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真真假假”
“”
他尽力动了动嘴唇,然而靠在身边的人没有听见。
伤口像火烧一样疼,他的右还能动,于是伸出被盖去推,那人歪了一下,并没有醒。
穆云乔惊得险要坐起,抓住叶的肩膀连连摇晃,“叶!”
“他并没有事,只是有些疲倦而已。”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惊慌,“你昏迷了两天,他两天没有合眼。”
穆云乔怔了了一会,才迟疑得放开了叶的肩膀。叶睡得非常非常沉,半分都不曾被惊醒。
“你最好也躺下。”
穆云乔于是依言躺下,刚才动力过猛牵动伤口,腹部察觉到凉意,应该是伤口裂开渗出了血液浸透纱布。
然而这不是最紧要的。
“你宋?你如何在这里?”
对于穆云乔见到他之后先从诧异再转为惊慌的表情,木云乔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你觉得我如何在这里?”
穆云乔道:“原先觉得我是在做梦,如今我见到你”
对此,木云乔并未有任何的回应。
然而穆云乔却也并不在意这个,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问。
“你来这里,那,那那位许姑娘是不是也来了?”
木云乔点点头。
“那”
木云乔打断他:“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上官碧并未在这里。”
穆云乔一直心中恐惧提出的问题得到了回答,他却并未觉得轻松多少。
“攻城之前,我心中便觉得哪里不对,总想着是不是忘了一些事情。适才看到你,才想起来我本来只在去郾城运送粮草的路上,后来一觉醒来却发现我成了将军,还打了胜仗我心中虽然对此欢喜可是我心知肚明我对于兵法并不通晓,所以发生那一切实在是古怪的很。”
“既然穆大人心中已经起了疑虑,为何刚刚看到我出现,面上却是如此的惊恐呢?”
穆云乔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挡住了眼睛。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即便是夜有所思,也不该入梦见到你们。”
木云乔道:“话虽然这样,可是你能见到我们,却并不算是突兀。”
穆云乔扭头:“这话怎么?”
木云乔道:“我在花满处见到了一处奇景,景象为何现在看来并不重要,至少对我来。但是那之后我和朵朵便掉进了一处深渊,深渊不见底,醒来后却到了临安。”
穆云乔继续听。
“我们不知那是何年何月的临安,于是想着北上,不管是寻到你还是寻到岳将军,都好从长计较。但是后来,我做了个梦,梦中引我去徐州。”
穆云乔震惊:“我当时就在徐州境内,一夜的功夫我醒来却发现自己成了将军,已经渡江即将攻破汴京”
他终于把自己的猜测了出来:“你我可是入了梦魇?”
()(e) “大人既然都已经心中明镜,我又能什么。”
“那我们要如何破了这魔障?”
“我们?”木云乔转头看他,“破不破这魔障与我何关?”
穆云乔一愣。
“魔障皆由人心魔所成,心中执念越大魔障的力量就越强,穆大人想想,您的心中执念为何?那心魔是依附入魔者而生,这天下权贵惜命者如此之多,为何心魔要选中大人您呢?”
“可是”
“初次相见大人便猜测我的身份,我也并未隐瞒,我确实是修仙之人,修仙者无情无欲,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执念,所以这个魔障与我毫无关系。”
“可是你现在出现在我眼前。”
“这要问大人您自己。”
穆云乔呆了一瞬,垂下眼睛想清前因后果:“入了这魔障的人是我,就是连梦到你也是魔障的一部分,因为我认识你知道你是修仙者,虽然我身边不止你们两人,但是上官与我过,她是奉了天命下来人间,为神着不可干预人间之相,需跳出人间冷眼旁观,所以即便是心魔也无法左右上官碧,同时它许是猜到你们可能会替上官碧出,于是便把你们也扯了进来。是不是?”
木云乔并未回答。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
“什么?”
