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二房议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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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姨娘的良苦用心李丹自然是明白的。“姨娘,要我她想让我们走,那咱走就是了。这个家住得这样别扭,还不如分开!

    等我自立门户,好好孝敬你,咱们关上门自己过日子,强过看他人脸色!”

    实话李丹自对这个家没太多好感,总觉得还是当年跟着父亲在任上时更加自在。

    “你就是不想被规矩拘着!”钱氏嗔道,看着继子跪在下面嘿嘿地笑,她又心软了,摆摆:“起来,坐下话。”

    李丹忙起身拍拍下摆,在钱氏侧面坐了,看她示意针儿去关上门,然后轻声:“今天她又提这个话,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分家。

    若真分开了,你可就是一家之主,不能再这样整日胡来任性!姨娘今后就指望你呢,你若有个好歹,可教我怎么活哩?”

    “姨娘放心,儿子记住了,今后一定做事心。”

    李丹向上施了一礼,想想又:“不过那边迟早要挑明,姨娘是不是提早做些准备?”

    “关上门咱们娘儿俩话,针儿也是我贴心的。”

    钱三娘咬牙想想告诉李丹:“你父亲家里虽是诗书世家,但你曾祖因不肯写檄文被害后,朝廷将家里抄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这所空宅。

    后来宣武帝发还部分田土,你祖父重振家门却也不复昔日盛景。

    你父亲中进士后在户部观政三年,到庐江做县令时只有一童、一驴相随而已。

    外祖赏识你父亲为人正派,两次与李家做亲,却不是为他权势、地位。这个你懂吗?

    我和姐姐当年嫁过来都带有嫁妆,不然仅凭你父亲微薄的薪俸怎可能度日?

    大娘子不忿我里握着姐姐的嫁妆不予她,总我私匿老爷遗产,打算要借分家的由头夺了去。

    我一直以你年纪尚做借口搪塞,唉!可你长大了,这借口也渐渐用不得。”

    以往李丹只知道高氏总叽咕“三郎大了该分家”,他觉得对方是讨厌自己,却没想到原来关节在“财”字上面。

    “姨娘不是,当年你把父亲做官攒下的钱都带回来给她了么?”李丹奇怪地问:“那她干嘛还要打你的主意?”

    钱氏苦笑:“是给她了,所以最初两年她对咱们娘俩多好,可后来不是慢慢就变了?人么,都会变,贪心就会叫人变的!

    大娘子有了还要更多,多了又嫌不够,所以才会对咱们变心。加上那两房的撺掇,她不猜疑都不可能!”

    这真叫人无语得很,李丹想了想,问:“那,当年姨娘交给她多少?”

    “你父亲在世时,前后通过递铺给家里送回了六千两。”

    钱氏回忆道:“后来我变卖、收拢,带回来交给大娘子的一共是两万四千两。”

    李丹听了吐吐舌头,心想这还父亲是“清官”呢,居然十年攒下这么大一笔!“她你私匿,如何证明无有此事呢?”李丹问。

    钱氏冷笑:“当年处置那些字画、田庄、铺面、古玩之后,我收藏了所有买卖契约和银钱兑换的底票。

    大娘子若是闹起来,只需出示这些证据,与我交割的数目相对即可。”

    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也有留证据的意识,不过想想李丹也能理解,商人的女儿嘛,自然懂得这些东西的重要。

    若是搁在大娘子身上,恐怕她办完事早拿“废纸”去灶台引火,或者做了纳鞋底的鞋样了!

    “姨娘都给她了,就没想过自己留些儿傍身?”

    “扑哧”钱氏一笑:“傻孩子,我和姐姐出嫁时,你外祖各给了价值万两的嫁妆。你,我何必贪她那点,又能贪多少呢?”

    “啊?”李丹大吃一惊:“外祖父这么有钱呵?”

