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佰壹拾贰回 轰轰锤震蓟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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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飞一马杀出城来,完颜斜也精神一振,连忙指着,同一旁金弹子道:“好孩子,你看仔细了,这个南蛮,休看他岁数不大,武艺端的奢遮,我同你孛吉叔叔两个并他,尚且不能胜之,你若能宰了他,南蛮折一翼也。”

    金弹子听,瓮声瓮气答道:“斜也爷爷,伱且放心,休是他,这一城南蛮都要杀尽了,方算替我父兄报仇!”

    罢取了水缸般大双锤,一挟马腹,腾腾奔出!

    这个金弹子,原本长得便不好看,面如黑狮,偏偏当初对战史文恭,跌下马摔断了鼻梁,越发丑陋,岳飞迎面一看,心道嚯!金兵这是请出了哪个山洞的妖精?

    好在岳飞性子稳重,看他双锤规模,便晓得来者不善,把枪一摆:“呔!来将可通姓名,岳某枪下,不杀无名之鬼!”

    金弹子暴喝如雷:“岳南蛮且听真,爷便是粘罕之子、设也马之弟,大名完颜金弹子是也!岳南蛮,你且照爷的锤吧!”

    罢起一锤,劈头盖脸砸来。

    岳飞把枪一架,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那枪杆往下一弯,压成了一道弧形。

    岳飞一惊,力贯双臂,借着枪杆弹性猛地推去,将大锤硬生生顶开。

    然而这里刚刚顶开锤,左大锤已然迎胸推来,岳飞竖起枪杆一挡,连人带马被推出五六步去。

    这一下,休岳飞,便是胯下白龙马,也惊诧地瞪大了眼!

    岳飞顺势一提缰绳,纵马跑开数步,惊疑不定打量对方。

    冀州城上,董平把头一摇:“不好了,这个金狗武艺惊人,鹏举未必敌得过他!可惜吾伤势未愈,不然岂怕他逞凶?”

    孙立笑道:“董兄何必担忧?还有我等在此!走,去给岳兄弟掠阵!”

    一声招呼,一干不曾带伤的战将,悉数出城。

    及这伙奔出城,岳飞同金弹子,已然大战了十余合。

    岳飞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师父师兄,都是名满天下英杰,自凡事都学得会,就是不曾学会“认输”二字。

    虽然尝到了金弹子力大无穷,但心中不免想着:武艺武艺,重在一个艺字,爷自幼学枪,纵然不比他力大,以巧胜拙还不会么?

    遂打马如飞,绕着金弹子大战,高一枪、低一枪,紧一枪,慢一枪,一枪接一枪,枪枪都从匪夷所思处刺出,又往往出中途,蓦然改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着实把一个“巧”字彰显无遗。

    然而金弹子这两口锤子,着实太占便宜,稍微一动,遍能遮挡一大片空间,他力又大,两只大锤周身飞舞,守得浑圆无缺,莫岳飞一条枪,便是多几条时,也未必扎得入他圈内。

    他亦不止死守,偶尔一锤击出,便似战车横撞,声威惊人。

    岳飞每每连挡带躲,才得接下,孙立等人看在眼中,谁不捏一把冷汗。

    两个锤来枪往,转眼战到四五十合,岳飞只觉中那条神枪,似有千斤般沉,白龙马呼呼急喘,也自遍体大汗,岳飞人力马力皆已耗尽,再战也难取胜,趁着还有余力,虚晃一枪,撤马败阵。

    金弹子哈哈大笑,见他马快,也不追赶,把两只大锤一击,“嗡”的一声巨响传出,大笑道:“岳南蛮不过如此!今日放你逃生,你城中可还有狠的,出来战过!”

    岳飞败回门前,倒拖长枪一身冷汗,摇头道:“这金狗勇甚,非一人可敌,哥哥们且回城中,再做计较。”

    孙立咬牙道:“话虽如此,但若这般轻回,岂不被金狗得意?我瞧他大锤沉重,岂能持久?不如我等车轮战如何?”

    岳飞眼前一亮:“这个计策却是可行!只是上阵的哥哥务必心。”

    孙立笑道:“我也同他斗上五十合,再换别人。”

    罢紧一紧战甲,斜绰长枪,飞马上阵:“金弹子休张狂,某家‘病尉迟’孙立来也!”

    孙立就在官场混迹,比那些江湖上好汉,毕竟多些圆滑,岳飞虽然年幼,如今却是大家共奉的主将,岳飞只斗得五十合,孙立自忖不可压过了他,以免他年轻面薄,故此也要斗五十合。

    不料一枪刺去,吃金弹子单锤一磕,一道滂湃巨力直荡过臂来,那枪几乎脱。

    ()(e)  所幸孙立武艺精熟,反应极快,忙使个“怀中抱月”,奋力把枪往怀中一收,这才保住了“病尉迟”脸面。

    心中不由大吃一惊:这厮怎有如此力量?岳飞那五十合却是如何挨下的?

