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受祭
齐敬之猛然惊醒,伸抓住牛耳尖刀的刀鞘,整个人从床榻上一跃而起。
他如一只大鸟般自屋中一掠而过,直直扑向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缝的房门。
惊鸿一瞥间,只见一个约有四尺、穿着一件枣红色衣服的孩童低声惊叫一声,从门缝外一闪而逝。
齐敬之毫不犹豫地一把拽开房门,冲到廊上左右环顾,却早已不见了那个孩童的身影,只门前地上扔着一个巴掌大的枣红色布囊,里头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何物。
齐敬之皱起眉头,又朝周围看了看,却见夜色深沉,周围的客房皆是房门紧闭,不见半点烛火,只隐隐传来呼噜声、磨牙声、梦呓声,夹杂着几句半梦半醒间的咒骂。
方才齐虎禅的刀鸣虽然响亮,却极为短促,并没能惊动几个人。
他又低头看向下方大堂,只见大门已经落栓,凳子都整整齐齐地倒扣在桌上,地面洁净,还隐隐有洇湿痕迹,想来打烊之后被店中伙计仔细洒扫过。
门边有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一个伙计裹着被子睡在上头,呼噜之声即便是二楼都能听到。
齐敬之凝神盯了半晌,并未从那伙计身上看出半点异常,这才屈膝蹲身,用齐虎禅的刀尖挑开脚下布囊的绑带。
布囊登时一歪,几枚深红色的枣子从囊口滚了出来,个个颗粒饱满,淡淡的枣香混合着酒香随之飘了出来。
这种酒香齐敬之很是熟悉,正是晚间才与韦应典一起痛饮过的曲阿黄酒。
齐敬之心头一凛,立刻屏住呼吸,以松柏甲木之气封住口鼻,仔细感应片刻,才确定周身并无异样。
他略微放下心来,又将牛耳尖刀探入枣囊中搅了搅,亦未发现半点儿异状,这才以烟霞羽衣覆盖住掌,将散乱在地上的枣子一一拾回囊中,系好绑绳拿回了房中。
他关紧房门,捡起地上的木头横栓落在门后,虽这东西没什么大用,防君子不防人,但总算聊胜于无。
随将枣囊搁在桌上,齐敬之坐回床榻,继续静坐观想,至于那个深夜撬门、给自己送枣吃的孩童,既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恶意,又不像有作恶的胆子和能耐,大可不必穷究根底。
这个曲阿镇委实有几分古怪,深夜出去追索可不是明智之举。
至此一夜无话,直到晨光微熹,齐敬之再未发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齐虎禅也始终安静如常。
客栈伙计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有人上了二楼,敲门叫醒那些要早起赶路的客人,桌椅磕碰、门窗开阖、走动交谈之声渐渐充斥于客栈之内。
俄顷楼下大堂忽有一个大嗓门叫嚷了起来,隔着房门清晰传入齐敬之的耳中:
客栈掌柜立刻叫屈:
齐敬之睁开眼睛,心里不免有些惊奇:
()(e)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枣囊,出门凭栏俯瞰,就见一个年轻书生站在柜台前,正朝着客栈掌柜怒目而视。
楼上楼下已经有许多被惊动的住客围观,惊奇兴奋者有之、鄙夷不信者有之,剩下倒有大半都是满脸的艳羡神往。
客栈掌柜与几个站在堂中的伙计则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书生,一副欲言又止的古怪模样。
年轻书生被瞧得颇不自在,沉着脸问道:
掌柜闻言再不犹豫,语气里兀自陪着心:
听见这话,年轻书生的一张脸忽而涨得通红,声量也低了几分:
书生此言一出,立时满堂轰笑。
客栈掌柜亦是忍俊不禁,摇头道:
年轻书生原本红着脸不吭声,闻言却又生出怒气,不忿道:
他顿了顿,指着客栈大门道:
到此处,这年轻书生竟是转身向满堂看热闹的客人团团作揖:
这一番话完,许多客人登时变了脸色,纷纷鼓噪起来,大有掌柜不给个法,就要砸了客栈,将掌柜并伙计人等送官法办的架势。
眼见群情汹汹,客栈掌柜也终于色变,急忙大声道:
他着又朝年轻书生深施了一礼,正色道:
年轻书生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勃然大怒:
围观众人也嗡的一下,议论之声四起。
客栈掌柜却没有半点儿笑的意思:的记载。客官若是不信,大可去街上随便寻个本乡之人打听,自然一问便知!
