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当然是极好的
“足下身为大妖,本该在山中清修,却潜藏京城,以琴酒敛聚钱财,为藏身份,伪装一重又一重,又是为什么呢?”既然已经挑破了,宋游也就不再尊重他人隐私了,直言发问。“再不敢欺瞒先生。”女子低头,又问道,“先生可知长平公主?”“自然知晓。”“便回先生——”坐在对面的女子无奈答道:“我本阳州妖怪,多年以前,长平公主南下阳州,与我结缘,对我有恩。“几年前我来长京,一来是想见识一番长京繁华,二来也是想寻到当年的恩人,亲口对她道一声谢。“当初恩人救我,并不知晓我是妖怪,如今到了长京,知晓我是妖怪,颇有本事,却要我报恩。“我本闲散自由,不愿被束缚,奈何救命之恩,却是不得不报。“若是不报,我这一身修为,便止步于此了。”道人听了,也了一句:“足下知恩知礼。”女子却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道:“当时阳都有一清倌名伶,年少时便迷倒了不少人,琴声更是出众。后来一位权贵欲强迫她,她一向性情刚烈、不以色侍人,遂跳江而亡。恰好我在修行枯燥之余便喜好拨弄琴弦,年生一长,也颇有造诣,便在公主安排之下,顶替了她的名字与名声,赎身后到了长京,开了这鹤仙楼。”“足下谦虚。”“呵”“原来足下为公主做事。”“先生别看鹤仙楼,每日进账可也是一笔不的数字,一来可为公主敛财,二来喜好听琴又舍得花费重金之人,大多是长京权贵,其中不乏那些往日里不好接触的清流。然而他们却全都聚集于此,又觉得我是琴艺高人,超脱世外,在我面前谈话从不避讳。哪怕我不与他们接触过多,只听他们闲谈,偶尔插几句话,也能知晓不少东西。”晚江姑娘着有些嘲讽,也有些无奈:“奈何他们却不知晓,我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样子。”“听来足下也很无奈。”道人眯了眯眼睛,觉得有趣。“无奈倒还好,只是可怜了我这一身琴艺,原先在山中之时,只要我拨弄琴弦,便都能引来异象。到了长京,竟只有偶尔感触至深之时,才能再找到原先的感觉了。”“那么此次”“此次也是公主听先生笔,又听当今陛下曾召道人入宫夜宴,于是找我前来调查先生来历与深浅。”女子道,“我听先生事迹,便猜出先生极可能是传中伏龙观的传人,不过公主问起,我却并未告知。”“为何?”“我也不知”女子笑了一下:“也许是有缘。也许是当初长山一见,太过美好,不忍做损伤先生之事。也许是觉得先生并非朝堂之人,如此实在太不好。”“那倒要多谢足下了。”“不敢。”“足下回去又如何交代呢?”“不忍给先生添麻烦,奈何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女子着停了一下,“先生是伏龙观的高人,我来长京已有七年,先生是唯一一个一眼便看出我不是人的人,伏龙观如何,我也有所听闻,只如实告知公主,公主英明,想来不会来烦扰先生。”“足下果然擅长隐匿。”“不过倒有一人猜出我不是人。”“难道是国师?”“正是。”“不知足下又是如何与国师的呢?”“我是古琴之灵。”“妙啊。”宋游又露出了笑意。“见笑了。”“在下还有一问。”“先生请问。”“足下真养着有吞金鬼?”“自然,先生可要见识一番?”“不必了。”宋游顿觉甚是有趣。顶替一个同样擅长抚琴的女子,以长平公主的本事,想必能安排得天衣无缝。即使有人生疑,也有段应付。实在应付不了,查上门了,以这女子极高的道行与惊人的隐匿本事,也不过只能查出她豢养鬼的事实而已。哪怕国师来猜,也只猜出她不是人。琴艺通神,世间绝顶,本就惹人敬重,少有人会去怀疑查探,她是人尚且有人不信,谁又敢信一只妖有这么高的琴艺呢?该是琴中仙才对。不是琴中仙,也该是琴中灵。真是一重又一重。若是宋游没有恰好遇到清明,不能借助天时,仅以清明灵力,恐怕也看不出她的真身,也还是要被蒙在鼓里。“不知道长如今知晓我是妖,又当如何?”女子看着他问道。“妖鬼混迹人间城池,本是不该。”道人回过神来,也诚实的给出自己的态度,“不过在下并非城隍神官,也非天宫神灵,只是一游方道人,若是人间城里的妖鬼未曾作乱,着实不该在下去管。”“安乐馆那位也如此?”“也如此。”“多谢道长。”女子诚心低头道谢。“只是劝诫足下,务必收敛,朝堂之事乃人间事,人间事自有人去管,足下插其中,着实不该。”“谨记于心。”“足下可还有事?”