有些呆呆地回应,他看着不远处的黑发青年举止随意却不失大方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对方似乎什么时候都自信沉稳,从闪着光的发丝尖尖到修长细白的指,对比之前索兰顿时觉得自己是那么地黯淡无光。

    他有些掩饰性地理了理领口,生怕昨晚被霍克达布斯留下的痕迹会被对面的漂亮青年注意到。

    顾栖坐下整理好衣摆,抬头就对上了索兰望着自己有些呆滞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认识了?”

    “怎么会?”索兰也笑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不认识你的”

    他微怔,脸上的神情逐渐恢复自然,很轻易地就能让顾栖想起他们两个初遇的那个夜晚——索兰的瞳孔是晕着一抹深色,以至于在很多光线比较朦胧的角度下,会让人以为他和顾栖一般是黑发黑瞳;但当两人一起并排站在室外时,才能发现相较于顾栖眼、发中纯正的黑,索兰则是更加偏向于深棕。

    “我看到你的信了,看来最近生活都挺不错的。”顾栖拍了拍脑袋,轻轻“哎呀”一声,“抱歉抱歉,我给忘记了,今天见面我应该正好把回信带过来的”

    “没事,反正明天就又上课了,到时候可能需要麻烦一下七王子殿下了。”

    顾栖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之前一直想的你和亚撒可以成为朋友,就算不是朋友,关系近一点儿的学长学弟也可以的,谁知道你俩还互不来电。”

    大概就是家长式的心思,顾栖想着亚撒和索兰如果关系能再近一点儿,不论是谁在学校里都有个照应,但现实相反——索兰和亚撒除了代送信件再无交流,甚至顾栖心知肚明亚撒藏在乖顺皮囊下对于索兰的排斥。

    所以,年轻的孩想什么你真别猜。

    对此索兰略无奈,“大概是我和王子殿下性格不太能合得来吧。”

    “不管了,反正他也大了,学校的事情就自己安排吧”顾栖对上对面bet的视线,“差点忘了正事,你这么急匆匆地约我出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别客气呀!”

    顾栖对于索兰总有一种不清的感念——贝壳儿时最快乐的一段回忆来源于白鸟图书馆的存在,而更是“白鸟先生”的先例令贝壳有了离开等序列星的勇气。

    因此某种程度上而言,索兰——或者是未来的“白鸟先生”是顾栖能够走出荒原之星的灯,顾栖感激无限也感慨万分,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格外爱护、珍重着这一场跨越了千年的意外相遇。

    他感觉这像是意外在潮水中捡到了神秘的漂流瓶,而其中正藏着来自偶像的信件。

    顾栖总觉得,如果没有当年的“白鸟先生”、没有当时的白鸟图书馆,这个世界上大抵也不会有后来的他了。

    而全然接收到顾栖视线的索兰却忽然觉得面颊有些烧得慌,就好像赤身**、毫无遮蔽地走在了满是大太阳的街道下,或许眼前的顾栖并不知道他心底打着什么样儿的算盘,可索兰自己却心知肚明。得难听点,他出卖了自己朋友的秘密、背叛了最初自己立下的承诺。

    心慌感越发地严重,索兰感觉自己的指都在发颤,在某一秒的时间中,他忽然想站起来大声出自己隐瞒的一切。然而,下一刻他被从安置在耳钉中的迷你通讯器唤回了心神——

    “别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是霍克达布斯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像是面向于情人的呢喃,令索兰有一瞬间的回神。

    “索兰?你怎么了?”

