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位卑者慎
前方一座半峰,满山荒秃,只在犄角旮旯憋几丛稀稀拉拉的灌木。可是初临此地的行人,目光一定被吸引,因其造型太独特:山峰上半部没了,却不像风化断裂,因为断口异常平整,就好像被人挥刀斜斩、一劈两半!那断口,突兀而坚决。要知道那可是整座尖峰,上百万吨岩土,不像一丛竹子轻轻松松就能砍掉。本地有个传,上古时期有仙人在这里战斗,一剑就劈断了山峰,因此这处断峰又被称作“仙人斩”。这类传在本界到处都是,不好求证。但贺灵川的原身几年前当真爬到仙人斩上去,亲眼见到断裂处平滑顺畅,那么大范围内没有一丁点凹凸,的确是工匠心打磨都不能及。是不是人为,都匪夷所思。孙孚平凝视这座半峰,仿佛在感受那一剑残留至今的凶悍和凌厉,良久才长长吐了口气:“道无止境哪。”再往前转过山坳,道边孤零零立着一棵老胡杨,干硬的树枝下赫然吊着两个人。风在吹,人在晃。树下不少行人围观,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窃窃私语。孙国师的队伍走近一看,尸体上挂着两块白板,分别写着“礼尚”、“往来”。年松玉和孙孚平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们目光锐利,一下就能看见尸首衣襟上都别着一块透明的牌子,上面有“东来”二字。被派去追踪西山沙豹的东来府侍卫,有两人去往黑水城失踪。孙、年二人知道此事,因为人就是他们划派的。但那时沙豹下落已现端倪,他们就没有究查。现在,这两人却变作尸体,横在他们必经之路上。年松玉一下就能判断,这两人是被拧断脖颈而亡,死前受过刑讯。孙国师见他脸色胀红,脖子上青筋爆起,赶紧一把按住他肩膀:“莫要冲动!这岂非意料中事”这两名侍卫失踪很久了,己方已经推断过他们死亡的可能。“东来府的人是我们安排的,这杂碎报复我们!”年松玉咬牙切齿。自己杀一只鹞妖,对方就害自己两人作为报复。东来府毕竟离边陲太远了,大司马将自己的侍卫划拨给两人调派。孙国师脸色一沉:“大局为重!现在不许内讧。”“等拿到大方壶”年松玉咬紧牙关,知道贺灵川算准了自己还要倚重黑水城军队,现在还不能翻脸。他转头怒喝一声,“贺灵川!”贺淳华骤见尸体也是大吃一惊。这两人不该被关在红白道的农庄里吗随后他就想起长子一向肆意妄为。这两个月稍有收敛,不代表他本性变了啊。年松玉唤了两声,贺灵川才慢吞吞策骑上前,迎着年松玉快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年都尉,什么事啊”“你可认得这两人”贺灵川仔细看了几眼,暗暗心惊。豪叔这是把气都撒出来了吗“当然不认得。黑水城进进出出那么多人,我哪有本事挨个儿记名”他顿了一顿,“咦,他们居然有东来府的名牌。这种大人物,怎么会吊死在穷乡僻壤”“好好。”年松玉不怒反笑,话锋忽然一转,“红崖路上同伴死了,你们都怎么处理”他一下就猜出两名侍卫必是贺灵川所杀。这子想给他上眼药呢,多问就会多被奚落。话不投半句多,不用再深究了。“要是带不回去就天葬。”贺灵川耸了耸肩,“反正不得善终,就让沙漠里的生灵感谢大自然的馈赠吧。”贺淳华赶来插话:“多数是土葬。”“那就土葬。”毕竟是东来府的人,不好曝尸荒野。贺灵川好笑道:“芝麻事。年都尉还是先关注当下吧,别耽误了队伍进度。”终于把这句话扔回去了,畅快!年松玉眼里有怨毒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叮嘱曾飞熊派人解下两具尸体,就地掩埋。队伍当然不能等,继续前行。被年松玉盯住的感觉,就像毒蛇在背,毛骨悚然。贺灵川拉着老爹放慢速度,走在队伍中间。年都尉那么骄傲的人当然领头走,总不能频频回望贺灵川吧“你干什么”贺淳华低声斥责儿子,“杀那两人无济于事,只会跟年松玉进一步结仇。”他不知道,人是豪叔杀的。“可以出口恶气!”贺灵川看他行若无事地训斥自己,不由得冷笑,“这两人算计我们没下限,就不许儿子回抽他一巴掌再他有求于我们,这时候更不该和我们翻脸。”“如果我们活着回来,今后”“若我们挟宝而回,大司马欣喜若狂,哪里还会计较这点事”贺灵川恹恹道,“父亲你还没老,胆子却了。”贺淳华想了想,面容微黯:“你得对,是我太谨慎了。”他总想着日后要同朝为官,尤其自家新回都城、根基不稳,少结仇家为妙。想法或许没错,但这种在权贵面前唯唯喏喏、心翼翼的心态,怎么能大展宏图他这里暗自警省自己,又对贺灵川道:“川儿,你还在怪为父拖你上路吧”这话问的,该爽快答“是”,还是违心答“不是”贺灵川只能呵呵一声:“儿子哪敢”“做父亲的,哪不希望儿子平安顺遂但这世道,不可能。”贺淳华拍拍他的肩膀,“川儿,你不了,该好生历练了。”贺灵川忍不住了:“别人历练,难度都是由低到高。”只有他爹,一下给他开了个大。长子果然怨气十足,贺淳华笑了:“别怪老爹心狠。有你在,我们平安回家的可能性至少提高两成。大萨满的话,不是开玩笑。”贺灵川翻了个白眼,原身若真是福将,为什么死得悄无声息,皮囊还被他这个外来户给占了但这句反问只能憋在肚里。现在再吵闹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贺淳华作为地方长官,作为他老子,其实根本不必向他多作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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