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五章 御前会议;文武对立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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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溯官方公文体系的话,有明一朝无疑是这一体系的集大成者,趋于成熟的公文体系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行政效率,又或者是废除丞相之后的合理演化。

    在初期的时候,上朝议事还较为普遍,但随着时间流逝,以往每日一回的常朝就变得愈来愈少。

    不过在内阁制度与完善的公文体系的作用下,即使是嘉靖、万历这二位惯于不上朝的皇帝也能掌控朝政,公文治国可以也是大明特色之一。

    时至今日也是如此,朱士堰素来不喜欢召集一帮子人一同议事,他认为这样的效率非常低。

    由此,尽管内阁习惯于隔三差五就自行开会商讨,但御前会议却并不常见,可能一年下来才有个三五回。

    不过现在新皇继位,一场明确各方利益、敲定国策的御前会议显然是必不可少的。

    可以整个帝国的权贵和商贾们都在时刻关注着,政策大方向如何变动对于他们来实在是太重要了。

    就比如一家服装厂,厂主就得千方百计的获取各种信息来明确安排生产计划——兵部什么时候下订单?在这期间是白等着还是先接其它民间订单?接民间其它订单的话,最多能接多大量?

    如果把握的不到位,白等上几个月、大半年,全厂不开工无疑会大亏特亏;如果开工的话,接下的订单总量太多了,到时候又无余力去接军方订单。

    至于是否要临时多招工人、添购新器,这些同样不能胡来,工人要发钱、器要组装和维护。

    这就是信息的价值,而权贵们往往就是能掌握到一消息的人,他们哪怕坐在家里都会有形形色色的人上门送钱,只希望能问出少许有效信息。

    文渊阁,从前用作贮藏图书与内阁处事的地方,如今其第二功能被改为了开会议事,而且基本上都是高等级的会议。

    而今天的御前会议便在这儿的议事厅中召开。

    “陛下到。”

    载着朱泠婧的轿车缓缓停在了文渊阁前边,其余随从乘坐的摆渡车也紧随其后的停了下来。

    前导车的锦衣卫军士下车走来,伸打开车门并顺势退到了旁边。

    至昌三十八年九月二十四日上午0:03,因为皇帝迟到了片刻,会议比计划中开始的迟了一些。

    周长风几人跟在朱泠婧身后大约三、四步开外,与他一同随行的还有方述均与苏依依。

    宽敞明亮的厅堂中整齐陈设了一组方桌,左边一列、右边一列,而中间靠边的地方则单独摆放着御案与御座。

    这儿的桌椅皆是楠木材质,雕刻着精致的纹饰;天花板上没有大吊扇,取而代之的是前后两处中央空调出风口。

    走进这儿的第一感觉就是清凉,初秋的南京还有些余热,但在空调的作用下,室内温度被刚好控制在了26c。

    已知参与会议的大佬们十余人,分别是代表朝廷的内阁丞相高庆魁、国防阁臣林羲、外务阁臣余慎华、财政阁臣李光远,代表谘政院的总裁陈介礼、副总裁马明利,代表军队的大都督吴维焕、大都督府陆海空三军处的都督同知。

    偌大的厅堂汇集了大明最核心的一批人,见惯了战争大场面的周长风也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了些——这儿无形之中传来的气场完全与危四伏的沙场迥然不同。

    在场的十余人都站了起来,稍稍转身,然后一齐躬身拱行礼,“见过陛下。”

