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食人心的貂鼠
方道士求道的心,是坚定的。
但之前离开的老修士和高个修士,却没有告诉他,他们赶来大扬城所用的时间,是大半月有余。
这使得未出过远门的方道士,如今真走起来,却发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毕竟山下学堂,距离大扬城有两千多里的路程。
练气术士又不能耗费法力用在赶路上。
万一路上碰到什么事,一点法力都没,那就是灾祸了。
这使得方道士尽量节约体力的前提下,每日才行走五十多里。
也使得他所带的米面和钱财,不足以在路上所需。
继而方道士也放慢了步子,偶尔在路上行医,赚些米面钱。
直到二月初四。
将近十日时间过去,他才行了三百里的路程。
但一路行医,减去路上花销,倒也凑够了一百文钱。
且也在今日中午。
他随便凑合吃了一些饭菜后,就来到了宁郃和黑熊精曾经一起垂钓渡船的大江边。
也见到了那座刻有模糊花纹的赌筛子大船。
他同样是一眼相中。
于是他走上前去,向着渡口处招呼的伙计道:“哥儿,乘船到江那头要多少?”
“您慢走”伙计一边热情的让交过钱的公子哥,一边热情的看向方道士,“二两。”
“二两”方道士一愣,他虽然就在数百里外的大扬城内住着,但还真没打听过这渡船钱。
此时一听,太贵太贵。
伙计看到方道士顿住,又上下打量方道士一眼,觉得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行脚道人,应该是没钱坐船,但话语中也没都得罪,
“还请您移步。”
他着,看向了方道士后方的船客。
方道士是挡着了人家的财路了。
悻悻离开。
再去看看其余的船只。
只是这一打听,船钱都有些太贵了。
大江太长,一百文的渡船真不好找。
于是他就在江边闲逛一番,想找一艘价钱适宜的船。
可也是这么一转。
兴许是他终于修出灵气的问题,也或许是山下学堂传开的事,使得这段时日中赶往学堂的修士倒有不少。
其中就有一位练气成的魂修,发现了随意乱逛的方道士。
当发现以后。
他先是用城隍所教的秘法,当看到方道士身上没有血煞后,才打着一把黑伞出了船舱,向着方道士走去。
等距离近了。
方道士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位修士。
“在下是扬城府君的弟子。”魂修先是一礼,才看向同样行礼的方道士,“道友是术法修士?想要渡江?去山下学堂?”
“正是”方道士先是点头,又好奇与戒备的问道:“神官大人怎知?”
“这几日来渡江的道友,不外乎是去往山神师伯那里。”魂修先是解释了一句后,才否认了方道士对他的称呼,“我在司内并无差使。”
魂修着,还有几句未言。
那便是他生前死于灾祸,被阴差接入阴司后,城隍见他资质尚且不错,就把他收为了弟子。
他修得也不是借香火法,而是阴煞筑基。
但他和方道士不熟,就不聊这些了。
不过,方道士见到这位修士喊山神前辈为师伯,一时想着他对山下学堂定然熟悉,继而便求问道:“请问道友,在下到了学堂后需注意些什么?
在下也是听闻两位道友言中提起学堂,于此才草草启程,对学堂了解不深,怕无意间坏了学堂的规矩。”
“你第一次去?”魂修看到是个新生,倒是来了兴趣,仿佛师兄一般道:“我正要去学堂待一些时日,你这段跟着我便好。”
他着,又不由露出钦佩的神色,“不得咱们还能有幸见到那位传中的高人!
而也是因为宁道长赐法,山下学堂才有了今日的奇异!
且我还听,宁道长是一位五行皆修的术法大修士!”
魂修言道此处,话语中尽是钦佩。
“五行皆修?修士怎么能兼修五行?”
方道士却心中惊奇。
因为他有庭诌道人的功法心得,虽然不知最近的山下学堂,但对以往的修行界确实了解颇多。
也知道修士或许有两种,甚至是极其罕见的三种行属。
但只有单修一种才能成功筑基的常识,这是修行界皆知的事情。
这五种?颇有些天方夜谭。
而面对方道士的疑惑,魂修敬佩之后,却也是摇摇头道:“我只知晓这么多。”
他着,又想起师父的教诲,还有师父的语气,一时也严肃起来,向着方道士提醒道:“不管此事真假,宁道长皆是对我等有恩。
若是将来有幸见到宁道长,需要行弟子礼。
若是宁道长有事差遣,也定要尽力而为。”
()(e) “在道长赐法圣地中修炼,本就为半个弟子,定然要这般。”方道士点点头,又询问道:“那我见山神前辈和宁道长时,是要喊师父吗?”
