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县尊的公道
“这和重不重没关系!”
舒氏没好气地劈夺过来,依旧用帕子包好:“这东西呀,可以做传家宝。所以你那钱氏是不是很下本?”
“这么好的东西,她送出来不心疼?照你法,这可就是五十两银子呢!老大中举,她也犯不着这么巴结吧?”李严狐疑地看向舒氏。
“那不过是表面的借口。”舒氏捂着嘴笑笑:“你再想想,她这是什么意思?”
着又将那两串金铃环拿出来:“喏,还有这个,是送给大郎屋里的,这可是纯金的呢!”
“好做工!”李严接过去在月光下瞧瞧,赞叹道。继而他明白了:“你是,钱氏是想我们在她和二奶奶之间居中协调?”
“我觉得是这个意思。”舒氏点头。
李严皱眉,抹抹下巴上的短须想了会儿。
“分家的事二奶奶已经提过几次,大哥也催我赶紧拿个主意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他把腿盘起来叹了口气:“我还没给他答复。”
“为什么?”
“为什么?”李严复问后冷笑:“咱们李家在这余干城里也算是有头脸的诗书世家,若是将三郎分房出去,别人会怎么?
欺负孤儿寡母,恃强凌弱,这都算是轻的!保不齐还有更难听的在后面。
我没做过官,可我也是中过举的,知道那起子‘文人骚客’的德性!”
他恨恨地:“当年祖父被难,那是我还,这城里的官绅骂咱家是悖逆狂暴,门上、外墙都贴满招贴,恨不得用吐沫淹死我们!
太祖三年旌表的敕诏下来,还是这伙人,作诗填赋,歌功颂德,个个媚态做足。
哼!甚至有人抱着落成的坊柱大哭者,你能想象吗?”
“唉,夫君这样讲,我亦如亲历了一般。”舒氏用指勾去眼角的泪花叹息道。
“别人都我天性不喜做官,谁知道我其实是看透了文人,不愿与之为伍,宁可做个田舍翁罢了。”
李严苦笑,又转回正题:“不过想想今日之事我倒不寒而栗。那三郎假设失可怎么好?
咱家三个儿郎的前程难道都要受他带累?我揪心呐!
还好有周都头捂着,殴击吏员、污辱斯文,这个罪过会像盆子污水,不由分把咱们全家都毁了!”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同意二奶奶的意思了?”
“我心里也乱,还没个定主意呢。”李严摇头。
“你,二房为什么要闹分家?”
舒氏忽然打破沉寂问道:“不知她用的什么段,我听这五六年来她根本没给过那院里钱粮,全是钱氏用自己的体己和嫁妆在补贴。
这要是真的,钱氏的嫁妆可也真够丰厚!”
“你才知道?”李严嘿嘿一笑:“钱氏据在庐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那钱家老爷子当年又倾心巴结二兄,是以两个女儿嫁妆肯定不少!”
他着指指舒氏枕边:“你看她出给你的东西就能知道。”
“那老爷你到底帮她还是帮高氏?”
“唔,这个嘛。”
李严望着帐幔想了想,慢悠悠:“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和二兄都还不大,家里是长兄主事,这么多年了也没提分家的事情。
我们俩后来进学、婚嫁都是兄长扶持、做主,先父留下来多少实乃一笔糊涂账。
不过据我看来,大嫂不是个善于经营的。当年兄长要娶文氏,大嫂开始闹得一塌糊涂,后来忽然转性极力促成。
果然文氏过门以后长房那边日子便好过起来,你见大嫂训斥苏氏,却何时有这样对待过文氏么?”
“哦,你是文氏擅于经营?”
“温家乃上饶巨贾,文氏虽然是庶出,但应该也有些本事。况且她带来的嫁妆也不少,所以长房才得以转危为安。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文氏进门之前,大嫂也曾提过分家的。”
“什么?”舒氏吃惊:“那、那是嫌你兄弟两个的意思?”
