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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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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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出于某种守恒定律,当热闹和激情汇聚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其他地方就会显得格外冷清,比如帝国的青年才俊展开荣耀之争的赛场,比如只剩几个仆役维持日常体面的皇家学院。在成百上千双眼睛紧张又激动地盯住场上的一静一动时,时天使正坐在皇家学院的一颗梧桐树下,对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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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话生物对人类的荣誉游戏不屑一顾,这倒是没什么好大惊怪的,奇怪的是祂看向自己掌心的神色太过专注,让人不禁要猜测那儿到底有些什么:是一个新到的权柄?一个可怜虫的命运?还是一个微缩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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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遗憾,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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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神子掌中的是一根断掉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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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别急着失望,事实上这根琴弦也并非凡物:首先,它是由寡妇巨蛛的丝拧成的。这种生物的丝腺是“欢愉魔女”魔药的主材料。虽然序列5的魔药还没到千金难求的程度,但用可以化作超凡力量的东西来打造乐器本身就是一种奢侈。其次,这根琴弦既是非凡造物,又被时天使施加过“不被磨损”的祝福——换而言之就是欺诈了流逝的时间,理论上讲它不会这么轻易断掉,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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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弹奏者没能控制住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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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蒙合拢了掌心,亚当不知何时出现在祂的身边,用心理医生的专业口吻分析道。按理窥秘人不该有如此蛮力,但透特的右暗藏玄,阿蒙曾见祂徒捏碎了一个酒瓶,那是在光辉纪元,一间酒馆里,为了威慑某个耍酒疯的混混。在发力的瞬间,透特的右肌肉会猛然鼓起,肤色变得赤红,指甲变得乌黑——很难吓到那个混混的到底是碎掉的酒瓶还是这条恶魔般可怖的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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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想天使拾起一枚桐叶,用孩童般清澈无邪的眼神打量着上面的纹理,用关切又不至于冒犯的语气问道:“你和隐匿相处得还愉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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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让人感到‘愉快’这点,祂还是和以前一样。”阿蒙没有直接回答是或否,但亚当明白了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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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祂在营造一种安宁的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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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营造”的必要。时天使在心底无声地纠正,就像父亲的不怒自威,黑夜的不露声色,梅迪奇的恣意张扬一样,透特的温和是一种经年累月的气质,或者无法被世俗驯服的本能。和温和的人相处固然愉快,但也很容易被祂眼中安宁的光景蒙蔽,那些猜疑和不安就像绵白糖化进开水里,唯有离开祂身边,才能将一切蛛丝马迹连接起来,还原出某些不太妙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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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阿蒙最终没有出口,祂自己知道就好了,何必和这个偏执狂纠结字眼呢?思虑再三,祂决定从另一件事情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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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锚点尚未广泛建立的时候,祂在南大陆的雨林救过一个旅行家,那个犯蠢的冒失鬼是亚伯拉罕家族的嫡系,即便他们家当时并没有天使坐镇,但也算家产富足,声名远播。”阿蒙顿了顿,“虽然他们当时信仰父神,但这未尝不是一个让他们改变信仰的契——为了试探祂对父神究竟有多少敬意,我稍微蛊惑了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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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当瞥了眼自己的兄弟,从祂微微上翘的嘴角可以见得,那次试探的结果还算让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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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祂拒绝了我的提议,虽然辞中并没有提到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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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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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劝人在周六周日工作是会被天打雷劈的,更何况今天天气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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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天使想起隐匿贤者这话时一本正经的口吻,也想起跳蛙般活泼的民俗调,想起那人在琴弦上跃动的指尖,也想起把那指照得素白夺目的阳光天气确实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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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祂只是不想让气氛太严肃,所以选择了玩笑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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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顾忌人设,亚当几乎要鼓个掌——祂人性中仅存的一角动弹了一下。祂不由得想起一段悲催的经历:冷冰冰的实验室里,死人脸一般的节能灯下,尚且年轻的研究员在加班加点地检查实验数据,做完工作后已经是星期一的凌晨,一个周末甚至连一杯伏特加也没有。没错,祂幅度微地点了点头,神圣的周末岂能被工作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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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玩笑亦能透露真实的态度。在祂精神状态良好的时候,工作和闲暇会处于一个互不干涉,各自分明的状态,这种状态的反面就是毫无止境的娱乐或者不眠不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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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透特在远古太阳神和黑夜女神的引导下,刚刚找回记忆的那段时间,祂在桌前一坐就是一个昼夜,眼中笔下只有一个个规整的方块字。进食和睡眠被毫不在意地丢弃,光影和冷暖的变幻也与祂无关,祂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孤魂,一个不停旋转的磨盘或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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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祂又怎么可能真的把自己变成一个磨盘或风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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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天使想起透特在倒吊人的神像下昏睡的模样,想起祂双颊的苍白和眼下的乌青——同时很庆幸祂不像无面人那样可以完美地掩住自己的疲态,在这次见面之前,祂究竟有多久没有休息过了?又或者祂寝食难安?祂究竟在掩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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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天使蜷起指,指节因太过用力微微发白,那根断弦被深深嵌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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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徒的问题祂早就能处理得井井有条,所罗门的威逼利诱也不至于叫祂忧心至此,心灵的症结藏在别处,但祂拒绝放下,宁愿拖着一身赘余的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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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这种颇有暗示意味的哑谜令阿蒙眸色一暗,“得就好像你很清楚祂在做什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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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当的语气温和依旧:“你希望我告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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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一个直白的谜底毫无乐趣可言,我还是更享受抽丝剥茧的过程。”阿蒙从树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话你的本体又在哪里?