“师父?”魂修望向方道士认真的神色,不由笑道:“道友觉得你我二人能入宁道长与山神大人的法眼吗?”
“不能。”方道士很直接的摇头,“那怎么称呼?”
“称两位长者为老师,或是大先生。”魂修瞭望附近的船客一圈,最后道:“到了学堂后,我等其实和来到凡间私塾里的学生一样。”
“多谢道友告知。”方道士抱拳,经过这位道友一提,也知道了见面第一眼时,最重要的称呼问题。
之后。
方道士又和修士聊着其余琐事的时候,远处又来了三位修士,都是坐魂修的这条船。
并且还和魂修认识。
略微一问,才知晓他们是早已约定好的同行前往。
剩下还有五位在赶来的路上。
而随着方道士接触越来越多的修士,也对如今修行界了解越来越多的时候。
在数千里外的周县茶摊上。
宁郃补完了书篓里的最后一本游记后,也看了看天色。
天色刚暗,该收摊了。
也正好去买一些书。
但本来宁郃是想着月底就去买书,可前几日正逢各县往返的回潮,生意是特别的好。
短短半月时间就赚了四两银子,相当于平日来两月的茶钱。
偶尔也还能收了一些本书,加起来一共二十五本,倒是补到了现在。
但如今书补完了,身上也有六两银子。
再回想起一位行客过,往南去七百里的岢城,那里靠近边境,书籍比较便宜,并且还有些他朝的书流入。
宁郃就准备去那里瞧一瞧,正好也能把南边的整个图录谱写出来。
这样吴朝南境的图录也补全了。
念想间。
宁郃踏云而去,茶摊也逐一合拢,飘到了藏摊的地方。
七百里的路程不远。
按照如今的脚程,还有自创的行云术。
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但行至半路。
途径梁城珩县外。
宁郃望向云下成片的田地,却稍微顿了一下。
只因在这田地内的一位农夫身上有大团的死气。
可他阳寿却未尽。
宁郃看到这一幕,也停下了脚步,于云上瞭望,想瞧瞧这因。
同时。
在这片田地内。
这位农夫看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也正毫无所觉的整理着农具。
他名为赵二,正是珩县里的农户。
让县里认识他的人来,这就是一位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人也挺好。
谁家有点事,赵二不忙的时候都会搭把。
哪怕是收麦耕地这样的累人活计。
只要喊他,赵二也少有推辞。
县里认识他的人,有时还笑称他为“赵大善人。”
而如今。
一身泥土的赵二刚从自家地里出来,稍微拍拍土,正准备回远处县里的时候,还想着隔壁虎娃家的土房漏雨,这几日得抽出点时间,赶在开春前帮虎娃家补一补。
人家交代的事,还给了自己三个香馍馍,这必须得记在心上。
就算是没给,也是街坊邻居,不忙时伸一的事。
他心里想着,也走过了顺着田地的溪,来到了珩县外的不远处。
同一时刻。
一只鼠首人身的精怪,也在珩县外百米的林子边上,盯着前方的珩县。
只有练气圆满的他,还是对人多的县内充满忌惮。
他观望两眼,又看向了走近的赵二。
最好是把人骗到林子里。
随后,他施展障眼法,面目化为一老者,又三两步便来至赵二要走的必经之路,佯装着急赶路,不心摔倒在了地上。
还没待这精怪多言。
赵二倒是慌忙放下扁担过去,把这位老者搀扶起来。
老者看到这汉子轻易上钩,倒也顺势站起身子,故作感叹道:“哎呀老汉我年龄大了,若不是今日得田公相助,这冬夜里怕是难熬过去了。”
“老丈这的是什么话?”赵二憨笑着又稍微离远一点,以免身上干活时所沾染的泥土把老者的衣袍弄脏。
老者却‘哎呦’一声,像是扭到了脚,身子又要朝地上跌去。
赵二是赶忙扶着老者道:“要不我送老丈回县里吧?”
