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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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县多山,但是并没有崇山峻岭,最高的山也不过就是几百米。

    与其这里是群山环绕,倒不如是丘陵颇多。

    青山县高中就是建在一座实为丘陵的山之前,这也就是所谓学校后山,就在学校后围墙之外。

    纪元海把自行车找个地方停放好,往山上看去,并未看到王竹云的踪影,便迈步往上走。

    坡度并不陡,跟上楼梯差不多。

    也就是几分钟时间,纪元海就已经到了山半山腰,回头看看也没什么收获,便又继续往上。

    到了山顶,纪元海转头仔细打量。

    见到了一个短发黑色衣服的女人,正在一处背风的地方站着,脚底下还放着一个行李包。

    应该就是王竹云了。

    纪元海慢慢走过去。

    王竹云本来正看着远方,听到动静顿时警惕地转过头来,见到是纪元海,顿时一脸困惑。

    “纪元海?”

    纪元海走过去:“王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王竹云顿时赧然:“那个我假期闲的没事干,就来爬爬山。”

    “前面这个学校,就是我的高中。”

    纪元海点点头,问起来学校的情况。

    王竹云便慢慢给他介绍在学校的吃饭、学习、运动、上课种种事情,着话。心情就好了很多。

    “对了,纪同学,你怎么上这山上来了?”

    “我不是种盆景嘛,看看山上有没有合适的花草。”纪元海回答道。

    王竹云问道:“这大冬天的,能有什么花草吗?”

    “有时候会有吧。”纪元海道,“找一找,不定能够有什么发现。”

    王竹云点点头:“那你继续找?”

    纪元海笑了一下:“见到你了,还找什么?”

    “走吧,我正好要见王老,咱们去王老家一起吃饭去。”

    “我这还没看够呢。”王竹云推辞道,“我好不容易回来看看母校,现在还没看够。”

    “纪同学,你先去吧,我到晚上的时候再去爷爷家。”

    纪元海笑了笑,弯腰拎起她的行李包:“走吧。”

    见到纪元海的动作,王竹云这才知道他已经猜到自己的情况,脸顿时一阵燥热通红——感觉丢人羞的。

    都上大学了,从家里赌气离家出走,这出去总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太丢人了!

    “我不回去了,你先回吧!”王竹云道。

    纪元海提着行李包,问道:“你这气性还不。”

    “这生气,是跟什么有关系?”

    目光一打量:“哟,辫子解开烫的短发卷,发型不错啊。还有蛤蟆镜难道是你爷爷看不惯,跟你爷爷生气了?”

    怪不得纪元海按照两个短辫的特征找王竹云不好找,这王竹云已经大变样了。

    “不是我爷爷!我爷爷才没有那么装腔作势,假惺惺!”王竹云不满地道。

    “不是你爷爷,那你为什么跟你爷爷怄气?”纪元海明知故问。

    “我没跟爷爷怄气。”王竹云回答道。

    “那你这是带着东西在外面跑,也不肯去你爷爷家吃饭,那还不是怄气啊?”纪元海。

    王竹云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你就别问了吧,这是我家的事情,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把行李给我吧,我一会儿就下山了。”

    纪元海微微摇头:“这大过年的,你下山能去哪儿?”

    “我回家。”王竹云回答道

    “那我送你回家。”纪元海道。

    “不用你送。”王竹云又回答。

    纪元海叹了一口气,放下行李包。

    王竹云以为他终于不管了,放松了一些。

    却不料纪元海坐在了行李包旁边的青色石头上:“王同学,聊聊天吧。”

    王竹云见他依旧不肯走,也是尴尬不好意思。

    “聊什么?”

    “聊母亲。”纪元海道。

    王竹云脸色大变:“你知道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打听我的家庭隐私干什么?”

    纪元海没有和她争议下去,而是自顾自的开口:“我很羡慕你,有一个全身心爱着你的母亲。”

    王竹云发出一声嗤笑:“你难道没有吗?”

    “没有。”纪元海坦然道。

    王竹云怔住:“什么?”

    “我,我并没有那样一个母亲。”纪元海道,“王同学不用露出那种错话的模样,我并不是没有母亲,只是没有像你母亲一样的母亲。”

    “在这个世界上,全身心地爱着别人是很难的事情;父母爱子女,比大部分的爱都要深刻深远,这是一种普遍的情况,但是在我这里并不是这样,”

    纪元海不紧不慢,了一些大的的事情。

    主要是舅陈宝只比纪元海大三岁,母亲大部分时间都更加关注她弟弟,而不是纪元山和纪元海两个孩子

    王竹云听的渐渐入神,甚至于感觉不可思议。

    原来,同为母亲,对孩子的爱,也有着三六九等吗?

    她还以为都是一样的呢。

    等到纪元海将话题转回来,羡慕王竹云有个好母亲,她便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起往事,眼泪也慢慢流下来。

    包括她母亲曾经多么贤惠温柔,对她如何照顾。

    ()(e)  也包括,母亲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仅仅是因为父亲王文博要划清界限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没有妈妈!”