    金弹子丑陋一笑:“你这南蛮,空长了这些胡须,本事还不如方才岳南蛮。”

    罢一锤砸来,孙立不敢硬架,策马避开,也效岳飞故技,同他缠斗。

    只是几回合一过,孙立便觉不妙,原来他的枪法,走的是刚猛一路,若论“巧”字,实不如周侗调教出的岳鹏举,况且岳飞那匹白龙马,也是罕见神驹,比之孙立坐骑,却是胜出良多。

    因此孙立虽欲游斗,一来马匹不够神骏,二来武艺路数不合,倒似被金弹子打得满场飞奔一般,好不狼狈。

    这般一来二去,逼得孙立性发,低吼一声,右撒开枪杆,腕子上悬着的单鞭翻甩上来,一把捉住鞭柄,劈头就砸,左运枪,刺金弹子马蹄。

    他这一招来得突然,金弹子看不明来路,左脚一踢战马,跳开躲避。

    孙立得理不饶人,滚滚后招紧随而至,使出枪里夹鞭的得意杀法,但见枪如龙飞,鞭似虎跃,攻势陡然快了一倍,鞭影枪风煊赫一片,孙新等在城头看得兴奋异常,高声叫好。

    然而岳飞、董平等真正识货的,却是同时皱眉,心道对方招熟力大,若要对付,要么力气上能同他媲美,要么招数上能以柔克刚,你使出这般花哨招数,岂不正被对方一力降十会克个正着?

    他们还不知哩!当年金弹子艺业未成,空仗蛮力使锤,大败给史文恭,引以为奇耻大辱,因此这两年以来,加倍刻苦,把普风禅师一身本事,尽数学到中,真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且金弹子这等人,本就是天生神力之体,武学天赋超群,锤法大成后,一通百通,真想“以柔克刚”,亦是谈何容易。

    金弹子双锤上下舞动,守住周身,耐心观察孙立武艺,孙立还以为自己逼住了对方,越杀越是兴起,一连狂攻十余招,却听金弹子哈哈一笑,摇头道:“原来如此,你这厮战场上使花巧活,如何赢得真好汉?”

    话间双锤上下齐飞,正是“日月生辉”的锤法妙招!

    两口大锤快如闪电,同时击中孙立鞭抢,但听咔咔两响,孙立虎口破裂,鞭枪同时脱,不知飞去了哪里。

    金弹子咧嘴笑道:“孙南蛮,死来!”

    翻一锤子砸落,孙立只觉头顶似乎压下一座山来,一瞬间肝胆俱裂,怪叫一声,滚鞍落马。

    可怜好一匹战马,只一锤,砸得四分五裂,血肉纷飞。

    孙立看也不看,落马一个就地十八滚,起身往本阵狂奔。

    金弹子呵呵一笑,纵马追来,唐斌见了大惊,飞马而出:“金弹子,休伤我兄弟,‘拔山力士’唐斌来也!”

    金弹子一身天赋,九成九点在了武学上,其余都是一知半解,阿骨打曾令子孙们都学汉话,唯他学得最慢,半通不通的,此刻只闻得“力士”二字,不由喜道:“你这厮也是有气力的?那我便同你比一比气力!”

    唐斌持铁矛,方才刺出,只见金弹子咬牙切齿,奋力一锤横扫来,他有孙立先例在前,哪里敢硬接?忙不迭收矛避让。

    金弹子一锤扫空,心中不快,大叫道:“好了比气力,你如何耍诈?狗南蛮果然心坏,看把你砸成了泥巴。”

    他也不知如何发起怒来,两口锤子此起彼落乱砸,唐斌同他对面交战,那锤子又这般大,避得开一锤、两锤,总不能锤锤都及避让?

    不得以,也只得挺矛抵挡。

    然而岳飞能够抵挡,不仅是本身力大,更是中那条沥泉神矛乃是蟒蛇所化,韧性非常,唐斌这条铁矛如何比拟?但见火花飞溅,不出几招,一条铁矛砸得麻花也似,双虎口更是早已震裂,鲜血顺着扭扭曲曲的矛杆滴淌,惊声叫道:“换人!换人!”

    “铁蜻蜓”钮文忠见了,低声叫道:“这个怪物,不是一人可胜!我们四个齐上,好歹结果了他,兄弟们面前,也自有一番体面!”

