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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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爸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什么?”

    周荻却不话了,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他。

    可那笑意并没达到眼底,带了些冷意也带了些算计。

    谭爸眉毛一皱,喝道:“有你这样话的么?我是你舅舅。”

    他这话完,连余杨都不屑的撇开脸。

    他知道自己做了些龌龊事,可做了难道还要给她配不是吗?都过去多久了,再了要不是周荻她外婆收养了她妈,哪里还有他们现在。

    所以,不管他们家再怎么做了对不起周荻的事,他们觉得周荻除了忍着必须得没脾气。

    周荻觉得好笑,事实上她也笑出了声,笑的腹部的伤口有些疼。

    一双冰冷的眸子落在谭爸的脊背上,像蛇一样蜿蜒而上,恶心黏人又让人胆颤。

    只听见周荻悠悠的:“你试试,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谭爸觉得再没谈下去的必要,哼了声便要走,欲出门的时候回头盯着她:“你等着。”

    等着?

    他们能怎么办?

    顶多让外婆和她妈来做思想工作,可她怕什么,她还能怕什么?

    把她逼入绝境的不正是他们么?一面坏事做尽一面不愿承担任何责任,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可一想到她妈妈,周荻便又不能确定了。

    养育之恩大于天,只是周母一直同她强调且不愿意她追诉下去的理由。

    周荻不知道这次周妈到底会怎么做。

    心又酸又涩,如浮舟遥遥的飘在浩浩的江湖海里,一个浪头过来便绝对碎的支离破碎。

    她掩着面,泪水渗过指缝滴在洁白的被单上,不过须臾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余杨看在眼里,默默地、紧紧地搂着她。

    “荻,别哭了,我永远在。”

    时间过得不多不少,周荻腹部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又疼又痒,可好歹还是出院了。

    期间周妈给她了次电话,周荻接后一直沉默,望周妈先开口,可周妈也是,过了好半晌,周妈才:

    “荻,你终归是大了,这些事情你自己做主。”

    周荻摸着自己的腹部的伤,慢慢的摩挲,:“我知道的。”

    周妈将这话了,又重归沉默,可最终还是没忍住问:“荻,确实是你表哥先动的手么?”

    周荻不答反问:“妈,你是我妈么?难道这种事情我还自己扎自己一个口子?”

    周妈沉默。她性子一向软弱,加之自己却是是谭家收养的女儿,不管做什么都想争一个好一点儿的名声,好像这样就能确确实实的告诉大家,谭家收养她是不错的。

    所以当年她忍着心里的痛让女儿把那件事憋在心里,就算烂了生了蛆虫也憋在心里,好在表面维持一个家庭。

    可她知道,周荻并没有真正的忘却这个仇恨。

    她知道,她也不可能忘掉。

    周妈长长叹了口气:“你终究是大了,不管做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了。”

    周荻沉默,捏着手机垂下头抚摸腹部刚刚结出的粉红色的痂。

    疼吗?

    刀入皮肉之时自然是疼的,可不及现在的万一。当时伤口疼心里却是高兴的,她幸喜的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挖了陷阱让谭笑林跳。

    可如今伤口慢慢好了,心窝口烂的伤越来越大。

    像水中散出的墨点,面积越牵越广,直到将整个胸腔塞满,把泪挤出来才行。

    周妈不知道该什么,一面是自己备受委屈的女儿,一面是将自己抚养长大养母的一家,进退维谷,让她十分痛苦。

    加之养母年纪大了,听到自己的宝贝孙子进了拘留所,当晚就住进CPU,周妈赶过去她点名道姓不见她的人,只既知道是这种结果,当年就不该收养她领她进门。

    谭老太太的侄子侄女也纷纷赶来,知道事情的起尾,听也不听完直接戳着她的脑袋她们家的不是,周妈被他们指责不知如何是好,一面抹泪赔不是,一面担心自己女儿和老太太,这样来回一折腾没丁点空闲去看周荻,也生生耗尽了对谭家最后的一点温情。

    周妈捏着手机,艰难的开口:“荻,你想告就告,我只是问一句清楚问明白,只要这件事不是我女儿的错,确确实实是你表哥先动的手,你尽管去告,家里这边他们不管怎么就,别怕。”

    “妈妈虽然软弱,可也不是没骨头。荻,妈在,别怕。”

    周荻听了难过的捂住自己的嘴,喉咙像是快要朽掉的烂木头,里面已然全烂了,吹一口气连点尘都扬不起来。

    周妈继续:“当年你舅舅的事,你要告也告,我不拦着你。当年我想岔了,总觉得自己退一步好像就能多还一点你外婆的恩情,可没想到他们越逼越紧,恨不得不给你留一点退路。至于谭家,我该尽孝的尽孝,要是他们拿利益恩情来挟,我也无话了。”

    好半晌,周荻终于:“好。”

    ---

    再见到谭笑林的时候已是半月厚了,周荻迎着羸弱的太阳光走进检察院,余杨握住她的手,一步步走尽检察院门前长长的阶梯。

    走到尽头,周荻忽然回头,朝阳刚刚升起,一切云彩又是新生。

    她看了看,:“舅舅自首了。”

    余杨捏紧她的手:“我知道。”

    她回过头,靠在他肩膀上:“余杨,你还记得我们在江城里刚见面么?我觉得我们好像过了有半辈子,可回想才不到半年的时间。”

    余杨揽着她:“是。”

    怀里人沉默,深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我变坏了,你讨厌我吗?”