“可不。”李严冷哼一声:“二兄观政结束做了庐江知县,那时你也进门,大嫂才不提这个话了。”
()(e) “哼,原来如此!”舒氏撇嘴。
“诶,大嫂那人你还没看出来?她房里没个儿子却不准大哥多讨两房,善妒而性贪,却又偏好计较些便宜。
便是她撺掇二奶奶分家,钱氏一定不是这等寒酸的,她惦记着借会找些甜头哩。”
“可惜她不知道让人家来找了我们。”舒氏得意地笑。
“她那个性格钱氏就是有心求援也不会求到东院的。”李严也乐了:“不过可以理解,她家三个闺女,个个都要准备彩礼。
加上养老之需,她不贪些却哪里生出这许多银子?那文氏再有本事也有限呵!”
“大哥现生我看也来不及啦!咱们虽是三房,可李家将来顶门立户怕是要靠咱家这三个哥儿哩。
如今大郎已经中举,我看二郎也聪明,他就是不肯狠狠用功,不然也拿个举人是没问题的!
倒是四郎,你教他认俩师父整天舞刀弄棒地,究竟怎么想?”
“我得防着大哥!”
“这怎么讲?”
“原先他就总半开玩笑地提,让大郎过继给他。”
“啊?还有这事?”舒氏浑身一颤。
“你放心,大郎乃嫡子,焉有过继别房的道理?加上他已中举,大哥更别想打这主意了!”
李严笑笑:“我钟爱四郎,叫他习武也是避开大哥的意思,他不会再盯着四郎了。
只有二郎我比较担心,得尽快安排他过县试、乡试才好。”
“哦,我懂了。五郎是要顶二房门户的,三郎又是这么个鲁莽人大哥看不上,所以他能看上的只有二郎?”
舒氏琢磨下:“等等,若就势让二郎过继过去,不也蛮好?”
“这个我也想过。”李严咂嘴:“一则大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过继,二则我觉着二郎近来精进不少。
如果咱们三房出了两个举人老爷,岂不是更光鲜?要是他兄弟里有一个高中进士,就更不得了啦!
这么一想,我倒不太热衷二郎过继的事。大哥若不提,我也不主动,随遇而安吧。”
“行!”舒氏点头,忽然觉得话岔了,掩口笑道:“这着三房的事情,怎么聊到咱们儿子身上去了?”
“那钱氏派人送东西的时候,没捎个话给你?”
“没有。”舒氏摇头。
李严眨巴眨巴眼睛:“这样,过两天你就去谢她的贺礼,以这个借口和她当面聊聊,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是想分开,或者不想分开?咱们总得要知道她的意思才好定下后面该如何帮忙嘛。
不过,我的倾向是分开为好。实话,我是真的怕了那个猢狲。
这子不定哪天把上边捅个窟窿,没得咱们全家陪他吃挂落!”
见丈夫这样,舒氏便点头:“行,听你的,我尽量把话头儿往分家上去引。
反正不管结果怎的,只要让她觉得我们帮了她,最后少不得咱还落一份谢礼,那是实惠!”
“哈哈哈!”李严听她这样讲心里高兴,夸了句:“吾妻贤也!”舒氏高兴地倒入丈夫的怀里。
虽然她知道明天丈夫就会去崔氏房中,但只要他时时把自己奉在第一,那也就无所谓了。
崔氏在三房中的地位犹如长房的文氏。她虽然只是妾,但因其父崔谨成系台州知府掌管刑名的幕宾(师爷),从看惯官场种种,所以倒也不乏智计。
李严每逢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都会找她商议,而舒氏又拿不住她,所以在这个家如同半个掌家一般。
听了李严问自己二房若是分家好还是不好,崔氏冷笑道:“我的三老爷,你糊涂了!”
“啊?”李严莫名其妙:“我哪里胡涂?”
“你帮二房闹分家,最多从两头各吃些谢礼,有你什么真正的好处?”