“那便告辞,请恕打扰。”女子着已经站了起来,却停住脚步,看向面前桌上的这幅画,又问他:“这幅画道长可还喜欢?”“喜欢得紧。”道人发自内心的。“那便赠予道长。”“多谢。”“道长无需客气”女子着,刚准备走,身子已经转了一半,又转了回来,看着道人:“还有一件事,却是须得与道长清楚。”“不知何事?”“晚江虽编织数道谎言,欺瞒道长,不过是为了藏身,迫不得已。而当日长山上与道长相遇,却是实实在在的缘分巧遇。感触于画上景致,将道长与道长家的三花猫请入画中,亦是情不自禁,乃至后来、今日将画赠还与道长,无论事,无论心,都绝无虚假。”女子面色平静,眼神淡然。“多谢足下。”道人亦起身,再次道。女子也深深施还一礼,随即抬头问:“不知以后还是否能来拜访道长?”“自然。”道人道。这位女子也是“高人”。不道行,光是通神的琴艺,也当得上绝世高人之称了。宋游每到一处必去拜访高人,自没有将高人拒之门外的道理。“那便多谢道长。”“”“若道长哪日想来听琴了,也尽管来鹤仙楼找我。”女子道,“所谓金钱,不过是公主的要求与筛选权贵的方法,我本山间动物修行成精,只求道行与自由,要来也无益。道长要来的话,直来找我即可。”身边侍女也笑着回了一句:“找我也可。”“”宋游看着她和她的丫鬟,却是露出了笑意,反问道,“足下与足下的这条尾巴,是各有各的想法,还是足下一心二用呢?”“”女子愣了一下,连忙躬身:“让道长见笑了。”“不敢。”“这便告辞。”女子转身出门而去,身边侍女则回头对他笑了笑,也转身出门,跟着她的主人与本体上了马车。辚辚声中,马车渐远。道人这才收回目光。这名女子别看表面柔弱、美好的外表也很容易给人一种怜惜之感,抚琴之人亦总给人一种不善争端的感觉,可其实那日借着清明看得清楚——这分明是一位大妖!单论道行,不敢准确,只以宋游直觉来判,恐怕不逊于安清的燕仙,也不逊于北钦山的蛇仙,实乃今生以来见过道行最深厚的大妖了。“九尾狐”道人莫名想起了这个词。女子是狐狸不假,是不是九尾就不清楚了。传九尾狐狸是顶级瑞兽,有着堪比先天神灵的本领,也不知是真是假。楼梯间传来细微动静。道人回头看去,是一只三花猫在楼梯中间探头看他,眼睛亮如琥珀:“道士我写完了。”“厉害。”道人顿时收回杂念,只将心思放在三花娘娘身上,问了一句:“一直在写吗?”“只写了一会儿,其余时候三花娘娘都在玩!”三花猫毫不犹豫的答道。“确实,三花娘娘天赋异禀,无需写太多次,只消写一点点,便能写得很好了。在下此生最佩服这等天赋异禀之人。”“最佩服!”“是啊。”“你桌子上是什么?”“一幅画。”道人正好叫三花猫来看:“三花娘娘过来看看。”“”三花猫不答,却立马迈步从楼梯上下来,还没走到底,便钻过扶,直接跳到了地上,又两三步上了板凳,探头盯着画卷。眼睛里满是好奇与思索。“是一幅画!”“对,三花娘娘觉得这画如何?”“不知道。”“再看看。”“好像有点眼熟。”“三花娘娘没有想起来吗?这是我们春天去过的长山。”“想起来了!”三花猫想也没想的又答。“那三花娘娘看这画上。”道人指着画上一人一猫的背影,“看这是什么?”“一个人,一只猫。”“再看看呢。”“这好像是个道士。”“然后呢?”“这个人好像穿着和你一样的衣裳。”三花猫着,扭头看了道人一眼,“不是今天这一件,你怎么不每天穿同一件衣裳?”“怪我。”“唔”“三花娘娘没有看出来吗?”“看出来了!”“看出什么来了?”“不知道”“这个道人是我。”“啊?”三花猫顿时大惊,“那伱身边这只猫又是谁?”道人顿时无奈,不知她聪明还是笨。大概是猫和人不一样,思维也不一样,有些地方想法不一样,聪明与笨的地方自然也不一样。“自然是三花娘娘了。”“!”猫儿转头愣愣的把道人盯着。“三花娘娘那天和我去逛长山,被人看见了,画了下来,所以三花娘娘和我都在这幅画上了。”宋游着顿了下,露出浅浅的笑意,“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同时出现在画上。”“三花娘娘和你?”猫儿重新将目光放到了画上,好似这次要看得比之前更仔细。“是啊。”道人也低头看去,是越看越喜欢,同时笑着问道:“那么三花娘娘现在觉得这幅画如何?”“当然是极好的。”三花猫一边看一边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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