    顾栖的声音下,索兰收回略微发直的视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侧脸,声音略,似乎是在为自己即将开口的事情而难以为情,“是这样的,我这一次真的需要你帮忙”

    “我都了别客气,我能帮的上就行。”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顾栖的真诚在面对他在意的人时,从来都只多不少。

    索兰深深呼出一口气,“马上就是团队赛了,我认识一位人很好的平民学长,想和他们一起参加但是团队所用的甲需要护理一下,星上其他的修理师基本都被预约了,我、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

    这是一个谎言,索兰口中的平民学长是最有名的贵族继承人,所谓的“修理师被预约了”也是一个让整件事情更加顺理成章的借口。出于某种考虑,索兰并不想让顾栖知道他与那些贵族之间来往亲密

    那是一种来奇怪的担心,甚至如果不是霍克要求,索兰更想以中间人的身份横插在他们之间、避免霍克与顾栖的见面——他很害怕,害怕顾栖夺走霍克的注意力,也害怕霍克会被顾栖吸引。因为他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漂亮青年天生就有这种能力。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情呢?你直接联络器里给我一声就行,今天你跑出来和我见面不会耽误什么吧?甲元件直接给我寄过来着急吗?你们的比赛是什么时候?我尽快给你把保养做了。”

    在顾栖刚刚话落之后,索兰就听到了耳朵里的另一道声音——“这位‘黄金’还挺有意思的”

    ——哐啷。

    “抱、抱歉!”原本被索兰捏着里的杯子“砰”地一下摔在地上,透明的碎片和温热的水体同时撒在透亮的瓷砖上。

    顾栖皱眉、起身靠近,“没划伤吧?”

    “没事的,就是刚刚没注意到自己里还拿着东西。”索兰笑了笑,在服务生清理掉地上的狼藉后,状似不经意地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钉,声音里充满了感谢,“顾栖,真的谢谢你。”

    “没事。”黑发青年摇头。

    索兰抿着唇,此刻的答应不过是整件事情的开始,他和霍克达布斯所达成的交易不止于此。于是,他继续道:“其实需要保养的零件今天学长他们都已经搬出来了,我本来就是尝试地问一问,最开始也没想的你会答应如、如果可以的话,能今天吗?我们租了场地,工具也都齐全的。”

    “现在?”

    “是。”索兰点头,在霍克的要求中,他要亲自与这位黄金见一面。

    “唔,”在早已经把索兰划分在自己人范围内的顾栖几乎没有多加思考就答应了这件事情,“可以,那我们现在就去”

    话音一顿,顾栖忽然转头看向另一侧。

    心脏猛然一跳的索兰下意识开口:“怎、怎么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位置,应该是霍克

    “没事”以这个角度看过去的顾栖正巧扬起了苍白的侧颈,像是昂首的天鹅;他略凝着眉头,乌黑的眼瞳中闪过疑惑,“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

    潜藏在体内的精神力有种想要一探究竟的蠢蠢欲动,但下一秒就被索兰的话打断了,“大概是被你迷住了吧?”

    开玩笑的语气成功让顾栖唇边再一次勾出了笑意,他收回视线转而对索兰道:“我又不是钱,还能迷住所有人不成?”

    “当然能了。”见顾栖的注意力回来,索兰听见了耳钉传来的夸赞声,他的笑容愈发真诚,“等团队赛后,我请你吃饭!”

    “好啊,那我就等着了。”顾栖站起来,“时间紧任务重,那就现在走吧?”

    “嗯嗯。”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压在心底的大事,索兰松了一口气。在他跟着顾栖起身的同时,他忽然伸拉住了对方,就像是两年前试图英雄救美的那个晚上一般,只是这一次入之下不是光洁的腕,而是一叮当响的链。索兰指尖微颤,他紧紧盯着顾栖,“谢谢。”

    “没事,举之劳。”

    顾栖很高兴自己能够帮助到这位未来的“白鸟先生”。

    索兰所的租借场地在靠近郊区的附近,他和霍克达布斯为了这一场戏更加逼真,提前就打点好了一切,于是当索兰拉开关着的卷帘门后,顾栖就看到了一个有些落灰、周围墙壁上满是鲜艳涂鸦的仓库。

    索兰解释道:“这是暂时租来的,时间有些紧,实在找不到环境更好的地方了”

    “没事,只要有工具就行。”顾栖扫了一眼,视线着重落在了不远处的修理台上——虽然环境确实差了点儿,不过台子上的工具倒是玲琅满目,基本他常用的都有。

    随将袖子拢了起来,黑发青年露出了苍白但不失隐性力量感的臂,腕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明明是很好听的声音,却令索兰平白觉得烦躁。

    索兰压下心底的怪异,夸赞道:“你的链很好看。”

    “好看吧?”顾栖扭头晃了晃,叮当声越发地密集,“是亚撒那子送的”

    话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今日上午那件“尴尬”事情的顾栖神情微窒,掩饰性地低头拿起工具,又凑到那几个脑袋大的核心零件上观察。

    但这样的变化却瞒不过索兰,他试探性地问道:“七王子殿下的眼光很好啊!不过怎么了?你们是发生什么矛盾了吗?”

