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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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五日的鏖战,开封城的外围早已经是因为战火而面目全非。西城之外向外百步的距离之中,是无数破碎的尸体,还有损坏的攻城器械。很多地方尸体叠加,到处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腥红的血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终日萦绕在城池的上空。地面之上低洼的地方被一汪又一汪黑潭所填满。那些黑潭正是鲜血凝固之后所形成的产物。不仅仅是开封城的城下,开封城的城墙之上,也躺满了了一具具早已僵硬冰冷的尸体。有守城明军的,有攻城万民军的,还有想要争上一份赏金的民壮的无论他们生前如何,但是死后都是一样,静静的躺在冰冷的砖石之上,再无生。“咚!”“咚!”“咚!”沉重的战鼓声一声接着一声,恍若天边的惊雷一般的可怖,犹如重锤一般狠狠的敲击着众人的胸腔。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开封城外,大量头戴黑巾的万民军军卒再度如潮而来,密密麻麻挤得就像是沙丁鱼罐头。城下的万民军军卒踏过血潭,在隆隆的战鼓声中呼喝着向着开封城上继续杀将而去。。开封城上,守城的明军和攻城的万民军早已经是短兵相接。军卒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一阵阵迸发出来。万民军的火炮压的守城的明军根本抬不起头来,根本无力阻止城外的万民军军卒漫卷而来。只能是依据着城墙的优势,在城墙之上结阵抗拒着攻城的万民军。万民军的军卒通过云梯,只能是一人或是几人同时登城。而守城的社兵或是明军,早已经是在其登城的位置,列好了枪阵。铳和弓,也在阵列之中,不时的击发中的武器,不断的杀伤着上城的敌军。伴随着万民军军卒的登城,守城的明军和社兵被迫与其短兵相接,伤亡也随之而迅速的向上暴涨。城头上的喊杀声一声高过一声,金戈相击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殷红的一片,到处都是赤红的颜色。开封西城城上的防线,实际上已经是岌岌可危。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被陈望放在心上。开封城的西瓮城中,此时已经集结了超过上千名汉中军骑兵,赤红色的旌旗和幡帜恍若密林一般遮蔽了天空,更多的甲骑正从其他的地方赶赴而来。陈望赤袍银甲,持马槊,神色平静的立于一众甲骑之前。“陈德已经领兵赶赴西城驰援,西城的防线暂时已经稳固了下来。”赵怀良从旁侧领兵缓缓而来,将西城的情况向陈望禀报。陈望微微颔首,并没有多什么。攻城的都是万民军之中的新卒,战力极为有限。哪怕是到现在,李岩都没有将本部的精锐派上攻城的战场。陈德麾下的游击营战力如何,这几日的时间陈望也早已经试探出了深浅。打北地的建奴确实还差得远,但是去打这些连盔甲都没有,大多只有一杆长枪或则是腰刀的万民军新卒,没有任何失败的道理。历史上的陈德跟随在陈永福的身后,也能够称得上一句战功赫赫。陈望抬起头,远处的天边已经是一片赤红。在熔金色的阳光照耀而下,天地之间都镀上了一层金边。黄昏将终,夕阳正将要隐入地平线之下,天地正逐渐的变得昏暗下来。“高谦那边,情况如何?”陈望轻提着中的马槊,感受着中马槊的重量,心中平静如水。赵怀良勒马上前勒半步,回禀道。“高谦那边已经集结了三千骑兵,随时准备应令而动。”从赵怀良的口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陈望的目光也从远处的晚霞之中收了回来。李岩如果只是攻下了洛阳城,那么在战场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也无所谓。