又坐在某张桌子编织剧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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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本随时都能写,但节庆的气氛却不是时刻都能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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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会享受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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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回答祂,完这句话后,人格侧面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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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我的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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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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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发神父回答得太过镇定自若,以至于让人生不出疑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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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尼切斯特是在外出打猎的路上遇到这个凄惨的神父——虽然他的气度从容和蔼,但他挂着冰碴的胡须,盖着雪花的头发,单薄得毫无御寒功能可言的布道袍无一不让人联想到“凄惨”二字。淳朴的人道主义精神促使桑尼把这个可怜人带回了家,在一点心理暗示的作用下,他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一切可疑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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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意在开门的时候扑了来客满面,其间夹杂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酸甜香气,或许加了西红柿。桑尼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问客人想来点酒还是茶。“干脆喝点酒吧!”不等愣神的客人反应过来,他就自作主张地打开了放酒的橱柜:“喝点酒会更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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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您的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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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晃晃的火焰在壁炉里跳跃,干燥温暖的皮毛吻上祂的掌,打鼓一样的切菜声从厨房传来,一撮白色的烟雾冲出锅盖的气孔那么熟悉。亚当把自己从过往的幻象的里抽出来,但眼睛还是不着痕迹地瞥着后厨,琢磨着汤里有没有放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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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咳,没什么,毕竟慷慨是一种一种”这文绉绉的语调让桑尼有些受宠若惊,瞧着对方这身肃穆的布道袍,他绞尽脑汁地去回忆圣典上的句子,却始终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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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慷慨是一种无私美德,它常表现为不求回报的馈赠。”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桑尼的妻子从后厨走出来,颇具威慑性地瞪了他一眼,于是他讪讪地把从橱柜上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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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汤更能消除疲劳,酒的话还是留到篝火晚会再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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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感谢您,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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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祂预想的一样,汤汁是西红柿的颜色,甜菜头的颜色,胡萝卜的颜色,一寸一寸地熨过被寒气麻痹的唇齿和胃部,没有放奶油,但放了牛肉,洋葱,土豆,看上去就给人以饱满富足的印象,尝起来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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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观众,祂习惯了不动声色,可却有那么几秒的不愿直视这对夫妻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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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几个人来种土豆没问题啊。只不过比起几个可有可无的苦力,我更希望你亲自过来一趟就是了。”透特往嘴里丢了一颗松子,“我想再种几种蔬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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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确定每一面镜子都能运行如常后,透特便回了皇帝和公爵这边的席位。图铎将“梅迪奇大人的子嗣表现的不好就要被罚去北境种土豆”一事当笑话提了一提,却不料开启了意料之外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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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越往北越是天寒地冻,在被称为“北境”的边缘地带种植作物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虽然这个时代的科技并不发达,但大可用神秘段补上欠缺——更何况还有一个天气术士杵在这里,不用白不用。参照温室大棚锁住阳光热量的原理,透特在耕地四周布置了防止非凡力量溢散的仪式魔法,这样一来梅迪奇营造出的气候效果就能持续存在,与这种气候相适宜的作物也能稳定产出,这让自然条件严苛的北地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自给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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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真能折腾,去年不是才种了甜菜和莴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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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我想试试芹菜和苹果,而且去年的甜菜不够甜,再种一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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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迪奇很是无语:“那是蔬菜,又不是糖,要这么甜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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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特一本正经地:“因为它的名字里带‘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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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还不如种甘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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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蔗喜欢温暖的天气和充沛的阳光,比甜菜难伺候多了,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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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迪奇眉毛一挑:“但还没有试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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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男人不可以自己不行。”透特赞同地点了点头,有点遗憾这个时代没人听得懂这个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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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众天使都听得一愣一愣的,隐匿贤者就算了,红天使居然也在一本正经地讨论作物,这场景未免太过玄幻。图铎适当地奉承了一句:“两位大人还真是关心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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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我有一批信徒祖上就驻扎在那里,我理应引领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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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话,负责戍边的是我的兵,不多种点吃的,让他们饿着肚子跟半巨人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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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一个客气一个讥讽,但都透露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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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族有贵族的狂欢,平民也有平民的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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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没有沙龙,没有舞会,没有绸缎的扇子和丝织的袍子,但有面包和腌肉,有洋葱和罗勒,有石榴汁和烈酒——这些足够他们过上一个不会比贵族愁苦的建国日了。