    还不等顾栖话,索兰就慢吞吞道:“七王子殿下现在的年龄应该也是要到青春期了吧?听这个阶段不太好过,容易滋生叛逆,大概是要熬一熬的。”

    “是啊,确实不太好过”顾栖有些心不在焉地将个核心零件都检查了一遍,一边腾出在旁侧的废稿纸上做记录,一边和索兰聊天:“孩子要长大喽。”

    在偶尔的通信中,顾栖也会提及一两句有关于亚撒的事情,但从不过量,他清楚拿捏着尺度,往往都是一带而过,不会冒犯到亚撒的**,也不会让索兰觉得他们之间的话题夹着另一个人。

    索兰:“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一直和七王子殿下住在一起?”

    哪怕偶尔会在信件中见得顾栖和亚撒相处的分毫,都会令索兰控制不住地回忆起两年前红发少年看向自己冰冷的目光。大抵从那时候起,他就在心底恐惧、排斥着亚撒,同时也嫉妒着能够获得顾栖全部注意力的少年。

    有些时候的好感和嫉妒总是出现的莫名其妙、来势汹汹,就像是当初第一眼索兰就注意到了缭乱灯光下漂亮的黑发青年,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索兰羡慕过顾栖的潇洒、眼红过顾栖的际遇、敬佩过顾栖的能力,同样也嫉妒过对方的出色。

    游走在众多贵族子弟中的索兰很清楚,这位逐渐在王室中崭露头角的七王子殿下绝对不止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同样那人对于顾栖的占有欲和潜藏着的、未曾被发现的感情也早就刻在了他的眼睛里,只可惜两个当事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

    ——他先一步发现了被七王子殿下忽略于深处的秘密。

    某种念头从心底一闪而过,索兰道:“我记得你之前还写信想要进行一场星际旅行。”

    “啊——我记得!”顾栖戴上了黑色的塑胶套,银白的螺丝刀被他熟练地拿在里,动作干净利索,两下就卸下了核心零件外覆盖的一层精铁壳子。

    顾栖:“那件事情想很久了,只是一直都没有付诸行动。”是星际旅行,实则是想要去其他地方找一找回家的办法他想去自己的家乡,或是因塞特星域看一看。

    “或许你可以近期计划一下?”索兰眼底闪过一抹幽幽的光,“从这学期开始军校里会逐渐忙起来,过两天的团队赛后,紧接着就是其他大大的训练模拟,七王子殿下肯定会参加吧?”

    “他学校里的事情倒是和我的不多”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索兰并不主动提议什么,但却引导着顾栖往某个方向想。

    卸去外壳的黑发青年换了里的工具,巧的金属片被他心翼翼地取了下来,涂上械专用油,又放在通风处晾着。顾栖若有所思,“是该考虑考虑了。”

    “如果你决定要了旅行,记得告诉我啊,到时候什么我都要攒钱买个通讯器和你联系。”

    “一定会的。”

    正当两人话时,忽然外面传来了开门声。

    索兰心道“来了”,面上却忽然一慌,“糟糕!我忘记告诉学长了怎么办啊?你、你要不先躲起来,我让学长先离开”

    “没事,来了就来了吧。”顾栖摇头,头也不抬地继续进行下一个步骤,“既然是你的朋友,我相信他的人品。”

    外面的开门声还在继续,索兰走过去的脚步忽顿,他一边反开门,一边背对着顾栖低声道:“你可真是,让我觉得羞愧啊”

    “什么?”没听清的黑发青年擦了擦鼻尖抬头询问。

    “没什么。”背对着顾栖的索兰下一秒彻底拉开了卷帘门,“只是觉得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啊”

