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兔走惊弦开 按辔从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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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风残照,草茎朦胧,此时此刻何荣趴伏在马背上悄无声息,任由战马漫无目的地向前奔走。

    在他身后,徒隶阙闾遥见何荣中箭,不由得心花怒放,他一边开怀大笑,一边催动坐骑赶上前来,意图将对方砸成肉泥,以解心头之恨。

    眼见徒隶阙闾将中金钉狼牙棒高高举起砸向何荣后脑,陈军将士登时大乱,纷纷高呼将军心,有些胆的甚至已经别过头去,不忍看到那红白相间的凄惨场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然间惊雷炸响,一道乌黑色的闪电好似灵蛇吐信,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扎向徒隶阙闾哽嗓咽喉。

    异变突起,徒隶阙闾骇然失色,此时他再想回棒格挡已然不及,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丢掉兵器,腾出两牢牢攥住矛头。

    随着二人各自发力,两匹战马嘶鸣阵阵,八只铁蹄蹬踏起的尘土直冲霄汉。

    就在两人奋力拉扯时,何荣突然放,徒隶阙闾的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下向后仰到,不等他挺起身子,就听嘎嘣一声,何荣腰间宝剑出鞘,一道寒光直刺心口。

    徒隶阙闾听到异响,心知不好,他顺势离鞍落马,一路翻滚逃出战圈。

    等何荣再想追杀,敌阵中乱箭攒射,阻住了他的脚步。无奈之下,何荣只得收好兵刃,领军回营。

    翌日清晨,何荣在城下摆开阵势,命人前去搦战。

    徒隶阙闾闻讯后正要出战,不想却被姜北周所阻。

    接下来的三五日,何荣每天都命人阵前挑战,可是姜北周却打定了固守待援的主意,将免战牌高高挂起,心甘情愿的做起了缩头乌龟。

    这日一早,何荣命副将董琬射落免战牌,并将那日徒隶阙闾留下的金钉狼牙棒丢弃在粪汤汁中,眼见南蛮对自己如此羞辱,徒隶阙闾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他不顾姜北周的劝阻执意出战。

    面对眼前丧失理智的凶神,姜北周也不敢强行拦阻,只能听之任之。

    炎炎烈日下,何荣与徒隶阙闾遥遥相对,两人同时暴喝一声,纵马向前。

    此番出战,徒隶阙闾特意寻来一根镔铁大棍,这次他要猛砸硬打,以力取胜。

    “当。”

    矛棍相交,电光四射,半空之中仿佛惊雷炸响,只震得两旁观战的将士连连后退。

    “当,当,当。”

    徒隶阙闾棍影如山连绵不绝,就像铁匠铺里打铁,一棍接着一棍,一棍快过一棍,毫无招式可言。

    前几十合,何荣尚且能够应对,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缺失一臂的弊端渐渐凸显,慢慢的何荣的动作已经没有初时连贯流畅,黄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鼻洼鬓角滚滚而下。

    眼见徒隶阙闾占尽上风,姜北周心中狂喜,连忙命人擂鼓助威。

    ()(e)  在鼓声的加持下,徒隶阙闾中力道更添三分,只把何荣打得忙脚乱,徒有招架之功,毫无还之力。

    董琬见状暗道糟糕,他悄悄从背后摘下宝雕弓,弯弓搭箭。

    “嗖。”

    箭矢破空,一道寒光直奔徒隶阙闾面门射去。

    正在对何荣穷追猛打的徒隶阙闾眼见寒光及体,连忙闪身避过,何荣趁此会扭头便逃。

    看到何荣落荒败走,徒隶阙闾岂能甘心,他对身后众军呼哨一声,飞马急追。

    面对凶神恶煞般涌来的羌兵羌将,陈军稍触即溃,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仅有数十轻骑护卫在何荣身侧,向着西北方向加速逃离。

    徒隶阙闾见状心中狂喜,带着下兵将一路猛追。

    城头上,姜北周见陈军作鸟兽散,知道对方大势已去,他仰望苍穹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姜北周一面安排人追剿残敌,一面亲自领军出城,前往陈军营寨清点战果。

    片刻之后,一众人马来到辕门前,只见方圆数里的大寨,阴阳相济,井然有序,壕阔沟深,鹿角纵横。

    “别看何荣年纪轻轻,倒的确是个良才,若不是徒隶将军神勇过人,想要胜他绝非易事。”

