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41 一更
余好好表达开心的方式很直白,就是在下面的时候给林北煮了一个荷包蛋。
其实她煮了三个荷包蛋,林北、聪聪、她各一个,可惜聪聪睡着了,不能和他俩一起嗦面条吃荷包蛋。
余好好喝了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筷伏在桌子上,朝气蓬勃的眼睛弯了弯。一簇微弱的灯火跳入弯弯的黑瞳里,驱散了黑暗,一个眼里含笑的身影显现,他正在埋头嗦面条,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二十三岁的林北和八岁的林北重合,余好好眼里出现了恍惚。
“余好好,我看到赵婶背着干粮带周峰去县里了。”
胃痉|挛,酸液从胃里涌入喉道,余好好藏在柴火堆里,啃着指头痛苦呻|吟。林北完就跑开,她想就算赵婶不在家又如何,她又动不了家里的粮食,她缓了缓,从洞里爬出来,跑回家喝了一瓢水,趴在脏水桶上吐得眼泪鼻涕糊一脸,背起粪筐、拿夹子出去捡牛粪。
她又遇到了林北,林北眼里含着笑喊她,她不知所措背起粪筐就跑。
余好好眼睛弯成了弦月:“老人饿了发呆,饱了发困,一点都没错。”
“你先去睡。”林北。
“今天淋了雨,肯定要洗澡洗头发。”余好好坐直解掉头绳散开辫子。
林北两口解决完面条,把碗筷端进灶房,摸黑洗了碗筷,又摸黑刷了牙,拎一桶热水走到房檐下,余好好放下牙刷,打着哈欠走过来,弯腰把头发弄到前面:“你浇水,慢点浇。”
“嗯。”林北舀水慢慢倒。
温热的水滑过头皮,余好好舒服的哼唧一声:“咱们镇供销社来了一批蜂花洗发水,米厂啊,面粉厂啊,这些厂子发|票,工人们拿了票到供销社买洗发水,我没有票,我也去凑热闹了,想看看蜂花洗发水长啥样,不凑巧,我碰到了余胜男、余易男,她俩笑话我哩,姐妹俩每人买了五瓶蜂花洗发水,大家好羡慕她俩。她俩里不可能有那么多票,刘姐不毛不拔,不可能给她俩票,我知道谁给她俩的票。”
“我不想看她俩得意,拉着聪聪要走,被一个售货员喊住,聪聪电筒,我就想起她是谁,她就是那个卖你电筒的售货员。她喊我过去话,摸摸聪聪的告诉我她怀孕了,孩子六个月了,赶在国庆节出生,她特别高兴,送我两瓶蜂花洗发水,我要给她钱,她不要,她婆婆怕她饿着,拎一桶鸽子汤过来,我俩遇见了,她婆婆硬给聪聪一粒银花生,我不要,她婆婆为了方姐肚子里的孩子,让我一定收下,我不好不收,就收下了,我打算方姐家的孩办满月酒,送她孩一条银挂坠。”余好好拿干毛巾绞头发,踮脚尖,“方姐送的蜂花洗发水,香吗?”
林北弯腰:“香。”
余好好声:“我感觉我身上都是花香。”是干净的香味,是让人愉悦的香味。
“我闻闻。”林北闷笑。
余好好痴痴笑:“是不是?”