    王竹云流着泪,也坐在了石头上,慢慢哭泣出了声音。

    “我是真的,真的好想我妈妈。”

    “她是唯一一个,愿意不惜一切,也要待我好的人。”

    王竹云哭泣着,声音越来越大,被寒风吹走,又飘散开来。

    纪元海静静坐着,看着她哭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王竹云哭不出来了,声音也了,甚至有点哑了。

    纪元海才慢慢开始劝她。

    “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

    “当你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你理所当然地奢求父母家人对你的爱护和关心,等你长大成年后,就要理智一些,衡量很多事情。”

    “譬如你的父亲,对你并不如某些无私奉献的父亲那样好,但是他对你有父女感情,也是关心你在乎你的,总比陌生人好的多,好歹是你的家人。”

    “在你真正有经济自立能力之前,他终究是你的父亲,你的依靠。”

    “当你自己的经济可以自立自主之后,再回过头来自己审视,自己决定这段关系;到时候无论如何,成熟还是不成熟,绝情冷漠还是留有温情,终究不会有人干涉你,你也不会这样无能为力了。”

    王竹云一开始还以为纪元海会劝她“万事和为贵,家和万事兴”,听到最后,却是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疑惑。

    “你不劝我,和我父亲和好吗?”

    纪元海笑道:“我为什么要劝你?你会劝我,一定要孝顺我的母亲,顺从她吗?”

    王竹云摇摇头。

    纪元海从受到母亲区别对待,现在却要无条件去孝顺顺从?

    这种话王竹云真的不出口。

    同样的道理,王文博有错在先,纪元海能劝王竹云的,也就只能是没有经济自立能力的时候别胡乱任性,莽撞离家出走。

    至于有了经济自立能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原谅不原谅王文博,就不是纪元海这个外人应该插的事情。

    年龄、结婚、生孩子,都不能作为一个人成熟与否的标志,真正的成熟自立,要有一个人独立生活下去的能力,有经济来源。

    纪元海完之后,再次提起行李包,看向王竹云。

    “走吧,去王老家吃顿好的,睡个好觉,别闷闷不乐了。”

    “现实情况就是,你没有经济来源,没有吃喝住行,那就不要怄气乱跑了。”

    “大学毕业还有两年,到时候找个合适工作,你就自由了。想一年回来一次也可以,想一辈子都不回来见面,也可以。”

    王竹云哭笑不得:“劝我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是吧?”

    纪元海好笑:“有这么大的仇?”

    “我感觉有。”王竹云道。

    “那你就当自己卧薪尝胆吧。”纪元海道,“之前,怎么赌气跑出来的?”

    王竹云哼了一声:“我是一时间忍不住我看到他一本正经教训我,就忍不住想起来我妈妈,忍不住跟他吵了一架。”

    纪元海没再什么,推自行车,载着王竹云到了县家属院。

    进了王老先生家,袁奶奶正往外张望,一下子就喜出望外:“老头子,纪来了!”

    “他把云找回来了!”

    王老先生匆忙走出来,也是满脸欢喜:“纪,可幸苦你了!”

    “你从哪儿找到的云?”

    “云啊,这大过年的你上哪儿去了,可吓坏了爷爷奶奶了!”

    王竹云听到爷爷奶奶这么,立刻盯着纪元海:“你你是上山找盆景的?”

    分明是专门找我去的!真奸诈!

    纪元海感受到王竹云的些许怨念,哈哈一笑,对王老先生道:“也是我运气好,最后终于是找到了。”

    王老先生听他话里面似乎有点曲折,连忙问怎么回事。

    纪元海便把找了王竹云两个同学家,又逛了好几个地方的事情出来。

    “要是从学校这里找不到王同学,我是真不知道去哪儿找了。”

    袁奶奶一把搂住王竹云,老泪纵横:“我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啊!”

    “这身上冷的跟冰块似的,这大冷的天,你怎么能一个人上山呢?多冷啊!”

    “混帐!他就是个混帐!”王老先生气呼呼地骂了两句王文博,郑重跟纪元海躬身道谢,“纪,我真的是要感谢你——”

    “王老,您这是干什么!您快别这样!”纪元海连忙扶着他,不让他这样对自己这样行礼,“你这样的长辈,对我这样,不是折我吗?”

    王老先生想话,还没话,看见王竹云跟袁奶奶两人都哭,自己也红了眼睛,嘴里面哽咽一下,硬撑着道:“大过年的,哭什么哭,都别哭了”

    好不容易都平复了心情,王老先生询问王竹云昨晚怎么解决的住宿问题。

    王竹云道:“我昨天身上还有点钱,又带着学生的证明,住的咱们县城的招待所啊。”

    “你们当我真傻啊,晚上一个人在外面没地方住?”

    王老先生和袁奶奶这才都释然笑了:“还不算太傻!”

    “你这丫头,吓坏我们了!”

    ()(e)  吴阿姨做好了一顿丰盛的饭,纪元海陪着吃了一顿饭,便告辞离去。

    王老先生、袁奶奶、王竹云都起身把他送到门外。

    “王老,袁奶奶,你们回去吧!”