    “将军,何荣虽有些本事,不也是您的下败将,想必此时,徒隶将军已经拧下了他的脑袋,正要回来报功。”

    “不错,此番大获全胜全靠将军运筹帷幄,如今南蛮败退,这营中所遗定然价值不菲,卑职在这给将军道喜了。”

    听到下人吹捧,姜北周沾沾自喜,谁能想到这滔天功劳竟来得如此容易。

    “哈哈哈,来人,将这营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运走。”

    随着姜北周一声令下,众多羌军簇拥着主将蜂拥而入,眨眼间便挤满了营中各个角落。

    就在此时,忽听四外锣声急促,一支支火箭如同暴风骤雨,从四面八方向营中攒射。

    烈日下,蹄声如雷,惊风扑面,徒隶阙闾咬牙切齿,他恨不能肋生双翅,将亡命奔逃的何荣立毙棍下。

    正当徒隶阙闾暗暗发狠之际,前面飞奔的队伍突然停住了脚步,数十轻骑纷纷踅转马头,对飞速驰来的追兵露出怜悯的嗤笑。

    徒隶阙闾见状立时心生疑窦,他猛拉丝缰游目四顾,只见前路狭隘,退路迂远,左有深沟,右有坑坎,正是兵法所云陷没之地,战骑大忌。

    “哎呀!不好!我们中计了!”

    话音未落,箭雨瓢泼,众多羌兵羌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两侧沟坎中暗伏的弓弩射成了筛子。

    “卑鄙人,竟敢设局害我。”

    徒隶阙闾中镔铁大棍舞动如风,一边竭力拨打雕翎,一边纵马前窜,试图与何荣拼个鱼死破。

    ()(e)  远处何荣见状,对身边董琬耳语几句,董琬应声点头。

    随后一道疾矢射出正中马眼,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徒隶阙闾猝不及防被掀下马背。

    还没等他挣扎爬起,早有数十支羽箭纵横交错,将他魁梧的身体攒射得如同刺猬。

    “报,启禀将军,大营方向起火了。”

    何荣闻言心中大喜,其余众人也都喜出望外,大伙聚在一处登高远眺,只见来处天空一片殷红。

    只见那熊熊烈焰如同肆虐的火龙在原野上疯狂窜动。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剧烈翻滚的火球越窜越高,直逼霄汉。

    片刻之后,数百座白色的营帐已经焚烧殆尽,原地只留下一片漆黑的焦土。

    “走,回去看看。”随着何荣一声令下,众将士策马狂奔,仅仅一炷香的功夫便又重新回到巴彦托克城前。

    “报。”

    “启禀将军,城外羌军全部歼灭,城内残敌业已肃清,此战杀伤敌军两万有余,俘获大将官三十六人。”

    “好,将这些人严加看管,不许放走一个,敌首姜北周何在?”

    “回将军话,姜北周自知兵败,无力回天,拔剑自刎。”

    “哦?”

    “没想到羌夷蛮族也有这等风骨,来人,棺椁盛殓,厚葬之。”

    “孟泰,可曾找到姜北周印信?”

    “印信在此,请将军过目。”

    “嗯,羌人援军现在到了哪里?”

    “回将军话,据斥侯回报,姜怀化所部与拓跋圭所部已经合兵一处,步骑大军五万余距此尚有三百里。”

    “好,你即刻安排精明强干的士卒,乔装改扮成羌军模样,火速前往姜怀化营中哀告求援。”

    “喏。”

    “董琬,现予你一千精骑赶往巨流河上游筑坝蓄势,两日后但见下游河岸火起便决堤放水,不得有误。”

    “喏。”

    “寇安、寇平,现命你二人引领所部兵马连夜赶到巨流河拆毁渡桥,并在南岸荒草丛中埋设炮药硝磺,泼洒火油,切记,你们只有一夜时间,天明之前务必撤走,若是稍有延迟,军法从事。”

    “喏。”

    “韩立。”

    “末将在。”

    “命你率领所部人马留守巴彦托克,将薪柴干草堆积在城中各处,等两日后黎明时分,纵火焚城,不得有误。”

    “喏。”

    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何荣神情肃穆目视远方,在他的视线尽头是大火焚烧后留下的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