“唉那就有劳田公了。”老者面露感激,掌按在了赵二的肩膀上。
赵二也看向前方的镇子,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老者回往镇中。
但实则上,他是转了个身,正迈步向着远处山林走去,离身后的县里越来越远。
赵二却没觉得奇怪,只感觉离镇子越来越近。
()(e) “田公心善啊”老者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这善人的心最为好吃。
再瞧着这汉子怕自己累着,继而从扶到背的样子。
老者倒也乐得轻松,趴在赵二的背上,一边给他指路,一边还在路上夸赞着赵二的为人,并一定报答。
赵二却毫不在意报答的事,并‘给老人家送到家里后,老人家若是觉得心里过不去,那送他个干饼干馍馍就好了。’
谁知按照老者所指,走着走着,这位老丈竟然给带他到了县里唯一的酒楼前。
要请他吃一顿好的。
赵二看到这一幕,是连忙向背后的老者拒礼,“老人家使不得这太贵了”
老者却摆摆道:“对田公来,兴许只是帮了老汉我一把,但对于老汉我而言,田公这可是救命之恩!”
他着,又极力邀请道:“田公莫要推辞,请。”
完,老者忽然出现在赵二身前,又架着赵二走进酒楼。
赵二也不知道受伤的老者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就把他生生半架了进去。
但他却没有感觉怪异,反而觉得是自己执拗不过老者的好意。
又见平日里人来人往的酒楼内无人。
他亦是觉得正常,又跟着老者走进了二楼的雅间。
踏踏实实的坐在软椅上。
他更是觉得这酒楼内的椅子果然舒服,就像是坐在柔软的土堆里。
老者一直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没有招呼二,也没有点菜。
不过一会功夫,桌子上就忽然出现了一桌菜。
有三鲜瑶柱,鸭丝掐菜,桃仁鸡丁、葱肉脆骨、抓炒鲜鱼等十几种菜肴。
桌上还有两壶玉瓶装的好酒。
赵二看到这些丰盛的菜肴,不仅没觉得奇怪,甚至还老实害怕的向着老者道:“老人家,这些是不是太多了有些浪费。”
“不多不多。”老者满面笑容,又指着葱肉脆骨道:“田公尝一尝?”
赵二听到老者所言,也是累了一天,又想着点完不能退,不能辜负老者的心意,就拘谨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脆骨尝了尝。
很香,也很脆软。
老者也笑着起身,端起一杯酒水,走到赵二的面前,准备敬他一杯。
赵二也是急忙放下筷子,端起酒水,准备回敬面前的老者。
可在这时,忽然雅间内出现一阵清风。
一位身着白袍的先生,神异的穿过雅间墙壁走进。
老者看到先生,是眼睛忽然瞪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敬酒的动作也静止,站在距离赵二一步远的位置。
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这是术法筑基?’老者感知到自身凝滞的妖力,这般神异的术法,就知道自己可能是碰到了一辈子都惹不起的术法高人!
宁郃则是笑望向面带迷茫之色的赵二,“这菜品的味道如何?”
‘味?’赵二被宁郃这么一点,味觉忽然回拢,就感到嘴里有一股泥土的腥味传来,不同于流油的葱肉脆骨。
下一刻他眼神一清,猛然惊醒,却看到这哪里是什么酒楼?
这分明是荒郊野外的密林!
自己也正坐在一个泥坑内!
放下的筷子是树枝。
酒杯是破碗,杯里是淤泥。
吃的也不是脆骨,而是旁土地上的泥块。
那脆骨的感觉,是泥土中的碎石子。
身前敬酒的老者则是一个鼠首人身的妖仙!
如今他正长大了嘴巴,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眼目通红,离自己不足一尺距离。
碰到这离奇诡异的一幕,近在眼前的利齿,他哪里还不知道那个老者是一只妖怪?
要不是这位高人点醒,怕是下一刻被吃喝的就是自己!
赵二恍然惊醒后,下意识想爬出坑洞,却被惊得脚无力。
宁郃是看向了目光中透漏出求饶神色的貂鼠,“求饶无用,还是随宁某去梁城阴司一游吧。”
话语间,宁郃掌探去。
貂鼠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看着宁郃的掌离自己越来越近,也看到这掌渐渐化为一方天地囚笼,把自己困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但在赵二的目光中,就是这位高人站在原地未动,但是这妖精却诡异的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一只貂鼠,飞到了高人的心里,彻底晕死了过去。
宁郃笑望向赵二,“这位善者,天色不早了,回吧。”
言落。
赵二身侧多了一个护符,上其言‘避’
随后他只感觉一阵斗转星移。
四周的视野模糊。
在下一刻清晰后,他就发现自己回到了不知多远的县外。
眼前县内依旧灯火通明。
却不见那妖仙与高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