    好到他又感动又嫉妒,整个心脏都好像一直在被火焰炙烤着,让他有时候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抹被他惦念了多年的月光。

    金属门被缓缓抬了上去,换上一身普通常服的霍克达布斯站在门口,比起以往在索兰或是其他贵族面前的高高在上,此刻的霍克神情平和中带着一丝淳朴,加上俊美五官的加持,令他有种生于乡野的纯粹魅力。

    任何一个从大家族里出来的继承人都是人精,只要霍克达布斯想,他完全可以伪装成令绝大多数人喜欢的样子——而今天,他所要扮演的人设就是身份为平民、成绩优异的军校生学长——很恰好的,莱特蒂斯中本身就存在这样的角色,于是一切都变得更加贴合现实,为今日这场戏增加了可信度。

    “索兰?你们这是”霍克一脸惊讶,就好像在十分钟前他不曾在咖啡厅二楼的包厢中窥视着一切。

    “学长好,这、这位就是我叫来的帮,他是”索兰一脸为难,而工作台后正好检修完一个零件的顾栖抬了头,他笑容温和、言辞礼貌,给足了索兰面子——

    “你好,我就是星的那位修理师‘黄金’。”微顿,他补充了一句,“这些核心零件看来以前有很好地爱护啊。”

    “您就是黄金!”霍克睁大了眼睛,那双撇开了所有算计的眼瞳倒是意外地清澈,看起来是个没有什么攻击性的lp。他有些难以置信,“您、您好,我没有想到索兰真的能请来帮马上就是团队赛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遇见有空闲的修理师,差点儿就要放弃了。”

    着,他扬了扬嘴角,“简直就是奇迹”

    “都是认识几年的朋友了,能帮就帮一下。”顾栖弯着眼睛,他对于眼前的lp第一印象还不错,只是心底却留存有一种不清的怪异感,“别‘您’的叫我了,咱们年纪应该差不多,直接喊我顾栖吧。”

    “好。”霍克点头,随口编了一个名字出来,便一脸好奇地凑过去,语气中难掩热情,“那顾、顾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之前我选修过械修理课,只要有用的上,你使唤我就行!”

    放下身段的霍克达布斯身上有一种令人很难讨厌起来的殷切,再加上那一脸真诚的神情,顾栖也没多想就点头让人在自己身侧递一递工具;而站在卷帘门前的索兰却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多余的那一个,他试图插入这一场对话,基本还不等顾栖回应几句,话题就被霍克轻而易举地截断、转移。

    索兰张了张嘴,他看见身形高大、几乎比顾栖还高一个头的lp微微侧身靠近对方询问需要什么工具,还不等顾栖完话,lp就快速地拿过什么,末了在对上黑发青年的视线后还露出一个没有任何心的灿烂笑容,往往这个时候顾栖也会回应似的勾勾嘴角,再继续低头工作。

    不平衡的心情逐渐上涌,让他险些维持不住自己嘴角的笑容,那一刻索兰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在嫉妒着被霍克关注的顾栖,还是讨厌着靠近顾栖的霍克。索兰需要来自霍克身后所代表的势力,可如果势力的持有者将兴趣放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么他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吗?

    索兰抿直了嘴角,上前一步正想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忽然抬头的霍克的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什么样儿的眼神呢?

    那是索兰从来没有在这位优雅、肆意的贵族学长身上所见过的狠辣、阴鸷,对方整个眉眼之间的光瞬间被深渊的浓雾覆盖,沉甸甸的搭在薄薄的眼皮上,略上调的眼尾染着深色,流窜于瞳孔深处如利刃般的刀直指索兰。

    索兰一窒,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忽然想到了他在搭上霍克达布斯之前从其他贵族少爷口中听闻的有关于这位知名贵族继承人的描述——

    “霍克达布斯?这名字放在莱特蒂斯里几乎要比那位事事争先的大王子都出名了,这位可从来都不是好惹的能够从优秀者云集的达布斯家族中拿得准继承人的位子、甚至还在外界保留有好口碑,那心计、段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你想认识他?那不如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能力,达布斯家未来的继承人可没有我们这么好话。索兰啊索兰,你可真是心比天高啊,要是真的搭上了达布斯家,可别忘了我们这群人啊”