    余杨摇摇头:“你还是你。”

    可周荻觉得紧紧抱着余杨还不够,还不够,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她越来越惶恐,想要更多。

    可余杨给了她更多,她如今拥有了,又开始惶恐要是有一天这都不见了该怎么办?

    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如同余杨能够无限度的包容她。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她要紧紧拴着,永远不能松开。

    她睁开眼,眼睛亮亮的的:“你是我的。”

    余杨看着她笑,点点头:“我永远是你的。”

    “真好。”

    他们牵着手进了门。

    谭笑林站在审判席那,整个人已没有原来嚣张的气焰,萎靡颓败,如同池塘枯败的荷叶,生气都随着时光慢慢流逝。

    法官站在审判席宣判,肃立对着纸稿宣读,周荻坐在底下紧紧的拉住余杨的手。

    余杨会捏住她。

    谭笑林的双手被手铐束的紧紧的,将要被带下去的时候,他扭头,脸部的肌肉扭曲到变形:“周荻,我在这里面好好看着,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刚完,便被身边的辅警拧过他的身子:“老实点儿!”

    他低着头,可喉咙里仍发出恐怖的笑:“周荻,你等着,等着!”

    屋外,落了雨,弹起地上层层的灰,扑在裤脚上溅起泥点子,余杨给周荻着伞,问:“去哪?”

    周荻沉溺在雨后泥土芳馨的味道,没反应过来。

    余杨低下头,看着她:“荻,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周荻愉悦的眯起眼,鼻子皱了皱:“你去哪?”

    余杨头低的更厉害了,鼻尖点着她的鼻尖:“去红尘万里,烟雨平生,卧听林瑟风声,也看残柳红荷。”

    “哈……”周荻觉得有些肉麻:“有点儿酸。”

    余杨捏捏下巴,“酸么?我才从情书大全看的,听上面姑娘就喜欢这样。”

    周荻勾了勾嘴角:“余杨。”

    “恩。”

    “余杨。”

    “恩?”

    伞外,大雨滂沱,可伞内安谧,俨然是两个世界。

    “我变了。”

    余杨点点头:“对,一开始周荻是个胆鬼,龟缩在自己的壳里,伸出自己的爪子都会犹豫半天。”

    周荻看着他:“我有那么差吗?”

    余杨搂着她,将她肩头的雨拍落了,慢慢朝车站那边走去。

    “可遇到我后心里生出枝丫,想勾着我。”

    周荻哼了声:“明明是你哭着喊着挂在我树上的,好意思么?”

    余杨想起以前给她发条微信都要踟蹰半天,还找些修电线的烂理由慢慢接近她……回想起来,好像很遥远,可又好像在昨天。

    公交来了,车上人并不多,他们找到最后排靠窗的座位,周荻侧脸靠在他的肩上,脸被他身上潮湿的雨气熏的有些润。

    余杨嗯了声。

    周荻盯着他:“嘿,终于肯承认了?”

    余杨反问:“你很好,我什么时候否认过了?”

    周荻紧紧抱着他,像是抱着一块最珍贵的宝石。

    余杨的脑袋抵在她的脑袋上,碰触到她有些戳人的头发丝,和她人一样,很倔,可也很坚强。

    为春桃讨回公道,也为自己讨回公道。

    这样好的姑娘,世界上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了。

    他何其有幸,上辈子拥有她却生离死别,这辈子却能和她一起走过那些好的或是不好的日子。

    周荻有些困,她闭着眼,抓着余杨的衣服边:“余杨,我先睡了,等到了地方,你再叫我。”

    余杨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应了一声。

    公交车行驶在红色的尾光灯和一个个瘪平的车屁股后,几个拐弯,上了立交桥,桥下江涛汹涌,船只来往,一朵残败的荷叶却刚生了嫩叶立在悠悠江面上。

    周荻闭上眼,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才刚刚醒。

    梦里她爱上了一个人,情在不能醒;梦外,那个人如视珍宝一般搂着她,让她整颗心都可以依附。

    她遇上他,他遇上她,不知究竟是劫还是缘,可她不想再想了。不论怎么她终究贪念一枚鲜味,从麻木混沌的生活中拯救自己。

    那味鲜,是余杨。

    始于贪欢纵情,却沉溺于平淡过日。

    挣不脱,戒不掉。

    而她只能牢牢抓着。

    生,化为丝萝纠缠此生,死,愿为碑石枯守白骨。

    而余杨,是她的,也只能是她贪溺沉沦而永不背叛的鲜味。

    作者有话要:

    呼~结束啦

    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