    “他是专做北地生意的。就是把边墙外的马匹、皮张、药材收过来,把中原的丝绸、棉布、瓷器、成药、首饰这些卖出去。

    ()(e)  我听家里每年光是行商的生意,本金都要二三十万两,这还没算上各地的坐商铺面。你他有多少钱?连我也算不清楚!”

    “哦,这样呵!”李丹点点头,四下里看了看:“可是姨娘,我从来没在家里看到有那么多的银子、银票呀?”

    他的话逗得钱氏用帕子捂嘴“吃吃”地笑起来。

    “可真是个实心的孩子,那些都是田土、店铺了,而且大多在江北、淮南,家里当然不能留那么多现银、银票的。你上哪儿看去?”

    “我想起来,每年都有位栗掌柜来看你,他是外祖父的人,可是他帮你管事?”

    “差不多。”钱氏点点头:“栗掌柜祖上就是我家的伙计,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三代。

    你外祖父原本让他给我姐姐打理外面的生意,后来又转到我里。他是个可信用的。

    每年来时除去带些礼物、点心,还会向我报账,也会留下少量钱钞。

    咱们娘俩在府里不拿月供,针儿、贝喜他们的月钱也都是我自己出,这里面栗掌柜出了大力,你日后见到要对他多加尊敬才好。”

    李丹听了赶紧起身答应:“是,孩儿记住了!”

    娘俩又商议了会儿,李丹见她气也消了,这才告辞出来回厢房里自己屋去。

    本来从礼上讲,李丹长大以后分房住,钱氏以姨娘身份该住到厢房。

    但是李丹不肯,岂有为人子者高居其上,而令养育者卑居厢侧的道理,坚持让钱氏留在大屋,自己去住东厢睡。

    看到他持孝甚笃,钱氏很高兴也很欣慰。

    东厢推门进去是张掉漆的镶钿云石面方桌,左右各摆张同样有年份的椅子,墙上挂着幅钱氏自己绘的抬头见喜图。

    右是里间门,推开进去是李丹的卧室和书桌。外间用四扇屏风隔断,后面住着丫头贝喜。

    听见有人进来,贝喜探头一看,喜滋滋地叫声:“哥儿回来啦?累了吧?快坐下歇歇,奴去给哥儿打水洗脚!”

    李丹还未来得及回话,丫头已经一溜烟跑向厨房去了。

    李丹自己进屋解下腰带,脱了深衣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贝喜端着水进来放下,然后为他脱靴、除袜。

    李丹十几年来早习惯了这种有人伺候的生活,因此坐起身由着她忙碌,口里:“今天似乎又闯祸了,害姨娘生气。”

    “姨娘是好意,盼着哥儿早点顶门立户,咱们搬出去,这样就不受他们的气啦!”

    “嗯?”李丹惊讶地看贝喜:“怎么,你也知道要分家的事?”

    “前院成天叽咕,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贝喜抿嘴一笑回答:“她们那边上自宝纹姑姑,下至厨娘、厮,哪个不知道大娘子的心思?”

    姑娘今年十一岁,进来伺候他两年了,在外人面前学会了装乖巧,可进这屋来还是像只麻雀。

    不过李丹习惯了,听不到她的声音倒会觉得缺点什么。他想了想正要继续问话,忽然有人叩门。

    贝喜听了便轻声道:“两长三短,应该是牛哥。”

    “嗯,”李丹也听出来了,这是他和长随宋牛的约定,便示意贝喜去开门。

    宋牛是车夫麻九的外甥,父母都在宁国之乱中遇害了,从在麻家被抚养大。

    麻九自己仨女儿,就拿他当亲儿子养。他今年十七了,比李丹还高半头。

    六年前麻九求了二房管家曾五叔,送他进来伺候。

    高氏见他结实,想着这边除三郎外全是女人家,确实需要个做力气活儿的,就分了到后院来做事。

    有次偶然李丹发现他在没人地方耍拳,追问下才知道是和他舅舅学的,那麻九居然原先在军营里做过百户教头,后来受伤坏了腿筋才不得不退出来混马夫。

    ()(e)  李丹缠着麻九求他教授武艺,受他指点学了些拳脚和基本功,所以和牛算得上师兄弟情分。

    进门后宋牛先规规矩矩给李丹作揖唱喏,然后便笑呵呵地上前道:“三郎今天在天香楼做下好大事情,全城都轰动了,你拳打赵三儿解气得很哩!”