    那时候的其他贵族少爷们在打趣着,在同龄人中能够学习于莱特蒂斯的他们已经是比较优秀的存在了,但对比那位达布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其中的差距却不是一星半点可以描述的。

    他们嘲弄地笑着索兰是试图摘下太阳的野麻雀,但谁也没想到,几个月之后的野麻雀真的站在了太阳的身边,还披上了一层新羽,变成了干干净净的白鸟,走在学院里谁不给他分面子。

    为了谁的面子呢?自然为了站在索兰背后的霍克达布斯。

    但眼下,索兰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在此之前霍克对情人是出名的大方、宠溺,虽然他换人很多,可最终的结果基本是情人黏着霍克放不开,索兰能够脱颖而出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外貌,更是有一部分因为他军校生的身份、是能够和霍克站在一起作战的人他不仅仅是金丝雀,更是可以披着战甲的飞鸟。

    霍克会在闲暇之余教他格斗技巧、给他上升的会、告诉他很多平民无法学到的内容因此索兰一直觉得自己在霍克这里是特殊的,而他膨胀着的野心也叫嚣着抓住这道光。

    可此时对上这位贵族lp深沉的眼眸后,他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自己所展露出来的特殊性,落在霍克达布斯眼中或许不值一提。

    索兰停住了脚步也闭上了嘴,霍克也收敛了眉眼间的厉色,等转向皱眉换零件的顾栖时,神情又温和起来。

    霍克:“等等,你脸上蹭上污迹了”

    正当年轻的lp似乎有些足无措,他干脆从衣摆下现场扯了一截布料,有些局促地递了过去,“干净的你要是嫌弃的话”

    “没事,倒是要费你的衣服了。”顾栖摇头半着玩笑。他之前赶工的时候忙起来,可能脸上、上连衣服上都是械制品上的油污,对比之前,人家的衣服干干净净还有股淡淡的皂香,已经足够好了。

    黑发青年不含任何旁的心思,只大大方方地接过来囫囵在鼻尖、侧脸上擦了擦,也没顾得上是不是真的擦干净了,又立马低头,继续专注于底下的工作——在顾栖此刻的眼中,一百个帅气学长都没有他中的械零件吸引人。他道:“麻烦再帮我拿一个号螺帽,还有润滑油也递我一下,谢谢。”

    “没事、没事,我应该的。今天才是麻烦你了”

    “还好,不用这么客气的。”

    霍克无声地观察着这位修理师,心中闪过杂思。

    很早时他便在同学海登奥维的嘴里听闻过“黄金”这个名号,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相信,就当是听了一个热闹;直到半年之后,“黄金”两个字在星中的众多修理师中彻底响亮起来,加之有甲维修、养护后的使用时限对比,“黄金”的名气更是一骑绝尘,几乎要超越许多老牌修理师,自然引得众多贵族生出了招揽的心思。

    而达布斯家族也不例外。

    但背后存在势力的神秘修理师像是被隔绝到一处极为安全的地带,纵使贵族们百般花费心思,都打听不到一丝一毫。而最令霍克意外的是,他无意间样的用于打发时间的雀儿竟然能给自己带来这样的惊喜

    容貌出色的lp眯了眯眼睛,眼底势在必得的情绪愈发浓重,同时也在顾栖熟练的操作法中浮现出带有热度的好奇。

    这样的人,容貌与能力并存,才足够有价值。

    于是这一整个画面都显得非常和谐、友好,旁观打下的霍克连盯着顾栖时的目光都格外专注,那是索兰自己所不曾享有过的待遇。

    所以,人们只会被光吸引吗?那么被光覆盖的尘埃又该怎么办?

    索兰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这一幕格外刺眼,明明是个人的画面,但此时的他自己却变成了真正的局外人。索兰开始担忧,如果顾栖凭借“修理师”一名夺走了属于霍克的关注,那么他之前所有狼狈的付出岂不是成了笑话?

    ——真是,有些碍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