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善恶到头终有豹
同时大萨满指挥下人们,将贺灵川连人带床调换方位,令夕阳的余晖可以照到他。搬动时的颠簸,让神骨项链从贺灵川的衣襟里滑到枕上,刚好将一缕余晖映到大萨满眼中。大萨满竟觉一点强光射来,赶紧偏头。他随捞起链坠看了两眼,又丢回去。只是个普通的玉佩,虽然质地上乘。“日落时阴阳交替,阳气未散,阴气已至,不伤生魂,正是最恰当的时。”完,他就点燃黑色的香束,“这是勾魂香。”而后,他又依次烧掉布料、蝉蜕,将之与勾魂香的灰末共同丢进无根水里,同时取公鸡的颈血滴入九滴,一边搅拌,一边念念有辞。贺淳华探头去看,就见罐中的无根水原本呈淡红色,还漂着细颗粒,可随着大萨满的咒语进行,水质越发澄清,到最后和清水已无区别。此时,西边的夕阳也已要潜入山后,正在贡献最后一抹余光。它也照在贺灵川颈间滑落的玉佩上。“时正好!”大萨满举罐,抿了一大口无根水,然后“噗”地一声,喷洒在贺灵川上空!“现!”作喷雾状的水汽在空中不散,反而慢慢聚出一点形状。贺淳华摇头:“太模糊,看不清楚。”“他重伤未愈,神魂疲弱,不易显形。”于是大萨满再含水、再喷。如是再三。夕阳的余辉,在半空中照出水汽勾勒出的一张人脸,眉目、鼻梁、脸形,都与下方闭目昏睡的贺灵川如出一辙。就像是照着他的面部五官绘出来的。“这一次照魂术可见魂如其人,如假包换。”大萨满呵呵一笑,“郡守大人,满意否”他这独家秘传的照魂术,可以直接照清神魂的模样。若人、魂相貌一致,线条清晰明了,那就明没有邪祟上身;如果人魂相貌不同,那大萨满就要着驱邪了。贺淳华也知道大萨满照魂术的厉害,终于如释重负,放下了心:“多谢大萨满!”话音刚落,水汽形成的人脸就消散了。与此同时,夕阳也没入西山之下。贺郡守挥了挥,仆役赶紧奉上薪酬。其余人将贺灵川的床搬回原位。“郡守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慷慨。”大萨满的脸色和缓,“我后天就要出门远行,明天会再来一趟,希望长公子能醒。”两人着,就往门外去。谁也没留意到,贺灵川颈间的神骨项链有红光一闪。照满都脚步一顿,忽生感应,回头望去。屋子里一切照常,病人还是双目紧闭。“怎么”贺淳华问道,“有哪里不对”大萨满目光在屋里逡巡一番,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才摇了摇头:“没事。”转身大步走了。¥¥¥¥¥再世为人已经一个多月,贺灵川还总能想起从前。那时他在一个平凡的单位,干一份平凡的工作,领一份平凡的薪水。作为气血方刚的少年人,时常也觉意难平,不过背地里再怎样慷慨激昂、口诛笔伐,一到人前立刻要岁月静好、以和为贵。社会的毒打,总能把人拗成它想要的螺丝钉。正逢经济下行,单位拖薪三个月。那天自己在饭馆门口徘徊了两三圈,最后决定好心去照顾街角的摊生意。毕竟大冬天里,挨风受冻的生意都不好做嘛。“老板,来套煎饼,多加点葱,多来点酱蛋肉都不加对,都不加。”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一辆汽车撞向路边的女孩,司一慌,车速更快。惨剧近在眼前,他想都没想,竟然干出有生以来最勇最莽的一件事:一个箭步冲上去抄起了女孩以为他被车撞了不,根本没有。他毫发未伤,把孩子归还给冲上来的夫妇,还训了这娃两句,让她今后多看路,然后转了个身。刚过路口,有重物从天而降,精准砸头。他只觉眼前一黑——“哎!”贺灵川一下坐起,揉了揉眼睛。边上立刻有人笑道:“大少爷醒了”贺灵川立刻回过神来。眼前是个精致的厅,两道屏风山奇水曼,正中有个戏台子,台上的人衣妆俨然,台下的观众正在嗑瓜子、吃茶水、侃大山,加起来有二百多号,此刻一起抬头往这里看。是了,他是贺家的大少爷了,眼下正躺在二楼的包厢,墙角燃着淡甜的鹅梨帐中香;边上的银盘里,葡萄蜜瓜上还挂着水珠。这里是戏楼,叫作摘仙台,不是百丈悬崖外。贺灵川下意识按了按脖子,舒舒服服地躺回榻上:“醒了,继续吧。”这里原本有四个深深的牙洞,离主动脉只差半寸,是豹妖留下的战绩,但现在已经痊愈,长出嫩红的新肉。像这样的伤疤,他全身上下还有十几处。包厢里还有一个富家少爷,名作刘葆葆,见状给身边的厮打了个响指。后者立刻挪到栏边,朝下方唱了一声:“大少爷醒了,继续!”鸢国流行的戏曲以短、快为主,求奇求新,往往提枪直入主题,没有冗长的唱腔,所以年轻人也很喜欢,就当故事看了。今天摘仙台备下两台新戏,由名角儿镇场,哪知开演没多久,楼上的贺大少爷就睡着了。接下去是激烈的武斗戏,刘葆葆唯恐惊扰他的美梦,于是中途叫停。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底下的观众微有牢骚,幸好正主儿这时醒了。楼下的丝竹声咿咿呀呀响起,有个清泠泠的男声唱道:“且西罗国放出的护国神兽金牛,所向披靡——”贺灵川皱了皱眉。怎么还是这出戏方才他就是听这出戏听到睡着,现在又来刘葆葆将他神情看在眼里,立刻笑道:“川哥不喜欢”贺灵川慢吞吞道:“温吞了。”其实这是刘葆葆加开的专场,他才是花钱的主儿,连角儿都是他两个多月前钦点的。摘仙台花费重金,才从内地请动这一整套戏班子到鸟不生蛋的黑水城来。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