但是李岩不仅仅攻下了洛阳,还靠着突然袭击,在郑州打败河南的官兵,连河南巡抚李仙风都因此身死。郑州战后,李岩收降了大量河南的兵马,还得到对其来最为重要的兵甲和火炮。实力比起历史上在崇祯十四年末的李自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这一次在开封城外,李岩显露出的才干,确实是让陈望感受到了危。再放纵李岩这样不断的发展下去。李岩恐怕要比历史上席卷中原的李自成更为可怖。必然会影响到他之后的计划和筹谋。这样的结果,自然是陈望不能接受的。现阶段,李岩的实力实在是太过于膨胀,必须要压制他发展的势头,否则恐怕在不久将来,李岩将会一发不可收拾。陈望执槊立马,瓮城之中,所属于他的三千甲骑已经全数到齐,所有人的目光在此刻也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一路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将而出。陈望自然是不会瞧这天下的英杰。狮象搏兔,皆用全力。城外那原本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也正逐渐在消退。马上就要到了往日鸣金收兵的时间。只是今天,鸣金收兵的时间恐怕要被推迟到很晚陈望目视着正前方紧闭的城门,身上的气势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向上攀升。呼吸之间,原本略微有些冰冷的脚逐渐被热血所充斥。此刻的陈望心中静如止水。原本在陈望还是家丁的时候。每当临战,还是会有恐惧在他的心中产生。等到那些铭刻在骨血之中关于战阵的记忆,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他便能一往无前,在战阵之上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但是到如今,再度临阵之时,陈望的心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他早已经从一名普通的家丁,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主将。瓮城之中静静悄悄,与喧嚣吵闹腥风血雨的城上战场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城上,是在短兵相接,拼命搏杀的军兵。城中,是无数在沉默之中,蓄势待发的甲骑。三千甲骑静静悄悄,所有的人都是同样的姿势,骑乘在战马之上,持着武器,目视着前方,站立在陈望的身后。城上城下一切杂乱的事务,都没有能够影响到他们的心绪。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进攻的命令时间如同流水一般悄然流失。日暮西山,天色越发的黯淡。赤红的晚霞正在不断的消散,逐渐被黑暗所取代。瓮城之中,了无人声,只有战马转动马蹄和偶尔出现的响鼻声而陈望却是仍然没有下达军令,仍然是沉默不语。直到在城外那震天的喊杀声中,出现了一段极为违和的杂音之时,陈望也猛然睁开了眼睛。“嗡——————”就在西南的方向,数股浓烟正滚滚而起,宛若张牙舞爪的烟龙一般。迎着众人的目光,陈望缓缓举起了中的马槊,斜竖向前。“呜——————”低沉的骑号声陡然在瓮城之中冲霄而起,只一瞬间便已经是响彻在整个开封西城之上。瓮城四方的城楼之上,明军的力士在这一刻陡然加快了敲击的频率和力气。“咚!”“咚!”“咚!”昂扬而有力的鼓声在开封城的西城上空响彻。巨大的鼓声宛若雷鸣震响,冲击着城上城下所有人的心房,引得胸腔的共鸣。“开城门!”就在鼓号声刚刚响起之时,开封西城大梁门上,一众明军力士猛然发力,推动了城门的绞盘。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巨大的大梁门缓缓裂开了一道细缝,两扇大门也随之向着两侧移动而去,熔金色的阳光顺着露出缝隙,从下至上射入瓮城之中。