林北埋在她颈间嗅了嗅,低声笑:“一起洗澡。”
***
林北把水泼到外边,把盆抵在墙壁上,回到堂屋端煤油灯出来,他关上门,桌上的菜罩被黑暗淹没,里面的荷包蛋还有些许温热。
林北走进厢房,把煤油灯放到窗台上,窗台下的书桌被余好好收拾的非常整洁,桌角只有一本字典、一只铅笔、一块橡皮和一把铁皮刀。
他吹灭灯,摸黑上床,掖好蚊帐躺下。
余好好刚刚给儿子抹了脸,擦了,洗了脚,又给儿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才把儿子搂进怀里睡觉,她处在半睡半醒之间,察觉到有人上了床,一双把儿子从她怀里抽出来,下一秒,背后出现了一个团子贴紧她,前面出现一个大团子靠近她,余好好前一秒想话,下一秒就睡熟了,身体十分诚实靠近热源。
团子特别霸气,一个人占据了半张床,一个人独享一张被单。
清晨,林北醒来看到这一幕,他笑得嘴角酸疼。
他心抽出胳膊下了床,到院子里伸了伸腰,露在外边的皮肤感受清凉的湿意,嗅着泥土的香气,听着鸟儿啾啾啾唱歌,林北的心情特别好。
他打开院门,又关上院门,慢悠悠走在乡间路上。
赵大花站在榆钱树底下,林北出现,她立刻挎着篮子走到路上:“周艳又怀上了。”
“恭喜。”林北笑眯眯。
赵大花:“周艳虽然怀孕晚,但是她生了能马上再怀,这一点随我,我最喜欢她了。”
林北笑了笑,从她身边走过去。
赵大花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朝林北背后吐了一口唾沫:“你比我家周峰先有儿子又怎样,还不是只有一个孩子的命,我家周艳能生,生他个七八|九十个,家里只留一个男娃,把其他孩子送给周艳爹娘,以后孩子长大,周峰退休,咱再把孩子认回来,到时候我家周峰子孙满堂,你家聪聪出了什么事,你俩就是光棍咯。”
林北径直去了林志昆家。
林志昆从黑窟窿洞的屋里出来,从衣兜里掏出批条:“董和平他要柴油,不要钱。”
“如果你里有多余的柴油票,乡里愿意出钱买柴油票。”林志昆又跟林北,“乡里为啥不愿意借拖拉,因为乡里极度缺柴油票,他们平常都舍不得开拖拉。”
“村支书,干部都弄不到柴油票,咱老百姓怎么可能弄到柴油票?”林北接过批条。
“我猜你里也没有柴油票。”林志昆拎了一个桶进灶房。
林北拿了批条立刻到镇上,他走到乡镇府门口,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骑自行车过来,他下来打开大门,推自行车走进院子。
林北掏出批条走进去:“同志您好,我借拖拉用一天。”
男人把自行车锁到大树上,走过来拿批条看一眼,又抬头看林北:“你等着。”
他走进办公室,拿了一个摇把出来,把摇把递给林北:“我姓董,你叫我董会计。”
林北接过摇把,笑着递给他一包烟:“董会计,我听村支书乡里缺柴油票,上头不是每月都给发柴油票吗?”
董和平拆开烟,抽出一根烟放到鼻子底下,啧,原来这就是大前门,真好闻呀。董和平点燃烟,抽了一口,睨林北笑着:“一个老汉有一把儿子,他有好东西都分给受宠的儿子,不受宠的儿子屁都看不见。”
“咱这个衙门这么缺油水,镇上米厂、面粉厂的干部天天上门哭穷卖惨,我们不匀一点柴油给他们,他们厂里的拖拉开不了,无法给人送货,要赔一大笔钱,咱们勒紧裤腰把柴油匀给他们。”董和平想要吐嘴里的烟草,他陡然发现嘴里没有烟草,嘿,还是三毛五一包的大前门吸着舒坦,他心情好,看着林北就顺眼,“你明天把拖拉送回来也行,别忘了给拖拉加柴油。”
“好嘞。”林北走向拖拉,欢喜摸了摸拖拉头,拿摇把摇起拖拉,把摇把放到车坐垫底下的箱子里,“董会计,我把拖拉开走了。”
“走吧。”董和平馋烟馋死了,忘了他刚刚嘀咕自己两天抽一根大前门,他抽出一根烟十分享受抽了起来。
林北开拖拉回村,路过家门口,林聪正坐在板凳上吃荷包蛋,听到拖拉声音,他抬头,看到爸爸,他把荷包蛋放回碗里,抱着碗哒哒哒跑到门口:“爸爸。”
余好好从灶房探出头:“你先吃饭,吃完饭再到池塘拉咸鸭蛋。”
“好。”林北熄了火,把儿子拎上来,陪家伙在拖拉上玩一会儿,他抱着家伙下去,把家伙放下来,他阔步走进院子,家伙在后面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