    “王同学,我跟你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别再冲动了!”

    “嗯,我知道了!”王竹云道,“你家在什么地方啊?我有空找你去玩?”

    纪元海诧异地看向她:“你找我去玩?我在生产队当社员啊,经常下地干活的。”

    王竹云不好意思地道:“我那些同学,没考上大学的都结婚了,也不好意思来往太多,我这寒假暑假在家憋得难受,也没个地方去玩。”

    “我想你那里要是有空,我去玩一玩。”

    纪元海笑道:“你要是想找我,就去县菜市场倒数第二个街道往南一拐,那里面有个卖花草的铺子,我大概三天去一次,到时候你看着好玩儿,解解闷吧。”

    “至于到下面生产队,反而枯燥没什么意思。”

    “哦哦,”王竹云点头记住了,又仔细想了想,“菜市场那边是不是还有一家卖花草的?”

    “是啊。”纪元海点头道,“那是姓赵的一家人开的。”

    “那家可坏了,高价卖给我塑料花,我回去找他问了一下,他还坚决不承认。”王竹云愤愤道,“纪同学,你不会也卖塑料花吧?”

    纪元海无语地看她:“你呢?”

    王竹云不由地掩口一笑:“那可不好,我看你奸诈的很,可能是个奸商呢。”

    王老先生声她:“这是怎么话的!”

    王竹云嘻嘻一笑。

    纪元海也笑了笑,招骑上自行车,回了花草铺子。

    见到刘香兰还忙着,王晓红还裹着军大衣,纪元海问道:“中午吃饭了没?”

    “还没来得及做”刘香兰道。

    纪元海招招,让王晓红跟着自己往菜市场转了一圈,买两块钱肉包子回来,让王晓红、刘香兰两人吃了饭。

    之后带着王晓红回山屯,路上又买了两串糖葫芦。

    “你一串,回家给你荷苓阿姨一串。”纪元海道。

    王晓红便认真地抓着两串糖葫芦,坐在自行车大梁上,由纪元海带着回了山屯。

    回了山屯,猪已经杀好了,陆荷苓正在队部做记录,帮着生产队分猪肉。

    分猪肉,也是要按照工分平时表现,让大家分的心服口服。

    因此,纪元海和陆荷苓两口子按照工分,还真不能分到太多猪肉;倒是因为陆荷苓是会计,拿到的猪肉并不比别人家少。

    陆荷苓忙碌了一天回到家,王晓红举着糖葫芦递给她:“给,元海叔叔买的!”

    “我一串,你一串!”

    陆荷苓忍不住笑了:“怎么还有我一串啊?”

    纪元海笑道:“吃呗,一年到头,嘴里面也没点新鲜味道,你也尝尝甜味。”

    陆荷苓吃了两颗山楂,递给纪元海吃。

    纪元海吃了一颗,又递回来。

    陆荷苓察觉到他在逗自己,嗔怪地白了一眼,把剩下的山楂吃了。

    两口子相视一笑。

    大年二十九,家家户户开始贴春联了。

    纪元海家也买了红纸,陆荷苓有书法底子,因此写了四副春联。

    篱笆门上一副,刘香兰家土屋一副,两间屋子门口各一副。

    当天快傍晚的时候,刘香兰从县城走着回来了。

    “就得买一辆自行车吧?你看看这多不方便?”纪元海道。

    “挺好的,我这走着回来,浑身暖洋洋。”刘香兰道,“骑自行车倒是冷。”

    要麻烦,的确有这么一点麻烦;但要真的特别麻烦,却也不是。

    因此纪元海一提,见到刘香兰还是不愿意,也就不再提了。

    第二天,大年三十。

    纪元山把纪元海喊回纪家,随后由爷爷带领父亲、二叔、三叔、纪元山、纪元海去纪家一个“大爷爷”家,参拜纪家的家谱,上香。

    中午,生产队蒸了白面馒头,各家各户去领馒头。

    大人两个,孩一个。

    纪元海和陆荷苓分到四个白面馒头,刘香兰和王晓红已经迁走了户口,自然也就没有。

    不过,纪元海家已经把日常吃的窝头换成白面馒头有两个月了,倒也不用斤斤计较这些。

    下午,生产队队部也没什么事情了,陆荷苓和刘香兰俩人在家里包水饺。

    毕竟天冷,水饺包好了放在一旁,等吃的时候直接下锅就行。

    纪元海和王晓红两人在一旁凑着帮忙。

    到了傍晚时候,有些孩子便欢呼着跑来跑去:“放大花喽!放大花喽!”

    大花,便是大烟花,纯工填的烟火药。

    这大烟花半个臂那么长,竹筒子那么粗,摆放在地面上,点燃了捻子,便冒出明亮的火花。

    火花冲天而起,四五米高,持续一分钟多,如同火树金花,绚丽明亮。

    纪元海、陆荷苓、刘香兰都远远地看着烟花,没有去村里凑热闹。

    正看着入迷,心中各有感慨,忽然“轰隆”一声闷响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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