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从主的神国边境归来的黄昏，正要进入营帐的梅迪奇在看清得力干将的肩部摆件的时候脸色剧变——祂的第一反应是窥秘人被乌鸦寄生了。透特抬起了，梅迪奇以为他要往右眼架单片眼镜，顿时怒从心头起——要知道这顽劣的乌鸦先前也往“战争之红”成员身上丢过时之虫，可透特只是轻轻拍了拍那个黑团子，轻言细语地了些什么，乌鸦变成了男孩，闭着眼抱着透特的脖颈蹭了蹭，屁股往透特屈起的臂弯里拱了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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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迪奇震惊，梅迪奇沉默，梅迪奇思虑再三后向主祈祷。第二天，阿蒙被造物主召回了神国，梅迪奇在透特出任务前把他拉到营帐里促膝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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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谈天。为了突出这个主题，营造一种轻松的气氛，梅迪奇还摆了一壶酒，只是透特喝下去的第一口就呛到了——尽管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酒是暖身壮胆的硬货，但这些天他一直浸润在花茶和果汁里，高浓度的酒精猝不及防地刺伤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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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不喜欢干涉战士们的私事，但我还是要问一句——你最近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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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您是指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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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是那个性格恶劣，跟主毫无相似之处的乌鸦。”梅迪奇从鼻子里出了口气，“你还不知道祂以前寄生过战争之红的成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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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确实不知道”透特歪了歪头，“但我见到过祂寄生其他人的样子，也教育过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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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物主曾告诫神子：不可伤害人类，那些是祂的锚点，神子也确实没有伤害他们——只是偶尔出于好奇，寄生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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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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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为什么？”偷盗者振振有词，“我可没有伤害他哦？一道划痕也没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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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不可以。”预言大师一贯温和的笑容变淡了，“你顶替了他的身份，顶替了他和家人吃晚饭的时间，和朋友一起钓鱼的时间，和村子里的姑娘一起跳舞的时间，而他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是个人都要被吓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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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有什么可怕的，”欺诈师顶着大人的皮囊继续诡辩，”我又没有让祂用刀抵着自己的喉咙或者去单挑巨龙，我只是在做他每天都要去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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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阿蒙寄生的那具躯壳上理所当然的神色，透特第一次意识到神话生物和人类终究不同，祂们可以是博爱的，仁慈的，庇佑众生的神明，也可以是麻木的，冷漠的，戏谑众生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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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在面对怪物时，理应感到害怕和厌恶，面对一位天使之王，他本该回避过这个话题，往后都毕恭毕敬地疏远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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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透特最终只是轻轻抽了口气，那些躁动的情绪都随着这口气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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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每天都要犁地，驴每天都要拉磨，那么牛和驴能跟人一样吗？”不等阿蒙回答，透特便道，“答案当然是不，因为牛如果不犁地，农人就要鞭打它，驴如果不拉磨，磨坊主就不介意饿死它——家畜是没有选择的，它们只是会喘气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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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混沌纪元的时候，人类也是没有选择的，可以和家畜没有两样。为了生存，人类只能垂下头，弯下腰，跪在地上，给魔狼给恶魔做奴仆，除此之外没有选择，除非有勇气去死”预言大师不偏不倚地对上神子的眼睛，不卑不亢地，“直到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也就是你的父亲苏醒，祂带领人类从异族中夺回的不止是土地和粮食，还有选择命运的权力，于是人们可以做自耕农，做采珠人，做猎户，做医生，做吟游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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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择是神明赐予人类最宝贵的馈赠。在你操纵这个人身躯的时候，你就剥夺了他应得的那份馈赠，违背了你父亲的初衷。”着着，透特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发干，“反正这样很不好，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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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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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你本来的样子就很可爱呀，大大方方地展现出来不好吗？干嘛非要藏在一具平平无奇的躯壳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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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特摸了摸青年右眼处的单片眼镜，“单片眼镜这么独一无二的标志，只出现在独一无二的时天使脸上就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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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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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所属途经的原因，时天使几乎能凭本能判断他人的话语中有没有漏洞，也就是有没有谎。祂此刻就能感觉到，透特一口气出的这么多话算不得胡编乱造，但却让祂感到微妙的违和比如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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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阿蒙，快出来吧——”透特摸了摸这个青年的头，“我们一起去吃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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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脸上有点烫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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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呃，有什么问题吗？梅迪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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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迪奇沉默，梅迪奇震惊，梅迪奇面目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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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你子是善于哄孩的类型吗？！完全没看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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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军营里也没什么孩子可以让我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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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着白花的藤蔓结成春意盎然的隧道，阳光从叶和藤的间隙穿过，零碎地散了一地，神子踩着一地碎金，走向隧道尽头的那个身影，祂靠在隧道尽头的一棵苦橙树下，似在沉思，似在安眠。就在时天使偷走距离瞬间来到祂面前时，祂睁开了金色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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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起来收获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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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特带我吃了很多东西，有脆脆的炸土豆，游牧人的烤羊肉，酸甜的黑树莓，冰冰凉凉的椰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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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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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特带我去了很多地方，有哗啦啦的瀑布，长着彩色蘑菇的森林，风滚草跑来跑去的荒原，有很多绵羊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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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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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他最近教了我一个词语，选择，还选择是您赐予人类最珍贵的馈赠，您的圣典上是这么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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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物主笑了，祂把幼子抱到膝头，“这句话很好，加进圣典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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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子愣了一下，随即气鼓鼓地：“您偏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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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孩子，真理不一定要全部写在书页上，世间大多数真理都是人们双脚踩在土地上，一步一个脚印感悟出来的。如果有人将我书本之外的话奉为真理，那也并非不敬，而是他走得不同的道路，见过不同的风景他眼中的世界比我更广博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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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有人看到的比您还多吗？”神子怀疑道，“您可是连星空都能看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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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物主没有回答，却一转话题，问道：“你喜欢和透特呆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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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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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这是我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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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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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为你们相处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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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透特的大脑在三百六十度急转弯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勉勉强强的借口，“但我自己也还不算大人啊！我只有十九岁！算上穿越过来的时间也就二十岁多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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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二十岁在俄罗斯已经可以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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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你们斯拉夫人比较早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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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我选择你是有原因的。”造物主的眼神中盈满了诚恳，“我有许多眷属，他们跟随我四处征战，扩张领地，与我相处的时间远超人类的一生，有的智慧理性，有的忠实热忱，有的沉稳安静祂们当中的每一都有着为人称道的优点，但他们有着共同的缺陷，那就是他们是神话生物，那就是他们生于长于一个有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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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就意味着祂们在看向阿蒙的时候，看到的注定是一个天生的神话生物，距离神位仅有几步之遥的天使之王，而非一个孩子，一个稚嫩的生命，祂们会本能地疏远祂而非亲近祂——这就是你与祂们的差异，你会把‘孩子’这个词摆在‘神话生物’前面，对你而言，祂只是一个有些厉害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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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父亲，我很感谢你这么看待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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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特别开头，“别以为你这么我就会心软！而且你是祂老爸啊，明明你才是陪伴祂成长的最合适人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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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物主沉默了，祂不知该如何告诉这个年轻人，这个儿子只是祂为了排除错误而生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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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别摆出这种表情，我答应你就是了。”透特挠了挠头，“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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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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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祂是喜欢单独睡一张床还是和我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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