“呃,你的意思是?”
“老爷,据妾所知,公公过世留下的家产可都是长房把着呢。这按规矩,你们兄弟当初未成年,由长兄代管倒也合情合理。
()(e) 可如今十几年过去,还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难道要把这桩公案留给后世子孙去算不成?”
“这。”到长兄身上,李严有点怵头,他皱眉埋怨道:“我来和你商议二房的事,你怎么搅和出大哥、大嫂来?
没的把事情弄复杂了!”
“话不是这么老爷。”
崔氏将一杯茶水放到他里:“你要二房的事,就该先解决咱们和长房的麻烦,否则将来提及,人家会先时二房分家也未见你们提此事,可见是默认既成事实的。
那时候你便是想翻盘也不能!且二房事已了,要推翻早前的分家结果又不能够,她们如何助你话?
所以次序应当是先解决你们兄弟间的分割事宜,再解决二房内里的财产分割,这才是正理哩!”
“嘶!”李严目瞪口呆,半晌道:“如此来,仅谈二房的事就等于我们两家放弃了对家父遗产的继承?”
“你们虽未明言放弃,可行事摆在哪里。若未放弃,缘何跳过不谈呢?岂不是难以自圆其?”
“哎呀,看来我想简单了!”李严以加额:“我原想着兄弟之间无所谓,不必搞得这样计较,看来还是不行?”
“兄弟之间不必过于计较,可法理上应属于咱们的不开口声索,那就等同于放弃了。
人言:亲兄弟明算账,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崔氏温言相劝:“事上可以不争,可遗产乃是大事,还是早些弄清楚的好!”
被崔氏这样一,李严心里扑腾腾地。调解二房分家事情能挣几个钱?可要是联合二房先向大哥要求分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虽然当年还,却也清楚记得家里还是有几间铺面和百来亩田地的。不拘多少那都是财呀!
李严砰然心动。回去找舒氏一讲,她的眼里也放出热切的光来。
那晚舒氏笑话长房三个姑娘待嫁,其实他李严的三房里现也有两个女儿哩,谁家嫁女不要彩礼呢?夫妻俩都动心了。
只是到可能和李肃对簿公堂,李严有点心虚。他这个长兄是做过官的,自己虽中举但未出仕,这点上讲李严有些没底气。
“怕什么?咱们又不是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到底财富动人心,舒氏咬牙拧着脖子:“何况还有二奶奶,我不信她就不会动这样念头!
不定人家早想到了,就等着我们开口提这事,两边一拍即合,长房还能有什么理由霸占着不睬?他不分也得分!”
这话倒是有根据的,崔氏也了,按本朝律例,诸子都有继承权,只不过嫡子优先,庶子半分而已。
且任何一子如霸占、把持遗产不还,其他兄弟可诉并要求依年息处以罚则,罚金半数入官,半数给其兄弟做为赔礼。
十几年呐,李肃若不认账,单罚则这项就能让他倾家荡产了!
这还不其它什么隐匿人口、避逃税赋(税赋与人头挂钩,李肃把土地、店铺都放在自己名下,导致二房、三房人口长期未纳税金,因此产生的逃税罪责会由李肃一体承担。
当然这条可大可,就看怎么了)这类的罪名。
“我看这样,”李严深沉片刻做出安排:“你先将此事和二奶奶那边透个风声,看她什么意见。
若她愿意一起,那我们两家便联。待解决完长房的事情,再帮她和钱氏如何划分。”
“那钱氏那边我先不去问了?”
“可以问,”李严点头:“不过先别透露咱们和长房之间的事。”
“哦!我明白了!”舒氏轻轻一笑。丈夫这样,是不想叫消息过早外露,同时也防着钱氏借此兴风作浪坏了好事。
不过她觉得自家男人是想多了,兴许男子擅长这个,可女人家哪有那么多鬼心眼?
反正舒氏觉得,这钱氏比大房、二房那几位和自己更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