“既然我这是入了魔障,那么在我面前的,究竟是魔障变化的宋?还是真实的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大人心中,宋是敌还是友。”木云乔这般回答他。
‘非敌非友。’穆云乔这样想。
木云乔似乎可以读出他的心声一般,回给他一个了然一切的微笑。
“上官曾经过,这世上有妖名为迷梦,可令入梦着在梦中恍若一生但是实际上在人间不过一觉,”穆云乔在心中分析道,“也不知道如今粮草如何,上官如何。若是这梦魇的时间只是一梦,我倒是还能从容想办法破除。”
念及至此他再次开口:“若是我死在此处,不算是逃出梦魇的办法是不是?”
木云乔道:“梦魇无法逃离。”
他解释:“梦魇是有宿主的,要么,入梦者寻到梦魇将其斩杀破梦,要么,人间寻到宿主,将其斩杀。否则,你会一生都困在这梦魇中。”
“困在梦中如何?”
木云乔:“大人会如何我自然想不到,但是那也只是想不到而已,我不敢想象上官上仙会如何。”
穆云乔脸色严肃:“把话清楚。”
“——大人,您是个人,人在世间一日就做不到独来独往,大人失踪,不光是朝廷会寻找,大理寺会寻找,大人的友人家人也会寻找,上官上仙也会寻找。除此,大人您还会求生人是会求生的,人的求生欲望强大如斯,就连真神都不敢妄加猜测。到那时候,您想这梦境是真那就是真,是假就是假,假假真真,本就是不准的。”
()(e)
两天后穆云乔可以下地走路,便叫叶扶着四处走走。
张宪此时走来,给他递上棉制的外袍。
“这个衣服”
“是那许姑娘送来的。大人有伤在身,不能再受寒。”张宪将外袍披在穆云乔身上,穆云乔抓着衣襟发愣。
待他反应过来才察觉叶离开,张宪一路引他走到无人处,他边走边道:“有话要?”
张宪点头,片刻,又摇头。
于是穆云乔主动开口:“我那时困在雪中神智全失,听见有人念经文,醒来后见了宋,想必是他念的经文。”
张宪点头。
“我知道你要什么,此地凶险,寻常人必不会轻易来此,宋带着一个姑娘,又如此之巧合遇到我们,就算是对我有救命之恩,依旧是疑点重重。”
张宪并未答话。
穆云乔续道:“若是换一个境地,我必然三思而后行,而如今你我九死一生许无法回去复命天子,我却还要带着宋二人同行。”
张宪转过头,愕然看着他。
穆云乔转头看着他:“我有我的理由,三言两语必然不清楚,但是我可以保证,宋并非敌国细作,也不会做出不利于我军之事。”
张宪摇头:“即便如此,普通行军也没有带女子之,宋也就罢了,他会医术,或许还能有些用处,而如今背水一战九死一生,却还要带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岂不是难上加难?”
“你既知她是弱女子,那么将其一人置身困境,也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们的正前方,雪山坦现青空之下,日光洒落漫山积雪,银洁无涯。峰间斜插而出的深谷,纵断如刀痕。
那冷寂的冰雪下埋葬着近万死者。不止是汉兵,当日的暴风雪催垮了两侧坡地上搭建在雪下的暗道,金人守军亦无人幸免。
满目亡魂。
“张大人可知道我在顾虑什么?”
张宪摇头。
“那日我醒来,身上伤口剧痛,满目火光,闭眼却成了血色,我一场一场梦见我军将士浑身浴血如同修罗。这一场梦仿佛就再也逃不出去,我睁开眼睛见到宋,惊恐之中甚至问他这一切是真实还是梦境,宋却,你见这是真就是真,看这是假便是假。你看着玄多么可怕——前者惊心动魄,后者绝望无边。”
张宪看着他的背影,不出话来。
“我想过战事平定后的去向,我自然要回江南故里,盖两间草屋,挖一片荷塘,娶一房妻子,穿着麻衣,光脚下湖采藕,一年到头的的大事只是柴米油盐,到了冬日,才有那么几日看着大雪,喝上两口米酒。想着这才算是田园之乐。我挣命求生,只为这些。”
“没有更好了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