    当初在田虎处效力时,“熊威将”于玉麟当初便是他麾下大将,“太岳双鹰”金鼎、黄钺,则是壶关归降了老曹,也算河北一脉,自随老曹渡海以来,他四个长做一处,彼此同气连枝,默契早成。

    ()(e)  当下三人齐声响应,紧紧随着钮文忠,四匹马齐齐杀出。

    金兵那边,见蓟州军不顾体面,一下出动四将,都是愤怒大骂,几个性急的金将,当即便要上阵相帮,完颜斜也大喝道:“都止步!今日金弹子正要扬名立万,谁要你们多事?”

    金弹子听得斜也不许人帮他,呵呵大笑:“还是斜也爷爷知我!”

    这厢钮文忠已然杀到,三尖两刃刀当头便砍,口中叫道:“唐兄快退,我四个自围杀他!”

    唐斌有心帮忙,然而两条膀子便似碎了一般,酸软难言,只得叫道:“兄弟们心!”丢了那杆弯弯曲曲铁矛,纵马退下。

    金弹子见走了唐斌,大怒道:“这个狡诈南蛮,我许他走了么?”

    于玉麟冷喝道:“黑脸金狗,留意你自家命吧,还在这里放甚狂言。”

    金弹子听了大怒,起一锤,打在于玉麟枪上,于玉麟“啊呀”一声惊叫,只觉得双臂仿佛被雷打了,两一撒,长枪跌落尘埃。

    钮文忠三将大惊,一口三尖刀,一口笔刀,一口月牙戟,同时杀向金弹子。

    金弹子不慌不忙,右大锤呼的横扫,把三桩兵器尽数接下,左锤子使一招“海底捞月”,自下往上掀起,于玉麟急忙后仰,却是慢了半步,吃那锤子自肚皮刮到面门,轰的一下,半个身子化为肉糜,叫都没叫一声,翻身落马而死。

    钮文忠三个悲恸大呼,奋力舞动兵器乱杀,金弹子挡了两合,右一锤砸落,黄钺“举火烧天”,横戟招架,但听喀嚓一声,戟柄断折,锤子余力不尽,把脑袋也砸得粉碎。

    金鼎同黄钺情如兄弟,眼见折了黄钺,顿时红了双眼,奋力劈出一刀被金弹子架住,索性弃了长刀,双张开,怪叫一声,就马上横扑出来,欲将金弹子撞下战马。

    然而金弹子运锤,已至化境,那百斤大锤在他中,灵活如短棍无异。

    见金鼎凌空相扑,破绽大露,呵呵怪笑一声,轰的一锤反砸落,竟生生将金鼎拦腰砸断!

    金鼎下半截跌落尘埃,上半截却是受力加速,果然抱住了金弹子的腰!

    只是金弹子马上坐得极稳,微微一晃,不曾落马。

    金鼎恨意冲天,张口乱咬,可惜金弹子皮甲之外,犹有铁甲,金鼎便是一口钢牙,也难锉动。

    但他这般半截身子抱着金弹子大咬,倒把金弹子唬了一跳,张着膀子连连怪叫。

    不远处钮文忠圆睁双眼,有心趁他分心上去劈上一刀,但想起金弹子电闪雷鸣般击杀三将情景,竟是唬得不敢上前。

    完颜孛吉大笑一声,纵马出阵,一扯着金鼎发髻,一持短刀,割下头来,又将他指割断,从金弹子身上扯下,取笑道:“你这孩儿,不怕杀人,还怕他咬你几口么?”

    金弹子一张黑狮脸兀自发白,摇头道:“我只道他变成鬼了,几乎吓死我也。”

    扭头看向钮文忠,忽然狞笑道:“待我打杀了你,你可不许变鬼吓我。”

    钮文忠“啊”的一声大叫,回马便走,金弹子纵马追去,岳飞叹息一声,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向金弹子。

    金弹子大锤一提,挡住箭矢,大怒道:“岳南蛮,你欺我不会射么?”

    时迟、那时快,但见这厮把右锤一举,轰的掷出,那百斤大锤破空飞来,岳飞等人面色齐变,眼睁睁望着大锤正中钮文忠,连人带马砸成一团肉泥。

    王渊怪叫道:“回城、回城!”

    岳飞脸色铁青,忍不住便想上前死拼,吃孙立几人拉住辔头,强拖回城,轰然关了城门。

    城下,金弹子匹马上前,拾起锤子,立于城下,哈哈大笑:“尔等南蛮,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便听斜刺里有人大叫:“无耻金狗,乱放什么狂言,认得宋国大将王禀么?”

    这正是:

    金弹嚣狂任纵横,无敌锤震蓟州城。蜻蜓折翼熊威散,太岳双鹰化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