    皇帝落座,然后招呼大家坐下,然而周长风三人本就无处可坐,他们并排伫立在皇帝右后方几步远的地方。

    这儿的每个人都是大忙人,没有多余时间浪费,所以会议不可能毫无准备,否则极容易陷入无休止的扯皮推脱之中。

    在这之前,有关议程早都安排好了,具体议题也都逐一罗列于纸上,开会之时非必要不许岔开话题。

    首个议题最为简单直接,是关于皇太子的追封与下葬的事。皇太子英年早逝,太上皇执意要将他追封为帝,直接下葬于现有的陵寝。

    朱泠婧自然不可能有意见,大臣们也都赞成,皇太子这些年来的奔波与付出都是有目共睹的,名义上的追封于情于理都恰当,只是要多建一座陵寝罢了。

    ()(e)  许多时候,新皇一继位就开始修建陵寝了,朱士堰的陵寝动工的比较晚,大概是十年前才陆续开建,在工程械的帮助下大半年就完工了。

    让人唏嘘的是,之后要下葬的却并非本人,而是其子。

    这个议题在现在起到的作用似乎是让大家熟悉氛围?一致同意之后,许久未曾召开的御前会议变得轻松了一丝。

    接下来,外务阁臣余慎华站起身来,对近来的世界局势作明。

    “八月二十七,英、法、俄三国特使齐聚于埃及开罗,商谈有关协同限制德国的举措,具体内容尚且不知,但很大可能更侧重于军事同盟的筹备。”

    “本月初四,意大利与奥地利爆发边境战一场,前者大败而归,低调公布伤亡四百余人,但据我驻维也纳公使馆报告,其实际折损上千,另有大炮汽车若干。”

    “本月初九,俄国杜马通过了修正案,旨在进一步细化征召,加快征召流程;同时,他们又还有所扩军,新编了十五个步兵师。”

    “十八日,依照总统令,美国方面在已经实施的二次基础上新增了一座八千吨浮船坞和十艘大型潜艇。”

    他的话音落下以后,谘政院总裁陈介礼开口发问:“德国方面这两日可有反应?至少大前天时还未有任何消息。”

    “没有官方对外消息,他们一直沉默。”余慎华回答道。

    随后,丞相高庆魁站了起来,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十余人,开口道:

    “陛下、诸位,当今的形势日渐紧张,不容乐观啊。”

    “欧洲方面,德、奥等国与英法俄势必要起大战,二十年前是双方都筋疲力尽、无力再战,现在休养之后自然不可能长久相安无事。”

    “在我国朝这儿,英国人谋划调遣一支大军前来震慑,制约我军步伐。荷兰人如影随形,也在竭尽全力组织防备。”

    “可不论如何,英国首重欧洲,荷兰又已没落得不成样子,纵然二者联合顽抗会有些麻烦,但不足为惧。”

    “与之相比,在大洋彼岸看似置身事外的美国才是必须提防的,海军条约到期后,美国人的造舰计划堪称庞大。”

    “可以预见的是,最迟一年半以后,其太平洋舰队便可相对我海军全体不落下风。”

    “欧洲的战争一旦爆发,不会在短期内结束,势必会长期化、广泛化、严重化。”

    “美国方面现在还在跟双方做生意,但并无可能坐视整个西欧那啥,也就是,假使战事不利于英法,美国有极大可能如从前欧战一样跨洋参战。

    “在此期间无疑是本国攻略南洋地区的绝佳时,如若军事上顺利、外交段恰当,英国人极有可能明智的退让。”

    “相应的,其谈判条件应该会是中止南下,从而确保澳洲之安危。”

    “综合如此推断,内阁设想的大体方略便是加紧备战,我国朝须尽快完成能够应付最险恶之大战的准备,并以外交段软硬兼施,亦有微弱可能使得英国方面主动退却,这自然皆大欢喜。”

    “同时,假使欧洲战端迸发,静观些时日过后,即可考虑趁出动发兵。”

    如此讲述完毕之后,他偏头看向了皇帝的方向,拱道:“以上便是臣等之料想,请陛下裁断。”

    人家军部都没开口话,裁断个鬼哦!

    倚靠着椅背的朱泠婧看着很闲适自在,似乎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一样。

    好吧,严格意义上来,这里的确算她家。一旁的周长风如是想到。

    她挥了挥中的折扇,不紧不慢地:“总结的很全面。那么,卫国公如何看?”

