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年情怀也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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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是一个闭合的环。

    棕色鸟在青山和县城还有塞外的黄沙里,留下掠过的影子,从春天到冬天,从早到晚,从河的源头到河的尽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黄沙会侵蚀那本就算不得坚固的城,先是的一角没人在意它的磨损,然后是破开的一道裂痕被风沙填满,向下露出了一个大洞,每天晚上都会有沙子流进无底的洞。

    站在枝头的棕色鸟看着几只沙漠蝎子来来往往在洞里钻来钻去,它也有些好奇,所以每天都会来这里在枝头看上一会儿,蹲在城墙上的一只灰不拉叽的猫也是如此,它看棕色鸟的眼神像是许久未见的恋人,挪不开。棕色鸟往一旁挪了挪,它还没准备好接受着大胆炽热的爱。所以它往上跳了跳,细的枝条没想承受它的重量,在空中上下摇着,它就盯着沙坑,无视着求爱者的眼神。

    它觉得自己很高傲,就像前几日见到的带面具的将军一样。

    两军交接,为了提振士气,那个将军不知道怎么就上了头,带着黄金色面具就加入了最前线的战争,大戟一挥连对的胸甲都能砸烂,流星般的箭矢可以穿透敌方前锋的头盔,如光似电,面具下的那双鹰眼盯的棕色鸟有些发慌,没再看下去。

    有这种野狼一样的将军带队怎么可能会输呢,棕色鸟沿着那条河,逆流而上,紧贴着瀑布向上扎入云层,才看到青山远远的轮廓,最近有些奇怪,姐不知道为什么不在闲暇时间练字写信了,而是和老猎户学着如何制作弓箭,老猎户先是诧异,而后拗不过女儿,嘱咐她先注意身体。

    姐就带着黑狗开始了每天的晨练,就在那条山路上,黑狗伸着舌头跟在后面,速度比姐还要快一些,有时偷懒就趴在山顶的道边吐着舌头看着姐,棕色鸟最初也好奇的跟了几次,但是对于一只会飞的鸟来,不管是上山还是下山路程都短了些,哪怕它去泉眼边吃几口果子,回来时姐可能还在一次的往返中。最初因为许久没有剧烈的运动,黑狗总能将姐远远的甩在后面,后来棕色鸟就没再看了,它还是喜欢去沙坑边看蝎子。

    ()(e)  那位金色的面具的将军,出现了县城的街上,最初他流连于酒肆,青楼,有人问他战场上的情况,他只是含糊的回答,战场上的事情都是密,不可妄言。

    又几天也就没人多嘴问了。

    朱二老板和老乞丐一个坐在新买的摇椅上,一个坐在不知道哪里淘来的破布垫上,那垫子上还依稀可见一朵漂亮的花,不知出自哪家绣房或是姐之。

    朱二老板看着金色面具和他身上的一身盔甲,常常发呆,哪怕那金色面具消失在了视野里也一样,老乞丐担心他又要感伤时常会推推他的椅子,将他的思绪拉回来,朱二老板先是一愣,然后起身就要去温酒,就像是有客人在时一样,直到老乞丐叫住他,他才回过神来,四下打量着空荡荡的酒肆和一脸无奈的老乞丐,将酒瓢扔下,一瘸一拐的回到摇椅上,听老乞丐对着他碎碎念。

    起初棕色鸟蹲在酒肆的招牌上看着那些假装路过的姐们想要见一下那位将军的英姿时,觉得很无趣,可是那位金色面具倒是不在意,他像是很享受众星捧月的虚荣感,看的棕色鸟常常像朱二老板一样困惑。那样的金色面具不是挥舞战戟的狼,倒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在人群的吹捧中才能睡去的狗。

    那一日,朱二老板罕见的和老乞丐谈论起他曾经参军的日子,从他入伍时最初的恐惧还有好奇,到逐渐在杀戮里麻木的思念和不成熟,用他的话那些过往都被斩断在自己的好友替自己抗下那一刀开始,他哭着拍打着好友的脸,只是不想看见他睡去,他第一次害怕战争,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战争的残酷,他没有会将好友的尸体埋葬,因为没能将好友的残肢拼起他便被人拽上了撤退的归途中,那一夜他满脑子都是好友出征前对他的那些豪言壮志,还有他留在家中第六块砖下的几两碎银子。

    老乞丐就那么听着,也没有搭话,就听着朱二老板自顾自的着这些过去的事,自打战争来了以后也只有老乞丐会听他讲这些事了。

    ()(e)  还有他的腿,塞外里常常都是黄沙天,但不代表不会下雨,他作为雨夜里奇袭的一员,也只是刺杀了四个士兵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同行的人在撤退的途中,为了逃离身后的追兵,将一只涂了蝎毒的箭头,刺进了他的右腿,然后将他一脚踹翻在沙子里,冰冷的雨,冰冷的沙子还有淬毒的箭头,他伏在沙子里,一动也不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将那枚箭头扔在了沙子里,拖着一条血的线索,骑着马逃离里那片再无一个好友的战场。

    他乘着夜色,拄着一截枯树枝,一瘸一拐的牵着马,在归途中留下一深一浅的足迹,雨夜清洗了他存在过的证据,和他对战场最后的几分感情。

    他在城西早就荒芜的好友家敲碎了第六块砖取出了几两碎银子,一把火烧了那座茅草屋,连带着一直戴在怀中的一张湿透的从军状,那是他好友最后的嘱托。

    他们从军时还算年轻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也是不想留下牵挂,以至于后来都没能留下一座的坟茔,甚至没能留下一个全尸,他们和许多死在了战场上的人一样,成了没有名字的孤魂,倒在了不明所以的战争里,怀着对青山或是县城的思念,永远留在了陌生的“南疆铁壁”下,连身后的城都未踏足过。

    棕色鸟蹲在招牌上觉得招牌下的朱二老板有些孤单,又看了一眼在青楼中醉生梦死的黄金面具,张开了翅膀。

    它在那张面具后没看到那一双如鹰眼般的眼睛。

    真正的将军已经死了。