    “快别提这个,我刚刚领受了姨娘的数落回来。”

    李丹吐舌做个鬼脸:“不过实话,没想到那厮这样不禁打,也真无趣得很。就是古人讲的,胜之不武啊!”

    “管它什么武,反正你打得好,受他气的百姓恨不能放爆竹庆祝呢!

    哥儿以后有这等好事叫上我,不用你动,看我不打杀那欺男霸女的贼!”宋牛着将斗大的拳头攥起来挥舞了几下。

    就听身后贝喜的声音:“你消停会儿吧,哥儿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呢,你又来引他做什么?”

    宋牛缩了缩脖子,赶紧嘿嘿笑道:“我的大姐,我哪敢?不过陪哥儿话罢了。”

    “当时事情急,没来得及叫你就和杨乙去救人了。张金刚被六个人围着打,断了一臂,当时还是蛮凶险。

    你家全指望你一个男丁,我可不能拖带你去那场合!”李丹摇头。

    “诶,这有什么!不过几个混混罢了,又不是上战场!”宋牛叫起来。

    李丹只是笑着不应,转而问他:“你这样晚来,可是有什么事?”

    “哦,对了!”宋牛拍拍脑门赶紧:“方才前边传下话,叫我舅舅明日一早套上骡车去接劳媒婆过来。”

    “唉,果然!”李丹叹气。看来最后高氏还是不管五弟的想法要和陈家退婚了!

    想想这事传出去,那些士子们肯定会咬耳朵李五郎翻脸无情之类,他决定要是听到哪个嚼舌头,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牛哥,最近家里事多,我若不在你要周护好这院子。”李丹完招让宋牛到近前,悄悄耳语了几句。

    宋牛惊讶地看看他,点头道:“我懂了!三郎放心,哪个赶胡来,我大棍子打出去!”

    “你就不怕我母亲和大伯、三叔他们?”李丹笑吟吟地问。

    “我拿姨娘给的工钱,又不曾卖身,他们能把我如何?米店伙计廖二都知道拿着主家的钱就得替主家分忧哩!

    我宋牛在这院里吃了六年饭,又有哥儿你教我做菜艺,把着教我识字,难道我连‘报恩’还不懂吗?

    三郎你放心去忙,我守在家里,看谁敢乱来!”宋牛雄赳赳地拍着胸脯表示。

    送走牛,贝喜转回来伺候李丹睡下,回身持了烛台待要回自己床上,

    犹豫了下疑惑地轻声问:“三郎方才到底和牛哥咬了句什么耳朵,我看他后来义愤填膺的样子?”

    “我告诉他,前院不定会找个理由来搜咱们院子。”李丹幽幽地回答。

    “啥?他们会这么大胆?”贝喜吃惊。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李丹冷笑:“人家既然怀疑咱们私匿了我父亲留下的财物,那自然就要找出证据来。

    咱们那位大娘子是个听风就是雨的,保不齐哪天一拍桌台真就来这么下子。不得不防呵!”

    贝喜拿着烛台站在那里愣怔半天,还是不敢相信自家人会对自家人做出这样事来。她想了想,又不出什么反驳意见。

    转身才走到门口,听李丹轻声嘱咐:“要真出这种事你也别慌,咱们不怕鬼叫门随她们折腾去。

    若我不在,你就去叫牛哥来主持着,那帮人怕他,也就不会太过分!”

    “呃,知道,我记下了。”贝喜连忙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