陈望单槊匹马当先而立,沐浴在阳光之下。落日的熔金照耀在陈望的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芒,披上一身金袍。将陈望彻底的包裹了在其中,就如同那传之中有神光护体的仙神一般!而就在这一刻,陈望身上的气势也终于攀升到了顶峰。高大雄壮的大梁门向着两侧缓缓而开,也将城外的一切全都让陈望尽收于眼底。开封城中突然的巨响和突然打开的城门,让城外一众还在向前的万民军军卒皆是一愣,大阵的向前之势甚至也是随之而一滞。寒风呼啸,猛然汇入大梁门城门的甬道,冲入开封西城的瓮城之中。无数火红色的旌旗幡帜伴随着巨大的风吼之声猛烈的飘动。猎猎的响动之声在城内城外所有人的耳畔萦绕,连沉重的战鼓声都没有办法将其压倒。而在那一众旌旗幡帜之中最为高大,同时也最为夺目,当属一杆比起其他旌旗幡帜都要高大的火红色大纛。上插珠缨,连接雉尾,长达八尺五寸的赭黄带在逆风之中不断飘扬。火红色的大纛被一众旌旗幡帜簇拥在最前方的位置。朔风迎面吹袭而来,带起了陈望赤袍之下的水磨银甲。陈望双目微眯,猎猎的作响声和狂风的怒吼声在他的耳畔萦绕。视野之中,开封城西的原野之上,平川之上排列的是一个又一个的万民军的军阵。就在城门之外万民军的军卒恍若海潮一般,根本就是一望无际。但是这一切,都没有能够让陈望的心神动摇哪怕分毫。陈望缓缓踢动马腹,胯下的枣红马打了个沉重的响鼻,骤然喷出一股白气,呼呼的响声在瓮城之中应时响起。战马迈动四蹄,缓步向前,清越的马蹄声回响在陈望的耳畔。下一瞬间,三千甲骑齐齐而动,沉重的马蹄叩击在大地之上。四蹄翻动之下,发出了犹如雷鸣般的闷响声,借助着狂风之势,向着远方疾卷而去。在隆隆的马蹄声中,冰冷的寒意自在旷野之上弥漫开来,凌厉的杀意几乎透阵而出。无数的赤红色的盔旗与红缨在劲风之中飘荡飞扬,犹如一片翻滚的血色怒涛。汉中军三千余名甲骑齐齐而动,恍若下山的猛虎一般,只是转瞬之间便已经是在西城城郊万民军的大阵之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万民军的大阵犹如波开浪裂一般被冲击而开,所有来不及走避的万民军兵丁,不是亡命于乱滚的铁蹄之下,便是被快刀马槊割落在地。大地如同潮水一般往后急速退去,开封城西万民军的大阵早已经是彻底的崩溃。陈望骑乘着战马,遥望着远处那面玄黑色的大纛,眼眸之中并无半分感情。四周皆是环卫着他的甲骑。作为一镇之主将,陈望自然不会在冲锋之时身先士卒。在瓮城之中,身先士卒,只是为了鼓舞众军的士气。这一次陈望领兵出战,只是为了更好的观察局势,指挥军队。万民军步卒众多,然而骑兵孱弱,凭借三千甲骑足以纵横自保。城外唯一有威胁的就是几个火炮阵地。对于这些火炮阵地,陈望在一开始的便已经是派遣军兵破坏,在出城之前,威胁也早已经消除了七七八八。就在出城之时,陈望便已经分出了部队前去毁坏万民军的火炮阵地,这些都是提前所计划好的。战马跃动之间,战场的局势被陈望尽皆收于眼底。万民军攻城的部队已经崩溃,被汉中军的甲骑驱赶着倒卷而去。而万民军后方的主力部队,也就是李岩所带领的万民军主力大阵,此时也是一片慌乱。西南方烟尘滚滚,硝烟弥漫,人声马嘶不绝,影影绰绰,似乎正发生着激烈的交战。高谦那边似乎陷入了苦战之中。紧接着几股浓烟再度从万民军大阵的西南方升腾而起,这正是之前和高谦约定好的合击信号。陈望凝视着西南面升腾而起的黑烟,眼眸之中神采耀动。开封城西,万民军主力大阵。李岩顶盔贯甲,牵引着战马,立于土台之上,目视着前方混乱的大阵。前方攻城部队的溃败,似乎全都是在李岩的预料之中,并未有让他有多少的动容。对于西南方的混乱,李岩也同样是熟视无睹。站在一旁的宋献策,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踌躇满志。都陈望是世之名将,如今看来却是并不过如此,忍不住出言道。“此番若是能够击败汉中军,官兵只怕将会闻我万民军之名而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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