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下)
教室里脚底板摩擦地面的声音越发地急促起来,老师放下扶着眼镜的,美丽的脸上神色极其严肃。嵊蓝发现到她的指甲油在不停地变幻颜色。
这位眼镜老师双环抱住胸道:“如果算不出相距000米的两只的鹦鹉在几分钟后在什么地点相遇,你们别下课了!”
底下摩擦地板的声音陡然一停,随即哀号一片——课间休息总共才六十分钟!
一只女孩蹿得老高,“老师我算出来啦!”众人轰地一声向她看去,她一个蛙跳就从教室倒数第二排跳到老师眼皮底下,轻轻松松跨过三丈距离。她背后有一只透明青蛙在空气里欢快地拍打着脚蹼,她里高高地举着一张枯黄的纸片。
眼镜老师瞟一眼,“好了,全体女生可以下课了,你们一定要感谢”
感谢谁不重要,五六个女生尖叫欢呼和男生痛斥老师不公平的声音如同爆炸一般将装着妖怪的教室填充成了正在泄气的高压锅。
嵊蓝摸摸脖后颈,这道题
美女老师娇声笑道:“哪个男生争气点,把时间算出来,地点也就”她银铃般的声音轻轻松松地压下了抗议浪潮。
一个懒懒的声音道:“一群垃圾,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算不出”全班同学,包括跃跃欲跑的女生,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欢呼笑闹被堵在了肺泡里,甚至连呼吸也暂停了一瞬,随即大量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嵊蓝轻轻回头,最后一排里站出来一个男生,长脸大眼,酷酷的表情像极了便秘患者,嘴角不屑地歪着,头发焦黄,盖住了半张脸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这种人往往很聪明或者很有钱,或者体育很好,多半连老师都不随意招惹。
这位班霸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头发、牙齿、项链、裤带全反射着金色,连脚下的鞋子也是黄金靴。脸什么的只好是长相端正,但给人的感觉是:真帅呀。
不对,他的脑后探出一只金丝猴,鬼鬼祟祟的模样把主人的帅痞亮相至少拉低了十个段位。
他向前一伸,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出现在天上——其实是挂在了眼镜老师头顶的树枝上,一片纸飘飘荡荡落下。头顶没有墙壁,只有树枝,从缝隙里漏下淡淡的光,这是个梦幻世界,浪漫而且环保。森蚺又嗞了嗞牙,渐渐放低头与口,似乎在表示,虽然你这个猴子给我塞牙缝都不够,但是如果我不来吃你的话,你也莫来招惹我。
()(e) 这个班霸在头顶树枝上晃荡着,虽然没长尾巴,但人如其相,猴里猴气,似乎天生不会走路,定要在树上荡漾。
老师瞟一眼那写得满满当当的纸片,正是标准答案,想骂人却又没道理开口,随极其不甘心地喊,“下课!”
所有的学生蜂拥而出,但都安安静静,唯恐被头顶的霸王龙看到似的。老师随将两张纸扔掉,并不去看头顶,急匆匆地抱着书本走出了教室。
嵊蓝注意到她背后的裙子下摆里有个东西扭阿扭,那是她的森蚺法相的下半截。
嵊蓝看看空空荡荡的教室,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笔墨纸砚、书包,歪七扭八的桌椅、板凳。
他正在犹豫是不是将教室的东西整理一下——当个劳动委员虽然辛苦,却能经常被表扬,留下好映像从天上跳下来的猴子——哦不,帅哥,一脚把拦着他的左脚的桌子角踩碎,然后瞟一眼嵊蓝,似乎有点想把他也踩碎似的。
嵊蓝讨好地冲金牙猴子笑笑,点头哈腰的,屁股后无形的尾巴如风车般摇动。
金牙猴子提腿,踩在没有碎的半张桌子上,闪现着财富光芒的靴子就杵在嵊蓝鼻子前。嵊蓝犹豫了一秒是不是要舔一下鞋面,那金牙猴子却伸将裤腿收拾了一下,然后收了鞋,转身大摇大摆出了教室。
嵊蓝等猴子消失不见,才敢走出教室,呆呆地看着学校的操场。
这是一块巨大的树木世界,运动场是个木瘤子,方圆一里的样子。四面八方,包括天上,全是巨大树枝、树叶,密密麻麻地将空间填满。
到处都是疯跑的男孩和女孩,偶然出现在他们身上有翅膀、尾巴、甲壳、触须、钳子、鳞片,在柔和的无源之光之下微微闪烁。
嵊蓝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有些害怕,谁都不想搭理,也没什么人理会他。
遭受了袭击的洛可嘉医生在疼痛与迷惑中睁开眼睛,刺目的光笼罩着整个昏暗的世界——无数蚊蚁在眼前爬行,抽象的几何图形边缘镶嵌着激光,他的瞳孔慢慢缩,一滴汗水从额头滚落。
他感觉不到这个世界,似乎一切都被按下了静音键,那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制降低了感知能力,他失去了对疼痛的正确理解。他无法指挥这具躯体,他失去了撬动这个世界的工具,无能为力地任凭命运这辆卡车装载着千吨货物从他身上碾了过去,而自己只能旁观。
()(e) 他身体里沸腾的死亡体验冷了下来,渐渐的,他能听见一个女声在抽泣,又有噪杂的脚步,掺杂着窃窃私语。此刻他的听觉表现得分外锐利,似乎大脑在测试自己的神志是否清楚——那是mndy在哭,很容易辨别出来。在亚麻国时两个人偶尔会吵架,特别关于要不要离开亚麻回天朝这个问题总能逗出她的泪水。
她一直很难。
洛可嘉想话,但是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就消失了。他还不能调动肌肉和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的视觉也恢复了不少,他看到天花板上的双排液晶灯光依次向脚下飞去,墙顶角的有积灰、蜘蛛和黑黄的水渍。洛可嘉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移动病床上。没想到这个亮丽光鲜的医院也存在着不少卫生死角。
听以后将会把这些灯全部更换成led,洛可嘉毫无意义地想着,可能藏污纳垢的地方都会被清理掉。
我被病人家属揍了,他的眼泪流了出来。
他已经清醒了,甚至脑子比以往更犀利。他开始回忆——如果自己躲闪再快些,或者就不会挨这两下?口罩之下的脸大概是什么样的呢?作为骨相研究者,除了摸骨算命外,摸骨画像也曾是他在大学里闲极无聊曾经干过的、很快一张脸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这人我不认识。
李淑芬这个名字又跳进脑海,原来是因为这个女人自己才全身瘫痪的——真是冤枉啊,她是谁?
移动时的规律震动让他的头脑极不舒服,最轻微的震颤传递到他这里也像饿罗斯对基辅的轰炸一样。
他想,感谢上天,没有被呕吐物呛死后又想起自己因值班,至少有十三个时没有进食了,只喝了点健身包里的粉末水。
洛可嘉没来由地开始评价平时喝的蛋白粉和电解质补剂——那补剂实在是太甜,但是国内能买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个德行。
头痛欲裂。
很快洛可嘉被推进了ct检验室,从来洛医生都是给别人检查,今天轮到自己了。想我治病救人,积德行善,待人以诚得了这个报应,真是老天无眼啊。
他情绪上来了,也可能是颅内淤血的原因,视力开始模糊,大脑再次深入了深深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