    吴维焕旋即站了起来,沉吟道:“这个分析的确无错,可并不严谨。欧洲开战之后静观其变?静观?静观多久?这一点必须明确,否则只是空谈。”

    这个问题不该由高庆魁答复,面对如此具象的反问,身为国防阁臣的林羲便起身作答。

    “自然是得等战况明晰。”林羲苦笑了一下,继续:“这话虽然含糊,但我想诸位应该都能明白。”

    天知道战争打起来会是何模样!我们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e)  忌惮无比的法国人在边境线上修起了漫长而坚固的马奇诺防线,法国陆军又号称欧洲最强。

    战争爆发之后,德国人该何去何从?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假使德国人受阻于防线,不得不进行残酷而缓慢的进攻,从而在边境线附近来回拉锯。那么至少对于英国人来,这样的战争规模就是可控的,可以从容应对。

    于是,他们便还能有余暇顾及远东地区。

    这不难理解,在场的众人自然都明白,可朱泠婧对林羲的话不太满意。

    “这样含糊其辞,卿等倒是都晓得,可或许朕没听明白呢?”她不咸不淡地道。

    平常为了高效交流,林羲肯定没有闲工夫细致解释,形象来就是领导们的经典用词——先这样、再那样就行了。

    “呃臣”

    “不必解释这个了,继续议事。”

    被怼得颇为尴尬的林羲一时语塞,正欲详细解释,但是朱泠婧直接一挥命令跳过了这段插曲。

    啧!这女人起话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浑身不自在。

    站在她右后方的周长风只觉得有些别扭,禁不住回想起了自己从前与她的对话。

    “我等倒是有过仔细考量,”吴维焕无视了现场的一丝尴尬氛围,直截了当地:“在不能料定战事会如何发展的情况下,无需静观,最佳时恰恰就是一开始。”

    他的话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除了另几位军部人员——大都督府陆海空三处的都督同知仍然淡定。

    吴维焕避开了其他人的目光,直接扭头看向了皇帝。

    “我们无法预判,难道英国人就有办法吗?战事刚开、尚不明朗时立刻出,料定他们不敢分兵支援,只能以保守态度应对。”

    “在那之后,不论欧洲战事如何变化,所匀出的时间足够我军高歌猛进了。”

    “况且,我等并不看好法国方面的防御,大都督府数次推演,法军往往三、四个月就颓势尽显了。鄙人认同这一结果。”

    战争的最高境界是“指挥”敌人,次之则是预判敌人之预判。

    相比起内阁方面的保守构想,军部的计划无疑就要大胆许多了。

    直接趁英国人的家门口刚开始打架,就在后院趁乱搞事,这样英国人只能捏鼻子认了,否则顾此失彼。

    “但你们并未考虑到美国这一变数。”林羲皱眉道:“咱们早就获悉英美之间在商定秘密协定了,究竟是不是共同防御协定还不得而知,假如是,我军如何同时应对两大海军?”

    “你这个假定与你们内阁先前所言契合么?”吴维焕有些恼了,他反问道:“如果英美共同防御南洋,静观欧洲战事之后再发兵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欧洲战事吃紧,美国方面可能不会履行协定”

    “幼稚得可笑,滑稽无比!丁点胆识都没有。”

    周长风稍稍走了一下神,回想美国太平洋舰队的调动所需时间,结果回过神来却发现现场的氛围不太妙。

    呃怎么文武对立的传统习俗时至今日还能见到?

    合着虽然没有陆军与海军之矛盾,但却有中國特色的文武对立是吧?

    对于双方刚刚陈述的分析,纯客观的来,周长风更加认可军部的构想。

    不是后发制人不好,而是如今这个局面把主动权拿在上显然更好些。

    至于英美共同防御协定,在他的印象中历史上这好像都是四〇年以后才落定的事了,在那以前英美可以还在各玩各的。

    何况美国人虽然也在备战,但程度不高。尤其是陆军,数量少、装备差,m2a2轻型坦克堪称铁皮罐头。

    等欧洲那边一开打,德国人都间接的帮忙分担了大部分注意力了,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可怕的?直接干就完了!

    神色如常的朱泠婧轻笑了一下,然后叩了叩御案,平静道:“这不是吵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