听客栈掌柜这么一,年轻书生的脸上忽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那掌柜见他这般模样,当即了然笑道:
到了此刻,年轻书生再也忍耐不住,扭身跑回了二楼一个门窗都关着的房间。
不过片刻,他便失魂落魄地出来,里还紧紧攥着一团绿色的物事,众人细看之下,竟然都是荇藻苹蘩一类的水生野草。
客栈掌柜抬头看见,脸上露出了然笑意:
满堂看客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又一次轰然大笑,其中更有人高声喝彩:
这话一出,满堂看客又是欢笑鼓噪,愈发沸反盈天起来。
客栈掌柜脸上的笑意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却只是朝四方拱了拱,什么话也没。
年轻书生见状,不由得羞愤欲死,忽地将里的水草朝脚下一掷,接着就以袖掩面,躲回房中去了。
见没了热闹可看,楼
上楼下的看客也就渐渐散去,各忙各的营生,各奔各的前程。
齐敬之回身关好房门,拎着枣囊走下楼梯,站到了柜台前。
原本已经低头看账的掌柜抬眼一看,当即恭声问道:
齐敬之才要话,身后却有一人抢先开口,语气很是急切:
()(e) 齐敬之对话之人的声音颇为耳熟,回头一看,可不正是一身酒气、满脸倦容的韦应典。
见这位老兄瞪着满眼血丝,仿佛要将客栈掌柜吃了一般,齐敬之不由讶然问道:
韦应典胡乱朝少年拱了拱,视线却始终不离客栈掌柜,又问了一句:
闻言,客栈掌柜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虽不知缘何韦应典对这事如此关注,却还是点头应道:
他着便伸朝客栈东窗外一指,恰能瞧见东南方向影影绰绰的一片山影。
那片山峦,其实齐敬之与韦应典在船头吹风时也曾远远见过。
就听客栈掌柜继续道:
这位客栈掌柜不愧是能在商旅聚集往来之地成为行业翘楚的人物,言谈间竟是颇有见识,也极富条理,几句话就将曲阿后湖的来历讲得清清楚楚。
到最后,他还朝先前那年轻书生所在的房间瞟了一眼,笑吟吟地道:
听到这里,韦应典脸上的急切之色稍缓,不知为何竟而有点儿愣神,片刻后才轻轻点头道:
他顿了顿,迟疑问道:
韦应典一口气完,看向掌柜的目光里既有迷惑不解,也有掩饰不住的期待。
闻听此言,掌柜忽又露出先前打量书生时的那种古怪目光,一脸的惊奇和欲言又止。>
被对方这么盯着,韦应典明显有些吃不住劲,当即咳嗽一声,拿出了返乡京官的气派,肃容沉声问道:
客栈掌柜眼光毒辣,几乎是立刻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本就有些驼的脊背又矮了一分:
韦应典瞳孔一缩,险些就此破功,声调都随之高了几分:
韦应典神色变幻,竟叫人分辨不出是喜是悲。
齐敬之听到这里,忍不住低头瞧了一眼里的枣囊,心里隐隐觉察出一丝不对。
他伸将韦应典拉到一旁,低声问道:
韦应典原本还有些支吾,忽然看见齐敬之里敞着口的枣囊,立时瞪大了眼睛。
他劈抢了一枚就往嘴里塞,只嚼了两口,甚至来不及下咽就愕然问道:
齐敬之摇了摇头:
韦应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终于想起了眼前少年的不凡之处。
他不再犹豫,左右看了看,拉着齐敬之去了客栈大堂的无人角落,斟酌了一下词句便正色道:
齐敬之闻言顿觉讶异:
听到这个问题,韦应典嘴角就是一抽,当即把嗓音压到了最低:
到此处,这位原大齐礼部郎中伸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语气变得缥缈莫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