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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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杭大运河起始于春秋,完成于隋,至大宋时最终成为纵贯南北的水上要道。

    南启临安,北至燕京,此时刚刚经历战乱与南渡,金兵依旧不时来犯。局势维稳,民心不安。所以不管是商贸还是漕运皆呈现萧索事态。

    所以即使运河渡口每日都有很多官船私船往来,贯通大江南北,可是愿意北上的船只,却极难找到。

    “这位客官,可要渡船?”一个船老大本来正在打瞌睡,一听到渐渐接近的脚步声就反射一般殷勤探问,渡船也是生意,不殷勤点还真不好捞到好买卖。

    然而抬头一看却愣住了:来到眼前的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童。穿着一身绣着古怪花纹的黑衣,头发分成两半各梳了一个髻角,两缕未曾梳上去的黑发垂在两边,一如同龄孩子的正常身高和清秀模样。只是别扭的是他的眼神:船家不知道要怎么,分明是一副书童的打扮,可是那个傲慢骄傲的样子,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当官的少爷还明显,却不叫人讨厌。

    就这样才叫别扭。

    船老大想着这该是替人跑腿的孩子,看他一身衣裳就知道他的主子来头一定大,于是不敢怠慢:“哥,可是要坐船么?”

    那个童上下打量了船老大几眼,道:“我们要包下这艘船。”

    “行行行!”果然是大生意,船老大立刻眉开眼笑,“请问尊驾有几人?”

    “就我和我家少主两人,我们要北上。”

    “北——”船老大露出吃惊的表情,这北边可是被金人占领了啊,这么的孩子去,岂不是送死么?

    童不耐烦道:“到底去不去?不去我们就找别的船去。”

    “去!”船老大心一横,既然去的是险地又是远路,自然就把价格抬了一倍,“只是这价码有点高,得十两银子哥也知道,那北边可是凶的很呐。”

    童轻笑一声:“可以。不过我家少主爱清静,一路上只管好你船就行了。”

    “这是自然。”

    生意谈妥,于是船老大就赶忙去打水煮茶,等着那个童将他家的少主迎来就好启程了。

    “船家!船家等一下!!喂!——”忽然间一个声音在码头上大喊,“等一下!我们要搭船!”

    “什么?”船老大从船舱中探出头。

    已经是下午,夕阳照在河面上,璀璨如血。船老大眯着眼睛,依稀看到两个人影从远处飞奔而来,其中一个个子得多的脚步轻盈飞快,确实一个身穿绿色衫子的后生,带着一顶儒生帽,帽子有些大了,都压住了眉毛,只堪堪露出一双大眼睛。

    ()(e)  “船家!我们要搭船!”

    船老大看出来这个个子并非是个能够拿主意的,一开始就没吭声,直到另外一个年轻人慢慢走近,这才把头上的斗笠抬了抬。

    却是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芝兰玉树风度翩翩,一双眼睛中透着贵人才有的疏离感,他看起来像个书生,但是腰间却配了一把长剑,难道是个侠客?

    一向阅人无数以眼光毒辣得意的船老大,这一次也好像要栽了跟斗。

    虽然看不出对方的身份,船老大却能一眼看出来对方身上衣裳的料子——寻常布料,并非是什么苏绣蜀绣,也不是出自大布庄的成品。想必不是个有钱的主,于是便没好气的问:“去哪?”

    话的还是那个活泼的个子:“大名府。”

    又是北上船老大皱起眉,在心里唾了一口,直接拒绝:“不去!”

    “船家,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五天了,就今天来这你这一艘船,我们有急事要去大名府,求您与个方便。”那个子还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这是五两银子。”

    船老大本来心中已经不乐意到了极点,可是一看到雪白的银子,不禁心中又开始动摇既然那回没事那么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行!”船老大被银子迷了心窍,嘴里却还要讨个好处,“我船老大今日就权当做个好事!这往北可是找死的差事,要是往常,别五两,五十两都不去!”

    “多谢了!”一身男装打扮的云朵朵见船老大已经点头答允,顿时松了一口气,未等船老大的竹篙递过来就一个纵身跃上了船头,端的是身敏捷,引得船老大多看了一眼。

    夜航夜雨,去往河北大名府。

    船从镇江出发,从京杭运河北上到扬州,再经淮安、淮阴、徐州、台儿庄、再至济宁到聊城、德州,最后进入河北境内。

    这一条水路,不择不扣是一条凶险之地。

    因为自靖康之祸之后,北边都已经被金人占领,就连运河之上也不怎么太平。很多人都听过靖康之祸之后那边的惨况,杀戮烧抢自然不在话下,有些地方甚至几百里不见人烟,只闻到尸臭味,彻底变成了死城。

    船老大披着蓑衣,在船头冒雨撑篙,不时的转过头去跟船舱中的两个年轻人话:“这年头可真不太平啊——快到金人的地儿了,连天都阴了,不知道是不是怨气重的缘故”

    那个年轻人并未话,反而是那个个子打了个哈欠,声音清脆,并无一丝半点的惧意:“天阴就是要下雨了呗——哪来的那么多的怨气?人死了就死了,人死万事空是你们凡人的,结果呢哭着喊着死了要做鬼,也是人的我若是鬼,一定要念叨一句,这人可真是矛盾。”

    ()(e)  一句话的船老大面红耳赤无力反驳。

    这原本是他百试不爽的伎俩:故意在这个深夜时候,又趁着月黑风高,渲染一下气氛,明示暗示一番此地凶险难行,若是客人上当,便开始吐露一番苦水,表达一下胆怯之心,若是客人要回返呢,他便为难道这趟即便走不成也要原价收费;若是客人还执意要走,那就要加钱——一般来,他都不会失。

    当然,是一般来。

    船老大原本看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年纪一个看着是个白脸,一定会被吓到,谁知道是个百无禁忌的。

    只能悻悻撇嘴,道:“年轻人早些睡吧。过一会就到一个码头就得停泊下来,夜雨撑船不安全。”

    云朵朵在半梦半醒间点点头,钻到了被窝里面,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木云乔看着睡得脸颊红扑扑的云朵朵,不觉也觉得困意上头,于是也闭目养神起来,他在梦中闻到一丝香味,是水汽夹杂着花香,熟悉得很,可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第二天早上金辉铺地,金色的阳光融化了虚无的梦境。

    木云乔朦朦胧胧得睁开眼,只觉得身上酸痛无比,仿佛死过一回,又莫名其妙得活了下来。刚刚醒来,他甚至还有一丝的不真切感,直到听到外面潺潺的流水声,才想起自己在前往大名府的路上。

    “你醒啦?”云朵朵早就醒了,木云乔走出船舱的时候,云朵朵正蹲在码头便洗漱。

    船头支了一架锅,船老大正在慢吞吞的摆放餐具,只是他今日的脸色有点不对,刚刚还被云朵朵看出来了,他不敢实话,只能含糊自己有点闹肚子。

    实际上他是在不停的回想昨天那个子的话

    什么叫“你们凡人”啊?

    虽然那个子也了一句“若是鬼”而否定了自己是鬼的事,可是,这世上魑魅魍魉,又不止单单鬼一个选项!

    船老大为这个事情,纠结的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没精打采的,就看到那个子精神头上十足的在河边窸窣,她摘下了那个有些大的儒生帽,露出了一头黑压压的头发,虽然是挽着头发,但是船老大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个子,是个姑娘。

    若是昨日看到,船老大会以为是这姑娘和那年轻后生是一对情人,但是哪有情人会私奔往北走的?

    船老大越想越害怕,吓得差点打碎了一个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