托两位没事经常琢磨明年种什么的天使的福,他们厨房里的储备即便不像爵爷们那样丰富得叫人眼花缭乱,但也不至于空虚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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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神卷起祂霞色的旌旗,黑夜女神正待铺开祂黑色的裙摆,炊烟开始在这个北方镇袅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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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当正在往一条三文鱼肚子里装香草和甜橙片,本来这对热情淳朴的夫妻什么也不愿让客人帮忙,但最终还是为神父先生“一日不作,一日不餐”的肃穆信条所折服,于是便分了一份活计给祂,与此同时,女主人正在咚咚咚地把番茄和甜椒剁成酱,男主人正在腌一条羊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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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在鱼嘴里塞了一撮香草之后,亚当终于确定这条鱼的容量已经达到极限了,祂尝了尝多出来的甜橙,出乎意料的甜。抹完最后一点酱料的桑尼转过脸来看祂,一脸得意:“怎么样?这可是被神灵和天使祝福过的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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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美味,没想到极寒之地也能长出这么甜美的作物。”亚当顿了顿,“您刚刚神灵和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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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当然是伟大的隐匿贤者和红天使了!”桑尼一脸虔诚地,“那两位大人不知道使用了什么神力,反正某几片土地的天气变得异常温暖,即便是在南边的蔬菜水果都能长出来咧!进镇子的时候你应该远远儿地看到几个特别大的圆顶帐篷了吧?那里头就是被两位大人降下恩泽的土地,我们管那儿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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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棚。”女主人插话的同时,亚当也用极轻的声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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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对,大棚!但真的,我还以为会有一个更厉害的名字呢。”桑尼将羊腿搁在一旁,开始在烤盘里铺盐巴,“嗯,我没有不敬的意思,但‘大棚’听上去很像挤奶或者喂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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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牛奶和猪肉也好,蔬菜和水果也好,归根到底都是填饱肚子的东西——我倒觉得这个名字很贴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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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的也是。赞美隐匿贤者!”男人从衣领里扯出黄铜的窥秘之眼吊坠,拍在心口按了按,“当然,也感谢红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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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每年都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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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鼓囊囊的鱼被放上铺着盐的烤盘,一层层盐巴抹上它泛着橙香和草香的身躯,不久后它将在烈焰的炙烤下重焕新生,成为一道别具风味的盐烤鱼——即便一年只在盛大节日做这么一次,但对于平民来已经足够奢侈,甚至足够摆上某些贵族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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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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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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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对夫妻不会知道,这片极寒之地的人们不会知道,在同一时间,还有许多跟他们身份相当的人在这个鼎盛之国苟延残喘地活着,即便出生在更温暖的地带,这般丰盛的菜肴也无缘以庆贺之名摆上他们的餐桌。他们的冷暖亦被正在欢度节日的领主视若无物——只有当交税日临近的时候,贵族老爷们才会纡尊降贵地看他们一眼,而其余时间他们都在遗忘中挣扎,“生活”一词被日以继夜的劳作消磨掉了红润的气色和丰满的肌肉,只剩下名为“生存”的骷髅,枯瘦如柴的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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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祂想起鸟语花香的伊甸园,在袅袅茶香中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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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什么样的神明才是很棒的神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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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祂,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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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就是,让信徒觉得信仰我是一件幸福而幸运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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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特几乎是脱口而出。如今的神明一定会对祂的观点嗤之以鼻:脆弱短暂的人类的感受怎么配成为衡量神明的尺子?生杀予夺皆为神恩,人类光是能匍匐在神明脚下就该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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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众神纪元,人是蝼蚁,是秸秆,是尘埃;在隐者故国,人是土壤,是基石,是所有功绩的起始和归宿——即便旧日文明身死魂消,故国的教诲却在祂身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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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会成为一个很棒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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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缺的造物主重复着千年之前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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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同志,我的朋友,我很高兴看到你仍记得自己当初的模样,我祝愿你的信仰同你万古长青,我祝愿你以后看到的风景远胜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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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应当有更高远的成就,不要让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羁绊你前进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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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我或者‘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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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篝火燃尽之前,神父离开了且歌且舞的人群,在风雪中叙述起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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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建国日的最后一天,兴许是为了给这个盛大的节日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阳光格外明媚,雪地仿若白银,这儿的人民将此视为一个好兆头,没人注意到山岚中暗涌的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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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积雪经过阳光照射以后,表层雪融化,雪水渗入积雪和山坡之间,从而使积雪和石块的摩擦力减,再加上本身的重力作用,积雪层开始往下移动,再加上一阵狂风恰到好处地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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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嚓,喀嚓,细微的动静从葛罗泰山脉传来。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透特放下了中的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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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一场雪崩发生了,这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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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作家不紧不慢的话语中,浩浩荡荡的白色一泻千里,势不可挡地冲向足下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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